改開前後的半導體產業對比：拒絕雙標_風聞

來源：@飛揚南石

中興事件，使中國的半導體產業落後問題又成為一個熱點話題。而極左們是不會放過這個翻案機會的，一時間，“毛時代半導體產業無比輝煌，改開之後無比垃圾”的論調充斥於網絡之間，很多人還真的就相信了……

有朋友給我推薦了一篇宏文，叫作《中國集成電路產業，毛時代的奇蹟和改開後的悲涼》，可謂是這類文章的典範了。全文有鏈接，大家自己去看，我還是截幾個內容來説説吧。

關於引進技術

關於毛時代和改開後電子產業的發展情況，文章中有這樣兩段：

毛時代引進技術，大建工廠，牛叉！

改開後引進技術，大建工廠，傻叉！

兩段話，兩個時期，説的是同一個策略，那就引進集成電路生產線。因為在毛時代，所以就是輝煌，因為是在改開後，所以就是“亂象”，是“名正言順地出國”，是“貪污腐敗”……

咱能不這樣雙標嗎？

關於產業規模

文章中舉了一個例子：上無19廠。

上無19廠

大家看了有什麼印象？1968年建廠，至1990年生產了4120萬塊集成電路，挖，太祖朝真牛叉！

我百度了一下（如果數據錯了不賴我，我是百度的）：

1976年6月，該廠試製成功第一塊由228只元件組成，相當於50個單門組成的多功能4位移位寄存器ST131。年底，試製成功16×8PROM，滿足了重要國防工程及長沙工學院組裝微程序計算機的要求。同時，試製成功ST135函數功能發生器和ST036快速進位鏈，填補了國內空白。1977年12月，第四機械工業部投資300萬元，籌建半導體大規模集成電路潔淨車間6000平方米。1979年5月又增加投資60萬元。1980年竣工。為適應國內空間技術和國防尖端武器的需要，1979年11月，國防科學技術委員會撥款80萬元，在該廠建立中規模高可靠集成電路生產線，為大批量生產中規模集成電路打下基礎。

1984～1988年，該廠引進美國LSTTL兼產黑白電視機電路生產線和日本集成電路後工序塑封生產線，年產能力和封裝能力分別為500萬塊和2000萬塊，達80年代初期國際水平。1988年開始承接來料加工。截止1990年底，在引進塑封生產線上，為美國摩托羅拉、上海貝嶺微電子製造有限公司、上海元件五廠等單位加工的產品數量達290.85萬塊。1970～1990年，該廠生產各種系列產品達509種。累計生產集成電路4120萬塊，完成產值32505.8萬元，實現利潤14536萬元。

看清楚了：1977年籌建潔淨車間，1979年建立生產線，1984-1988年間引進美國和日本生產線，形成生產規模……呃呃呃呃，這好像應該算是改開的成就吧？

極左這樣往自己身上攬功勞，合適嗎？

關於技術發展

這類文章的一個最大特點是，講到毛時代的時候，只講“第一台”、“第一次”，而講到改開的時候，就講產業化、進口替代。

比如説，他們會告訴你在毛時代我們拉出了第一片硅單晶，第一台計算機，第一台百萬次計算機，第一片隨機存儲器，卻不會告訴你説中國一年的計算機產量只有個位數，隨機存儲器只是實驗室生產的規模。

等到了改開年代，他們只是説中國的半導體產業被西方拉出很遠，卻不提這個年代同樣有無數的第一，我隨便檢索了一下文獻，起碼能列出這麼一些：

1981年，上海光學機械廠，JKG-3型半自動接近式光刻機；

1982年，四機部1448所，我國第一台高精度電子束曝光機；

1983年，國防科技大學，我國第一台億次巨型計算機-銀河1號；

1983年，中科院計算所，我國第一台千萬次大型向量計算機-757機；

1983年，中科院半導體所，LSK-500型離子束刻蝕機；

1985年，華東計算技術研究所，我國第一台與國際主流系統兼容的8030中型計算機；

1985年，電子部48所，我國第一台三室結構的FW-1型分子束外延設備；

1987年，電子部48所，我國第一台能量為700keV的高能離子注入機；

1988年，機械電子部48所，LD-1型離子束刻蝕鍍膜機；

1990年，中科院光電所，國內首台1.5-2微米DSW投影光刻機，

1992年，國防科技大學，我國第一台10億次巨型計算機-銀河2號；

1995年，電子部45所，BG-601型大面積自動曝光機；

文獻上能夠找到無數“國內第一”

事實上，我們今天感覺中國的半導體產業落後於國外，並不是因為我們沒有“第一”，而在於這些“第一”並不能解決產業落後的問題。

大家如果願意去扒拉一下，會發現中國現在在任何領域都已經有“第一”了，第一片CPU，第一片魂芯（我都不知道這是幹嘛用的），第一個操作系統，第一台光刻機……然並卵。

這一輪中興事件，有人列出過中國的半導體產業發展現狀，其實每一種東西咱們都有，我們的問題僅僅產能低、性能差、質量不穩定……而所有這些問題，在毛時代都是常態。怎麼現在當成缺點的事情，放在過去就成了輝煌呢？

“第一”不等於“輝煌”，規模才是王道

極左總是喜歡説，毛時代只是起步，如果不是萬惡的改開打斷了毛時代的歷程，中國現在已經多麼多麼牛叉了。我們先舉一個電視機的例子來看吧：

中國在1958年已經試製成功第一台黑白顯像管，1961年黑白電視機產量2000台，1974年電視機產量11萬台，其中彩電不到0.5萬台。

日本在1952年開始生產黑白電視機，1955年產量13.7萬台，1974年電視機產量1107萬台，其中彩電732萬台。

（宋海文.從戰後日本電子工業的發展看我國電子工業現代化問題[J].電子技術,1979(02):1-11.）

從1958年至1974年，都是毛時代吧？想賴到走資派身上去也賴不着。中國在1958年就已經有了第一台電視機，16年時間，形成11萬台的產能。日本1952年開始，3年時間就形成了13.7萬台的產能，1974年更是衝到1100萬台，相當於中國的100倍。

這個鍋，誰來背？

再説計算機，按照極左們的梳理，中國早在1958年就已經會造計算機了，然後是晶體管、集成電路啥的，據説和美國也就差着三年五年的。1977年，某單位在一台計算機裏用了一片大規模集成電路，便被稱為中國已經掌握了“第四代計算機技術”，據説比美國只落後了五年。（關於改開前計算機水平的一個笑話）

這台“第四代計算機”長這個樣子：

據説是中國的第四代計算機

而作為對比的美國的第四代計算機長這個樣子，是美國軍方用來計算導彈彈道的，

美國Illiac IV巨型機

且不説技術上的差距，光是產業規模上的差距，就足以讓人汗顏。日本從1961年開始生產晶體管計算機，1966年開始生產集成電路計算機。按極左的算法，中國第一台晶體管計算機是1964年（441B機），第一台集成電路計算機是1970年（111機），看起來差距不大哦。

可是，日本在1970年安裝的國產通用計算機已經達到4958台，1976年底達到25000台。中國到1979年計算機裝機數是1300台。

Osamu Ishii ,吳慶生.日本計算機發展概況[J].系統工程與電子技術,1979(03):43-51.

宋海文.從戰後日本電子工業的發展看我國電子工業現代化問題[J].電子技術,1979(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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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這兩個例子就可以看出來，第一併不能説明什麼，尤其是在技術門檻很低的情況下，通過模仿的方法能夠很容易地在實驗室裏實現“第一”。但如果這種第一不能轉化為規模化生產，就無法回籠資金來促進新的研究，也無法推動裝備產業的發展。

日本有1100萬台電視機的產量，就能夠帶動集成電路產業的大發展，進而帶動集成電路設備研製的大發展。而中國雖然也在苦苦地追趕，卻因資金不足，只能滿足於模仿出第一台，便於媒體向全國人民報喜，説什麼“把中國不能製造XXXX的帽子扔到太平洋裏去了”。而事實上，我們卻是被國外越拉越遠。

什麼叫客觀對比

中國的半導體產業落後嗎？當然落後。

中國的半導體產業是什麼時候開始落後的？從中國有半導體產業開始就落後，從未領先過。

今天中國的半導體產業比改開之前更落後嗎？否，今天中國的半導體產業與世界領先水平的差距是有史以來最小的。

相比當年我們以1970年造出了第一台集成電路計算機，“比美國僅僅落後6年”這樣的自我安慰相比，今天世界超算500強中中國佔據了202個席位，位居世界第一，神威-太湖之光和天河二號分居冠亞軍。這樣的優勢如果放在毛時代，還不被極左們吹成宇宙第二了（第一是H國，誰也別爭）

天河二號（神威用來鎮樓了）

改開前，我們能夠製造集成電路以及集成電路設備，這種能力在改開後並沒有消失，例如，在1995年，我國已經形成了6英寸、0.8-1微米的設備製造能力。

俞忠鈺.我國集成電路產業的發展現狀和展望[J].微細加工技術,1998(01):1-6.

到十五期間，我們在0.5微米水平上的主要設備已經初步完成原型樣機開發，0.35微米以上水平設備的單元技術已有一定突破。

汪勁松,朱煜.我國“十五”期間IC製造裝備的發展戰略研究[J].機器人技術與應用,2002(02

至於説到了今天，我國在各項裝備上與國外的差距都已經縮小到了歷史最短的水平，對國產設備的指責不外乎達不到世界最高水平、性能不穩定、使用壽命短等等。而這些指責在毛時代壓根連想都不敢想，那時候考慮的只是有沒有的問題，好壞的問題哪裏談得上。

在毛時代，很多國產設備會將就着用，因為買不到。但隨之帶來的就是下游產業被限制住了，而一旦下游產業被限制住，也就沒錢來反哺上游。所謂只要堅持下去就能夠突破的想法，只是YY。

例如，從文獻上看，改開前國內有十幾家單位搞離子注入機，到1990年只剩下長沙48所，照極左的説法就是衰敗了。但這十幾家單位真的能玩出什麼花嗎？要養活這十幾家單位，就意味着讓全國的集成電路企業陪綁，用落後國外幾代的設備去與國外同行競爭，能爭得過嗎？而淘汰了這十幾家單位，只剩下48所，技術並沒有停滯。

什麼叫雙標

綜合上述的分析，我們可以來看看什麼叫作極左的雙標。

如果按照極左們吹噓改開前的標準，只要我們有了某種技術，就可以算是輝煌。那今天中國的半導體技術可以説是無比輝煌。世界超算第一就在中國，還有比中國更輝煌的嗎？

如果按照極左貶低改開後的標準，認為市場份額小就是落後，那麼改開前與改開後就更無法比了。今天中國好歹也算是一個集成電路大國，年產集成電路1500億塊，改開前多少？

別跟我説什麼“前9個饅頭和第10個饅頭”的屁話，前面給了證據，從生產第一台電視機開始，16年過去才形成年產11萬台的產能，你跟我説到第17年就能夠年產1億台？明明是你花了9倍的時間吃了一個饅頭，我用1倍的時間吃了9個饅頭，終於吃飽了，你説是你比我牛逼？

還有説什麼自主技術的，拜託，第一台電子管計算機是咱們自己設計的，而不是仿蘇聯的？改開前的集成電路產業發展也是靠着引進了人家淘汰的生產線好不好？最早搞集成電路是用顯微鏡去看人家集成電路的結構，然後自己照着樣子做一片出來，美其名曰“逆向工程”，也就是當時沒人去起訴專利侵權。同樣是抄，好歹改開後還付了專利費，誰比誰強了？

極左的兩個伎倆

極左在討論半導體產業的時候，有兩個常用的伎倆，在此也一併説一下。

一是拿韓台作為對比，説改開前韓台都沒有電子產業，而現在中國大陸卻被韓台拉開了，所以是改開的鍋。這個指責毫無道理，首先，韓台的半導體發展是美國扶持的結果，就像中國此前的發展也離不開老大哥的156項，這種對比有意義嗎？其次，誰説改開前韓台沒有半導體產業？看看日本1979年至1981年進口集成電路的來源地統計

第二個伎倆就是把改開切割成鄧時代和後鄧時代，以便把改開取得的成績與鄧切割開。按照這種伎倆，所以1992年之後取得的成就，都不能算在鄧的身上。而1992年之前的成就，則要解釋為改開前打下的基礎，是“最後的輝煌”。就比如前面説的上無19廠，他們會説這家廠子是1968年建的，至於1977年之後的擴建、新生產線等等，一概“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無力詆譭改開，就想辦法往鄧身上潑糞，以便出一口惡氣，極左也就這點出息了。

結束語

中國的半導體產業落後，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落後只有一個原因：窮。

如果一定要找其他原因，那就是工業基礎差，加上西方國家的封鎖。

窮，所以無法大規模投入；工業基礎差，所以越往尖端就越困難；西方國家封鎖，所以不能像日韓台那樣用最先進的裝備來進行生產。

中國的半導體產業落後，不外乎這些原因。改開之後，中國踏踏實實地開始賺錢，發展工業，到新世紀開始有點錢了，開始成為世界工廠了，這個時候才有底氣去大力發展半導體產業，而且也的確取得了輝煌的成就。

否認所有這些客觀原因，否認改開後取得的成就，靠着斷章取義找幾個“第一”來否認改開，只能矇蔽住那些不願意思考的人。在理性的思考和嚴謹的考據面前，極左的雙標套路只能成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