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恐怖襲擊、傳染病的防護與生物陰謀論_風聞
老败-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2018-05-10 19:45
生物恐怖襲擊
生物恐怖襲擊是在2001年美國遭到911襲擊後立刻受到關注的概念。911後僅僅一週,粗製的炭疽菌粉末被寄到了5家新聞媒體。大約一個月後,精製的炭疽孢子被寄給了兩位參議員。一時間,新聞裏時不常就能見到發現可疑“白色粉末”的消息,身着太空服般藍色防護服的防疫、調查人員在電視裏走來走去,場面頗為緊張刺激。幸好,隨後的檢測都顯示那些白色粉末無毒無害,均屬有驚無險。那場炭疽襲擊一共造成了22人發病,其中5人死亡。隨後的調查過程跟發生於美國的所有重大案件一樣撲朔迷離。先發現了一個嫌疑人,然後被澄清。又發現了一個嫌疑人,可遲遲收集不到足夠的證據對他提出控告。拖拖拉拉一直折騰到2008年7月,這位嫌疑人因服用過量對乙酰氨基酚而去世(老敗經常吃的頭疼感冒藥,泰諾的主要成份。天知道他吃了多少!),疑似自殺!2010年,FBI宣佈結案,就這麼不了了之!維基百科(http://en.wikipedia.org/wiki/2001_anthrax_attacks)裏對這場恐怖襲擊的調查過程有比較完整的講解,有興趣的可以看看。
生物恐怖襲擊讓大家比較擔心,是因為其技術門檻相對較低。致病微生物(包括炭疽菌)和生物毒性物質廣泛存在於自然環境之中,有歹念的人對它們進行分離純化比製造核髒彈容易太多。只要掌握了相關背景知識,有點基本的技術技能,用廚房裏的鍋碗瓢盆就能整出些毒害四方的東西,可以説防不勝防。但是呢,生物襲擊有一個特點,就是壞人所能做到的也就是病原體的遞送或釋放。而致病微生物對人體發生危害總要經過接觸-附着-進入-繁殖-傷害,5個步驟。大家只需適當地提高警惕,儘早發現可疑物質或危險環境,與之保持距離,避免接觸,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挫敗敵人的陰謀。即使發生了接觸,到發生傷害也會有一定的時間延遲,而我們在其後的每一個步驟都有有效的應對措施,只要早期發現,沉着、正確應對,就可以將危害化解至最低。
病原體與人體接觸、附着、進入,無非通過這幾個途徑:1、吃進去或喝進去(消化道傳染病)。2、跟着空氣一起吸進去(呼吸道傳染病)。3、蟲子叮咬(蟲媒傳染病)。4、傷口、注射等血液傳播(血行傳播傳染病)。另外還有性行為傳播和母嬰傳播。這兩種方式不太容易用作生物恐怖襲擊的手段,在此就不討論了。生物恐怖襲擊是人為投放病原體導致危害,而各類病原體也是廣泛存在於自然環境之中的。從技術角度講,預防、應對生物恐怖襲擊與平時對各類傳染病的防護並無本質區別。所以,下面內容的實質是講怎麼應對各類傳染病。
防止病從口入
咱們智慧的中國人有句老話:“病從口入”。通過飲水、食物傳播是傳染病的一大類型。病原體主要是細菌,比如霍亂弧菌,痢疾桿菌,致病型大腸桿菌,金黃色葡萄球菌,李氏桿菌,肉毒桿菌,產氣莢膜梭菌,布魯氏菌,也有少數病毒,比如甲肝……。各種細菌的生活習性不同,它們傾向於污染的物質也不同。霍亂(江湖人稱“二號病”)和痢疾主要污染水源。致病型大腸桿菌,比如,著名的O157:H7,可以存在於牛的腸道中,屠宰過程中可能污染牛肉,牛肉絞碎了成為肉糜,再做成牛肉餅(英文叫Hung Burgers,漢堡)。牛肉餅沒烤透,吃進人肚子裏就發病,嚴重起來要人命。所以西方管這個病叫 “Hung Burger disease”。 金黃色葡萄球菌可以污染各類食物。李氏桿菌能低温生長,擅長污染冰箱內的食物。肉毒桿菌主要在密閉醃製的食品中生長。產氣莢膜桿菌主要污染肉類。布魯氏菌主要污染牛奶。
“病從口入”的細菌對人產生危害,主要由於它們產生的各類外毒素,也就是細菌分泌出體外的毒素。有些細菌,比如霍亂、痢疾等,是在人的腸道中生長繁殖的同時產生外毒素。對這類的感染,抗菌治療很重要。另外一些細菌,比如肉毒桿菌和金黃色葡萄球菌,它們是在進入人體之前,在食品中生長時分泌外毒素。人吃了它們,發生食物中毒,本質上是吃進去它們的毒素而中毒。吃進去的傳染病經常有個共同的症狀就是拉肚子。極端的例子是霍亂,它的致死機制主要是腹瀉導致的脱水。而對別的感染,比如痢疾和致病型大腸桿菌O157:H7,拉肚子確實是個顯著症狀,但致命的是它們的志賀毒素導致的腎衰竭。肉毒中毒沒有腹瀉,表現是全身肌肉軟癱,最後連呼吸肌都麻痹了,憋死。總之,各類病原體傷害機理不同,相應的治療方案也不同。選擇治療方案,那是醫生們的事。咱們應該努力的方向是避免落到這步田地。
避免“病從口入”。有啥高招呢?當然有,就象歌裏唱的:“什麼魔法狠毒 ,自有招數神奇!”。咱們以不變應萬變的絕招就是:加熱!所有致病細菌、病毒都扛不住煮沸加熱。耐熱的毒素不是沒有,極少。絕大多數毒素都是不耐熱的。不誇張地説,就這一招,基本就把從口入的傳染病給廢啦!只要燒開,喝恆河水都得不了痢疾!還怕恐怖分子污染水源?!
什麼叫文化優勢?咱中國人喝開水的習慣就是傳統文化優勢的典型例子! 老敗在加拿大時就發生過某城鎮自來水系統被O157:H7污染,呼啦啦病倒一大片。然後宣佈自來水不能喝,緊急調運大量瓶裝水過去應急的事情。當時老敗就對導師説:蝦扯蛋!跟俺們中國人學點好習慣,弄個電壺把水燒開了再喝,屁事沒有!導師笑着點頭:確實如此,但人的生活習慣是很難改變的。是啊,你要是非吃拍黃瓜和涼拌西紅柿不可,那就只好冒點風險啦。用洗潔精認真洗乾淨是必須的。還不能忽視了水,必須用涼開水清洗才保險。
防止病從口入的另一項重要措施已經是老生常談了:認真洗手。回到家第一件事先洗手,吃東西前先洗手,這些良好習慣一定要養成。其道理應該不用老敗囉嗦了吧。
預防呼吸道傳染病
隨空氣吸入的傳播方式顯然是傳染病防控的一大重點。還不用恐怖襲擊,從薩斯、禽流感到手足口病(號稱三號病),就是每年冬天的季節性流感都要奪去多少性命!從生物武器的角度來説,有兩種通常不通過空氣傳播的傳染病也被弄成了空氣傳播,一個是鼠疫(有個老電影叫《卡桑德拉大橋》,記得不?)一個是炭疽。雖然這兩個以吸入方式感染所需細菌數量都比它們各自常規感染途徑大不少,但吸入這個殺人於無形的便捷方式無疑對魔鬼有着最強的誘惑力。
炭疽在軍事上大規模使用的方式是飛機布撒。在恐怖襲擊中發生過的方式是投寄孢子粉末。如果某天你收到一個不明來源的信封,不要大咧咧地撕個口子把內容物往外就倒。明智的做法是小心撕開後保持開口向上的狀態,屏氣靜息先向裏面窺視一下。一但發現裏面存在不明粉末,立即將開口摺好以避免粉末泄漏。三步兩步竄到窗口、陽台之類空氣流通的位置再恢復呼吸。然後環顧四周,找個茶葉罐兒之類有蓋、密閉的罐子把信封丟進去,蓋子蓋嚴。趕緊報警!
畢竟,恐怖襲擊是件罕見的事。咱們很有希望這輩子也碰不上一回。可自然傳播的上呼吸道感染肯定沒人躲得開。討論一下怎麼防護這個更有現實意義。
口罩是大家都能想得到的防護措施。經過了薩斯,禽流感和PM2.5的洗禮大家也知道了那些花裏胡哨的卡通布片兒沒用,得N95級別的(可不便宜!)才行。
其實多數醫用口罩也不是N95級別的,也就是説,跟卡通布片兒差不多的意思。那醫生們戴着它意義何在呢?咱們仔細想一下,戴口罩其實有兩個目的,一是防止病原體吸入,二是防止病原體呼出。要想實現第一個目的,或兩個目的同時實現,那就必須N95才行。如果已知外界環境是清潔、安全的(比如在手術室裏),只需要達成第二個目的,那就無需N95。為什麼呢?我們知道細菌是微米級大小的細小顆粒,病毒還要再小上一、兩個數量級。但無論細菌還是病毒,它們不是以單個顆粒的形式漂浮在我們呼吸道中的。它們是存在於呼吸道內表面的粘液(唾液、痰液、鼻涕……)裏面的。在説話、咳嗽、噴嚏時的高速外噴氣流會把裹挾着病原體的粘液吹出去。粘液離開呼吸道表面形成飛行的液滴,液滴在氣流的加速下邊飛行邊破碎,越來越小。當液滴直徑小於100微米時即可長時間漂浮在空氣中(所謂氣溶膠)成為污染源。在這個過程中,粘液滴在達到我們的口、鼻出口位置時的直徑還是比較大的。在此設置一道屏障(口罩),篩孔無需太細密即可將夾帶着病原體的粘液滴攔阻下來,也就避免了後續生成病原體氣溶膠。
傳染病的人-人傳播,無非是從一個人身體裏出來,然後進入另外N個人體。只要阻斷這兩個環節中的任何一個即可控制疾病的擴散。從上面的口罩原理可以看出,控制前一個環節更加簡單有效、事半功倍。換句話説,一個病人戴普通口罩,防止將病原體播散出去,比N個健康人戴N95口罩,防止吸入病原體要簡單、容易、高效得多!所以咱們的愛國衞生運動中應該加上這一條: 一旦發現自己感冒了,要戴上口罩再去公共場所(包括乘坐公交、在多人辦公室上班、開會等等)。宣傳口號可以是:保護他人,快樂自己!口罩不必N95,Hello kitty就管用!^_^
還有一點,老敗感覺有必要提醒大家:要想口罩發揮保護效應,正確佩戴它非常重要。具體地説,就是必須重視口罩上緣在鼻根兩側與面部的嚴密貼合。須知氣體流動的特性是撿阻力最小的通道走。一旦在鼻子根那兒留道縫隙,你的口罩幾乎就是白戴。比如,在使用一次性醫用口罩時就應該注意一下,在它一側的邊緣裏是嵌了一跟軟鋁片的。這一側應該戴在上邊,軟鋁片正好橫擔在鼻樑上,然後用手把它順着鼻樑捏成“幾”字形,口罩的上緣就能和麪部良好貼合啦。
對抗蟲媒傳染病
咬人的蟲子品種不多。咬了人還要傳播疾病,最臭名昭著的應該是傳播鼠疫的跳蚤。到現在咱們的傳染病防治法規裏還把鼠疫列為“一號病”,可見其險惡!咬人的蟲子最常見的就是蚊子, 它在咱們國家主要傳播的是乙型腦炎,登革熱,瘧疾,在國外還傳播西尼羅腦炎,黃熱病……。然後還有蜱,這蟲子在城市裏不常見,但在某些野外叢林裏很多,可以傳播出血熱、萊姆病和其它一些少見病。
萬惡的日本鬼子在侵略中國時好幾次釋放過攜帶鼠疫桿菌的跳蚤,方法是用陶製的航空炸彈。在抗生素出現以後,鼠疫感染雖然能夠得到有效治療,但至今還沒有找到有效的疫苗。上世紀三、四十年代還是抗生素出現的初期,產量低,品種少,非常昂貴,應用範圍有限。鬼子就敢不管不顧地把鼠疫四處播散,也不怕殺人一千自損八百,實屬喪心病狂,正是恐怖主義的勁頭!
自從遭過日本鬼子“蛇咬”,中國人民對生物武器的警惕性就很高。後來抗美援朝的時候,朝鮮、東北那一帶大冬天的出現了蒼蠅、蜘蛛、跳蚤,就懷疑是美國鬼子也在使用細菌武器。對應的辦法是講究衞生,大搞掃除。對傳染病的控制與戰爭的勝負掛上了鈎。講衞生就是為戰爭做貢獻,講衞生就是愛國。從那以後,“愛國衞生運動”就成了中國一道獨特的風景。美國對細菌戰指控當然矢口否認。從當時直到2010年,對美國當年到底是否在朝鮮使用了細菌武器有很多研究和調查,結論是否定的。
蟲媒傳染病有一個特徵:都是人畜共患病。也就是説,這些病原體除了感染人以外還會感染某些野生或家養動物。蟲子叮咬染病的動物後再叮咬人,從而把病傳給人(反向傳播有時也成立,但少有研究)。而且,除了蚊子會飛,跳蚤和蜱都不會飛。多數情況是人接近了它們的動物宿主才“引火燒身”。鼠疫的主要動物宿主是各種鼠類、兔子等齧齒類動物。蜱主要是叢林裏面的鹿和所有其它温血動物。並且,蜱有更換宿主的習性。吸飽了血就從宿主身上脱落,趴在草葉子上消化美食。下個犧牲品一路過,它就噌地一下跳上去,找地方下嘴再吃大餐。所以,預防蟲媒傳染病,一個重要方面是小心自己的行為。熱愛大自然,三天兩頭地出去穿越、野營。大自然可不一定那麼歡迎你,不排除弄點啥病招待你的可能。
蚊子,這可惡的東西會飛,令人防不勝防。除了蚊帳、蚊香、驅蚊劑、殺蟲劑、清除家居環境積水這些防蚊老辦法外,老敗也沒啥其它的高招能讓蚊子不咬你。倒是想額外提醒一下,夏天去美國旅遊可要小心些。那地方有一種咱中國暫時基本還沒有的,蚊子傳播的傳染病:西尼羅病毒腦炎。
2003年對咱中國人是個難忘的年頭。那年薩斯大流行,鬧得個雞飛狗跳人心惶惶,幾乎把所有人嚇個半死。也是那一年,美國人也不安生。薩斯是個冷天的病,到7月份天熱了就銷聲匿跡啦。可什麼叫“你方唱罷我登場”呢! 天熱了,蚊子就該出來啦。中國的薩斯肺炎謝幕,美國的西尼羅病毒腦炎好戲開鑼! 從夏天到秋天,就跟中國鬧薩斯一樣,美國CDC每天公報西尼羅腦炎的發病數目和死亡數目。終於熬到冬天來啦,蚊子都被凍死啦。摁摁計算器,偉大的美利堅合眾國2003年西尼羅毒腦腦炎的發病數9862 例,因病死亡264人!薩斯一共有多少人發病,已經不記得了吧?老敗也不記得,去查了一下。到2003年8月份,全世界一共8422例,因病死亡919人。其中中國5327例,死亡349人。怎麼樣?!咱美國老大就是老大!必須樣樣不落人後!
薩斯一去就沒回來(永遠別回來,阿彌陀佛!)。西尼羅腦炎在美國可是年年鬧,每年幾千人發病。2008年到2011年算是好年景,每年只有千八百人發病,幾十人死亡。2012年又來個小高潮,發病5674人,死亡人數達到創紀錄的286人,合着又鬧回薩斯。2013年和2014年發病都是2000多,等着看15年吧。
前面説咱中國沒有西尼羅腦炎時加了倆定語,“基本”和“暫時”。“基本”的意思是並非絕對沒有。2014年8月發表的研究工作表明,已在新疆的蚊子中發現了西尼羅病毒,並且有幾個疑似病人。“暫時”,就是説以後終將會有。與人共同被西尼羅病毒感染的動物是鳥。候鳥的遷飛和現代社會大規模的人員流動使得這個疾病傳入我國必然是早晚的事。
西尼羅病毒去到美國是1999年的事,被一個以色列旅客乘飛機帶到紐約。當年使62人發病,7人死亡,並把紐約市的烏鴉屠殺殆盡。在隨後的兩年裏病毒韜光養晦,僅僅偶爾小試牛刀,只造成幾十人發病,十幾人死亡。到2002年開始一鳴驚人,一下子造成4156人 發病, 284人死亡!在美國,西尼羅病毒的感染者80%並不發病,沒有症狀。所以説發病的案例只是冰山的一角。怎麼對付它?怎麼應對可以預料的潛在危機?這是中國的疾控人員應該及早考慮的問題。
血行傳播傳染病
這類傳染病裏面的艾滋病和乙肝可能是最廣為人知的,丙肝也越來越受重視。其它還有狂犬病,破傷風也都是極為兇險的疾病。特別是狂犬病,只要一發病,還沒人活下來過,死亡率是100%! 這類疾病的傳播和蟲媒疾病還是有區別的。也就是説,吸血昆蟲的叮咬並不會傳播這類疾病。蟲媒傳播有個前提,就是病原體必須能在吸血昆蟲體內生長增殖,再隨蟲的唾液被大量注入到犧牲品體內,造成感染。血行傳播的病原體無法在蟲體內生長,不進入蟲的唾液,也就無從通過叮咬進入宿主體內,無法造成傳播。
特定的感染機制(猶豫半天,還是不在這兒解釋具體道理啦。科普文寫得太學術化效果會適得其反。)也使得這類疾病無法通過一般的人際接觸傳播,比如握手、擁抱、同桌吃飯都沒關係。但性傳播是肯定的(在西方,乙肝的主要傳播途徑就是性行為。在中國主要是母嬰傳播)。所以,對艾滋病毒和乙肝病毒陽性病人應該真心的不要歧視,跟他們的日常接觸真的不會產生危險。中央保衞局能讓共和國總理去看望艾滋病人不是沒有安全把握的。另外,容易造成微小傷口的日常用品,比如牙刷、刮鬍刀之類可能成為傳播工具。對這一點必須小心,個人物品還是不要交叉使用為好,哪怕是跟你很親密的人。
從生物恐怖主義的角度來説,狂犬病是有點令人擔心的,原因在於野生動物。犬、貓科的野生動物,比如狐狸、野貓之類的也是可以染上狂犬病的。如果有歹人在這方面做些手腳也是會產生一定麻煩的。所以,老敗上學那會兒就見過個科研項目:為野生動物研製狂犬疫苗。狂犬病是有疫苗的,但一般需要注射,很難廣泛適用於野生動物。所以野生動物用狂犬疫苗的關鍵是必須要口服起效,混在食物裏投餵給野生動物就可以啦。轉眼十幾年過去了,也不知他們項目進展如何。
破傷風以前是個死亡率很高的病,並且破傷風桿菌就存在於土壤中,傷口感染風險很大。幸好,破傷風早有有效的疫苗,並且已納入兒童計劃免疫範圍之內,孩子出生第三個月就開始打第一針。破傷風之危險在於它毒素的毒性極強,堪與肉毒毒素並駕齊驅。連作用機制都幾乎一樣,都是破壞兩個細胞之間信息傳遞結構(名為突觸)的功能。差別僅在於,肉毒毒素阻斷的是外周運動神經與肌纖維之間的突觸(神經-肌接頭)。肌肉失去了控制,徹底放鬆,全身癱軟如泥。而破傷風毒素是阻斷了中央運動神經與外周運動神經之間的突觸。外周運動神經失去了上級的控制(抑制),發瘋地給所有肌肉發送收縮信號,所有肌肉都強直收縮,使人牙關緊咬,全身緊繃如鐵。甚至能形成人躺在那裏,腳跟和後腦勺着地,軀幹離地向上拱起的狀態(稱作角弓反張)。這兩種十分相似的毒素是如何找到它們各自不同的靶點,以同樣的分子機制產生截然不同的生物學表現的?這還是個謎。附帶説一句,肉毒毒素的美容應用就是利用了它阻斷神經-肌接頭的這個效應。皺紋的出現是皮膚下的肌肉牽拉所致,皮下注射微量肉毒毒素,把局部肌肉麻痹掉,皺紋就消失啦。聽起來挺懸的!
疫苗與免疫接種
人體的免疫系統是生物進化的傑作。人工誘導免疫系統針對某種病原體產生特異性的強大殺滅能力,從而防止這種病原體對人體的感染,則是人類智慧的偉大發明。這種用來人工誘導人體產生免疫力的物質就叫做疫苗。一旦人類掌握了針對某種傳染病的有效疫苗,這種傳染病就變得不足為懼。這疫苗如果非常有效的話,人類甚至可以利用它徹底消滅相應的傳染病。天花已經是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例子。小兒麻痹有可能成為第二個例子。
為什麼有的傳染病有疫苗,有的就沒有?有的疫苗非常有效,也有的疫苗保護效果有限或保護時間有限?那是因為迄今為止,人類對疫苗的發現和發展有相當的成份是偶然和運氣的結果。詹納醫生(Edward Jenner)發現天花疫苗-牛痘是個偶然。巴斯德發現雞霍亂疫苗也是個偶然。白喉毒素被發現,提純後,用各種手段(加熱、福爾馬林處理等等)使其失去毒性後就可以成為防止白喉細菌感染的疫苗,這是個運氣。兩百多年以來,人類經過艱苦努力,能碰到的運氣基本都已經碰到了。甚至不存在的運氣都在一段時期內誤以為碰到了,最後證明沒那麼好運氣。典型的例子是結核病疫苗-卡介苗。卡介苗從20世紀50年代起在世界範圍內被廣泛接種(美國除外),希望能夠預防肺結核的感染。但到現在很多研究表明,卡介苗只對預防兒童期粟粒型結核(只佔結核病的2%)和結核型腦炎有效,而對預防成人肺結核基本無效。
依賴偶然和運氣,是因為我們對事物的本質瞭解得太少,只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地去嘗試,碰到啥算啥,無法有效地舉一反三。免疫學可以説是現代醫學裏發展最快的分支學科之一,但我們不知道的永遠比知道的要多得多。況且,即使我們知道了,還需要艱難地去尋求解決方案。比如,經過多年的研究,我們在一定程度上知道了流感病毒、淋病細菌等等是怎麼樣在繁殖過程中不斷改變其抗原特性,使得機體產生的抵抗力永遠處於過時狀態,無法抵抗新的感染。這是這兩種微生物在億萬年進化過程中獲得的奇妙生存策略。咱們知道了又能怎樣呢? 能夠去幫助機體預測未來入侵者的抗原特徵,提前做好準備麼?
現在的辦法是,利用人類智慧的大腦和高效的組織結構去做這件事。世界衞生組織(WHO)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建立了一個全球流感監測網(Global Influenza Surveillance Network)。這個網絡現在包括了5個合作中心(亞特蘭大,北京,倫敦,墨爾本,東京),11個參比實驗室,和106個國家的136家研究機構。他們隨時收集各自區域內流行的流感毒株,對其生物特性進行初步分析後交給幾個合作中心做詳細的抗原特性、遺傳特性、和抗病毒藥物敏感性分析。在綜合了過去半年中全球各地流行毒株的特性後,WHO在每年開春前(一次針對北半球,在2月;一次針對南半球,在9月)發佈4個毒株作為對下一個冬季流行毒株的預測。各國就用這4個毒株為下一個冬季製備流感4價疫苗。
對預防接種,老敗想提示大家兩點。其一是風險性。在這世界上絕對安全的事情是不存在的。吃飯都可能噎死。疫苗接種更不是絕對安全的事。大體來説,各種疫苗的接種都會有百萬分之一發生嚴重不良反應的概率。嚴重不良反應是指嚴重過敏之類,有生命危險的事件。發個低燒,渾身痠疼之類的小小不舒服不在此列,那個得按百分比的幾率發生。百萬分之一是啥概念?如果把全北京常住人口都打一針疫苗的話,可能會有20個人發生危及生命的不良反應。這就是命,誰攤上誰倒黴,跟疫苗的生產質量無關。概率雖然低,可對攤上的那位來説就是百分之百!你説,因為怕感冒,去打個預防針,卻把命給打沒了,這確實很冤,是吧?
另一方面呢,就是老敗想提示大家的第二點: 對某個體來説,只要周圍的人都打了疫苗,自己不打疫苗也能得到防護。道理很簡單嘛,沒人把病傳給你,你就不會得病。確實,從宏觀上説,控制一個傳染病的流行,並不需要免疫接種率達到百分之百,有個百分之八、九十,這病就流行不下去啦。
老敗去過幾個發達國家,對以上兩點的科普做得比較好。有些人就想占上面第二點的便宜,避免第一點的風險。可這樣想的人多了,免疫接種率就上不去,遠達不到百分之八、九十,對流行病的控制經常還不如中國。中國呢,多年以來把免疫接種單純地宣傳為一種好事情。大家只知其好處,不知其潛在風險,所以免疫接種率很高。從社會管理角度講,這確實是“愚民政策”的好處。現實是,太多的民確實很愚。看了老敗上面提示的兩點,肯定就人不想去打疫苗啦。他就是不會計算小概率風險與收益的對比,去做理性的選擇。
關於生物陰謀論
生物陰謀論在對生物、醫學充滿神秘感,想象力豐富而又不願認真學習相關知識的人羣中頗為流行。薩斯以後,這概念被吵吵到頂點,以後祖國大地一有疾病流行就有人懷疑是西方帝國主義又製造出了啥專門感染咱中國人的病原體。另一方面呢,反駁的聲音很少。首先這想法對業內人士來説太過荒謬可笑,不值一駁。可是呢,從概念上説這事也確實不是不可能。概念上有可能,現實中還不可能做到。這用一兩句話肯定解釋不清,所以也就懶得解釋。 更重要的是,解釋者只能基於自身有限的知識,見識做出解釋。而陰謀論者只要抱定了懷疑的信念,可以無休止地對解釋者提出質疑:陰謀之所以成為陰謀,正在於你不知道它的存在。
按照“拿不出無的證據就是有”的邏輯,人是不可能去證明一樣東西不存在的。老敗只按“拿不出有的證據就是無”的邏輯去思辨。所以,信念堅定的生物陰謀論者請不必繼續讀下去,那不是寫給你們看的。
首先,為啥説生物陰謀論在概念上不是不可能?因為現實中確實已經觀察到不少疾病的種族差異性。比如,白種人喉癌發病率高,而中國人鼻咽癌發病率高。白種人皮膚癌發病率遠高於有色人種,前列腺癌發病率也比較高。中國人得胃癌的多,等等之類。對這些發病差異的原因有些有點了解,多數稀裏糊塗。但不管它原因是什麼,它總是要有個原因的。這些現象提示着種族差異確實可以與疾病相關。傳染病也是疾病的一類,如果某天發現某種傳染病與種族差異相關,甚至人為的製造出一種病原體專門危害某一種族,那確實不是不可能。既然有可能,為啥又確信當前還沒人能做到呢?
能做到麼? 咱們先來想想,要怎樣才能做到這一點?在本文的第一段中老敗就提到過,致病微生物對人體發生危害總要經過接觸-附着-進入-繁殖-傷害,這5個步驟。咱們如果想讓某一種病原體對人類種族做出區分,就得讓它在這5個步驟中的至少一個做出區分。從另一方面説,不同種族的人類必須在這5個環節所涉及到的生理機制中的至少一個存在差異,病原體才能利用這個差異危害某一族人,而無法危害另一族人。人類已知的病原體是有數的,常見的就那麼幾十種。它們在其各自的5個階段中分子水平的生物學機制有的已被瞭解得很透徹,有的則知之甚少,甚至毫無所知。罕見病原體可能有幾百種。因為它們對人類危害得少,被研究的也少,人類對它們在各階段的分子機制更是懵然無知。無論是常見病原體還是罕見病原體,迄今為止,老敗還沒聽説過任何一種的任何一個感染、致病環節發現了種族差異。
老敗沒聽説就等同於不存在麼?對此,老敗只能反問,誰能拿出存在的證據麼?請注意咱們討論的邏輯基礎是:“拿不出有的證據就是無”。
想用某種病原體去區分性地危害某一個種族,本質上是想利用一種或幾種有機分子在人類個體中的存在與否或狀態差異或來區分敵我。這是一個極為荒唐的想法。因為,歷史地來看,人類的種族在生物學上是個十分模糊的概念。純種只能是相對的,而混血是絕對的。而且,種族主要是以文化和宗教界定的,實際上是個武斷的概念。很多時候,一個人聲稱他是什麼種族他就是什麼種族。千百年來,為了現實利益,人們經常連血都不用混就可以想方設法給自己換個所屬的民族。這種融合使得每個民族之內,個體之間的生物差異增大,而族羣之間羣體層面的差異減小。經過幾千年的融合,族羣之間的生物學差異經常只存在於統計學層面。比如,某基因型在漢族中的出現率是50%,而在回族中的出現率是30%。統計上有顯著差異,這在人類學,考古學上可能有意義。可生物學上有啥意義呢?沒啥意義。所以説,根本就不可能找到這樣一個有機分子,以百分之百的正確率來鑑定每一個人的種族歸屬,何況這個分子還得介入某種病原體的感染過程!
這世界上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羣體之間發生了不可調和的利益衝突,真刀真槍打一仗,痛痛快快地就解決了。然後大家繼續做生意。宗教信仰也是可以改變的。哪個政府、組織有必要投入巨大的資源去研究種族特異性病原體這種費勁又沒用的東西?!歷史上確實出現過希特勒對猶太人的那種喪心病狂的憎恨。猶太人少與外族通婚習俗也使他們的血統均一性比較高。希特勒很可能對專門危害猶太人的病原體夢寐以求,幸好他沒有。
老敗 2015年2月於江蘇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