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悍然撕毀“伊核協議”,他會重蹈“克拉蘇的錯誤”嗎?_風聞
北山浮生谈古论今-来跟我一起打开脑洞,认识世界2018-05-14 08:59
美國總統特朗普不顧全世界(以色列)的反對,悍然撕毀伊核協議,在國際社會引起了軒然大波。

本公眾號在《伊核問題突然激化,一場微型的“世界大戰”要開始了》這篇文章中,從現實的國際關係角度,早已評述過這件事,當時伊核協議還沒有正式廢除。
本篇則從歷史的角度,看看古人的教訓給了我們什麼啓示。
題目中所説的“克拉蘇的錯誤”(Erro Crasso),是一句西方諺語,指的是本應是在必得,但由於一個不該犯的錯誤,而最終釀成大錯。
這個諺語的主角克拉蘇,全名叫Marcus Licinius Crassus,生活在約公元前115年—前53年,與著名的凱撒生活在同一年代,與凱撒、龐培並稱“前三巨頭”,是古羅馬軍事家、政治家。

克拉蘇家族是羅馬共和國末期的一個著名富商家族,從他的父親開始,就已經是羅馬富豪,而到克拉蘇這一輩,則一躍變成了羅馬首富。
克拉蘇除了擁有大片的奴隸莊園,數不清的銀礦之外,他發家的秘密是進行地產投機。
換句話説,他和特朗普一樣,是一名大地產商。
克拉蘇注意到羅馬的房屋鱗次櫛比,很容易失火,就組織了一個當時還非常罕見的消防隊,一旦有房子失火,他就趁房主們恐懼不安之時,以極低的價格買下正在着火的房子及其相鄰的房屋,然後才開始撲火。就這樣,克拉蘇在羅馬城的核心地段,獲得了大量地皮,經過重建後,再以高價出售或出租。
我們比較一下特朗普最成功的案例,同樣充滿了克拉蘇式的狡黠:1975年,特朗普以1千萬美元買進鄰近紐約中央火車站的破舊旅館,歷經五年的運籌帷幄,不僅説服市政府給予40年減税優惠、順利辦妥貸款手續,並親自監督重建工程,於1980年竣工的“君悦大飯店”,是特朗普房地產事業上的重要里程碑。 他以重金禮聘著名建築師設計新穎亮麗的旅館外貌,吸引絡繹不絕的賓客,至今仍生意興隆。

克拉蘇雖然是羅馬的頂級富豪,但他從政卻是跟凱撒一樣,走的是平民路線。甚至凱撒可以説是克拉蘇一手栽培起來。他資助了凱撒無數的金錢,甚至在愷撒與他太太有染之後,他還出錢資助愷撒競選;在愷撒動身去西班牙就任行政官之前,債主們追上門來扣住了他的行裝,也是克拉蘇為愷撒的鉅額債務做了擔保。
克拉蘇待人和藹可親,無論對方是高貴的議員、著名的將軍、卑微的商人、可憐巴巴的乞丐、誰也不多看一眼的奴隸,都能從克拉蘇那裏得到温暖的笑容、親切的關懷、無微不至的問候、以及力所能及就無不應允的援助。他經常在他的豪宅中盛宴款待平民百姓;在街上,不論對方地位多麼低賤,只要向他打招呼,他都能叫出對方的名字(據説,這是當時討好民眾的一種惠而不費的辦法)。
羅馬的貴族們看不起他,窮人們卻十分崇拜他,把克拉蘇當作他們的利益代言人,甚至把他作為神明來崇拜。
這一點特朗普也是十分類似。他雖然是大富豪,卻被建制派精英們(相當於羅馬貴族)看不起,依靠平民路線走上政治舞台,並且也十分善於利用他的財富做好人好事。
當特朗普在南卡羅來納州拉票的時候,台下走來一個50歲左右的女士,雙眼滿含熱淚,手拿着當時特朗普和她已故母親的照片,説:“特朗普先生,我就是你拯救的希爾夫婦的孩子,我們在南卡羅來納州可以為你做任何的事情,因為你對美國人民的承諾,在三十年前就兑現給了我的家庭。你拯救了我們。”

希爾女士
隨後,這位女士講述了一個感人的故事:在30年前,因為長期的農業欠收,居住在佐治亞洲東部波克(Burke)縣的農民萊納德·希爾(Lenard Hill)面臨大約30萬美元的銀行債務。如果不能按期清償,他將會失去祖輩經營了三代的農場。為了讓家庭能繼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在買了一份保額可觀的生命保險之後,1986年2月4日,他在卧室中用一支0.22英寸口徑的步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是,生命保險條款中,自殺是不能獲得賠償的,希爾先生顯然沒仔細讀過條款。他的遺孀安娜貝爾·希爾(Annabel Hill)是一位66歲的中學教師,在保險公司拒絕賠償,丈夫喪命,銀行上門要賬的壓力下幾乎崩潰,這悲慘的經歷被當地電視台和記者報道後立刻成為全國性的新聞。在億萬唏噓不已的觀眾中就有當時已經聲名鵲起的特朗普,當時他40歲。特朗普把希爾農場的銀行欠債全部還清,使希爾的家人得以保住農場,繼續生活下去。
故事講完了, 當時的會場出現了短暫的寂靜,很多人都熱淚盈眶。在下面一星期後舉行的共和黨總統初選中,特朗普領先第二名黨內競選人二十個百分點,贏得了南卡羅來納的全部50張選舉人票。
網上還有其他一些特朗普的善舉:13年前,一個黑人灰狗司機正要過橋,發現橋上有個女子要自殺。他果斷停車將其救下。特朗普聽説後大讚,表示這種善舉一定要支持,於是給了司機一萬美元。 2012年,桑迪颶風襲擊美國,斯塔滕島受災嚴重,特朗普於是開放了特朗普大廈的一部份房間,收容了幾百名災民免費吃住。在總統競選人初選中,斯塔滕島82%的選票就投給了特朗普。
由於巨大的威望,克拉蘇被選為羅馬執政官。在第二個執政官任期完結之後,克拉蘇獲任命為敍利亞行省總督。他以敍利亞為基地,向羅馬的長久敵人安息帝國發起了進攻。
安息帝國的核心區域,就是現在的伊朗。

如今的美國也跟當年的羅馬一樣,急於以敍利亞為跳板,進攻伊朗。
這麼類比,可能很多人會覺得牽強,但是如果分析一下克拉蘇當年基於進攻安息的背景,你就不會這麼認為了。
在金融看世界系列文章《羅馬共和國的輓歌:金融危機、中產階級破產以及兩黨鬥爭白熱化》中,北山曾經分析過羅馬共和國末期所面臨的金融困境:羅馬由於金融體系的缺陷,造成周期性的金融危機,羅馬的經濟也早已脱實向虛,變成了一個金融帝國。
在金融危機的影響下,羅馬的土地與財富日益集中在少數貴族手裏。破產潮在羅馬共和國的中產階級中蔓延,貧富分化加劇,社會日益撕裂為1%的貴族和99%的貧民,羅馬政壇也就日益分裂成兩大針鋒相對的黨派:代表日益陷入破產陷阱的淪落的前中產階級的民粹黨,以格拉古兄弟、凱撒、屋大維等人為代表,以及代表大地主和金融資本的貴族黨,以西庇阿、龐培、安東尼等人為代表。
如今的美國,也日益被特朗普所代表的民粹實力與希拉里所代表的建制派針鋒相對的鬥爭所撕裂。
金融危機成為驅動羅馬越來越強烈的對外擴張的動力。羅馬對外擴張的動力從早期的獲得土地,轉變為掠奪財富,最主要的就是掠奪金銀貴金屬,緩解國內的金融飢渴,從而緩和國內矛盾。
克拉蘇的政治路線雖然偏向於平民,但是他畢竟出身於富豪,民粹傾向其實並不強,而是希望儘可能兩邊都不得罪。
那麼,唯一的途徑就是**從外部獲取利益給大家分。**特朗普的執政傾向與此完全一致。
克拉蘇急於進攻安息帝國的動機,就在於波斯帝國位於歐亞大陸的交通樞紐,東西方貿易商路的核心地帶,據説富甲天下,皇宮中藏金不計其數。
今天的美國想要攻打伊朗,當然不是想要直接從伊朗掠奪財富。歷史演進了這麼多,赤裸裸地直接打劫早已和當年的奴隸制一樣,被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
但是,並不是説現在沒有打劫,只是變得隱蔽和高明而已。
美國這個金融帝國,依靠美元霸權的資本週期性流出和流入,來隱形地“掠奪”他國財富。美元擴張週期已經完成,美國當下最需要的是資本回流美國,也就是俗稱的剪羊毛。
形式變了,但是本質還是打劫。美國果然無愧“新羅馬”的稱號,還真是一脈相承。
要想順利進行金融剪羊毛,必須確保兩個條件:
一、美元是唯一的國際結算貨幣;
二、美國的資本回報率與風險之比,要顯著地高於其他地區。
阿根廷比索最近發生暴跌,已經準確無誤地表明,美國的大剪刀已經張開了血盆大口。

然而,世界上財富的主要集中地區,除了美國之外,就是中國、歐盟、日本。阿根廷那點血放出來還不夠潤嗓子的,必須能打劫到中歐日中三者至少一個,才能緩解美國的金融飢渴。
如今美債之高令人膽戰心驚,似乎也不是那麼令資本放心。必須下點猛藥,讓其他地方“顯著地”比美國更不安全,好讓資本乖乖迴流。
讓美元迴流的方法除了加息、引爆他國金融炸彈等軟方案之外,軍事硬方案通常實現以下兩個目的之一:
其一:造成其他地區的不安全不穩定,誘發資本回流。
1999年的科索沃戰爭就是這個套路。1999年正是歐元誕生之年,歐元是除美元之外的國際結算貨幣,是美元最有力的競爭者,在緊鄰西歐的科索沃大打一場,將歐元匯率打下來,促使資本流向美國。
其二:造成石油供應危機,間接造成其他地區的資本回報率下降,風險升高,促使資本避險性迴流。
如今人們已經不再為黃金而狂熱,不過有比它更讓人瘋狂的替代品——石油。石油是工業的血液,別看經濟發展得有多好,石油價格升上去,立馬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在美國是石油消費大國的時候,這一招對美國經濟損害也不小。如今美國由於頁岩油的繁榮,很快就會成為頭號石油供應大國,因此油價上漲的不利因素被對沖掉了,受害的是嚴重依賴石油輸入的中歐日三家。
伊朗這個地方,既是產油大國,距離歐洲又很近,又是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核心節點,打伊朗相當於雙管齊下,是美元霸權的一劑強力春藥。
在美債危機徵兆已經顯現的當下,特朗普其實也沒有太多的選擇,必須用這劑猛藥救急。
當年克拉蘇也正是懷着同樣迫切的心情,率領七個羅馬軍團悍然入侵安息帝國,然而卻在伊朗高原的邊緣地區卡萊(今伊拉克境內),遭到帕提亞騎兵的迎頭痛擊,全軍覆沒。
帕提亞人知道羅馬人是為了獲取金銀而來。他們找到克拉蘇的屍體後,將其頭顱割下,在裏面灌滿融化的黃金,以示嘲弄。
克拉蘇的死,使得國內脆弱的三頭均衡被打破,代表平民利益的凱撒與代表貴族利益的龐培勢成水火。僅僅四年後,凱撒帶兵渡過盧比孔河,內戰爆發,羅馬共和國在戰火中滅亡,變成了羅馬帝國。一個新的時代在朽骨上誕生了。
故事到此還沒有結束。
在卡萊戰役中,羅馬人第一次看見了一種令人着迷的高質量織物——用中國絲綢製作的旗幟,飄揚在安息軍隊陣前。此後不久,絲綢成為羅馬貴族追捧的奢侈品,價格一路走高。這標誌着漢武帝為了解決國內產能過剩問題,大力開拓的“一帶一路”,終於完全打通。東方的生產基地與西方的消費市場連接起來,橫跨整個歐亞大陸的金融貿易體系建立起來。

卡萊戰役(注意戰場上的旗幟)
後世的史學家通常認為,由於古代一帶一路上貿易的不是什麼大宗消費品,而是價格高昂的奢侈品,絕對數量不會太大,因此對於經濟的影響力不大。
但是他們似乎忘記了,古代的生產力水平有限,剩餘產品本來就不多,而金融體系是幾乎沒有任何彈性的剛性兑付,這些高價值的奢侈品足以對一國的金融體系造成重大影響。
薄薄的絲綢成為來自遙遠東方的“利刃”,插在羅馬的血管上,源源不絕地抽取羅馬的血液。老普林尼寫道:我們每年在東方奢侈品上,為我們和我們的女人花費掉大筆資金,一年有多達1億塞斯特斯(sesterce,古羅馬貨幣單位)從羅馬帝國流出,進入到邊疆以外的東方貿易市場。這一驚人的數字相當於帝國年造幣總數的近一半,並佔去年度預算的10%以上。
失去自身造血功能的羅馬又在不斷地失血,於是逐漸演變成一個金融寄生體,瘋狂壓榨各個行省,引發羅馬本部與行省之間越來越深刻的矛盾,羅馬解體的徵兆此起彼伏。羅馬在動盪和內亂之中,逐漸被外來移民(日耳曼蠻族)所控制,最終走向解體。
克拉蘇本想通過攻打伊朗,掠奪金銀,從而緩解本國的金融危機。沒想到弄巧成拙,不僅自己身死沙場,而且促使羅馬迅速滑向內戰的深淵。
羅馬和漢朝並立的時期,歐亞大陸自西向東同時存在四大帝國。
然而在絲綢之路出現後,這種情況再也沒有出現,歐亞大陸上同時並存的超大國家最多兩個(比如唐朝和阿拉伯阿拔斯王朝),這是為什麼呢?

北山認為,國際貿易可能正是這一現象背後的主要原因。
直到地理大發現之前的國際貿易中,歐洲始終被中國的商品大潮完美壓制,處於逆差狀態,歐洲的經濟血液(貴金屬貨幣)被源源不斷地抽取,既發展不出具有國際競爭力的產品,也無法積累起發展所需的足夠資本,歐洲的內部矛盾高企,始終處於四分五裂的狀態。歐洲的生產力始終被壓制,歐洲的貿易金融體系只能對內進行經濟殖民和金融壓榨。
除了中國之外,任何一個參與國際貿易的國家都無法發行主權信用貨幣,而只能使用自帶信用背書的貴金屬貨幣。國家主權力量薄弱,政治四分五裂,跨國金融集團、貿易組織和恐怖組織興風作浪,從貿易商路中牟利。東羅馬帝國與波斯帝國的長期戰爭,伊斯蘭教的崛起,十字軍東征,千年聖戰,實際上都是為了爭奪及壟斷與中國的貿易機會。
東方長期作為生產基地,在促使東方長期統一的同時,所生產的商品在西方引發瞭如同鯊魚爭食一般的激烈爭奪,導致西方的血腥殺戮以及長期分裂,這才是“絲綢之路”的本質。
農耕時代,由於中國具有的巨大生產優勢造成的國際貿易的不平衡性,歐亞大陸上無法長期並存兩個如同中國一樣體量的大國,即使是像漢朝和羅馬這樣相互不接壤也是一樣。
中國可以通過贈送貨幣或其他禮品的方式拉攏周邊國家加入貿易圈,因為只要與中國貿易,佔據生產力頂端的中國就是有利的一方,正如英美稱霸之時,不惜表面上吃點虧打造自由貿易圈一樣,這就是所謂的古典亞洲“朝貢體系”。
中央集權的中國可以發行主權信用貨幣,保持國內穩定的環境發展經濟,通過衡平均輸等手段對生產活動進行刺激。總體而言,中國是通過國家計劃指導,發展實體經濟進行牟利。而非主權貨幣天然具備通縮特性,金融資本具有很大的優勢,歐洲發展成金融資本佔據主導地位的經濟模式。金融資本通過放高利貸、製造物價波動,囤積居奇來謀取暴利。
國際金融資本為了達到牟利的目的,甚至不惜刻意製造動盪,發動戰爭。戰爭越是曠日持久,局面越是混亂,金融資本的牟利空間也就越大!
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美國曆史性頹勢已現,不再適合作為國際金融資本的寄主。於是,一個叫做中本聰的神秘人發明了“比特幣”,附着在比特幣之上的“暗黑絲綢之路”以及“新聖殿騎士團”又重生了。

利益分配模式影響了意識形態,並最終形成了東西方迥異的文化。生產立國,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中心組織基礎設施建設,進行物資調配,維護物價和社會穩定,最後就會發展成中央集權制;金融立國,國內就會出現一系列金融大鱷,大鱷之間需要劃分地盤,調和矛盾,於是就採用自由民主制。
歷史之所以會不斷重演,從宏觀來説,表象變化萬千,但是基本原理卻沒什麼區別,特別是金融這一伴隨人類文明誕生的古老行當,仍然是萬變不離其宗。
從微觀來説,文明發展了數千年,但是基本的人性毫無變化。相似的經歷形成相似性格,面對相似的問題會做出雷同的判斷。
相隔兩千年,同樣是兩個超大國家,一個是生產大國,一個是金融大國,生產大國在一個強勢領導人帶領下,急着輸出過剩產能,金融大國則在一個出身於地產商人的領導人帶領下,急於解決金融飢渴。這兩股勢力又在伊朗這個奇妙的地方,交織在一起。
美國是否會重蹈“克拉蘇的錯誤”?未來會發展成什麼樣?讓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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