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我是頑皮的自由主義者 比愛因斯坦活得長_風聞
多佐罗夫同志-学好三体,认清人类。看清局势,灵活应对。2018-05-15 15:56
只看李敖的書,會覺得他是個桀驁不馴、強詞奪理、智商有限的人。有太多的理由反感他,包括他的大言不慚、髒話橫飛乃至歌功頌德。
不知不覺間,我們把李敖符號化了,在一個讀書人集體失去堅持的時代,在一個“盡獻蒼生”、“做鬼也幸福”瀰漫的氛圍中,我們對虛偽有一種本能的痛恨,而這,往往遮蔽了事實真相。
只能電話採訪李敖,令人驚歎的是,76歲的他反應竟如此敏捷,他聽得出提問中的敵意,也明白那些潛台詞,但他始終保持着謙遜的風度,他對生命、自我與世界有很深的思考,但他太娛樂化,也太執著於當下,這讓他的深度無從釋放。
做一個永遠的批評者,就要付出代價,受到怎樣的衝擊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大家聯起手來,把你雜耍化。
這世界已經成功地給李敖貼上了小丑的標誌,也許,他永遠無法像他的師傅殷海光那樣,被後人所敬仰。這是李敖一個人的悲哀嗎?投入現代史,多少代知識分子已被扭曲?正是這些彎曲的倒影,構成了一個古老民族的再生之痛。
但,李敖是不肯寂寞的,他依然在寫,於是就有了這本《審判美國》。這一次,他冒充上帝,將43任美國總統放到了審判席上。這是典型的李敖式的惡作劇,他很像哈謝克(《好兵帥克》的作者),一直在快樂地拆台,但拆台之餘,他究竟想説些什麼呢?

我是一個典範
古人説立言、立功、立德,我這輩子寫了2000多萬字,主要是為立德,我是真正的獨來獨往,困境時不灰心,跟人家鬥來鬥去,這需要很堅忍的人格才能撐下去。我今年76歲,我認為我的人格最偉大,大家可能沒注意到這點。
過去中國文人不緊跟當局,就只有兩個選擇,要麼跳河,要麼自己氣死。就像我老師殷海光,雷震被判刑後,他天天在家拍桌子打板凳,吃飯吃一半站起來罵蔣介石,49歲得胃癌死了。一個哲學家得這種病死掉,就像神父得梅毒一樣。蔣活了89歲,讓你的敵人比你多活40歲,無論如何你輸了。
殷海光開刀,是我掏的錢,我讓老師多活了一年。
我這個人不消極,和我的敵人一直周旋到現在,從古至今,從來沒有過我這麼神氣的臭老九。
我的奮鬥沒有用
台灣沒有真正的自由主義者,因為真正的自由主義者要非常開明清晰,像胡適那樣。殷海光也不是,因為氣量不夠。我是自由主義者,但太頑皮。
雖然我的敵人都死了,我贏了,可是我認為我那套東西無效,因為他們會抵抗我。我必須説,個人努力成就了我的好名譽,甚至贏得許多掌聲,但事實上沒有用,這就像星星和螢火蟲一樣,夜晚需要它,但它們對黑暗沒有用。也許,最有用的辦法是打入內部,可對我來説,已經太遲了。
列寧“十月革命”前,從德國跑回俄國,當時沒有電報,德國密探沒法通知俄國特務,所以他成功了,現代社會已經沒這種可能,我們只能跟着時代變,希望改好。怎麼改好?就是勸他、説他、拍他肩膀、掐他、擰他,然後擁抱他。但不要希望他也來擁抱你,因為他正捧着卵子過河,不能鬆手,否則就掉水裏了。擁抱他,請他改好,這是今天要做的事。
我沒有喊過萬歲
在網上有篇文章,説是我寫的,在給誰喊萬歲,但我從沒寫過這個文章。
我基本不上網,也不懂電腦,只會iPad手寫輸入,我有微博,但網友留言我不知道怎麼看,朋友説許多網友在罵我,轉述了一些,我覺得這些人層次不夠,怎麼語文的辨識能力這麼弱?把我的意思全弄擰了,完全不曉得我説的話,完全不曉得我的偉大。
很多人喜歡用我的名字寫東西,謝謝他們看得起我,可惜文章寫得太爛。
鄧麗君去世的時候,有人説我去悼念,其實我從不參加婚喪喜慶活動,大陸有本《李敖論男女》,更是徹頭徹尾的假書。我們那個時代比較封建,男女談戀愛都不併排走,一個在前,一個在後,我經歷過這樣古板的時代,關於我的風流韻事,很多不是真的。
兒子應單獨做好漢
李戡在北大唸書,這隱含着我對兩岸未來的一點看法。我和他也講過,兩個人掛鈎不要太多,這會埋沒他的努力,不一定老子英雄兒好漢,他可以單獨做好漢。我希望他在大陸發展,如果回台灣去做特首,我也高興。
我親眼見過日本兵騎着大馬在我面前走,今天我的國家沒有外國人騎着大馬走過來,我感到這是了不起的,共產黨至少給了我光榮,國民黨沒有。如果蔣介石給我光榮,我也會説他好話。
與記憶相比,今天人變壞了,翻臉就不認人,在老北京商店,人家明知你買不起,照樣給你倒杯茶,那時人温柔敦厚,不像今天這麼窮兇極惡。
大陸人不太喜歡我,這我能感覺到,説真話的人在哪兒都不受歡迎。
余光中應直面批評
余光中説:李敖天天罵我,證明他離開我就活不了,而我不罵他,因為我離開他一樣活。
這話沒道理,面對批評可以這樣搪塞嗎?明明是批評你,你卻説批評者如何如何,這不符合邏輯。
當年我們辦雜誌時,余光中也來投稿、拿錢,後來雜誌被封,他在香港卻説雜誌是經營不善倒閉的,這就沒有良知和勇氣了,作為文藝家,去拍蔣經國的馬屁,這叫什麼?這讓郭沫若怎麼評價?
余光中40歲和80歲沒區別,因為40歲死掉了,他還是余光中,他後來沒任何變化,而我卻從不重複自己。
打官司很好玩
有些人唯恐我不左,也有些人唯恐我不右。大陸有人批評我,説我喜歡吹牛,不敢罵。其實被罵者自己都知道我在罵他,是笑裏藏刀。蕭伯納説過:每當別人當面誇獎我時,我總是很緊張,因為生怕他們誇得不夠準確。我也是一樣,既然別人不能充分肯定我的長處,我只好自己説出來。
關鍵是媒體一直在屏蔽我的聲音,台灣過去是權力把握媒體,後來是資本家,如果你不吹牛,你的聲音就會被淹沒,在家裏言論自由,有什麼意義?
這些年官司打得少了,沒辦法,經濟不景氣。台灣“立委”225個,我告了224個,剩下一個沒法告了,因為我也是“立委”,不能自己告自己。一個人搞出這麼多被告來,很好玩的一件事。
我比愛因斯坦活得長
我已經76歲了,愛因斯坦活了76歲零35天,我已經超過了他。
我養生很簡單,過午不食,與老和尚一樣,牀邊放個玻璃瓶子,晚上尿在裏面,早上看是透明的,吃晚餐的人就是渾的。古人晚上8點就睡覺了,現代人睡得晚,晚上九點會餓,我就喝一杯無糖的豆漿,或者吃一個蘋果。
我每天工作16個小時,每週6天在山上,不出門,在台灣,這輩子沒看過高爾夫球,沒去過卡拉OK,沒洗過三温暖,我儘量跟台灣生活區隔,因為我對世俗的生活不感興趣。
本來身體還可以,後來動了次手術,就變得不怎麼樣了。
我為什麼要審判美國
北京晨報:為什麼要寫這麼一本書?
李敖:我的兩個姐姐和兩個妹妹都是美國人,在當時,普通人要想逃離國民黨的專制統治,這是唯一的路。當年美國是闊少爺,玩錢,但它自己有錢,現在窮了,可架子還在,現在美國每花100美元,就有42美元是借別人的,成了大騙子。這個騙局對世界已經構成了威脅,所以我要寫出來。
北京晨報:當年您對美國不是稱讚有加嗎?
李敖:因為那時我也受騙了,60年前我剛到台灣時,國民黨壟斷所有媒體,我們什麼都看不到,只有《今日美國》,是美國新聞處發行的,很便宜,印刷也精美,它當然只説美國好。
北京晨報:美國人怎麼看您這本書?
李敖:我沒有洋人朋友,只能給親人看,我的一個姐姐説你怎麼總和我們美國過不去?注意,她説的是“我們”,另一個姐姐説你有什麼資格當上帝,一頁也不要看。在中國,很多人對美國抱有類似的觀點,這是特別需要警醒的。
北京晨報:您不擔心您的言論被狹隘民族主義所利用嗎?
李敖:能做世界公民當然好,但事實上做不到,蘇格拉底也想做,卻被他的同胞給毒死了。作為個人,想做哪國人沒有錯,但宏觀上看有問題,以台灣為例,培養一個大學生政府要花500萬台幣,你上大學了,就擠掉了別人的機會,別人可能因此而淪落,可你學成後卻成了外國人。宏觀的視角與個體的視角是不同的,美國當年花720萬美元買下阿拉斯加,民眾都説,花這麼多錢買個冰箱回來幹嗎?可今天看,阿拉斯加的價值多大。
北京晨報:把美國描寫成小丑,能解決問題嗎?
李敖:能揭發出來,總比捧着這個小丑強,現實是它有摧毀我們的力量。要改變現狀,關鍵在軟實力,在這點上,我們為什麼不行?一是管得太多,又不高明,我出一本書,書名你還要改,改得又不能讓我服氣,那麼你怎麼讓別人服氣呢?二是自己名譽不好,連累了文化。提高軟實力,關鍵是要藏富於民,錢要藏在老百姓身上,智慧、宣傳、媒體都要藏在人民身上。
北京晨報:您的文章以戰鬥性見長,這會不會傷害它的深度?
李敖:我接受你的建議,我這兩千萬字中,確實有過分的,所以我儘量在老的時候轉向寫大書。今天,我們肯定魯迅的偉大,可用魯迅做類比時,就證明我們沒有進步。我希望我李敖永遠有這樣一個標杆,即:我是跟着時代跑的。我做到這一點,就比魯迅他們偉大得多。
撰文 陳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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