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毓海：早在150多年前，馬克思就指出了中國道路的特殊性_風聞

【馬克思不僅是偉大的革命家，也是偉大的思想家。他與中國及中國革命有着非常密切的關係，其畢生著作講到中國的地方就有870多處，且早在150多年前就指出了中國道路的特殊性，中國沿着這個道路前進，到今天勝利了，走出了不同於西方資本主義的道路。2018年恰逢馬克思誕辰兩百週年，觀天下講壇第22期特邀北京大學韓毓海教授，帶領大家一起重温經典，向偉人致敬。另外，6月11日觀天下將特邀中外專家對談《俄羅斯與西方：何去何從》，歡迎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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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生在1818年，生在“後拿破崙時代”。1815年滑鐵盧戰役，拿破崙被“神聖同盟”打敗。這個同盟包括俄國、英國、普魯士為首的聯合集團，這個集團好比是一個世界列強俱樂部——具體地説，就是教皇、銀行家和軍隊的聯合體。我們常説“馬克思的革命針對的是資產階級”，這個説法並不確切。馬克思革命的直接對象是“神聖同盟”，是國家霸權聯盟。大家知道促成了《共產黨宣言》的1848年革命，包括馬克思參與成立的歐洲工人協會針對的對象，都是神聖同盟。

我們説馬克思是德國人，這個當然也沒有錯。不過，馬克思出生的時候還沒有德國，嚴格説，他的出生地是法國萊茵聯邦的特里爾，這個地方在滑鐵盧戰役之後才歸了普魯士。同樣的，康德生活的格尼斯堡，在二戰之後成為前蘇聯的加里寧格勒，而我們一般不會説康德是俄國人。

馬克思出生地（左）、特里爾中學（右） 圖/人民網

馬克思青年時代對於拿破崙的共和革命很崇敬，因為拿破崙頒佈瞭解放猶太人法令，其中一條是猶太人必須得有姓氏，以此融入社會。馬克思一家作為猶太人，生活在歐洲社會的夾縫當中，猶太人是用父親的名字加前綴作為姓氏的，但從馬克思的父親開始擁有了馬克思這個姓氏之後，他們作為猶太人開始融入社會。他父親因此可以當律師，這對馬克思的影響是很大的。

馬克思是偉大的革命家

馬克思一生經歷過兩場重要的革命。第一場是1848年歐洲革命，《共產黨宣言》即產生於1848年。1848年革命是歐洲列強俱樂部後院着火，法國首當其衝，因為這場革命是從法國二月革命開始的，是不徹底的資產階級共和民主革命，其性質與中國的舊民主主義革命一樣，所以，除了《共產黨宣言》之外，馬克思還專門為總結法國革命，寫了《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批判地總結了資產階級民主共和革命的侷限性。第二場革命是1871年巴黎公社運動，其矛頭針對的也是歐洲形成的世界霸權俱樂部，但其性質是第一場社會主義革命，是無產階級領導的民主革命。馬克思為這場革命寫了《法蘭西內戰》。

馬克思一生的思想經歷了幾次輾轉沉澱。他奮鬥的敵人始終是以神聖同盟為標誌的世界霸權。

我們中國人見識世界霸權俱樂部，當然是通過八國聯軍，第一次世界大戰是世界霸權俱樂部的又一次內訌，這次內訌的結果是產生了兩個新興的霸權，一個美國，一個日本。1927年7月7日，《共產黨》月刊發表了一個《短言》，其中説，我們中國要避免成為日本和美國的殖民地，就必須進行無產階級領導的社會主義革命，所以，我們中國革命，與馬克思所領導的革命，有着共同的目標，首先就是世界霸權俱樂部，就是帝國主義。

還有一個革命，也與馬克思觀點有密切關係，即社會關係的革命。這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提出的，就是生產關係與生產力發展之間的辯證關係，只有把生產關係理順了，才能為生產力的發展創造基礎和前提。

偉大的中國革命的成果，就是實現了中國社會關係和生產關係的現代轉變，這就包括男女平等、社會平等、土地改革、國民文化程度和人均壽命的極大提高，沒有社會關係的大革命，就不會為生產力的發展創造前提，資產階級的革命只能造成形式上的平等，而無產階級領導的革命，造成的是建立在公平佔有勞動成果基礎上的實質上的民主，這是馬克思指出的。

為什麼説，生產關係和社會關係的革命，是生產力發展的基礎和條件呢？我舉個例子。近期，尼泊爾四個共產黨合併成了一個。尼泊爾共產黨執政以後，面臨着發展經濟的問題。我在同尼泊爾共產黨領導人見面的時候，感慨萬千。他們黨許多高級領導人都有着良好的家庭背景。留學海外之後，回來發動國內革命。然而遺憾的一點是，在革命勝利之際，他們放下了武器，沒有進行土改。

為什麼？因為這裏革命的支援者正是既得利益者本身，現在革命成功了，反而要來打擊既得利益者，這是做不到的。但是如果現在不進行土改，問題就很嚴峻。包括中國對他們的支援就很難進行。因為修每一寸公路、鐵路都面對土地所有權的問題，土地是私人的，土不能隨便動，路不能隨便修。

尼泊爾另外面對的一個困境是男女的不平等問題，這是種姓制度這種文化造成的。即使在革命隊伍內部，這種不平等也存在着。除此以外，這個國家民族眾多（3000萬人，有70個民族），語言也不統一。這樣的狀況下，這場革命雖然取得了武裝鬥爭的勝利，但是，武裝革命沒有從根本上改變尼泊爾的社會關係。

男女平等，這是最基礎的社會平等。當代中國之所以有這樣的建設成就，其中一個原因在於中國女性勞動貢獻率是世界上最高的，且男女是同工同酬的。由於我們土地是國有的，所以我們做基礎設施的建設力度就很大，成就空前，我們的高速公路里程是世界第一的。由於我們的文化、文字是統一的，所以我們整個國家的文化素質、教育水平都在不斷提高。這一系列都屬社會關係革命的範疇。

正是這一系列社會關係的革命和劇變，為我們的社會主義建設和改革開放奠定了基礎。因此，資產階級的經濟學，把生產與消費、分配、交換對立割裂起來，把供給與需求對立起來，而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則把生產、消費、分配和交換看作一個整體，消費是生產的對象和目的，分配是否合理決定着生產力的發展，交換隻是生產的組織手段，因此，所謂發展生產力不是抽象的口號，發展生產力，總是意味着消費、分配、交換方式的改變乃至革命，習近平總書記説，我們前後30年不能互相否定，這是從生產關係和生產力之間辯證關係的角度得出的科學結論。這個觀點，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形態》中是闡述了的，也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是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與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的一個根本區別所在。

馬克思1844年從德國到了法國之後，做了兩件事情，一件事情是寫了《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這是《資本論》的雛形。第二件事是在巴黎邂逅了恩格斯（雖然他們不是在巴黎第一次見面）。

馬克思遇到恩格斯以後，他們的意見完全一致，從此開始共同工作。共同寫作了《德意志意識形態》。那時候馬克思28歲，恩格斯26歲，兩個人非常年輕。這標誌着馬克思主義的誕生，其核心觀點就是闡述生產關係和生產力的辯證關係。

圖/視覺中國

概括起來説，我們今天講馬克思是偉大的革命家，深深影響到中國偉大革命，這不是空話。第一是反對帝國主義革命。第二是社會關係的革命，馬克思的革命思想深深影響了中國，是指反對帝國主義的革命和中國社會關係的革命，偉大的中國革命，就是今天中國發展的重要基礎。

還有一個問題需要提出，就是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不是一般的關於“發展”的學説，而是一種“革命”的學説，用尼采的話來説，就是一種歷史譜系學。所謂發展，例如一個人的成長，他的手和腳、身體的各個器官，都均衡地長大，但是，所謂革命、所謂譜系學，講的是變異，是在鬥爭中的發展，“是一種發展的對立形式”：即一部分長大了，但另一部分則萎縮了、褪化了，乃至消失了。因此，馬克思説，“因為資產階級社會本身只是發展的一種對立的形式，所以，那些早期的各種關係，在它裏面常常只是以十分萎縮的或者完全歪曲的形式出現。”“因此，如果説資產階級的經濟範疇適用於一切其他社會形式這種説法是對的，那麼，這也只能在一點意義上來理解。這些範疇可以在發展了的的、萎縮了的、漫畫的種種形式上，總是在有本質區別的形式上，包含着這些社會形式。”

《共產黨宣言》説，迄今一切人類歷史，都是階級鬥爭的歷史，一個階級勝利了，一個階級失敗了，勝利了的階級，必然會用勝利者的權力，創造新的價值觀、道德觀、法律秩序，從而全面改寫歷史，顛覆歷史，同樣的，失敗的階級不會甘於其失敗，他們在戰場上，在實際鬥爭中失敗了，但是，他們人還在，心不死，他們總會利用手裏掌握的文化軟實力，去瓦解、侵蝕、打擊勝利了的階級。

尼采在《論道德的譜系》中説，失敗的階級在文化上的反抗，即他所謂“道德上的奴隸起義”，在歷史上發生過多次，一次是猶太基督教反抗羅馬帝國，基督教把失敗者的道德説成是人道主義，而把羅馬人的道德説成是野蠻的殺戮，從而在道德和價值觀上擊潰了羅馬帝國。第二次是法國大革命，特別是法國大革命發生之後，瀰漫於歐洲的“懺悔思潮”，即通過英國的經驗主義，來批判法國革命，認為革命造成的是流血和混亂，只有改良的思想才是正確的發展道路。這種對於革命的反思和懺悔，最終打敗了法國革命。

按照譜系學的思想，就是革命的失敗，戰勝者的失敗，發生在革命勝利之後，發生在戰勝者奪取政權之後，尼采説，革命者和戰勝者，會被一種“奴隸的道德起義”所推翻，這種以基督教、人道主義、經驗主義為名目的、失敗者的反抗，是一種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它鑄成一種反思革命的思潮，它迫使戰勝者懺悔，而戰勝者的失敗，就是從他們的懺悔開始的，戰勝者和革命者從此拋棄了一切歷史，都是階級鬥爭的歷史的基本觀點。

如果我們今天聯繫到前蘇聯的瓦解，聯繫到全世界對於革命的反思與懺悔，聯繫到世界範圍內的“告別革命”思潮，就會對《共產黨宣言》的基本邏輯有着更為深刻的認識。用尼采的説法，這種懺悔和反思革命的思想，是一種病人的思想，是一種病態的哲學，是一種失敗者不甘心其失敗，因而發明出來的閹割勝利者的軟刀子，它造成的是革命者的退化和革命意志的萎縮。

馬克思是偉大的思想家

關於馬克思是怎樣偉大的思想家，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哲學社會科學工作會議上的講話，進行了高度概括。習主席講過：離開西方哲學社會科學的發展，就不會有馬克思主義，正是在十五到十八世紀西方哲學社會科學迅猛發展的基礎上，才產生了馬克思主義。馬克思主義是西方哲學社會科學最高峯，離開了馬克思主義，就不能瞭解西方哲學社會科學發展的歷史。同時，離開了西方哲學社會科學的背景就不能理解馬克思主義。這個表述，是對馬克思思想最別具一格的、最深刻的概括。

中國學界存在一個問題，講西方哲學社會科學的時候，往往沒有和馬克思結合起來。馬克思其實是西方經典作品最優秀的讀者。他對於西方哲學社會科學的總結，主要是從兩個方面進行的。其一是在法國思想的基礎上，創立了社會史，即歷史唯物主義。其二是通過德國古典哲學與英國政治經濟學的結合，創造了關於市民社會，或者資產階級生產方式的學説，其高峯就是《資本論》及其手稿。馬克思寫東西是記手稿，他的寫作是建立在閲讀、批判搞懂自己研究問題的基礎上的。他認為發表並不重要，這和恩格斯完全不同。

正像習主席所講的那樣，馬克思系統總結了西方哲學社會科學，並把它推向高峯。在他之後，一方面有了尼采、弗洛伊德、阿爾都塞、福柯，他們主要是發展了馬克思關於意識和意識形態的理論，同時，他們把馬克思關於社會鬥爭的思想，完全內在化了，引向了意識內部的衝突。另一方面，有了索緒爾、列維·施特勞斯、德里達、哈貝馬斯，他們主要從《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中，發展出結構主義和社會交往理論，這種發展，離開了《資本論》對於商品、貨幣、信用交往的分析，使馬克思的理論轉變為一種抽象的語言交往理論，因此，可以説，馬克思之後的西方思想，是一波不如一波。而馬克思始終是最高峯。正如尼采所指出的那樣，西方思想，在馬克思之後，表現出一種不斷退化和萎縮的趨勢，即不斷喪失革命的首創精神。

先講一講馬克思創立的社會史學説。

馬克思最早的論文是研究猶太人問題的。透過這樣的研究，他想要揭示公民和市民的區別是什麼。什麼是公民？舉個例子，盧梭在《愛彌兒》裏説，斯巴達與別的城邦打仗，一個老婆婆在等待戰事的消息。有一個奴隸跑過來説：“糟糕了，你五個兒子都死了！”這個老婆婆就説，我不是問你這個問題，那個奴隸又説：“我們打勝了”。於是老婆婆就跑到寺廟裏去感謝神靈。這樣的人就是公民。

亞里士多德的《政治學》、柏拉圖的《理想國》論述的基礎都是圍繞公民展開的，公民政治是希臘制度核心。到了盧梭生活的時代，他便感慨説歐洲社會變了，最大的變化是歐洲找不到公民了，找不到那些為了公共事業捨生忘死的人，大家考慮問題的着眼點都侷限在個人的維度上了。文藝復興，復興的是文藝，而不是公民政治。

馬克思的論文討論的是從公民到市民的轉換。當一個社會變成了市民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便全然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上，除了錢以外沒有別的更有效更合理的交往方式。這是馬克思最早思考社會的方式，這使他形成了獨特的唯物史觀特點，即交往方式的變化是歷史發展的基礎。這是馬克思對社會科學的第一個貢獻。

在交往方式的基礎上，就會形成一定的經濟交換方式。馬克思認為，一定經濟交換的方式基礎上，產生了一定市民社會以及相應的國家和政治制度。這個表述可以説是空前絕後的，因為它意味着交換不是人類交往方式的全部，用商品貨幣交換來取代社會交往，這是資產階級社會即市民社會的特點。

根據這樣的觀點，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展開了對亞當·斯密的批評。

在《國富論》中，亞當·斯密開創了一個説法：“交換是人類的天性”，這個説法，就是經濟學——資產階級經濟學的基礎。馬克思否定了這一看法。在《資本論》開頭，他就説，交換是在陌生人之間產生出來的。人類的交往方式一開始不是交換，而是熟人之間、共同體內部的互相讓渡，包括饋贈、送禮。所謂的交換，僅僅在敵人、陌生人之間才存在，首先是換俘虜，後來是換女人，之後是和親。至於建立在貨幣基礎上的經濟交換，則是在近代市民社會當中才發展起來的。

馬克思的這些社會史觀點，我們統稱為歷史唯物主義。他的思想深受法國社會史流派的影響，而又將社會史的理論提高到一個新的層次，在這個基礎上，創立了歷史唯物主義，提出了由生產不發達的初期人類共同體，經歷市民社會，向着更高級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研究的學説。這是馬克思對社會科學的第二個貢獻。

馬克思對社會科學的發展的另一個卓越的貢獻，就是對資產階級社會和資本主義經濟的研究。作為偉大的思想家，他對於資產階級生活方式、資本主義制度以及市民社會進行了深刻而富有開創性的研究。在這種研究中，他將德國古典哲學和英國經濟學融為了一體。馬克思對於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分析一開始不是從英國經濟學開始，而是從對德國古典哲學批判性理解開始的，具體説是從對黑格爾的批判開始的。

在柏林大學法學院畢業後，馬克思寫下了《黑格爾法哲學批判》，批判了他的校長黑格爾。黑格爾的思想包羅萬象，非常偉大。整個黑格爾體系，以邏輯學核心，分自然哲學和道德哲學兩個部分，黑格爾的貢獻是全面地論證了人的偉大。在哲學史上，許多人都想幹掉黑格爾，但是到現在為止，誰也沒成功，只有馬克思這個初出茅廬的學生，竟然在剛入校不久就把他的校長，在學術上幹掉了。

黑格爾著述恢宏，但他在世的時候，只出版過一本書，就是《法哲學原理》，其中探討了法的基礎、自由的定義等等問題。黑格爾認為：自由是對物的支配，是人對於物權的支配，自由的基礎就是所有權。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是不可能有自由的。黑格爾的這些思想表現了對法國大革命的反思。法國革命追求自由，結果卻導致了無政府的狀態，因此，黑格爾認為，自由只能以一個特殊的領域為基礎，才能存在下去，這就是市民社會和市場經濟的領域。

馬克思看到校長的這些觀點之後，產生了不同的思考。當時的柏林並不是大都市，馬克思在柏林讀書的五年中，柏林的人口翻了五倍，周圍的農村人口大量湧入城市，從事各類手工勞動。馬克思去逛街，他看到那些裁縫、鞋匠製作了美麗的衣服、鞋子，但卻無法擁有和支配自己創造的物，頓覺校長説得不對，如果校長説自由就是人對物的支配，那麼，**勞動者對他們自己勞動產生支配，難道不就是人類解放和人類自由的題中應有之意嗎？**馬克思這個説法就講出了人類解放的要義。

當馬克思到了法國，接觸了英國的政治經濟學之後，就萌生了進一步的批判思想。在《德法年鑑》序言中，他表達了希望把世界上所有的學問都批判分析一遍的宏大志向。於是，《資本論》的雛形——《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就誕生了。

透過《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馬克思系統描述和分析了現代生產和生活方式，即資產階級生產、生活方式問題。手稿從私有財產的研究開始，區分了內在私有財產和外在私有財產。內在私有財產是勞動創造的，外在私有財產，包括繼承來的、偷來、搶來的，勞動創造產權，這些説法受到了洛克的影響。所以勞動價值論不是馬克思發明的，而是洛克首先提出的。馬克思在此進行的是對洛克理論的進一步闡發。

接着，馬克思就對亞當·斯密的觀點進行了分析。亞當·斯密説資本和地租會選擇有效勞動，馬克思則説，問題其實在於：資本和地租是否是勞動創造的。馬克思認為，資本和地租也是勞動創造，先有勞動後有資本，這個被後人説成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問題”，都成為馬克思後來最重要的作品《資本論》源泉。

《共產黨宣言》的誕生

馬克思主義不是以純粹學術的方式，而是以震驚世界的革命方式得到表達，這當然是《共產黨宣言》。馬克思寫《共產黨宣言》時只有30歲，這是為共產主義者同盟大會寫的宣言。這個活兒一開始不是馬克思的，而是恩格斯的，馬克思是半途接手的。最初恩格斯為同盟寫了《共產主義信條原理》，後來又寫了《共產主義原理》。恩格斯給自己設置了20幾個問題，但到第4個就回答不下去了，因為太長了，而且文風不順，於是就交給馬克思寫。

恩格斯對《共產黨宣言》的貢獻主要有兩個：第一個是給馬克思寫信説，不能再寫成問答形式了，一定要寫成宣言，題目就是Communist Manifesto。第二個貢獻是，恩格斯把同盟口號改了，原來的口號是“四海之內皆兄弟”，恩格斯改成workers all of the world， united ——全世界工人聯合起來，馬克思認為workers這個詞太沒有歷史唯物主義深度，所以改成了無產階級proletariat。proletariat這個詞在羅馬就有，對應資產階級bourgeoisie。

現在《共產黨宣言》是全世界最暢銷的作品，發行量已經超過了《聖經》。恩格斯説不要寫成信條，不要寫成問答，要寫成宣言。馬克思是怎麼寫的呢？“一個幽靈,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徘徊”。這是《哈姆雷特》的開頭，哈姆雷特父王的幽靈不斷來找他，讓他產生一個問題：to be or not to be,這句話的意思不是“活着還是死去，這是個問題”，而是“去報復還是不去報復，去做還是不去做”。

同樣，**《共產黨宣言》的開頭也是在提出一個問題：報復還是不報復，鬥爭還是不鬥爭？**結尾是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共產黨不屑於隱瞞自己的觀點，他們的目標就是用暴力推翻現有資本主義制度，在這場鬥爭當中無產階級失去鎖鏈，得到的將是整個世界。到這裏宣言就結束了，高潮部分應該再加上三個感嘆號，但是馬克思特別會寫文章，他知道沉重的東西應該用很輕的一句話結尾，千鈞之重放在鵝毛之上顯得更重，這個時候，他就想起老弟恩格斯的貢獻——全世界無產者聯起來，這一結尾像一聲呼喚。

《共產黨宣言》不是《聖經》，而是革命者的宣言，是勝利者的獻詞，它講的是要消滅一切反動派，將革命進行到底，而不是虛偽的寬容、寬恕和懺悔，它要求共產黨人要永葆革命本色，永葆戰鬥精神，永遠要進行新的形式的偉大斗爭。它與基督教的社會主義、小資產階級的社會主義、人道主義的社會主義，劃出了基本的紅線。它宣告，革命者沒有什麼要隱瞞的，沒有什麼要寬恕的，更沒有什麼需要懺悔的，我們的唯一任務，就是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資本論》與中國革命道路

如果沒有共產黨宣言，沒有1848年革命，馬克思還沒有熱情和時間來寫他最偉大的著作《政治經濟學批判》。1848年革命失敗之後，神聖同盟裏的哪一個國家都不願意收留他，認為國家發生動亂就是他這個宣言造成的，所以把他轟到了英國，到了這個時候，馬克思是真的陷入了貧困。

1848年，馬克思還是很有錢的，1848年革命的時候，恩格斯去打仗了，之後被通緝，恩格斯爹媽給他寫信説：你還在外面瞎遊蕩什麼，你那個共產黨朋友馬克思都當良民了，你還不去投案自首？恩格斯寫信給馬克思問是這樣嗎？馬克思非常氣憤地回信説，你爸媽是騙子，他們妄圖拆散咱們兩個的友誼，他們不給你錢沒關係，我給。於是馬克思給了恩格斯一大筆錢，恩格斯在外流亡的時候還打馬球呢。大家都知道恩格斯無私資助馬克思的事，但是別忘了，最早無私資助恩格斯的是馬克思。

馬克思的一生是在快樂的鬥爭中度過的，現在人們總是把馬克思搞成特別悲催的形象，其實他非常幸福也非常幸運，他去倫敦之前，可以説都不知道貧困兩個字怎麼寫。馬克思固然也有一點悲催，是他“自找”的，他本來可以當律師，但是他發現了黑格爾的錯誤之後，就不想學法律了；他本來可以當大學老師，馬克思的好哥們柏林大學的教授鮑威爾認為馬克思是個天才，不留在大學教書簡直天理難容，但是就在馬克思畢業之前，鮑威爾自己失業了，馬克思一看情勢不好，就在耶拿大學拿了博士學位，當時才23歲。馬克思和黑格爾、康德、斯密都不一樣，他們一輩子都在寧靜的校園度過，三個人還都當了副校長。

耶拿大學 圖/人民網

馬克思一輩子固然是在顛沛流離中做了偉大學問，但是，這是他“自找”的。他要尋找的快樂，是鬥爭的快樂，戰鬥的快樂，不是寧靜的、佛陀式、耶穌式的快樂，他的生活比這三位幸福太多了。康德一輩子沒有結婚，胸腔塌陷，一輩子都在養生，生活像鐘錶一樣。黑格爾是偉大的學者，但他有個怪癖，每天晚上睡覺之前必須把一天的賬算清楚。亞當·斯密是孝子，一輩子沒結婚，跟他媽媽一起生活。而馬克思小小年紀去上大學時就已經開始跟他姐姐的發小，大他三歲的“特利爾舞會上皇后”燕妮談戀愛。燕妮給他寫情書還稱呼他為小野豬。

馬克思一輩子無論走到什麼地方，都有粉絲跟着他顛沛流離，他家裏從來不缺人，不是隻有恩格斯一個人，《資本論》序言扉頁裏寫獻給無產階級的忠實戰士威廉·沃爾夫，威廉是他神聖同盟時候的哥們，馬克思流亡到什麼地方他就跟到什麼地方。他臨死前對馬克思説我有四百英鎊遺產留給你，連連馬克思都不信，你有四百英鎊還天天來我家蹭飯？後來，馬克思用這筆錢買了JP摩根股票，又贏了將近500英鎊。

馬克思一直不缺錢，但是到英國後沒錢了，生病了，馬克思説，從那時起，他不得不為麪包和黃油寫作，他開始給美國的《紐約先驅論壇報》寫文章，因為全歐洲都不能發表他的文章了，他寫的是關於中國的文章，發表在美國報紙上，掙的是美元。**他畢生著作中講到中國的地方有870多處，還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讓他如此鍾情。**當時正值鴉片戰爭，馬克思一篇篇地寫中英貿易、中國革命和歐洲革命。他到倫敦後簡直是靠寫中國、亞洲問題在過日子，寫《資本論》期間也一邊在寫關於亞洲的文章。

      馬克思當時40歲剛剛出頭，他開始寫資本論的第一個手稿《政治經濟學批判（1857一1858年手稿》，這就是著名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我一向認為，我們中國人與其先學習《資本論》，不如先學習1857-1858年手稿，這個手稿簡直等於替中國寫的。看了它，就能證明：全世界只有中華民族能偉大復興，只有中國才能搞成社會主義。

       馬克思當時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創作計劃是準備寫六大卷，第一卷是論資本，分成三個環節，一個是資本生產，一個是資本循環，一個是信用。這個就是後來的《資本論》。第二卷是論土地所有制，第三卷是論僱傭勞動，第四卷論國家，第五卷論國際貿易，第六卷論世界市場，這才是《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全貌。他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公開了這個寫作計劃，“顯然，應該這樣來分篇：（1），一般的抽象的規定，因此它們或多或少屬於一切社會形式---（2）形成資產階級社會內部結構並且成為基本階級的依據的範疇。資本、僱傭勞動者、土地所有制。它們的相互關係。城市和鄉村。三大社會階級。它們之間的交換。流通。信用事業（私人的）。（3）資產階級社會在國家形式上的概括。‘非生產’階級。税。國債。公共信用。人口。殖民地。向國外移民。（4）生產的國際關係。國際分工。國際交換。輸出和輸入。（5）世界市場和危機。”

      馬克思把這個偉大工程的計劃告訴了拉薩爾，他説你女朋友的老公不是出版商嗎，你利用這個關係幫我出了。後來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一卷説拉薩爾不但事情沒有給我辦成，還剽竊了我很多東西。馬克思原來的計劃沒實現，但是留下了1857-1858年手稿，這個手稿總論的開頭非常驚人，馬克思説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是信貸資本和產業資本之間的矛盾，二者造成了世界資本主義體系的不平衡、不協調。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的新的主要矛盾不是隨便想出來的，而是對馬克思主義的繼承和發展。

《神會馬克思》微視頻截圖

      説到資本，它分為信貸資本、產業資本、商業資本三種。整個資本主義活動是在這三個資本形式互相作用當中形成的。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是信貸資本形成，生產力得以提高到全新水平，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信貸資本發展，所以馬克思在這裏用了“偉大的資本時代”的説法。正是信貸資本推動產業資本和商業資本發展。產業生產出來的東西，要賣出去，在新的銷售沒有產生之前，信貸資本為生產出來的過剩商品提供了掛賬、延期支付，推動商業資本尋找新的市場和銷路。

接下來馬克思提到，亞洲有產業資本發展，有長期的商業資本發展，為什麼沒有產生資本主義？為什麼只有在歐洲才產生信貸資本的蓬勃發展？

於是，馬克思講到土地所有制形式，通過歷史的敍述，來比較中西兩種不同的發展道路。

在這裏，他分析了三種所有制形式，一種是亞細亞所有制形式。中華文明產生於華北乾旱少雨地方，你要種地就要搞水利工程，一個人是搞不了水利工程的，所以，正是在修建大的水利工程過程當中，產生了大的共同體，隨後才有個人土地耕作，這是中國文明特殊性，所以馬克思説：中國是一個天然共同體，而且這個共同體是建立在共同勞動基礎上。

第二種是古代所有制形式，也就是希臘羅馬，它們的土地不是共同勞動的結果，而是戰利品，是打仗搶來的。羅馬人在分配戰利品過程當中，第一次出現了公與私對立，作為戰利品的土地，有一些歸公有一些歸私。

第三種是日耳曼所有制形式，日耳曼人來了之後，因為他們不會種地，所以，歐洲的農業就衰落了，過去羅馬人既是戰士也是農民，而那些不會種地的遊手好閒分子都被圈起來，這些地方叫城市，慢慢地農村凋敝了，反而是歐洲的城市，特別是靠海的一部分城市的一批被解放的奴隸，以及手工業者，他們通過貿易發了財。所以在日耳曼生產方式當中，第一次出現城市對農村的優勢。因此，你可以看出來——整個西歐共同體形式是通過戰爭和商業發展起來的，這跟亞細亞方式完全不一樣。在戰爭和商業這種共同體形式下，漸漸催生了西方的市民社會。

為什麼信貸資本會在歐洲發展起來？這從中世紀就可以看出來，15世紀的佛羅倫薩信貸資本就很發達，也就是説，早在資本主義之前信貸就有了，這就是產生資本主義這個雞的蛋。歐洲和中國不一樣，歐洲是一千多年來的主題就是戰爭，400個國家互相殺伐，到現在只剩下20多個，其餘都沒有了。像英格蘭這種地方太窮，氣侯又不好，逼着大家只能冒險從事戰爭與航海，這都需要風險投資。所以在這種嚴酷的戰爭商業條件下，催生了歐洲的信貸資本。中國沒有發展信貸資本的原因，就是因為中國長期統一，有共同勞動的共同體。

因此，馬克思指出：“戰爭比和平發達得早；某些經濟關係，如僱傭勞動者、機器等等，怎樣在戰爭和軍隊等等中比在資產階級社會內部發展得早，生產力和交往關係的關係在軍隊中也特別顯著。”

**如果逐字逐句看這個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會發現馬克思將歷史唯物主義第一次用於世界史描述的時候，就把中國道路的特殊性提出來了。**中國的城市與歐洲的城市完全不同，宋代的時候我們國家人口一百萬人以上的城市就有10座，宋代税收峯值達到16億貫，歐洲無論是佛羅倫薩，還是巴黎、倫敦都沒有這樣規模的城市。但是，區別是根本性的，歐洲的城市原初就是由壞人構成的，所以一誕生就是武裝城市，而我們宋代的城市就像清明上河圖顯示的那樣繁榮祥和。馬克思説在歐洲，一旦形成了這種城市對農村的優勢，一旦形成了公對私的對抗，歷史的發展趨勢就形成了。他説，亞洲要堅持它的土地所有制形式，除非能夠以武裝起來的農村戰勝武裝的城市，從而建立一個共同勞動和共同擁有土地的命運共同體。當然，毛主席肯定沒有看過這個手稿，因為當時它沒有翻譯過來，但中國革命，走的卻是馬克思設想的道路。

      我們現在看1857-1858手稿，會覺得這是馬克思在貧困交加的時候為中國寫的一本書，是為人類指出了一條不同於資本主義的發展道路，它把希望寄託在亞洲和中國革命的基礎上。但是，這本書寫完之後，大家一致認為太抽象了，馬克思周圍的朋友認為：你現在不是在美國報紙繼續寫關於亞洲和中國文章的時候，你要趕快看歐洲革命，歐洲的工人階級需要你。出版商也説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無聊的書，而且在眾人説道下，連燕妮也説，我對卡爾著作所報的長期希望完全落空了，你看這對馬克思來説是多大打擊。

      馬克思一輩子最了不起的才能就是寫文章，現在不但沒有錢，連寫的東西大家都不認可。馬克思在這種狀況下向他媽媽求助，他媽媽是一個吝嗇的人，最後心疼兒子一口氣給了一千英鎊。在那個時代，一個倫敦白領一年的收入就是40英鎊。於是馬克思另起爐灶，重新寫了兩個手稿：1861-1863手稿，以及1863-1865年手稿，在這兩個基礎上寫了《資本論》，但他活着的時候只出版了第一卷。

《資本論》揭露世界不平衡的真相

《資本論》第一卷是非常偉大的著作，其實我們很難讀懂它。其中相當一部分講資本的生產，工人勞動在資本積累當中扮演的作用，但是，馬克思在前面還加了關於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的論述，不變資本就是資本家的投資，至於雞和蛋的問題——先有資本還是先有勞動這個問題，他還是沒有正面回答，只不過他還是強調，勞動在資本積累當中有很重要作用。

接下來，馬克思用大量篇幅講了殖民貿易，他説僅僅靠剝削歐洲內部工人階級的剩餘價值，延長勞動時間，就能夠創造資本積累嗎？不能。西方資本積累、歐洲崛起跟它們對於亞洲非洲的殖民掠奪有直接關係。馬克思説最早的世界貨幣是黑人奴隸，世界市場最早是販奴，西方的資本積累與“大國崛起”，都建立在殘酷的殖民掠奪基礎上。

《資本論》第一卷有一個非常沉悶的、難解的，但又高大上的開頭，《資本論》開頭恐怕是永遠難以理解的，因此誤解也是最大的。我們現在對《資本論》開頭的理解是：馬克思在討論商品，商品有價值、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大家認為這是馬克思的觀點，其實完全不對的，這是一個錯覺。大衞·李嘉圖、亞當·斯密、洛克——幾乎所有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都是這個觀點，而馬克思只不過是冷嘲熱諷地説“據説是這樣的”。

紀錄片《卡爾·馬克思的一生》視頻截圖

問題是，馬克思為什麼給人造成一個錯覺，即這就是他的觀點呢？要讀懂《資本論》的開篇，就必須搞清楚馬克思對於“錯覺”的思考。這個思考是非常精彩的。馬克思講商品拜物教時，非常深刻地講到了“錯覺”，他説：當我們看到一個東西，我們不把它理解成眼睛神經的興奮，而是理解為真實存在的物，所以，我們看到的這個東西簡單説是我們自以為看到的，我們希望看到的東西——這就是錯覺。舉例來説，我這兩個胳膊是一樣長的，但從你們的角度看肯定是不一樣長的。中國過去的平面畫，兩個胳膊畫起來一樣長。歐洲中世紀文藝復興開始，有了透視法，就一定要把兩個胳膊畫得不一般長，我們認為不一樣長是對的，一樣長是錯的。但是，透視法，就是錯覺。

馬克思説整個資產階級經濟學與其説是理性的，還不如説是建立在錯覺的基礎上，理性本身是頭腦的產物，理性就是一種錯覺，商品價值論，就是這種錯覺的產物。我們説商品有價值，但什麼是商品價值？你能從礦泉水裏面找到價值來了嗎？因此，價值是超感覺的東西，價值是怎麼來的呢？當我們把兩個東西等同起來，説他們有一個共同價值，這不過是為了交換。

對於工人來説，是用什麼交換呢？是用他的勞動力，即他的肉體力量和精神力量來交換，而用肉體來交換，這是一種自古以來的懲罰，是肉刑的基礎，雖然它在商品社會里採取了比較文明的形式，但是，它本質上就是建立在壓迫、懲罰、規訓的基礎上，因為在這裏，作為商品來交換的，是人的肉體、人的精神，它的屈辱性，殘酷性，被平等交換的假象和錯覺掩蓋了。

但是，政治經濟學的商品價值論，卻以抽象的形式，掩蓋了所謂價值，就是被出賣的肉體與精神，而且是被迫出賣的，於是，政治經濟學就從極為抽象的地方，去揭示價值，他們説因為它們有一般勞動時間，凝聚着一般勞動，這就是價值。馬克思説誰見過這個？這不是你想當然形成的嗎？你們説，剝奪工人剩餘價值，則要通過延長必要勞動時間。馬克思則説，奴隸主可以無償佔有所有奴隸的時間，為什麼奴隸制效率低下？可見經濟學説的真實是我們想當然的真實，就像我們眼睛裏看到的真實，油畫裏表現的真實，都是一個打引號的“真實”。

馬克思還説，即使我們眼睛裏看到的世界是直立的，但按照光學原理這個世界其實是倒立的，我們為什麼看到是直立的世界？這是社會習慣造成的。馬克思通過這樣的敍述，是為了説明，我們看到的東西恰恰掩蓋了真實的社會關係，正像我們習慣於兩個胳膊不一樣長。商品平等交換掩蓋了整個世界和社會關係的不平等，剩餘價值絕對不是靠延長工人勞動時間這樣一個小小的作弊就能夠達到的。剩餘價值的存在是由於世界發展不平衡，以及社會分工不平等。一旦形成了社會分工不平等和世界發展不平衡，剩餘價值自然就產生了，用不着延長勞動時間，那個説法是自欺欺人的錯覺。

《資本論》有一個沉悶的開頭，就是通過敍述政治經濟學的錯覺，來揭示錯覺，結果，在大多數沒有耐心的讀者那裏，造成的竟是更大的錯覺和誤會。天才是難以理解的，有誰能真正理解馬克思的想法？如果馬克思按照1857-1858年手稿來寫《資本論》，我們每一箇中國共產黨人都可以通過好好學習，由衷地感嘆：那簡直是為我們寫的，而且，我們沿着這個道路前進，到今天勝利了，走出了不同於西方資本主義的道路，他説的一點沒有錯。但是，馬克思把這個手稿放下了，他在眾多人意見的指揮下，寫了這樣一個沉悶的開頭，通過批判政治經濟學的錯覺，去研究錯覺，馬克思清醒地意識到，人們難以理解他的思考，以至於在序言當中憤怒地引用了但丁的一句話，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説去吧。

《資本論》第二、三卷是馬克思去世以後，恩格斯從留下的浩瀚手稿當中總結出來的。資本論第一卷論資本生產-產業資本，第二卷論商業資本-資本循環，第三部分論信貸資本，這才是《資本論》最偉大的創造，全書全面論述了建立信貸資本基礎上的產業資本和商業資本的循環過程，以及建立在這個基礎上全球市場制度和它的危機。也正響應了1857-1858手稿的開頭部分，世界之所以不平衡、不充分、不協調的原因，是產業資本和信貸資本之間始終處於尖鋭矛盾和對立當中。

馬克思指出：**經濟危機絕對不是表現為一般的商品過剩，而是指信貸資本反對產業資本，即資本反對資本。**今天我們很容易就能理解這句話，一旦某個產業火了會導致過度投資，當不需要錢的時候錢花不完，而在最需要錢的時候卻沒有錢。這也表現為自從資本主義體系產生以來，信貸資本和產業資本始終是分離的。一開始西班牙、葡萄牙掌握美洲白銀，是信貸資本中心，當時中國是產業中心，後來是英國、荷蘭、美國，所以世界資本中心和產業資本中心始終是分離，這是世界不平衡的根源。

中國化馬克思主義

馬克思主義是人類哲學社會科學的第一個高峯，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是人類哲學社會科學的又一個高峯，這就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和馬克思主義、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關係。第一個是人類命運共同體，這是馬克思社會史的觀點，人類由一個共同體變成市民社會，人和人之間是分裂的，需要通過交換建立關係，在這個狀況下通過歷史的發展，走向一個所有人的聯合，也就是人類命運共同體。

對於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思想，我們在國內理解不是很深，我去尼泊爾，他們説現在的印度是霸權主義，日本是霸權主義，美國當然也是霸權主義，他們都是市民社會的思想，馬克思説一部分人發財是以另一部分人永遠淪落為無產階級為代價的。只有中國提出來人類命運共同體，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是中國方案，也是人類解放的方案，中國共產黨是真正堅持馬克思主義的。

第二個就是具體措施和步驟。中國的改革開放之所以走到今天，很重要的一點是：亞洲金融危機之後，我們轉變發展方式，更注意基層設施投資，更重視農村發展，我們的基礎設施建設一下子進入了發達國家行列。我們過去沒有多少高速公路，很多地方不可以上網，但是，今天的中國，是全球高速公路里程最長的國家，也是互聯網最普及的國家，我們國家的基礎設施建設，是人類歷史發展的奇蹟。

亞投行和“一帶一路”，使世界生產中心、世界信貸資本中心以及商業循環第一次融合一體，它要解決的問題就是世界發展不平衡、不充分、不協調。中共十九大報告就是對馬克思主義的重大發展，我們為什麼要在兩百週年的時候，這麼隆重地紀念馬克思？因為我們中國革命的建設和改革，以及我們接下來的新時代，都是要按照這個偉大人物勾畫的理論藍圖去實現的。

我們學習馬克思，就要學習和踐行人民民主的思想，學習和踐行社會建設和社會發展的思想，這是我們中國共產黨人的傳統。

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中，深刻地闡述了人民民主的思想，深刻批評盧梭的《社會契約論》為代表的資產階級民主思想，盧梭所説的民主，就是為了尋求公共意志進行永無休止談判，最後達到共識。實際上，盧梭社會契約就是談判的產物，而馬克思説，一個共同體的基礎，如果不是共同勞動以及合理分享勞動成果，這個共同體就沒有真正的基礎，把談判當作基礎，就是永無止境的扯淡。法國二月革命及所有資產階級革命的特點，就是會陷入盧梭式永無止境的扯淡。

《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指出，當法國資產階級把無產階級鎮壓下去以後，資產階級各個黨派就開始了無休止的談判，但始終達不成共識。為什麼達不成共識呢？法國原來的社會共識是宗教，但是法國大革命把天主教搞掉了。原來還有一個共識就是英雄人物拿破崙，但是拿破崙已經死了。於是他們想了一個辦法，拿破崙有一個侄子路易·波拿巴，就選擇他當總統，後來他發動政變自己當了皇帝，靠發股票治國。馬克思説法國就是這樣，一夜間退回部落制，部落制的特點是靠一個符號統治，這個符號可以是宗教教皇，可以是政治符合——拿破崙，也可以是商業的比如股票，因此一個後工業化現代社會與部落社會沒有什麼不同。馬克思這個説法，深刻影響了法國社會人類學鼻祖列維·施特勞斯。

毛主席晚年號召全黨認真學習馬克思的經典著作，其中就包括《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毛主席還推薦大家讀《法蘭西內戰》，這是馬克思晚年作品。巴黎公社是什麼？是無產階級專政，無產階級專政，就是與人民在一起，公社存在的時候乾的都是小事情，比如組織羣眾把路上垃圾打掃了，保持社會治安沒有小偷，公社在社會再生產，養老、醫療、教育等方面走了一條完全不同於社會市民的道路。

毛主席的秘書胡喬木回憶，當年進北京城毛主席説我們為什麼革命，革命不是為了自己執政，而是為了不讓蔣介石執政，是為了不讓一切壞人執政，我們革命的目的是讓人民當家作主，我們要接受人民的監督，這實際上是馬克思在《法蘭西內戰》中提到的巴黎公社原則。最近中央提出，所有共產黨員都要回社區報到，接受社區人民的監督，將來每一個共產黨幹部的提拔也要經過社區考評。有一段時間，中央電視台做了廣告：我是中國共產黨，在你身邊，意思就是要永遠與人民在一起，這其實就是重申巴黎公社原則。

今天，看到這麼多年青的同志、朋友，在這裏一起讀馬克思，一起重温馬克思主義的偉大思想，而且是主動的、積極的、懷着思索、帶着問題、飽含感情的研究馬克思，我非常高興，願馬克思主義的真理永遠年青，願馬克思的事業，永遠年青。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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