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女外教家做客,中國留學軍官看到了這麼多新鮮事兒……_風聞
战略学人-观察世界,思考未来,做有深度的战略学人。2018-06-03 09:10

20餘萬字留學日記;80餘萬字課堂筆記;近200幅珍貴圖片。
解密俄羅斯戰鬥民族的軍事傳統、戰略思維和民族性格。
探討一流軍隊建設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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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那是 1997 年 7 月初的一天,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天。 我們西裝革履,按照柳德米拉事先交代的路線和時間,先在一個地鐵站與娜達莎會合,一起乘坐地鐵到終點站,然後改乘公交車來到了莫斯科西北郊的約定車站。剛下車,就看到了已在公路對面等候我們的柳德米拉和一個男士。不用猜,這人肯定是她的丈夫。果不其然,那人正是柳德米拉的丈夫,名叫薩沙。
我們紛紛向柳德米拉夫婦問好,由我代表大家向柳德米拉獻上了出發前剛剛買來的 5 枝玫瑰。按照俄羅斯人的習慣,到人家做客要向女主人獻花,而且送花的數量也有講究,一定要單數而不能是偶數,因為單數表示吉祥,偶數則不吉利。
“哦!你們真夠帥的。謝謝!”柳德米拉接過鮮花説,“我們夫妻倆倒像鄉下人了啊!”原來,她和薩沙都穿得很隨便,全是運動裝大褲衩、汗衫,一副休閒模樣。
接着,柳德米拉開一輛“拉達”車,薩沙開一輛“日古利”車,把我們送到了他們的別墅院前。這是一片新開闢的別墅區,有的樓舍還在建造中,道路尚未平整。一下車,就感到空氣特別清新,四周環境優美,葱綠的樹木,繁茂 的花草,不遠處還有一個天然池塘。柳德米拉的別墅樓上下兩層,尖尖的樓頂。
我們跟隨主人步入被柵欄圍起的院子裏,院中小路兩旁都是菜地,還有種菜用的小暖篷。正在蹲着看菜地裏種的為何種蔬菜時,突然躥出一條棕黃色大狗和一條小黃狗,明知這是柳德米拉家的兩條狗,但還是出於本能反應,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不用怕,不用怕!”柳德米拉見此情景趕忙説,“它們不會傷人,很懂事, 是你們的朋友,也是我的心肝,就像我的孩子一樣。”
“大的叫貝克,小的叫庫茲婭,都是我們家的成員之一。貝克今年 6 歲,是德國黑貝品種,庫茲婭已 12 歲多了。”薩沙説道。 其時,我們到俄羅斯留學已快一年了,對俄羅斯人喜歡動物這一點有較深的印象。鴿子在廣場飛舞、在樓前樓後飛來飛去,小鳥、烏鴉在公園鳴唱,野兔、松鼠在林間嬉戲,天鵝、野鴨在湖泊或池塘中游弋……人與自然、人與動物和諧相處,幾乎看不到殘害動物的現象。
俄羅斯人喜歡動物,其中又以愛狗為最甚。據説,莫斯科有近 30% 的家庭養狗。無論清晨跑步還是晚上散步,每次都能見到許多人在公園裏遛狗,坐地鐵、公共汽車偶爾也會遇到帶狗的乘客。莫斯科還有一個很熱鬧的賣狗大集市。在俄羅斯人看來,狗通人性,温馴、聰明、效忠主人,是人類的朋友。
記得柳德米拉在一次課堂上問過我們:“聽説你們中國人愛吃狗肉,這是真的嗎?我們俄羅斯人不吃,連宰狗都認為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中國朝鮮族人最愛吃狗肉,漢族人不愛吃,但有人偶爾吃吃。”我當即回答説。實際上, 中國人什麼不吃?天上飛的,陸上跑的、蹦的、跳的、爬的,水裏遊的,山珍海味、飛禽猛獸只要能吃全不在話下。不出國不知道,出了國才知道:吃在中 國,大街小巷餐館林立,中國人真有“口福”!但中國的吃也禍及生態保護, 髮菜、冬蟲夏草等採挖帶來了嚴重的水土流失問題。

與外教及其鄰居
柳德米拉領着我們在樓上樓下、樓前樓後轉了一圈,邊轉邊作些解釋説明。她的別墅樓是俄羅斯國防部新建的,剛分給她丈夫幾個月,樓內還散發着松木、裝飾漆的氣味。整個建築都是用木質材料建成的,造價2萬美元左右, 樓下是一間廚房和一間客廳,樓上是一間大的卧室,總面積大約有七八十平方米。與樓緊挨着的一間房是桑拿室,院中還有一個長 方形亭子及廁所、水井,前後院還有四五十平方米菜地, 種着水蘿蔔、西紅柿、土豆和圓白菜等蔬菜。

外教家的市郊別墅
根據俄聯邦法律的規定, 俄羅斯每一位成年人都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擁有使用、出租、轉讓的權利。一般情況下,市民選在郊區建別墅。“別墅”在中國人眼裏,是一種權力或金錢的象徵,是一種物質生活安逸享受的標誌,不是普通人所能問津的。但在俄羅斯,卻是普通人生活的一部分,是他們的第二住宅。只是他們的“別墅”不是我們的“豪宅” 概念,俄羅斯普通百姓家的“別墅”多是自己用木板搭成的簡易平房,兩三個房間,有菜地、地窖的鄉間小木屋,一般在夏季時使用,是休閒、勞作、 聚會的去處。由於俄羅斯人的私車擁有率很高,公共交通發達,去郊外別墅度週末是很方便的。
當然,俄羅斯的“別墅”也是有區別的,除普通人的別墅外,還有國家為領導人、藝術家、將帥們建的高級別墅區,多半是環境優美、建築別緻、有緊閉的大門和高牆,如莫斯科的“銀樹灘”別墅區。再就是“新俄羅斯人”,這些蘇聯解體以後出現的暴發户,財大氣粗,用金錢壘砌出一處處高檔、豪華的別墅,成為享樂世界的歸處和奢侈品的代名詞。
像柳德米拉的這個別墅在俄羅斯尚屬中等水平,娜達莎説她父親也有一處國家給建的別墅,但她不太願去。按理説,柳德米拉的丈夫薩沙已從部隊轉業到了地方,別墅應該由他們自己出錢興建,但由於他在車臣作過戰、立過功, 國家、軍隊給予了特殊關照。
“走,到小湖那邊游泳去!”薩沙做出一個邀請手勢。
“湖?莫非是那個天然池塘?我們可一點準備也沒有,游泳褲也沒帶來。”我想。 盛情難卻,客隨主便,我們只好跟着薩沙走出院子,柳德米拉、娜達莎也放下手中的活,一起陪着我們。自然,也少不了那兩條狗。沒過一會兒,我們就來到了“小湖”邊。這是一個百餘平方米的天然池塘,池邊還有一個踏板。
“來,咱們下水游泳吧。”薩沙邊説邊向水中扔了一根木棍,那條名叫“貝克”的德國黑貝一頭就扎入了水裏,直奔那根木棍而去了。薩沙看到我們還沒人動手解衣脱褲,還在猶豫之中,便率先脱去外衣,朝水中走去。 游泳,對我這個在大連海邊長大的人來説,根本不在話下。別説這平靜如鏡的池塘,就是波浪起伏的大海、大江大河,從來沒有猶豫過。“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沒帶游泳褲,可怎麼下水游泳啊!
柳德米拉、娜達莎看出了我們的難處,藉口準備飯菜離開了。這時,薩沙在池塘裏邊遊邊大聲地吆喝着,告訴我們水不涼,也很安全。為了不讓主人失望,我們當中有 2 人脱去外衣,穿着內褲將就着下了水。他們遊了幾圈,上岸後大談迴歸自然、清涼爽快。
游完泳,我們又回到院內,與薩沙一起邊聊邊烤起大大的豬肉串。原來, 他在內務部隊服役了 25 年,從排長一直幹到旅長,在俄羅斯 9 個地方待過。
上過高等軍事學校,畢業於中級指揮學院。他曾經參加了 1994—1996 年的車臣作戰,在作戰中胸部、腿部、頭部都負過傷,其中胸傷差點要了他的命。他對那場戰爭很有一番感慨:保衞國家安全是軍人義不容辭的責任,但這場戰爭很特殊,因為它是在本國領土上作戰,作戰對象都是地方叛亂武裝,敵人與當地民眾很難區分,加之在山區行動,給剿匪作戰帶來不少困難。還有一點,當時政府意見不統一,輿論導向混亂,經常朝令夕改,也影響到部隊的行動。在作戰中,部隊指揮和行動比較亂,空降兵在山區合圍叛匪時出現了自己打自己的情況,還有一個後勤保障團成建制地被消滅。
“不管怎麼説,我很愛俄羅斯,很愛俄羅斯軍隊。這是一支不可戰勝的軍隊。”薩沙接着説,“對車臣作戰,我們不可能像美國人對付越南人、伊拉克薩達姆軍隊那樣,毫無顧忌地採取軍事行動,製造無人區、使用化學武器和狂轟亂炸。再説,車臣的局勢表明,戰事還沒完,早晚還會有一仗。”
的確,民族矛盾、宗教對抗、種族衝突都是讓各國政府頭痛的一個問題, 不光是俄羅斯一國,中東、非洲、東南亞和一些發達國家都是如此,我們中國也不例外。在敵我難辨、軍民難分又有外部勢力介入的情況下采取軍事行動是相當困難的,部隊行動的指揮、協調、給養、教育、輿論等問題值得深入研究。
我們與薩沙算是同行,論年齡,他比我們都大;論軍銜,他比我們都高。 所以,彼此瞭解以後,我們就改稱他為“首長”。這可把薩沙高興得不得了。
俄羅斯人在別墅聚會、請客一般都很簡單,吃的基本都以自家醃的鹹菜、 地裏種的蔬菜和烤豬肉串為主。也許是為了款待我們這些特殊的客人,柳德米拉還從市內商店買來一些我們叫不出名字的各種涼菜、點心,娜達莎還自制了一個 水果蛋糕。同時,薩沙把他們鄰里的一對中年夫妻也叫了過來,與我們共進午餐。
“來,來,為我們的聚會乾杯!”我們剛剛落座,薩沙就舉起了酒杯。他看到大家都舉起了酒杯,便一仰脖喝乾了手中酒杯的伏特加。
沒出國之前,就聽説過俄羅斯人嗜酒,並有豪飲、酗酒的習俗,政府還多次出台正式文件進行反酗酒運動。出了國,親眼所見也的確如此。俄羅斯人對酒情有獨鍾,喝瓶酒是家常便飯。在大街上,經常可以看到手提着啤酒瓶的行人,他們喝啤酒就像喝白開水一樣。若按咱們中國人的看法,俄羅斯人幾乎個個都是“酒鬼”。每逢週末,行人走路搖搖晃晃、相互攙扶的現象尤其多。難怪俄羅斯有“飲酒大國”“最能喝酒的民族”綽號。
在俄羅斯,女士們一般喜歡喝香檳和果酒、紅酒,男士們則酷愛伏特加。 可以説,伏特加是俄羅斯的國酒,“不喝伏特加,不是真正的男子漢”。俄羅斯人喝伏特加的歷史始於 15 世紀,史稱“煮熟的酒”或“麪包酒”。現今市場上出售的伏特加,多數為 42 度。俄羅斯人自己説:“伏特加不僅是酒精飲料,而且是俄羅斯的歷史和傳統、財富和貧困,喜悦和痛苦。”
面對手中 100 毫升的伏特加酒杯,心裏直犯愁。我酒量不大,喝點酒就臉紅,稍多一點就全身發紅,臉發紫,實為酒精過敏。有人説,喝酒靠練,多喝幾次就能練出酒量。我也真練過,可洋相出了幾次,酒量還是不行,父母就沒有遺傳給我那種分解酒精的酶。且不説俄羅斯人有第一杯要喝完的習慣,就是在這種“國際場合”又怎麼能給中國軍人、男人丟臉呢,特別看到同伴們都喝乾了,我也咬咬牙,把杯中酒給幹了。頓時,覺得嗓子火辣辣的,全身發熱。 好在,接下來主客賓都沒有執意勸酒的,而是各隨其便了。
薩沙和一位叫奧列格的鄰居都很健談,富有幽默感,喝起酒來話匣子一打開,説得就更多了。祝酒詞一個接一個,祝願健康的,祝願友誼的,祝願幸福的, 祝願孩子的,祝願和平的,都是一套一套的,不時還説些笑話或講些幽默故事, 引得大家開懷大笑。出於禮貌,我們也頻頻舉杯,説些感激和祝願的話。
喝完酒,餐桌上換成了茶點。柳德米拉把一個用不鏽鋼製作的電茶水壺放在桌上,壺高約四五十釐米,壺的下部有一個小的龍頭開關。接着,她把一個小瓷茶壺裏沏好的濃茶倒進幾個茶杯,然後又端到茶水壺前續點水,濃淡依大家的口味而定。
俄羅斯人喝茶的習慣不同於我們中國人,他們一般不單獨飲茶,喝茶時通常吃一些點心、糖果。在中國,多數人平日上班、開會和出差坐火車處處離不開茶水杯,到飯館吃飯,客人一落座,服務員就問喝什麼茶,然後給每位客人沏茶。另外,俄羅斯人喜歡喝紅茶,並要往茶水裏放點白糖或方糖。起初,我們對茶水裏放糖挺不習慣,甜滋滋的,並認為是俄羅斯人到中年以後普遍發胖的重要原因之一。後來,我們或許是逐步適應了,喝紅茶時不放糖反倒覺得沒味道了。更有人解釋道:喝紅茶放點糖,不容易上火。
酒足飯飽,柳德米拉、薩沙雅興大發,唱起烏克蘭民歌,那婉轉動聽的歌聲把我們帶入一個充滿鄉土氣息的田園世界。我們也不甘寂寞,唱起那首膾炙人口、明快流暢的蘇聯著名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一陣輕風,一陣歌聲, 多麼幽靜的晚上,
………… 長夜快過去,天色朦朦亮, 衷心祝福你好姑娘, 但願從今後,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這首歌曲在 20 世紀 50 年代末曾經風靡中國的大江南北,撥動了多少中國青年的心絃,讓多少中國青年心嚮往之,也成為當時中蘇友好的象徵。在 40 多年後的今天,在現實中的莫斯科郊外,在俄羅斯人的別墅區再次響起這首憧憬美好生活、友愛之歌,不能不讓人思緒萬千,感慨萬端。不過,在別的聚會場合特別是當着與我們年齡相仿或更年輕一點俄羅斯人的面,唱《莫斯科郊外 的晚上》或《三套車》《紅莓花兒開》《喀秋莎》等蘇聯老歌很難引起俄羅斯人的共鳴,原因在於這些歌曲已經太久遠了,現代俄羅斯年輕人已經不太熟悉了。 在中國,不僅老一代的中國人對蘇聯歌曲情有獨鍾,就是用中文演唱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等老歌早已深入中國百姓生活。
前外長李肇星在回憶錄中曾記述了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在莫斯科郊外別墅設宴招待他的一段趣聞。在用餐期間,拉夫羅夫鄭重宣佈:請我的好朋友李外長欣賞俄羅斯歌唱家用中文演唱的“中國民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李外長開始一愣,幾秒鐘之後才會心地哈哈大笑起來。可不是嗎?蘇聯已不存在了, 唱這首歌的應該是中國人最多。
2015 年 5 月 9 日“勝利日”,俄羅斯在莫斯科紅場舉行盛大閲兵式紀念偉大衞國戰爭勝利 70 週年。中國三軍儀仗隊威武亮相,伴隨着《喀秋莎》的樂曲旋律高歌走過紅場,引來紅場周邊觀看閲兵羣眾的歡呼和國際國內媒體的熱評。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
郝智慧,祖籍內蒙古赤峯、出生於遼寧大連。軍事科學院戰爭研究院研究員,居住於北京海淀。1996年9月至1999年6月在俄羅斯伏龍芝軍事學院留學,2006年8月至2008年12月在中國駐吉爾吉斯斯坦大使館工作。
主要研究國家安全戰略、軍事戰略、世界智庫和俄羅斯軍隊等問題,出版有《鄧小平軍事生涯》(專著)、《和平之路:國民黨軍重大起義紀實》(合著)、《戰略學》(合著)和主編《新中國周邊大事紀實》、2014年以來的年度《世界智庫戰略觀察報告》等書。
《我在伏龍芝學軍事》由現代出版社出版發行,本文轉發自中國軍網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