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一個只穿褲衩的美國_風聞
jackshanghai-我看到了一个只穿裤衩的美国》作者2018-06-04 08:51
我看到了一個只穿褲衩的美國
天下最大的特寫題目——窮
如果有可能用一隻放在太空裏照相機,以地球為背景,40多億蟻螻眾生作對象來拍一幅照片,鏡頭中間最突出的位置應該留給誰呢?一羣
腦袋特大,皮包骨頭、肋骨根根可數,上身赤膊,手提破鐵皮罐的非洲窮人——或許是吧!這無疑是貧窮的極限。但又有哪個地方敢説已經徹
底擺脱了貧窮的陰影呢。
號稱首富的美國如何呢?在美國奔波數年的我不必用放大鏡刻意來尋找,窮人確是早不見晚見,比比皆是。從某種意義上説,我見到的是
一個露出真實肌膚線條的美國,而不是盛裝華服貼滿名牌標籤、令人側目也令人疑心其真假虛實的美國。
亂世佳人的故鄉
由於讀過小説《飄》和看過電影《亂世佳人》的緣故,當我置身於美國的南方時,彷彿有一種歷史倒流、遊蕩在兩百年前的感覺。尤其我所在的那幢建於美西戰爭時期的三層樓房,被市政府列為不得擅自改變其外貌的文物之後,更令我增添了幾分懷舊幽思。當我遠眺前方的李將軍大道聯想翩翩時,忽然瞥見當地日報上的一段消息:“當年影壇巨星,今日商場小偷,海蒂拉瑪在奧蘭多某超級市場行竊當場被獲••••••
”
這個曾與費雯麗同時代的巨星,今年80歲左右。我不禁回憶起當年剪貼她照片時的年代,又恨記者多事,何苦又打碎一個玉潔冰清的偶像。這條短短的消息,宛如當頭一棒,把我從浪漫的夢境中趕回到90年代的現實之中。
我們把樓的底層租給一個教會供信徒們星期日聚會之用。把二樓和三樓各隔成四個套間,作公寓出租。隔壁是一幢兩層的樓房,底層作餐館和禮品店,二樓有10個單間(各有洗手間)作客棧。除此之外,還有三四幢別墅租給獨家或幾户合租。
我不是老闆,只是在老闆外出周遊列國之時,代他管理一段時間。我曾經讀過高爾基的小説《夜店》和柯靈與佐臨改編為中國背景的話劇《夜店》。想不到,遠涉重洋之後,我又見到了一個真實的夜店。這裏沒有動人的故事、離奇的情節,只有一個種不必翻譯的景觀,窮的景觀!
流浪者的美國夢
我的辦公桌面向大街,與行人只隔着一塊落地玻璃。如果,一面想心事,一面出神地望着玻璃之外,首先映入眼睛的就是那隻圍着木柵的果皮箱,硬塑料,咖啡色。丟果皮的人不多,但行人把空易拉罐順手丟進去的卻不少。這樣,就使人注意到有一個高個子瘦削的白人男子,約莫40來歲,每天上下午各一次地提着一隻大布袋,把果皮箱裏的空罐一一拾走。
拾了這麼多空易拉罐幹什麼用呢?
我估計他有八成是個流浪漢,因為他曾睡在我們旅館的過道里,被趕走過兩三次,不可能把這些空罐貯存在他自己的房子裏。由此推算,美國也有收購廢品行業,只是不很普遍,不熟者不知罷了。
有一天,我發現他老是在門口走來走去,手中沒有提着裝空罐的布袋,卻依然揹着那隻與他形影不離的藍色背囊。他又用手遮住額頭貼在玻璃上往我的座位處張望。我心中正在納悶時,他突然把玻璃門推開,把頭伸進來問:“我能進來嗎?
“當然,我們歡迎每一位客人。”雖然我們第一次對話,彼此並不陌生,隔着玻璃見也見熟了。他走了進來,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吐出一串發音含糊但能聽得懂的話:“先生,我有錢,我想在你們這裏住宿。”一面説,一面從口袋裏掏出幾張鈔票和一把硬幣。
“當然可以,我們這裏房間可以任你挑選。我這就讓瓊帶你先生看看。”
“不必看了,我只想知道最便宜的多少錢?”
“14元,先生。”啊,我只有8塊錢,我只能湊到這麼多了••••••我要好好地洗個熱水澡,我不想被人從這裏趕到那裏••••••想死了,一張
牀,就只睡一晚就夠了••••••••”
如果在中國,這種個人説了算的小客棧,憑惻隱之心,我也可以留他住一宿。但在美國卻不行,經驗告誡我切勿感情用事,一念之差會使你招致訴訟而大倒其黴。如果他花8塊錢住進了14元的房間,其他的房客就可以告我不誠實經營,有欺詐和不公平的行為。一個壞心眼的律師可以把你説成十惡不赦而使我傾家蕩產。我能做的,只能在心裏暗暗地同情他,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大街之上。
走下神壇的聖母瑪麗亞
一名30出頭的白人母親,枯發披肩,神色黯然而疲憊地推着一輛嬰車,車上有一位約兩三歲的小孩,另一端則放着兩隻塞得鼓鼓的行李袋。車後跟着兩個分別為七八歲的男孩和10歲左右的女孩。 一行四人在門口徘徊了好一陣子,終於推車而入。
我招呼他們坐下,小孩們不想坐,卻目不轉睛的盯着架子上一隻塑料瓶子,裏面裝着太妃糖,這些糖不知哪年哪月留下來的,包裝紙已和糖粘在起。説實話,今天生活在中國大城市的孩子是不會碰這種劣質糖果的。
我抓了一大把分給孩子,一面對那個母新説:“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不會,孩子們多謝這位先生,但是你們得先洗手。”
孩子們洗完手後分享着劣質糖果,母親則心神不定地對我説:“先生,我們一早就被鄰鎮的房東趕了出來,步行了6個小時,孩了們實在
走不動了,又餓又渴••••••”
不待她説完,我趕緊去後面端了幾杯冰水出來,反正我們成天開着製冰機,自來水加冰塊是不必破費的。她表示感謝後又繼續説:“我們
要去奧蘭多,那邊的教會答應給我們一張支票,要5天以後才能兑現••••••”
她停頓了一下,感到難以啓齒地説:“先生,我們會有錢的,但不是現在,而是5天之後,我希望能在這裏先住下來••••••”
“我理解你的困難,但你們還得去找教會或市政府。天色已晚,你們可以在餐室的後廳委屈住一晚。但不能住房間,住房間必須先付現金
或即期支票,這是老闆的規定,而我並不是老闆。”其實後廳也不錯,有地氈,有長沙發。當然,我還是承擔着一點風險,因為按政府規定,
店堂裏是不準住宿的。
第二天清早我來到時,他們已梳洗完畢整裝待發了。我把剛在7—11雜貨店買的牛奶和麪包送給了他們。
清晨的街道特別安靜,他們參差不齊的鞋履聲和孩子們的聲音值得很遠。母親不時回過頭來向我示意,孩子們則是不斷地揮動着小手。他們面對着一輪熱辣辣正在升起的太陽,新的一天和苦難又在等待着這些弱者。
生鐵鑄成的命運
來辦理租房間的是一名很胖的白人姑娘。她的名字叫貝蒂。貝蒂不止一次提了布面硬紙皮襯裏的破舊小皮箱躲到我辦公室來,説他的黑人丈夫薩姆會殺死她,要搭大灰狗(長途巴士)回紐約找母親。但始終未見成行,第二兩人又重歸於好。
漸漸地,他們從25元的套間搬到14元小房間,有時還要拖欠房租。貝蒂的不良品質也愈漸顯露。比方説,她想喝一支5角錢的可樂,她就會來找我:“先生,你們的自動洗衣機有毛病啦!”
“什麼毛病?”我信以為真地問。
“我要洗衣服,先投入一個夸脱(2角5分一個的硬幣),機器不動,於是我又投入一個,還是不轉。我要你退回我兩個夸脱!”
我就走去洗衣機旁投入一個夸脱,機器轉動得很正常。
於是她又説:“你運氣真好,可是我還是損失了兩個夸脱!”我給了她兩個夸脱,轉眼就見她在轉角的投幣售貨櫃裏買了一支可樂。
有時他假裝怒氣衝衝地來找我:“先生,你為什麼把一台老出毛病的空調機裝在我們的房間!大熱天,一夜未吹空調這個味道你自己受得
了嗎?”
“對不起,我這就打電話讓修理公司來修理。”“
“不必打電話了,你為什麼不讓薩母試試呢,他在部隊裏當過電工。”
我心裏正在思考和盤算,她接着又説:“反正,比修理公司便宜一半,他們要30元,我們只要15元,怎麼樣!”
我心存疑惑,就走上樓去看,只見薩姆已所空調機卸了下來,裝模作樣地擺弄。結果付了他們10錢收場。
有時候,她直截了當地向我借1元錢,説是讓薩姆打長途電話向他父新要錢來付房租,但多數是買了兩支可樂。
有時候,她悄悄對我説:“那個牙買加娘們不是好貨,説你們中國人都販毒的黑手黨,要報告警察。被我臭罵了一頓,不管誰來調查你們,只要我還在這裏,我一定會證明你們是難得的大好人!”説這番話時,他們已欠了好幾天的房租。我曾聲言,欠滿7天就必須遷出。
我和薩姆的父親,一名駐紮在西部某州的現役上校通了一次電話。他説:“我以軍人的身份向你保證,會立即把錢電匯給薩姆來支付房租
。希望你務必寬留他們幾天!”
我回答説:“我願意相信每一位父親所説的話,尤其是軍人。房租是小事,但對你的兒子説,更重要的是今後的日子!”
他沉默了片刻,思索地説:“太感謝你了!你所説的,正是每一位父親和孩子所面對的問題。”
灰色社會中的遊戲——逃租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一個只200多萬人口的非洲小國盧旺達已互相殘殺了50多萬人,其餘的100多萬元成難民,正以每天3000名死於霍亂
和飢餓的速度在埋葬一個民族。
對地球上的大多數人來説,既不是生活在童話世界,也不是完全在暗無天日之中,而是生活在一種灰色的世界。這裏沒有驚心動魄的大善大惡和大是大非,但卻有各種防不勝防的困惑。比方説,一個母親要偷偷地把避孕藥粉攪和在牛奶裏,日日心神不定地望着還在讀小學的女
兒一口一口地把牛奶喝完。
我沒有去過天堂,也沒有下過地獄,但可以斷言美國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而是灰不溜秋!
作為一個小客棧經營者的最大困擾是什麼叱?是住客的逃租。這是一種比較温和的搶劫。用逃租這個現象來認識90年代的美國下層社會,就如同在背後看一隻正在開屏的孔雀,它無法掩蓋自己那光禿禿而難看的屁眼。
一般而言,不論中國還是美國,都是先付錢後住宿,第二天中午再結帳,想逃租也無計可施。但對一個小客棧,就無法這樣死板,得冒一點風險才能生存。比方説,空了好幾間房沒有人來租,心中煩愁,兩眼望穿秋水。這時,一輛舊車戛然停在門口,走出一個衣着簡樸、面孔猶如耶穌般純潔的中年男子,説是初次來這裏打工。老闆已答應僱他,想長住在此旅館,但暫時沒有錢,至少一週後領了週薪後才能支付房租
••••••
如果客棧的生意好,當然百分之百地不聽他那一套。但現在只有憑看相的本領了,風險和機會各佔一半。我和土生工長在美國的女工瓊交換了一下意見,都認為來人相貌堂堂,尤其作為靈魂窗口的眼睛特誠實和藹,不像個騙子。我把他的汽車駕駛證複印了一份。
於是讓他住了下來,他也果然早出晚歸。他只有一隻手提袋,我要瓊注意他是否攜袋走脱和深夜是否歸來。
到了第五天半夜,瓊用電話告訴我説此人至今未歸。於是我回到客棧與瓊一起開門而入,見到手提袋仍在小桌上,胡亂翻了翻只是兩件舊衣服
,算是留給我們當租金了。
又有一次,進來兩三個派頭不錯的中年男女,説要替老太太找一個安靜的住房。看了房間,也預付了一星期的房租。當天下午,一輛汽
車把老太太送了過來,70多歲,行路要由孫女扶着,還抱了只貓。我讓瓊告訴他們,客棧不準養貓。老太太脾氣挺大,瞪了瓊了一眼,説:“
我的貓又不叫又不往外跑,憑什麼不準養。我們換一個旅館吧!”
我又對瓊使了個眼色,瓊就不再説什麼。
住了一週後,我讓瓊去催他們付錢。瓊回來説:這老太太直着喉嚨嚷,説她不滿意這個房間,只是為了不願和媳婦同住在一座大別墅裏才委屈搬來這裏。她又説不願動用她自己的銀行存款來支付房租,她説有國家給的養老金,是一個月領一次,而不是每週••••••
我又和瓊商量一下,覺得老太太年近80,行動不便,又有下八九歲的孫女和老貓作伴,領養老金之時再付房租也不無道理,總之她似乎不像那種腳底抹油一溜了之的光棍。
結果又是我們上當。白住了10多天後,該老太婆連同孫女和老貓逃得無影無蹤,留下的只是一堆垃圾和臭貓屎。地毯要全部清洗消毒。
極個別的無賴用電工刀故意把電線的外皮割破,露出一小段赤裸的銅線,大吵大鬧地説自己差點被電打昏了過去,非要向警察局告發我們罔顧
住客生命安全之罪。有的捉了幾隻死蟑螂泡在茶杯裏,大驚小怪地叫嚷要向衞生局投訴••••••有的別墅住客拖欠了房租又賴着不搬,你敲門他
不睬,你用鑰匙開門找他,他又罵你是私闖民宅侵犯隱私。
美國夢的一個驚歎號
雪莉,40歲左右,碧眼白膚,瘦高,短髮齊耳,穿着已簡樸到無法再簡樸。圓領汗衫,布褲,布面膠底的力士鞋。這些在中國城市早已過時的處理品,被香港小商人租一隻集裝箱運來美國,送入“一塊錢商店”出售。
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雪莉及其同居的男人都是年富力強、百分之百的白種美國人,都受過類似大專程度的教育,不呆不痴,為何窮困潦倒倒如此地步!
他們夫婦是客棧的房客,住了幾個月之久,男的當汽車經紀,女的去打臨工,能按時付房租,也相安無事。
後來,男的先失業,一失業心煩躁,一煩躁就酗酒。於是雪莉白天努力工作掙錢養皮爾,晚上卻被皮爾努力地毆打。她總是默默地忍受,偷偷地流淚,恰巧和東方女人中賢慧而軟弱的性格相一致。
也許由於經常臉青眼烏地去上工有損形象,不久她也失了業。拖欠了兩週的房租,第三個星期開始,他們也知趣,收拾了不能再簡單的行李離去。但當天深夜,我們發現他倆蜷曲着縮在洗衣機房的門口。雖然是南方,但同樣也有冬天,同樣也有寒冷的長夜。他們不安而羞愧地望着我,怕我會將他們逐走。由於寒冷或者是害怕,雪莉在瑟瑟發抖。而我也彷彿感到有一股冰涼的寒氣迴旋在體內,因為自己一輩子也都是弱者。
於是打電話告訴老闆讓他們住回客棧,設法以鐘點工來代替房租,每日14元的房租折算為3小時的雜工,兩個人一齊做則只需要每日一個半小時,也可以集中在一天或兩天做,不妨礙他們另覓工作。沒有僱傭關係,也不立字據,對外仍是房客。
皮爾比較懶,大多數的雜工都是雪莉擔任,她也樂意做,洗洗刷刷,打掃整理都又快又好,輕聲柔氣,臉上總是含着一種謙和的笑容。她
長得不漂亮,但五官端正,如果來中國,她可以扮演多少來華洋人的高級角色!
因為窮,沒有汽車,而沒有汽車又無法去找遠處的工作,家門口哪有這麼多現成的工作呢!我沒有耐心去學習美國的失業救濟金制度,但
據説也不是無限期的,他們就屬於領不到救濟金但有一些食品券的人。我們廚房的剩飯剩菜往往成了她們的佳餚。
皮爾會修空調和冰箱,偶爾賺些小錢,有了錢就買酒喝,不幸的事終於來臨。那天早晨,鐘敲8下,約定今天來幹活的雪莉還沒有下來,
往日她總是很準時的。等到8點20分,我就上樓去找她,只見皮爾坐在門口,一臉宿酒剛醒,目光異常的樣子。我問他雪莉是否還在睡覺,他舌頭如同加厚了一倍,把要講的話堵住,指了指房門。
我推開房門只見雪莉一臉傷痕地躺在牀上動也不動,叫她也不應,鼻孔還有熱氣。我就大聲地問皮爾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其實皮爾也早已被嚇醒,就含糊地説雪莉不小心跌倒在廁所,他就將他抱上牀,一直昏迷,又不敢打電話在去醫院,因為他連打電話的投幣都沒有。
鬼話連篇,這個流氓!我顧不得罵他,趕緊下樓去打電話(樓上只有投幣電話)。跟着下來的加里福尼亞老頭一把拉住我,低聲地説:“這個電話你不能打,否則你會有數不清的麻煩!我們來打,以房客見到房客出事的身份來打電話,沒有麻煩。”
他打了電話(並自報了他的姓名和房間號碼),不到10分鐘,警車和救護車就呼嘯而來,氧氣瓶和手術箱一應俱全,施救了10來分鐘仍無法使她脱離昏迷,就送去附近的紀念醫院。警察留下來做例行公事,看察現場,向房客和店主等知情者問話。當然,最知情者就是皮爾,他還
是一口咬定這幾句老話。
多數老住户都向警察證明皮你是個壞蛋,經常毒打雪劃。第3天上午,皮爾終於被上了手銬帶走。
7天后,醫院寄了張賬單要客棧轉交能支付雪莉醫藥費的人。加利福尼亞老頭説:別理它,這是例行公事,像她這種既買不起醫療保險又無一分錢積蓄的人,找誰來付錢!還不是國家開銷。我看了看帳單也實在嚇人,美元2.5萬多!難怪有一個香港人,病治了一半,就連夜買機
票逃離美國。
20天后,還沒有醒過來。加里福尼亞老頭建議:“大家湊錢買了束花吧!”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懂得這是什麼意思。湊了70塊錢,在對門的花店訂了鮮花。加里福尼亞老頭的麪包車另加三輛小車,10多個人進了醫院,把花放在房外雪莉視線能觸及的位置。
醫生只容許我和加州老頭兩個人進入病房。她仍沉睡未醒,臉上的傷腫則逐漸平復,露出了她依然驚恐的神態。
我對她輕輕地説:“雪莉,大家都來看望你了,都沒有忘記你,給你送來了一束鮮花!如果你聽到我的話,請握下我的手!”我把手放在她的手掌下面,似乎感到了絲絲的顫動,又似乎有眼淚奪眶欲出!
取得警察局同意,我會齊了幾個房客整理她們的東西時,令人心酸,也令人難以置信,用“一貧如洗,身無長物”八個字可概括一切。幾件換洗的舊衣服,幾枚硬幣,兩隻空酒瓶。我在(一隻舊信封裏見到一封寄自她老家華盛頓的信封和一張電話公司發給她的週薪單,原來雪莉也掙過週薪400多元的大錢!我把這交給了警察,讓他們去尋找雪莉的親人。即使找到了又怎麼樣呢?圍繞貧窮而來的一連串問題,誰又能説
得清楚!誰又解決得了!
我離開了南方,她還沒有醒過來。紀念醫院的名字起得真好,原本打算紀念誰對我無關重要,我所要紀念的只是一個善良而貧苦的生命。
(選自本人著作《我看到了一個只穿褲衩的美國》廣州出版社 20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