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好一個指揮員太難了!俄羅斯人的較真勁讓中國軍官感慨_風聞
战略学人-观察世界,思考未来,做有深度的战略学人。2018-06-05 10:42

20餘萬字留學日記;80餘萬字課堂筆記;近200幅珍貴圖片。
解密俄羅斯戰鬥民族的軍事傳統、戰略思維和民族性格。
探討一流軍隊建設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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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節:敲開軍事學習的大門
外語畢竟是工具和敲門磚,留學的真正目的還是學習軍事專業知識和掌握實際組織指揮作戰的能力。我們在伏龍芝軍事學院主攻的專業是“陸軍諸兵種合成部隊(兵團)的日常管理與作戰指揮”,近50%的課程是合同戰役、戰術和司令部工作。
由於蘇軍大部分時間和俄軍都是實行“一長制”,軍事主官具有絕對權威,同時責任重、壓力大。通常情況下,俄軍指揮員一般不當副職,從連、營、團級軍事主官……一直幹到集團軍、軍區司令員或參謀長,海空軍和戰略火箭軍部隊及內務部隊(相當於中國的武警部隊)也基本如此,並從中產生國防部長、總參謀長。從營一級開始,所有的參謀長都是法定的第一副職,如總參謀長必是第一副國防部長、師參謀長必是第一副師長。
在戰時,軍長、師長的法定繼承人是按參謀長、某師師長或某團團長的順序排序的。所以,指揮員地位異常重要,權力也大,俄軍對指揮員的要求和培訓極為嚴格正規,完全是按照實戰化標準實施的。
我們中國學員經過一年預科學習和嚴格考查之後,從1997年9月轉入為期兩年的專業課學習階段。這期間共開設了28門課程,進行過35門考試、測驗,總計4320個課時。而與我們同期入學的俄軍和獨聯體國家軍官學員學制為3年時間,因為他們沒有預科階段,所學課時自然比我們還要多。根據俄國防部的命令,自1998年新學年起,俄軍學員的學制由3年改為2年,我們在專業學習的時間和課程上與俄軍學員基本相同。

兵器教研室教室的T-80坦克
從學院的教學體系、培訓方式上看,基本特點是貼近實際、操作性強、程序化標準化高、學條令用條令、技術軍兵種課多、保密措施嚴密,從營戰術到集團軍戰役的跨級教育,着力培養具有合成意識、務實精神、技指合一、訓戰一致的指揮員。
教學上,學院特別注重基本訓練,培養學員的實際指揮能力。我們所接觸、學習的武器裝備,全是俄軍部隊編制內的現有裝備,重點是對陸軍武器裝備及其成建制單位的瞭解掌握與作戰運用,主要包括坦克、步戰車、火炮、飛機、直升機、防空導彈、通信器材、工程器材、“三防”器材和電子對抗設備等。凡是專業教室的牆壁都掛滿了圖板,各種坦克、步戰車就擺在兵器戰鬥使用教研室、裝備管理教研室的教室裏,既有實物整體、分體,也有解剖模具,並且大多可以實際操作。學員邊學原理、常識性知識,邊上車逐一對號入座找感覺。
而教學內容的確定和想定作業的設置,尤其注重操作性較強、程序化較高的“怎麼做”環節,主要解決師(團)長、參謀長“怎麼當”和參謀人員“怎麼幹”的實際問題。從組織指揮作戰到組織部隊訓練,從組織部隊管理到人員教育、裝備管理、後勤保障等一應俱全。各教研室教員都強調基礎性內容和程序化做法,要求我們牢記指揮員工作的主要步驟、每一環節的主要事項、每一事項的基本要素和武器裝備的主要性能,並能結合具體作業加以靈活運用。

兵器教研室教室的坦克分解構件
此外,還針對學員任職情況開設課程和編組設班,每班不超過10人,幹什麼,學什麼。學員在課堂上所學的東西就是到部隊後要用的東西,就是訓練和作戰所需要的東西,目的性、針對性很強。仗怎麼打,平時怎麼訓,學院就怎麼教,學用一致。
以想定作業、首長司令部演習為例,設置的情況複雜多變,既連貫又真實,就像真打仗一樣。從作戰準備、部隊集結到前出作戰地域、投入戰鬥,陣地防禦、機動防禦,進攻中強渡江河、實施夜戰、遇敵使用生化武器的襲擊或核化工廠(倉庫)遭到破壞、與敵二梯隊作戰等,沒有晝夜之分,還有戰鬥失利甚至敗戰的情況設置,涉及作戰指揮和情報、後勤、裝備、工程、三防等保障方方面面。完全按照實戰的要求進行。
在俄總參軍事學院的軍事政治、軍事戰略課教學中,中國留學生與其他國家學員還曾以總統、國防部長、總參謀長等身份,各抒己見,分析判斷海灣戰爭或東北亞形勢,擬訂方案,採取對策;在庫茲涅佐夫海軍學院的戰役法教學中,中國留學生在俄軍教員指導下,還搞過幾次針對性很強的戰役戰術想定作業。
教以致用、學以致用的宗旨之所以能夠得以貫徹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因為學院有一支雄厚的師資力量,他們大多來自部隊的優秀師團指揮員和集團軍以上機關的資深參謀軍官,集豐富的實踐經驗和深厚的理論功底於一身。教過我們的教員一般都任過主官,戰術教研室教員任過團長、戰役教研室教員在集團軍和軍區以上機關工作過的比例均達到80%,有的參加過阿富汗戰爭、車臣戰爭,有的在東歐、蒙古、越南、古巴、非洲等地駐過軍、當過顧問,有的還是退役或現役的將軍,如戰術教研室主任丘帕科夫少將曾任第4集團軍參謀長,戰役教研室主任羅卡申少將當過坦克集團軍司令員一職。他們對部隊的情況很熟悉,知道實際工作中需要什麼,部隊管理、訓練中什麼問題最易出現,作戰中什麼問題最重要最困難。

在訓練基地駕駛裝甲輸送車
與此同時,教員和院、系行政幹部全受過4年或5年制軍事中等教育、3年制軍事高等教育,也就是説他們起碼受過七八年以上的正規軍事教育,相當於國內軍事學碩士研究生學歷。擁有博士、副博士學位的佔教員隊伍70%。他們有的參與俄國防部和陸軍總部主持的軍事學説擬製、條令條例編寫,有的參加部隊訓練演習的導演和評估工作,有的承擔軍隊新型武器的驗收任務。
講究系統性,是俄軍軍事學院教學的又一大特點,這給我們留下了較深的印象,在俄羅斯馬利諾夫斯基裝甲兵學院、茹可夫斯基空軍工程學院等留學的同學也有同感。一位留學茹可夫斯基空軍工程學院的同學説,假如只看俄軍機載電子設備的性能,不算很先進,包括蘇-27、蘇-30戰機在內,可以説落後於美國甚至中國的同類產品,但是人家七整八整後,放到整個作戰體系中再看作戰飛機的整體性能卻絲毫不比美國的差,在世界上處於一流水平。
我們專業學習的第一年,基本是教員領着學員過一遍,從駕駛戰車、打靶到營團戰術作業,怎麼想,怎麼寫,怎麼説,怎麼算,反反覆覆學習基礎知識和練習基本技能。到專業學習的第二年,主角就由學員承擔,結合具體想定作業情況自己做,教員負責組織、引導和講評,層次也上升至師、集團軍一級。合同戰役、戰術和司令部工作課程是我們的主課,其他10多個教研室的課程安排和內容設置都是緊緊圍繞這些主課的教學需要展開的。以講授戰爭與軍事學術史的第15教研室為例,假如我們學習防禦戰役,這個教研室的課就從戰史戰例角度講解防禦戰役的理論演變過程,防禦戰役的目的、戰役佈勢、火力配系等是如何發展的,同時介紹一些典型的國內外戰例,配有各種圖例,教員擅用戰役戰術標圖闡述防禦戰役指揮的基本要素,以往戰例中有什麼經驗教訓值得汲取。
再比如,我們對武器裝備的瞭解和掌握,從武器裝備的技戰術性能到維護保養,從內部結構、工作原理到操作規則、使用原則,從單件使用到成建制運用,還包括對俄主要假想敵北約和美軍的武器裝備型號、性能以及戰役戰術思想和作戰特點等了解研究。
課堂上學完基礎知識、瞭解最新武器裝備和作戰理論發展態勢之後,還要到距學院約80公里遠的莫斯科西北“太陽城”綜合訓練基地(沙波什尼科夫高級軍官“射擊”培訓班,基地司令為中將軍銜)和約70公里遠的莫斯科西南“納拉法明斯克”學院訓練基地進行實地實裝操練實習、野外作業。

在訓練基地駕駛步兵戰鬥車
“太陽城”的訓練基地方圓幾十平方公里,設有各種裝備模擬中心和駕駛訓練場、靶場、戰車潛渡場等,還編有偵察、通信、工程、警務等專業保障分隊。我們曾多次吃住在那兒,在坦克、步戰車、裝甲輸送車等分體實物、模擬器材上體驗,掌握駕駛、瞄準、裝彈、射擊的基本要領和安全要求,然後到訓練場地駕駛坦克、步戰車行駛,觀摩坦克分隊、步兵分隊、特種兵班組實彈打靶演練的組織程序,以及進行實裝實彈射擊和參加集團軍首長司令部演習。而“納拉法明斯克”訓練基地面積不大,有幾棟簡易樓房和地下指揮所。我們在這裏曾連續幾天搞過一次團進攻戰鬥作業,圖上作業與通信車輛伴隨實兵演練相結合。學院的學員部隊見學實習,主要安排到莫斯科郊區的第2摩步師和第4近衞坦克師。
協同作戰、聯合作戰是現代戰爭的客觀要求,也是各國軍隊都十分關注的一個問題。俄軍也不例外,可貴之處是他們緊緊抓住指揮員培訓和實兵演練這兩個環節狠下功夫。在伏龍芝軍事學院,諸軍兵種課程約佔全部所開設課程的40%左右,內容涉及空軍、陸航兵、防空兵、炮兵、工程兵、通信兵、偵察、電子對抗、三防(核生化)等。
教學中,戰役法、合同戰術教研室教員明確要求合成指揮員對軍兵種部隊的編成、戰鬥能力計算、作戰指揮等必須精通,並能夠在作戰文書、圖上作業中熟練地進行計算、配置和使用。各軍兵種教研室教員都懂合同戰役戰術,他們上課不是停留在本軍兵種武器裝備性能和使用原則的一般性介紹上,而是在服務於合同戰術、合同戰役課程需求的前提下,通過軍兵種想定作業,讓學員樹立和養成合成意識和聯合意識,掌握科學組織指揮軍兵種兵力兵器的實際能力。先分後合,在戰術或戰役綜合想定作業中又分別以合成指揮員或軍兵種主任、勤務主任的身份判斷情況,聽取或報告對諸軍兵種部(分)隊使用的建議,定下決心,動手起草各種命令、指示,上黑板或在草紙上畫決心企圖示意圖、合成部隊(兵團)和諸軍兵種兵力配置使用的草圖,有時還要到野外或在沙盤上或地圖上按方向、時間和地點組織協同,進行綜合性首長司令部演習。

防空兵教研室教室的便攜式防空武器
從營戰術到集團軍戰役的課程教學,都設置有很大比例學習諸軍兵種武器裝備的技戰術性能及其作戰運用。對軍兵種武器裝備的實物瞭解,則是採取參觀加加林空軍學院、古比雪夫工程兵學院、鐵木辛哥防化學院、防空導彈部隊和部隊基地等方式開門辦學,實地授課。
1998年11月,俄國防部實行體制編制改革調整,決定將馬利諾夫斯基裝甲兵指揮學院、沙波什尼科夫高級軍官“射擊”培訓班併入伏龍芝軍事學院,成立“俄羅斯聯邦武裝力量合成軍隊學院”,或譯為“俄羅斯武裝力量諸兵種合成學院”,取消了“伏龍芝”字樣。合併的理由之一就是陸軍中級指揮員不應出自兩所院校的不同培養模式,一部分熟悉摩托化步兵部隊指揮,一部分熟悉裝甲兵部隊指揮。合併後的學院培養出來的指揮員應當是合成指揮員,既能指揮摩托化步兵部隊,也能指揮裝甲兵部隊。

參觀加加林空軍學院博物館的戰略轟炸機
注重實用、講究系統、謀求合成的專業教學思想和特點反映到我們的課堂學習上,給我們帶來的是諸多的不適應。即便在國內上過中級指揮學院、當過營長和團參謀長、讀過戰役戰術專業碩士研究生的同學也感到壓力挺大,不僅要“補課”,而且要經受思想上的“震盪”和“衝擊”,最後從內心不由得發出這樣的感慨:當好一個指揮員太難了!俄羅斯人太較真兒了!
對我來説,儘管語言基礎比別的同學要好一些,但專業基礎和武器裝備方面存有先天不足,所以專業學習的強度、難度、廣度要更大一些,面臨的挑戰是嚴峻的。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
郝智慧,祖籍內蒙古赤峯、出生於遼寧大連。軍事科學院戰爭研究院研究員,居住於北京海淀。1996年9月至1999年6月在俄羅斯伏龍芝軍事學院留學,2006年8月至2008年12月在中國駐吉爾吉斯斯坦大使館工作。
主要研究國家安全戰略、軍事戰略、世界智庫和俄羅斯軍隊等問題,出版有《鄧小平軍事生涯》(專著)、《和平之路:國民黨軍重大起義紀實》(合著)、《戰略學》(合著)和主編《新中國周邊大事紀實》、2014年以來的年度《世界智庫戰略觀察報告》等書。
《我在伏龍芝學軍事》由現代出版社出版發行,本文轉發自中國軍網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