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紳士陳龍正_風聞
斜塘北栅-画舫笙歌顷刻过,只有菱歌,不拾人间唾。2018-06-05 16:53
摘自馮賢亮《晚明的縣域社會與紳士家族》,《蘇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1期

生於萬曆十三年的陳龍正(1585-1645),原名陳龍致,字發蛟(也作發交[1]),寄籍蘇州府吳江縣學,天啓元年(1621)以吳江學籍的身份在順天鄉試中舉後,改名龍正,字惕龍,號幾亭,歸復原籍嘉興府嘉善縣。[2]

陳龍正曾説,在十一、二歲時,他即性喜仙佛,時時言欲學長生術,或者就説想當和尚。時陳於王正在句容任上,聽聞這樣的事情自然很怒,然不加譴責,惟自恨道:“吾為人無德,居官多罪,致生此兒,可奈何?”又説:“兒為此言,不過避讀書耳!”這使龍正惶駭不敢復言。到十四歲時,他就學時藝,下筆頗殊,自喜不朽之業就在其中了。到二十六、七歲,才有志經濟,搜剔史籍,進行探索。[3]
少時的陳龍正十分聰穎,深受袁黃賞識。袁黃曾對陳於王言:“公二子皆賢,然少者孝思最深,所至不可量。”[4]
陳氏兄弟的成就,與陳家的教育和袁黃、丁賓的影響,頗有關係。袁黃曾説:有子弟不能教誨,成何自修?被袁黃頌為“當世之偉人而理學之巨擘”的丁賓強調説,好人獨為不成,鬚子弟僮僕同心學好。袁、丁兩人的言説,對陳於王較有影響。陳龍正在其間也深受教育。[5]
在袁黃去世的萬曆三十四年,陳於王歿於福建按察使任上,根據朝廷的諭旨,官方評價其“品著清廉,心存忠正”,賜祭勒碑,在嘉善縣建祠。於王不僅是萬曆時期的“循卓名臣”,而且是陳家發展的砥柱。陳家餘下的祖蔭,對龍正的成長營造了良好的基礎。龍正在此後更為發憤,改除習氣,知有所戒。在努力舉業的過程中,“抱世外煙霞之趣”的吳志遠(曾任烏程縣學教諭、南京兵部郎等職)對龍正以後的政治生活頗有影響。三十七、八歲時,吳志遠與高攀龍同在京邸,與他們朝夕相晤後,龍正覺得向來自喜文章經濟之意,“均屬可恥”。這一點,主要得益於吳志遠的提醒。後來龍正拜無錫的高攀龍為師,“得復約身心之學”;又常與歸有光之子歸子慕(1563-1606)交往於吳志遠隱居的荻秋,為詩歌古文詞,已有超然出塵之意味。當然,龍正常常讀書於岳父丁鉉家(丁鉉是丁賓之弟丁寅的兒子,監生,曾任光祿寺署丞),與丁賓商略經史時,慨然有經綸天下之志。[6] 其為人之旨,以萬物一體為宗,講求“明善以自治,自治以治人,治人則必旁通乎古今事物之變”。[7] 在未進入仕途前,陳龍正就以匡濟天下為己任,仰法聖賢,躬行實踐。[8] 在高攀龍的門徒中,多特立獨見之士,龍正堪稱其中的“喬松孤鶴”,極其傑出。[9]
四十多歲時,龍正帶着侄兒陳皐再次到無錫高攀龍家,“有所聞而遵之,遂曉夜思之學之”。天啓元年龍正才中順天鄉試經魁,名列第三。天啓五年四月二十四日,龍正的同學、山毓的親家魏大中被抓,震動江南。魏大中是當時所謂“東林前六君子”之一。他還在嘉善做秀才的時候,龍正的親家錢士升稱這位好友已經“卓然以名教自任”。禍起時,嘉善士民號慟者據説有萬人之多,高攀龍則先後至吳江平望、無錫兩地迎候關押魏大中的囚車。陳龍正不避嫌疑,一直伴送魏大中到無錫,並拜訪高攀龍,“證學累日”。[10]
崇禎改元后,天下想望太平。[11] 崇禎七年(1634),已經50歲的陳龍正考中進士[12],因處三甲之末,按例不能馬上為官,就在守部三年的見習期內,告假返嘉善,對家鄉利弊諸事,都是慨然而論。[13] 龍正認為:“居是鄉,則籌是鄉之利弊。留心於近而不能通天下者有矣,未有忽近而明遠者也。”[14]
崇禎十年二月,龍正被選為中書舍人。[17] 到崇禎十三年,陳龍正奉命冊封輝府,又因假歸鄉。十五年回到北京。[18] 由於李自成等人為首的農民軍對王朝的打擊越來越大,龍正在十五年的上疏中特別指出:“勦寇不在兵多,期於簡練殲渠”,不能專靠勇猛,而要多藉善謀,多行招撫之道。對此他作了詳細的解釋:賊初淫殺小民,苦賊而望兵,兵既無力,民反畏兵而從賊;如果到民之望賊的地步,那麼國家就不可收拾了。[19] 在這樣一個人心緊張的時代,可以魏學濂送曹勳的詩句“今之從政慎當官”,來表達士人對於政局的態度。[20]
崇禎十六年十月,聽聞李自成軍攻破潼關,龍正即為詞《衣帶間》,表達了他對國事的憂慮。[21] 然而,龍正的行為卻遭到了給事中黃雲師的彈劾,認為他“學非而博,言偽而辯”。當時還準備討論讓龍正入吏部為官,御史黃澍表示反對,“以偽學詆之”。崇禎十七年正月,龍正被調任南京國子監丞。三月份,龍正回到了家鄉嘉善,上奏提出致仕。到五月初一日,龍正正式獲知京師陷落的確信,“驚慟屢絕”,痛悼崇禎朝是“有君無臣,死黨誤國”,由此染病不起。七月份在南京建都的是福王政權,史稱弘光朝。龍正雖已閒居家鄉嘉善縣,仍被授官為禮部祠祭員外郎,但他三次乞休未被允准,也沒有前去就職。[22] 李清(1602-1683)記載説龍正當時還賦詩道“京華歌舞新南極,野哭汎瀾舊帝星”,時人皆服其高,或許他與給事中姜應甲、御史李模一樣,是看到時事日非而絕意仕途了。[23]
就在崇禎十七年北京陷落後,陳龍正仍在強調孝順父母、毋作非為的祖訓,置於同善會的日常活動工作中,告誡地方百姓“自家性命還須自家保守”。[24] 可惜的是,正如禮部侍郎吳太沖所論的,龍正以“有體有用之學”,卻“遭極難挽回之時”[25],可謂生不逢時。
順治二年(1645)六月,南京被清軍攻陷。清兵南下,剃髮令已經推行,陳龍正隱身胥五區的先祠[26],藥粒俱廢,絕食達七日之久[27],臨終前還雲“死如念翁(劉宗周),倒也乾淨”。[28]
陳龍正的殉國,符合忠臣孝子的精神主流[29],在清兵佔據嘉善前,他保持了對大明朝最後的忠愛。後人對其評價甚高,李清稱道説“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陳龍正“就義從容……明道踵王文成,而得正偶高忠憲”,“死生之理”堪稱備矣。[30]
後來地方上將龍正奉入魏塘書院中的六賢祠,與著名鄉宦丁賓、袁黃、魏大中、錢士升、曹勳並列,每年春、秋兩季由官方組織祭祀活動。[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