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容,一場現代的裹小腳?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13793-2018-06-10 16:28
轉載自微信公眾號:女神進化論
「不整吧,覺得自己丑;整了呢,怕疼,怕失敗,怕後遺症,還怕被別人説啊。」
坐在我面前的楊小鑫(化名),在外人眼裏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相貌並不出眾,但也絕對談不上「醜」。
但她認為自己的下頜骨過大,鼻子不夠精緻,顴骨過高,下巴不夠尖。
「整一下會好很多。」
據《紐約時報》報道,繼美國和巴西后,中國成為全球第三整容大國。
中國醫美整形市場增速已遠超全球增速6倍。
整容的爭議聲似乎開始逐漸減少,能夠接受「整容」的人變得多了起來。
與此同時,更多的女性和小鑫一樣,陷入了糾結的狀態中。
擰巴的新女性
前不久,一檔對話欄目中,把不支持整容的王諾諾和花了400萬元整容的吳曉辰放在了一起。
節目播出後,評論一邊倒地傾向了吳曉辰。
鏡頭中的吳曉辰大大方方,侃侃而談。
而王諾諾讓觀眾感到不悦的除了她的居高臨下的攻擊性以外,還在於她的「擰巴」。
她反對整容,並説自己不想關心外貌,卻因為覺得「這邊臉大」詢問攝影師是否可以更換座位。

在社會整體仍然對女性的容貌有着比男性容貌更高的要求的時候,想為女性創造新的價值體系的「新女性」便夾在了「是」和「應是」的進退兩難中。
進,你將損失以現在的標準下的利益。
退,你違背了你內心那個「不對」的聲音。
這個「不對」就是女性的繁殖價值(生育和撫養後代的價值)是否仍然應當大於生存價值(為後代提供必要生存資源)。
「我國整形約1:13的男女比例。」
央廣網的報道中的中國整形美容協會副會長汪永安給出了這樣的數據。
很明顯,社會對於女性外貌的要求仍然是遠遠超過男性的。
從大部分人對前不久被禁言的 Ayawawa 的反饋來看,大多數人站在了反對的一邊,認為她的理論是社會的倒退,女性不應該完全順從男權需求,雙方應該是互相尊重,平等共處的狀態。
雖然客觀上,女性仍然處於繁殖價值大於生存價值的狀態,但這個「應是」的答案似乎很清楚:
女性和男性的繁殖價值和生存價值在宏觀上來看應當相等。
然而,在整形這個問題上,似乎大家的立場並沒有那麼堅定。
「女人天生就愛美嘛。」
楊小鑫説。
真的是這樣嗎?
病梅館記
人類的基因裏有天生對美的標準和追求,追根溯源,都和生存繁衍有關。
對稱的長相,光滑細膩的皮膚,明顯的女性化特徵,都是「身體健康,益於生殖」的表現。
但基因先天偏好的「審美寬容度」是相對來説比較高的。
從宏觀上來看,這對於人類整體繁殖更有利,確保更多人可以找到合適的繁殖對象,也同樣保留了多樣化程度,提高了人類的抗風險性。
除了基因裏以「健康」為標準的美以外,一些時期特定的審美,卻對社會造成了極為負面的影響。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給女性帶來痛苦的,並不是寬容度較高的基因偏好,而是由社會文化帶來的單一、苛刻乃至畸形的審美標準。
這些審美標準,導致大多數女性原本健康正常的軀體在這個標準下變得醜陋不堪。
從過去古代的「三寸金蓮」、歐洲的「蜂腰」,到現在的「小鳥腿」「筷子腿」「4A腰」「小V臉」。
無一不是如此。

按照現在的「小V臉」審美,我國70到80年代的許多當紅女星怕是都要削腮磨骨。
現在當紅的女星,幾乎都符合「小V臉」的標準。而很多這些符合「標準」的,也都是去做了整容。

下面這張圖,是中國女性的平均長相。

可以看出,她並沒有小V臉,山根不高,鼻翼也較寬,更沒有「平行歐雙」。
如果這樣一位女性開始覺得自己「臉過大」,「鼻子不夠精緻」,而需要整容的話。
這意味着大部分中國女性都是「臉過大」和「鼻子不夠精緻」,都需要整容。
就像大多數不裹腳的女性會覺得自己腳大而得裹小腳一樣,是不是就有點病態了呢?
「梅以曲為美,直則無姿;以欹為美,正則無景;以疏為美,密則無態。」
我們現在很少聽説過給腳整形,拆肋骨在整形手術中也非常少見,現代社會不僅深知裹腳和拆肋骨對於健康的影響,而且對腳和對腰的寬容度也都提高了。
「品頭論足」,是個貶義詞,原指無聊的人隨便談論婦女的容貌。
現在我們不再「論足」了,但仍然在「品頭」和其它部位。
你以為的「自由」並不是「自由」
隨着娛樂業和整容產業蓬勃興起,過度修圖的照片也充斥着我們的媒體。
我們看到的女星都是已經被修圖「整形」過了的。長時間被這樣的「視覺餵食」,會逐漸覺得這樣被過度修飾的身材才是「正常」的。

一個又一個「整容神話」誕生,只要整容,你就會擁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同時,大量網絡媒體用極為苛刻地字眼大肆批評着藝人們的外貌。
這是評價高圓圓的腿的評論。

類似這樣惡意的文章層出不窮。

不僅僅是藝人,很多普通人在網絡上也遭受過關於外貌的網絡暴力。
「我在網上發出了我自己拍的一個化妝教程,收到很多人對於我外貌的攻擊,説我鼻子大得像大蒜,還有人説我這麼醜應該回爐再造。」
在某個內容分享平台上關注量不到一萬的Lydia(化名)説,聲音有些哽咽。
「這也太玻璃心了吧!」
而這樣的「受害者有罪論」也並不少見。
説這樣話的人,你在現實生活中會面對面和別人説出這樣的話嗎?你會這樣和你的朋友説話嗎?
藏在屏幕鼠標鍵盤後面,讓這種語言暴力更加肆虐。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不僅對他人樣貌的寬容度開始降低,對自己的容貌接受程度也開始降低。
可能只是開玩笑的一句話,對當事人的傷害可能是巨大的。
「我很害怕別人注意到我的鼻子。」
我的另一位採訪對象小陽(化名)説這句話的時候,下意識地用手背遮了一下鼻子,好像很擔心我盯着看太久。
小陽告訴我,她從小成績都很好,老師們很喜歡她,而且樣貌可愛,所以從來沒有自卑過。
但是,高二時發生的一件事成為了小陽人生中的一個小轉折點。
「哇,小陽你的鼻孔怎麼這麼大?都可以把手指插進去了!」
這是有一天早自習的時候小陽聽到另一個女生的話。她感到不知所措,趕緊捂住下半張臉,低着頭繼續背書。
自那以後,小陽總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朋友、家人,「我鼻孔大嗎?」、「我鼻子真的很難看嗎?」
小陽逐漸不敢抬頭看別人,不敢與人對視。
「不修圖就不敢發照片。」
「不化妝就不敢出門。」
在以前看起來病態的情況,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種正常的狀態。
這樣發展下去,會不會有朝一日,「不整容就不敢見人」就會和「不裹小腳就嫁不出去」一樣也會變成了正常的狀態呢?
當某種選擇成為一種社會文化和社會壓力,你以為的「自由」其實並不是「自由」。
集體焦慮
「我不敢把頭髮梳起來,我的臉太大了。」
「我一直在節食減肥和暴飲暴食之間循環往復。」
「我用了美顏App之後還是沒有她好看。」
……
我們在上週做了一份調查。
在我們調查的400個女孩中,有206個人認為自己整體形象不佳,因此非常不自信。
其中180位女孩,覺得自己很胖,即使體重在正常範圍內。
有27.5%的女孩選擇或者計劃進行整形或醫美。

順從還是改變?
在過去的兩年裏,吳廉姆斯(化名)對自己的外貌做了大大小小的調整——顴弓降低、鼻綜合、假體隆胸、美白嫩膚、紋眉等。

*圖片由新氧達人「吳廉姆斯」本人提供
吳廉姆斯還記得做完第一個手術後,當麻醉藥的藥效褪去,她的第一感覺是「興奮」。
好朋友看她腫着一張臉,哭着問她難不難受。她卻很開心,大概是為自己終於跨出了這一步而感到如釋重負。
變好看以後,吳廉姆斯的生活逐漸有了一些細小的變化。
「以前到工作單位報到,提着大行李箱也沒人幫忙,而現在連出門都有人幫忙開。」
變好看以後,吳廉姆斯感到內心的負擔在慢慢減輕,做任何事都會比以前更加自信。
無疑,從微觀個體上來看,吳廉姆斯做出了一個非常正確並且有益於自己的選擇。
享受到了整容後帶來的社會正反饋的女性越來越多,與此同時,像文章開頭的小鑫一樣糾結的女性壓力也越來越大。
「周圍的人都開始整了,我4個閨蜜有2個都整過,還有1個打過肉毒,我看着她們整了都挺好的,她們也都支持我。」
楊小鑫説。
「但是我還是很擔心整容的負面後果…」
不知道是否會在不久的將來,不整容的人變成了和當年不裹小腳的人一樣會受到更大的社會壓力。
而現在那些糾結着要不要整容的姑娘們,可能就是當年在裹小腳快要普及起來的時候糾結要不要裹小腳的姑娘們一樣的心情吧。
也許她們也曾有過同樣的想法:
「不裹,覺得醜,不符合當時的審美標準,裹,又疼,又影響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