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闊”到底是啥意思？(作者：楊一光）_風聞

    《詩·邶·擊鼓》是寫一位出征戰士因久不得歸故而懷念親人的詩，其中有**“……死生契闊，與子成説”**句。這“契闊”一詞，對後世的影響很大，在舊體詩文中常見，如曹操的《短歌行》：“契闊談讌，心念舊恩”，如晉陸機詩句：“誰謂伏事淺，契闊踰三年。”但後人對“契闊”一詞的解釋卻是多而亂，如朱熹釋之為“隔遠之意”；《古漢語常用字字典》釋：“離合”、“久別”；《詞源》：“聚散”、“死生相約”；《中華大字典》：“勤苦”——那麼這“契闊”，到底説的是啥意思？

    我則認為：這“契闊”本指的是約定歸期。

    “闊”字《説文》單釋“疏”，不太好懂。其實這“闊”本指的是門之開閉自如，故字從“門”從“活”。“活”是指水之流散貌，有動或任由義；“門”能關閉自如，即人之出入可以方便、隨意、無礙，是為“闊”義。漢書·馬融傳：**“憲令寬賒，文禮簡闊。”“**簡闊”即簡便且任由或隨意。而太隨意或太任由，那就是“疏闊”、“迂闊”甚至是“奓闊”了。而《説文》釋“闊”為“疏”者，也就是“疏闊”之謂。

    出入隨意，進出任由，又引申為活動廣範，是故“闊”又與“廓”之義近，且二者多有訛混。如今稱寬闊、廣闊之“闊”者，本當作“廓”。而《揚子方言》：**“劍削（鞘）自關而東或謂之‘廓’”**之“廓”者，實應作“闊”，即是劍之出入便利、自如之謂。

    人之任由出入為“闊”，而“契”則是契約義，而約定或限定其出入，也就是明確其出入或去與歸的時間，這便是“契闊”之本義。

    人要是出門不遠，即去、歸的時間不長，顯然用不着約定。可若是出遠門，且時間長，尤其是在交通、通訊等條件都還非常原始的古代，則就需要對家人有個確切的交代，即須説明是去哪裏，幹什麼，以至什麼時候回來，而這就應該是“契闊”一詞使用的基本原由或是背景。另外，這“契闊”的含義還不只是“交代”或“説明”這麼的簡單。古人之遠行，大多是與徭役或征戰有關，這既意味着遠行的悲苦與無奈，也表明那很有可能就是有去無回的送別，是生死攸關的去程。因此這約定歸期，更是對家人的一種允諾或安撫，是生離死別的一種告示或式儀，是故《詩》稱“死生契闊”。

    這首《詩》的前幾章是寫出徵的情況，第四章：**“死生契闊，與子成説；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其大意是説：我一定會如期而歸，不會滯留（死）在外面，就像咱們説好的那樣，即一定會與你白頭到老——這其實就是在外的戰士空對遠方妻子的思念與告白。

    這種思念之情，到了尾章則已淪為糾結之慨嘆：**“于嗟闊兮，不我活兮。”**可這離開的太長久了！她肯定不會認為我還活着——此之“闊”《古漢語常用字字典》釋之為“遠，疏遠”，結合詩義及字理，顯然釋“長”比釋“遠”則更近。

    其末兩句：**“于嗟洵兮，不我信兮。”**這征戰太爛，總是沒完沒了。她肯定認為是我不守信用，所以才久滯不歸——舊釋“洵”為“信”或“遠”，誤。“洵”本是指水中的漩渦，遂引申為好看但沒有意義或是過分的事物。

    總之，“契闊”的本義是約定歸期，又引申為離別之期，於是則有了“離合”、“久別”或“隔遠”之類的引申末義。而前面引文中的所謂“契闊談讌”，就是談念離合期間的一些事；“契闊踰三年”，則是説久別已經三年。至於“死生相約”者，當與“生死契闊”是同義，即此可為詩句注而不當為“契闊”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