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國富論和資本論的思想對比及其對當今中國的啓示》一文的評論_風聞
背山远行-无论山是否向我走来,我都背山远行2018-06-24 00:22
原文地址: 《國富論》和《資本論》的思想對比及其對當今中國的啓示 評論 156 經濟
(由於要寫的比較多,沒有在原文評論中回覆)
這文章的前半部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探索”之前的部分)寫的相當深刻和有啓發性,很難見到從理論角度分析這麼深的文章。
按前半部分的思路寫下去的話,應該繼續從理論角度做文章,把蘇聯和中國前30年失敗和失誤,我們後40年的成功,以及未來中國和整個世界的社會發展走向,都做更透徹的探討。不過比較可惜,文章後半部分甩開了基礎理論,而轉入應用層面去研究社會公正,這還沒有脱離中國人一貫的“學以致用”的短視和理論與實踐的不均衡。
蘇聯的問題,或者説自馬克思以來一直的理論認識缺失問題,是沒有認清私有制不是當時唯一能嚴重限制生產力發展的重大障礙,特別是,消滅私有制之後,國家或執政黨能不能有能力承擔設計、管理和組織社會生產的職能,是一個相當關鍵的成敗因素,如果不能做好的話,私有制的消除,社會生產的效率反而不如舊在資本主義模式下做有限改良。
蘇聯的執政黨沒有經過艱難實踐過程就上台了,上台之後依然沒從理論高度去認識這個關鍵問題,所以才失敗,這是理論根源。至於官僚體制僵化、經濟發展失衡、民族問題政策失誤等等,都是具體實踐問題,屬於應用層面而非基礎理論層面的事。
中共情況不一樣,是經過了長期艱難歷程才成長起來並奪取政權的,實踐經驗、思想積累、組織建設能力等等,即使經歷了文革的衝擊之後,優勢依舊明顯。但中國人不善於從基礎理論層面思考和突破是上千年的歷史頑疾(這是我們缺席近代科學發展史並落後捱打百年以上的真正根源),這使得我們的執政黨沒有像斯密和馬克思一樣去選擇最有效率的基礎理論創新,而是選擇了代價和風險更大的實踐摸索,這包括模仿蘇聯和與蘇聯決裂論戰,也包括各種階級鬥爭為核心的政治運動。而實際上,什麼才是社會主義的本質,前輩的理論要不要重建,這才是那時以來最該思考的問題。在前輩的理論框架內誰更正宗,誰可以和原理論中的什麼階級對號入座而被支持或打倒,卻只是應用層面的事(説的不好聽一點,是胡折騰)。我們當時的哲學基礎和頭腦並不妨害去這樣思考問題,但上千年的傳統卻限制了我們的思維——“空談誤國,實幹興邦”,“學以致用”等等都是這樣的傳統體現,只要是動手在乾眼見有直接好處的事,總比去想一時間還用不上的理論靠譜。以上這些,是前30年我們有成績但並不算完全成功的理論根源。
我們的後40年,則可以説在實踐中學乖了,這有對前30年亂折騰反思的原因,也有與西方橫向對比的因素。理論上認識不清楚的,我們依然選擇不去研究基礎理論,但不再胡亂摸索,而改為先選別人實踐中成功的經驗去學習模仿;我們沒把握的,則用小範圍試驗和雙軌漸進方式去“摸着石頭過河”。後40年在實踐成果豐厚,在應用層面的理論上也頗有建樹,但基礎理論依然是中國人的禁區。比之前30年,顯然我們效率提升很多了,但依舊不是最高效的,因為我們的成功依然是主要依靠實踐嘗試,並沒有成本更低的以高明的理論思維做先導。同時也應該説,西方對手也不夠聰明。
以上,是我認為這文章本該做好的事。
原文是在討論斯密和馬克思的理論,但後半部分的轉向卻與他們二人的思維相當有差距——他們都是非常善於透過現象看本質的學者,總結的規律也都集中在基礎而非應用層面。本文説“馬克思的思想最值得我們學習的,就是追求社會公正……”,這一點我覺得不大符合實際。馬克思寧願把社會根本矛盾闡述為“生產力與生產關係的矛盾”,也不使用被更多人所理解的“社會公正與否”的概念,這倒是實在的事實。社會公正並不是本質性因素,它的改善只能作為生產力發展之後的“副產品”,不可能作為獨立目標去實現。如果強要以它做最終社會理想去設計未來社會,不可能有前途和出路。也可以説,社會公正是思維過度偏向應用層面的一種體現。當然,我承認,即使在應用層面去研究問題,這篇文章後半部分也做得很不錯,但的確浪費了前半部分的深度。以上是針對原文後半部分。
鑑於原文涉及了市場因素,下面專門針對市場經濟舉例説下基礎理論的重要性——具體看法我不保證自己的絕對正確性,但我強調的不是觀點本身,而是思維層次。
中國隊市場經濟的選擇,歷史上是個漸進試驗摸索的過程(計劃經濟-有計劃的商品經濟-市場經濟),也是不斷深化認識和對市場經濟不斷主動改造的過程。而現在,我們已經把它改得與西方相當不同了,包括非常有特色的產業政策,也包括非常有效的各種調控手段,甚至還有西方不曾設想過的財政轉移支付和“精準扶貧”,但卻依然沒人敢宣稱我們正在創造一種新經濟模式。
所謂的市場經濟,就是獨立地並行投入資源做類似的產品研發和生產,通過市場競爭優勝劣汰。這種經濟模式的效率,是用包括大多數失敗者在內的所有參與者投入,去快速換取少數成功者的成果,從整體投入/產出比上説依然低效(只是比之前更落後的方式高效)。另一方面,市場經濟不可避免地會帶來地域間和成員間的各種無限擴大的不均衡,而這種不可控的不均衡性終將導致發展的不可持續,並且市場本身並不具備相應的逆向調節能力,這是其低效的又一種表現。所有這些低效性,是不可能被未來生產力永遠接受的。隨着社會進步,“看不見的手”的作為,必須越來越多地被“看得見的手”所掌控和調整,這是未來經濟發展的趨勢。換句話説,傳統的市場經濟,肯定被新經濟模式所取代。我們現在正在搞的,只是這種創新的開端,但我們依舊稱自己在搞市場經濟。
以上這樣關於市場經濟的思考,是以敢於觸碰基礎理論問題為前提的。在這樣的基礎層面思維之下,顯然,西方經濟的自由主義傾向,肯定是徹底與生產力發展分道揚鑣的謬誤;而在應用層面上再怎麼努力做文章,我們最多隻能説,在和你們西方千差萬別的國情和具體條件下,我們的綜合結果比你們好得多,你們沒理由指責我們。而用實踐來徹底否定對手的落後極端思想,需要的是相當漫長的矛盾衝突和對比過程。這就是基礎理論的價值之一。認清未來發展的大方向,避免無謂的實踐折騰代價,則是基礎理論的另外價值體現。
迴避基礎理論思維,從歷史上看,並不會帶來短期的致命影響,但長期積累起來後果嚴重,特別是一個社會整體都缺乏理論思維的情形。而這也只是歷史情況。人類社會的發展史加速的,我們用了一百多年就可以在廢墟上再次站起來,又用了70年就基本跟上了西方發展步伐,相較之前我們數百年的發展落後,説明衰落後復興的時間在不斷縮短。我們也許可以只靠現有優點超越對手,但不可能帶着歷史缺陷永遠領先,因此,我希望學者們能實事求是地反思我們自己,掃除思維障礙,更多地在基礎理論方面的做探索和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