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動畫的黃金年代——“鬼才”押井守的動畫電影監督生涯_風聞

1984年，被稱為“日本動畫大師元年”。這一年，宮崎駿的《風之谷》在日本上映，改變了他自身的命運，也改變了日本動畫界。同一年，另一部動畫電影《福星小子2：綺麗夢中人》上映。

這部傳奇的作品令一位叫押井守的33歲年輕監督（即中文的導演一職）丟了工作，卻是他入行7年來第一部具有明確個人風格的作品。兩年來，在高橋留美子建立的龐大漫畫世界下，這位年輕監督小心翼翼地進行動畫化工作。但在1983年的第一部劇場版獲得成功之後，他就愈發想將自己的思想放入原作之中。

《福星小子2：綺麗夢中人》劇照

終於，《福星小子2》上映後他成功惹怒了眾多原作粉，一時間他受到了無數來信指責甚至是寄刀片（所以説原作粉無論何時都很可怕）。連高橋留美子前輩也批評了這一作。而這也是押井守被稱為“原作粉碎機”的開端。

高橋留美子。她在中國最廣為人知的作品大概是《犬夜叉》

1951年出生的押井守如今已是享譽世界的導演。與宮崎駿的完全原創作品風格不同，押井守熱衷於改編原作。而他富有侵略性的思想和較為剛斷的性格使其個人風格往往在作品中喧賓奪主。於是他被不滿的原作粉們稱為“原著粉碎機”。

現今的改編作品可能稍微改動原作的某一段劇情，改編者就會遭到原作黨的口誅筆伐。但押井守的改編卻是天翻地覆的。他可以將所有類型的原作——而且他改編的原作往往是輕鬆搞笑向的——改編成風格陰鬱沉悶、缺少情感而富有哲理的“押井守式悶片”。

從《福星小子2》開始，到《機動警察劇場版2》再到《攻殼機動隊》，押井守正是借用原作已經完善的世界觀來進行大膽的再創造，而這種顛覆性的做法也讓世人記住了這個特立獨行的監督。

舉兩個有趣的例子。《空中殺手》的小説原作者森博嗣將小説女主命名為草薙水素，他稱是致敬押井守的《攻殼機動隊》（1995）中的女主草薙素子，然而這個名字是《攻殼》漫畫原作者士郎正宗取的名。而今年的攻殼真人版，派拉蒙也邀請了押井守做現場拍攝指導，對此他説：“這是士郎正宗的作品啊，幹嘛找我啊！”

《攻殼機動隊》真人版（2017）拍攝現場。與斯嘉麗·約翰遜同鏡的押井守（右二）今年已經66歲

那麼，押井守熱衷在電影中塞的私貨到底是什麼呢？這與他的個人經歷和當時的時代背景都有密切的關係。60年代的日本與80年代末的中國十分類似。長期不變的政治經濟政策、廉價高壓的上班族們、接觸國外激進思想的學生們構成了日本的光景。高中時的押井守也曾積極投身到火熱的學生運動當中，甚至鬧到了便衣警察上門查水錶、被家長軟禁的地步。青年時期的這段經歷也給押井守今後的一生打上了“左派”的烙印，他的政治思想也將通過其作品不斷地表現出來。

青年押井守

《機動警察劇場版2》正是他政治思想的集中之作。這部1993年上映的動畫可謂正逢天時。此時正是日本泡沫經濟的頂峯，人們的盲目樂觀讓押井守認為必須要向社會傳達某些思想。與此同時，國際局勢也風起雲湧。押井守便藉助機器人動畫的外衣描繪了一個《和平憲法》之下潛藏戰爭的現實危機故事。影片的高潮部分由蘇聯八一九政變、泰國90年代初的動亂和中國80年代末的學潮作為原型濃縮而成。而更為重要的是片中的政變劇情與1936年的二二六兵變如出一轍——這場運動使日本邁向了法西斯化。

《機動警察劇場版2》中壓迫感十足的一個場景。政變後的自衞隊坦克與上班的東京市民一起行駛在馬路上

作為參與過學潮的老左派，他在《人狼》（1999）中詳細還原了60年代的混亂日本。對右翼勢力的警惕和對左派自身的批評都存在與這部作品中。在製作時，押井守曾説“有必要讓那些80年代出生的原畫師們瞭解他們之前的日本是什麼樣子”。

《人狼》中對60年代日本的描繪

除了政治思想，押井守更喜歡在電影中加入他的個人哲學。他在其最著名的作品《攻殼機動隊》（1995）中將士郎正宗漫畫原作的歡樂日常抹殺乾淨。漫畫中各有性情的角色們在押井守的劇場版裏個個變成缺乏感情的哲學家。當1995年的許多人們還不知因特網為何物之時，這部電影就在冷峻肅殺的氣氛下探討了互聯網犯罪、AI與人類、虛幻與現實以及自我存在與認知等問題。

這部電影也作為西方認識押井守的窗户。當卓沃斯基兄弟（現在是姐妹）看到這部影片時，他們腦中構思了一個以後叫《黑客帝國》的電影想法。在2001年的《千與千尋》震撼西方之前，《攻殼機動隊》作為日本動畫的代表向世界展示了其前沿的思想與製作實力。

2004年的《無罪》則是押井守個人主義的巔峯之作。在這部應該稱之為哲學藝術片而不是科幻片的動畫電影中，每個人都幾乎變成了沒有情感而僅憑理性的生物，全片從《論語》到《聖經》的引經據典和大段長對白構成了最典型的“押井守式悶片”。其20億日元的成本最終也只回收其製作成本一半的票房收入。

《無罪》中出神入化的藝術構思和畫面

與現今注重角色塑造的宅向元素的日本動畫業界，押井守所強調的“世界觀→劇本→角色”的風格已經格格不入。他的動畫電影充滿理性。沉悶而引人深思的氛圍、華麗而細膩的畫面以及川井憲次無可挑剔的配樂為押井守的電影添上了獨一無二的烙印。

在新的動畫時代浪潮之中，這些老一輩的監督註定要被活躍的新人監督們替代，但他們留下的諸多佳作卻永遠不失其耀眼光芒。

作者：劉宇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