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分學霸單挑8省，超級中學讓河北“頭重腳輕”_風聞

作為20年前的河北高考考生，在朋友圈裏看到“河北700分以上考生佔全國一半”的新聞時，我的態度是完全不信。因為我不信河北考生可以在20年間變得這麼強。

然而，查證數據的結果讓我大吃一驚——傳聞居然基本屬實。根據各省市教育招生考試院已公佈的數據，除上海、江蘇、海南三個總分不是750的省市外，全國700分以上人數只有200人，河北就佔了127人（文科5人+理科122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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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打七個

當然，不同考卷之間沒有可比性，只有用同一套考卷，才能驗證河北高分考生是不是學霸。所以我只統計使用全國I卷的9個省份。其中江西省數據缺乏權威出處，但其他八個省份的數據已經很驚人了：

從上表左側可見，在全國I卷地區中，河北省不到50萬考生，在最高分數段超過其他省份之和，的確是“學霸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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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重腳輕

為何河北多學霸呢？我首先想到的原因是評卷標準不同，河北考生拿高分更容易。但如果真的靠放水製造學霸，文科考題的可操作性更強，放水更容易，在靠前的分數段應該是文科學霸多，理科學霸少才對。但從數據來看，河北高分考生在理科方面似乎優勢更大，所以原因不在於此。

把上面的表格按分數段做成柱狀圖，我們似乎發現了原因：

每50分一個分數段，綠色是除河北外其他有數據的7個省份考生之和，紅色是考生總量比河北多22%的山東省數據，藍色是河北省數據。

可見，在第1個分數段，河北考生頂得上半個中國。

在第2、第3分數段，河北考生成績不再包打全國，但對山東省尚有優勢。

到了第4個分數段，河北優勢不再。山東理科優秀考生比河北多了28%，文科優秀考生多了48%。

看慣了700分學霸的風采，第4分數段的考生似乎不值一提，但看一下人數就知道，這些考生相對絕大多數考生依然有明顯優勢，和學霸同處於考分金字塔的頂端，絕非“泯然眾人”可以形容。在正常情況下，如果形成700分學霸的原因是總體教育水平高和個人天賦差別，第3、第4分數段的優秀考生數量應該和高分學霸成正比才對。

現在河北省僅僅在最高分數段有明顯優勢，中上分數段的成績反而不如山東，説明河北有某種“特殊辦法”，“強行”把一部分中上層考生提升為700分學霸，而並未改善大多數學生的教育水平（甚至有所損害）。這一點也可以通過比較全國I卷地區的一類本科分數線來證明：

使用全國卷I的9個省份的一本分數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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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中學

翻開河北某些中學的招生廣告，“特殊方法”顯而易見，就是以衡水中學為代表的超級中學特訓制：

​2018年最新的高考數據，衡水中學包攬了河北文科前10名中的9人，理科前10名中的7人。在河北高考前100名中，衡水中學文科佔47人，理科佔63人，佔據超過半壁江山。在650分以上分數段，衡水中學文科286人，佔全省同分數段的25.1%，理科1651人，佔29.1%。

此外，石家莊二中理科700分以上17人，文科680分以上14人。也不可忽視：

 前面提到河北全省理科700分以上122人，這兩所中學就佔了82人。

與之類似的超級中學還有衡水二中和石家莊一中，但出於“低調”考慮，這兩所中學並未發喜報。但不難推斷，4-5所超級中學幾乎壟斷了河北省高分考生，如果沒有這些超級中學的超常成績，河北高考成績在全國I卷區並不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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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術研究

教育學界的研究也證實了這一點。北京大學黃曉婷、盧曉東博士在2016年發了一篇論文

《“超級中學”公平與效率的實證研究——以K大學學生學業表現為例 》

按照位於省會或大城市、學生規模大、壟斷當地一流生源和教師、“北清率”高這樣4個標準，研究者認為全國共有84所超級中學，平均每省不到3所，其中有9個省份僅有一所。超級中學數量越少，集中度越高，教育生態失衡也越嚴重。

這84所超級中學佔北大錄取人數的比例，由2005年的35.4%提高到2009年43.80%，佔有全部錄取計劃的40.30%。

K大2005-2009年間超級中學與普通中學錄取比例對比

http://ciefr.pku.edu.cn/cbw/kyjb/2016/kyjb_8238.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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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福是禍？

超級中學很早就引發了輿論爭議。支持者認為，超級中學給京津滬之外的普通考生提供了上升通道；反對者則認為超級中學擠佔普通學生教育資源，通過產業化製造了更嚴重不公平。前面提到的那篇論文就發現，超級中學農村學生的比例僅為普通中學的1/8。

從招生模式來看，超級中學以免費招攬最高分考生，而對大多數中上水平的考生收取高額學費，從而獲取鉅額利潤。那些700分以上的考生儘管耀眼，但在財務

比如衡水一中邯鄲分校，外地考生中考總分591分以上者免費錄取，而總分在516-525之間的學生要被交4.8w萬學費（不確定是三年還是一年）。

衡水一中邯鄲分校2017年高一錄取分數線及收費標準

衡水一中的標準也很清晰，應屆生靠中考成績和學費入學，復讀生靠高考成績和學費入學：

上圖顯示，“主流”學生的收費是每年2萬元，生活費和學習資料另計。2017年，河北人均可支配收入2萬元，其中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28萬，考慮到平均數明顯高於中位數，應該説這學費對於普通家庭的決策影響不可忽視。

但從另一面説，年均2萬元，扣除利潤後，顯然支撐不起任何“素質教育”，也不太可能從更深入的層次幫助學生體會中學知識。超級中學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打造一條高考流水線，製造標準化產品。而從整個省份來看，既未因此獲得更多人才，也沒有拿到更多高考名額。無論“高層次”的衡水中學，還是“低層次”的毛坦廠中學，兩者本質上都是一種社會內耗現象。

當然，我不是想説超級中學錯了，因為在和老虎賽跑的時候，每個人都不想落在自己的朋友後面。而在“中產以下不算人”的資本主義文化籠罩，高考失利的後果比老虎的牙齒更可怕。既然河北考生借高考打破階級隔離的希望如此渺茫，擠向超級中學就是很自然的選擇。就算河北教委解散衡水中學，也無法避免高考教育流水線以其他模式進入市場。在此，我只希望其他省份不要急着“追趕”河北的先進經驗。

本文自馬前卒工作室微信公號

作者：豆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