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蘭卡內部政局變動與斯中關係的前世今生_風聞

紐約時報連續發出文章詆譭斯里蘭卡與中國的合作關係，除了引起中國外交部門的駁斥之外，斯里蘭卡政府也親自上陣，列出一系列具體數據反駁紐時的批評，顯見斯國政府的鮮明態度。而在三年以前，也就是2015年總統大選過後，當時的反對黨聯盟上台執政，曾經一度改變了斯中緊密合作的關係，改採平衡外交策略，這讓中國在當地的投資項目蒙上了一層陰影，如今看來，顯然已經是輕舟已過萬重山，看着斯里蘭卡政府的反應即可知道，當下斯國對中國的依賴仍然很重。

之所以出現這一局面，除了斯中經貿投資領域的緊密關係之外，斯里蘭卡國內的政局變動恐怕也是斯國政府堅定站在中國一邊的重要原因，因此，很有必要對斯國內部政情做一番解讀，以便更清楚地瞭解當前斯中關係的前世今生，當然，這裏的前世只限於最近的幾年，太遠的過去就不去追究了。

2015年初，彼時的反對黨共同候選人斯里塞納（Maithripala Sirisena）在眾望所歸中贏得斯里蘭卡總統大選，這讓原本以為可以輕鬆獲勝因而決定提前舉行總統大選的卸任總統拉賈帕克薩（Mahinda Rajapaksa）大感錯愕，後者之所以會自信的理由，在於他看到反對黨內部根本推不出任何強有力的挑戰者，但他想不到的卻是，反對黨為了拉他下台，展現出空前團結，並從執政黨內部尋找強有力的合作對象，而拉賈帕克薩更為低估的則是，自身腐敗和家族政治在民間所引起的強烈不滿，以及為了勝選而不惜繼續操弄族羣和宗教衝突，所會帶來的巨大反作用力。這場被認為展現民主力量的大選，緊跟最近幾年世界各國所展現出來的政治趨勢，那就是選民通過自己手中的選票，教訓那些不重視經濟分配、只習慣於傳統政治操作的政客們。

但是，如果認為斯里蘭卡就此走上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那恐怕也並不現實。斯里塞納在選舉結果揭曉的當天傍晚火速宣誓就職的同時，他也迅速認命了新的總理，也就是拉尼爾·維克勒馬辛哈，他是最大反對黨統一國民黨的領袖。比起斯里塞納，他的政治資歷其實更為豐富，他分別於1993年5月到1994年8月，以及2001年12月到2004年4月擔任總理，而更早以前的1977年他就當選議員，並與1978年擔任政府的部長。從1994年12月開始，他就一直擔任統一國民黨的領袖，迄今已有20年之久，期間他還曾兩度參選總統，但分別在1999年敗給了連任的庫瑪拉通加夫人，以及在2005年敗給時任總理的拉賈帕克薩。因此，與其説這場選舉是斯里塞納終結了拉賈帕克薩的威權統治，倒不如説是維克勒馬辛哈蟄伏10年之後的復仇。因為斯里塞納當時曾在選舉期間明確承諾，要在當選後100天之內將憲政體制從現在的總統掌握實權（executive presidency）變為總理實際掌權，換句話説，這場選舉的最大贏家其實是維克勒馬辛哈。到了當年的4月23日，議會也被解散並重新舉行選舉，前總統拉賈帕克薩原本打算藉機復出，最終還是功敗垂成，維克勒馬辛哈後來挾此次大選的氣勢再度成為執政黨，從而成為真正的實權領袖。

但另一方面，斯里塞納作為可以團結各反對力量的總統候選人，也有其不能取代的特質，這恰恰也是屢戰屢敗的維克勒馬辛哈所不具備的。作為執政黨支持者和反對黨支持者都能接受的政治人物，斯里塞納一方面在自由黨內部擁有雄厚的人脈，另一方面也在公共政策領域與反對黨有著諸多相同之處，這都讓他在後續的政治生活中必須扮演關鍵角色，而不是一個被各方勢力推到前台的傀儡而已。要知道，2015年那次選舉中，反對黨聯盟包括了從左派的馬克思主義政黨，到偏自由市場經濟的統一國民黨，更包括了泰米爾族羣和伊斯蘭教勢力，如果沒有一個可以調和各方的人士掌握主導權，則後續的分崩離析在所難免。事實上，集合民心所向的斯里塞納，已經被寄予厚望，斯里蘭卡當地報紙《每日新聞》（Daily News）在長篇社論中直接將之稱為斯里蘭卡靈魂的真正傳人（True Son of Sri Lanka Soul），認為他應該在後續的憲政改革和融合族羣關係中扮演主導角色。後續的發展也證明，斯里塞納在斯國政治中並未被邊緣化，其與維克勒馬辛哈的互動，也始終扮演着一定的主導角色。

當然，總統與總理不相上下的格局，註定使得執政聯盟內部存在潛在的衝突危機，更重要的是，後續斯國政府的一系列外交平衡策略，最終導致中國投資停擺，但卻無法解決當地債務危機，這讓斯國政府陷入進退失據的境地，求助鄰國印度無果之後，斯國政府最終不得不又求助於中國政府，一如當年拉賈帕克薩總統所做的那樣。在這種情況下，斯國政府上下就很難再對前總統的親中立場做出批評，反而也讓當地民眾認識到，與中國的合作才是該國長遠發展的穩定器，有意思的是，這也為拉賈帕克薩的重新崛起埋下了伏筆。今年2月的地方議會選舉中，現在的執政黨只贏得340個地方行政區中的15%，而前總統、著名的親華派拉賈帕克薩新成立的斯里蘭卡人民黨則在7成的區域贏的多數，顯然這是要捲土重來的節奏，兩年後的總統大選和全國議會大選，拉賈帕克薩的勝選幾率大為增加。

事實上，斯里塞納和維克勒馬辛哈的施政能否成功，與經濟建設成就息息相關，而對民眾來説，他們也並非反對中國投資的基礎設施項目本身，而更多是反對這些項目背後的腐敗，因此，在處理與基礎設施建設密切相關的既有中國投資項目時，如果行動不當，就可能帶來負面後果，顯而易見的是，比起前兩者，拉賈帕克薩擁有更大優勢，這幾年拉賈帕克薩毫不避諱與中國的友好關係，反而進一步宣揚他能爭取更多的中國投資，這多少也讓他成功洗白，重新贏得了選民的支持，這在今年的地方選舉已經得到證明，並對斯里塞納和維克勒馬辛哈構成重大挑戰，從這個角度看，斯國政府當然要大動作出來澄清，這與其是駁斥紐約時報，不如説是説給本國民眾聽的，現在斯里蘭卡儼然已經變成如何證明誰更能爭取和穩住中國投資的競爭，這對中國來説，多少也算是好事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