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的暖陽_風聞

對於每一個老人來説冬日都是難熬的，寒冷的北風不知不覺地吹拂間便凍住了他們過往的記憶，他們的身軀也在歲月地吹拂下逐漸風乾。除了所有的寒風凜冽外，冬日對老人們也存有一絲的善意，面朝着冬日不多的暖陽彷彿就可以減少那寒風的吹徹，久久得保存着那份温暖便足以抵禦一個個寒風吹徹的夜晚。

我的外公外婆和所有的老人一樣，他們都是難以輕易地度過每一個冬日的，八十多年的歲月已經承受了太多寒風吹徹的日子，他們便成了醫院的常客。又是一個寒冷的夜晚，外公是沒能鬥爭過那份寒冷，住院了。外婆陪着他、照顧着他。當媽媽和姨媽們知道時，已經是外公住院的第三天了。一家人知曉，便挨個打電話約着一起去看望外公外婆，到醫院已經是下午的時光了。一家人見了面，總是要先跟外公外婆埋怨的，怎麼住院也不知會一聲，來看看需要什麼總可以照顧照顧的。外公外婆便像犯了錯誤的孩子般，卻仍要板着家長的臉譜説：“也沒多大的事情。”

接着，一大家子便是家長裏短的寒暄。進門而來的護士，看見這熱熱鬧鬧的樣子，便朝着病牀上的外公説道：“大爺，這都是您子女啊？”外公的臉上剛揚起笑容來，外婆便搶着答道：“都是我的好閨女好女婿。”聽着這些熟悉的聲音，看着外公外婆臉上揚起略帶驕傲自豪的笑容，讓我想起了相似的笑容、相似的記憶。

除了過年過節之外，平日裏家裏也是要相約着一起去外公外婆家聚聚，吃吃飯、嘮嘮嗑，有時也只是為了回去曬曬太陽，吹吹院子裏熟悉的風。這時便是外婆最忙碌的時候，一大早便準備起中午的飯菜，肉是先要水煮過的易入味，芹菜則是精心擇選過的嫩葉……每每準備這一桌菜總要耗費外婆一上午的時間，外公則是早早地逛集市的攤子，將所需要的食材一一買回來，看着外婆將它們變為美食。姨媽們和媽媽也總是準時的在下班後，趕在飯上桌前回到家裏，將飯菜一一端上圓桌，然後我們一大家子十幾個人便圍坐在一起享受着這美食。

外婆就在這一桌一桌的飯菜間忙碌着，樂此不疲。從一個人可以輕鬆地操持一大家子的飯菜，到需要別人打下手，即使再到近些年來需要請人燒飯時，外婆也仍要守着爐火邊燒着柴，為這頓飯做些添磚加瓦的活兒。我常想，一個人為燒一頓飯用了太久的歲月去準備，外婆為何還要守着灶邊讓爐火映紅了臉龐？“你還太小，不知道火候的大小，到一邊兒玩兒去吧。”每每這時，外婆總是用這樣的話回答我。在她的眼裏，我永遠都是個孩子，即便我已經20歲了。媽媽她們也是一樣，永遠是外婆眼裏的孩子。

外婆最引以為豪是鄰居來家裏玩兒或者借用東西時，看着我們一大家子人午飯後在院子裏嘮嗑的，廚房裏幫忙洗碗收桌子的，姨夫們商量着怎麼為這個院子修修補補或是談論着天下大事時，總會忍不住地讚歎一句：“你們家的幾個閨女女婿真是和氣啊。”外婆總也是毫不客氣地説：“和氣和氣都和氣着呢，他們都好着呢。”我總覺得父輩母輩間的和氣是被外婆誇出來的，外婆夸人的時候總是眯着眼睛笑的，陽光都沒有她的笑容迷人温暖。

陽光總會在午後的傍晚落入天的另一邊，外婆便催促着我們趕緊回去做飯，別呆在醫院了，這裏有她好着呢。臨出醫院門的時候遇上了媽媽的朋友，她説：“你們還是知道啦。怕你們擔心，兩個老的看到我讓我一定不要告訴你們。”

都説五千年的中華文化傳承至每個家時都是有着家訓家規的，回去的路上我想着，我們這麼一大家子好像從來沒有用文字的語言記錄過有關家訓家規的一字一句，留在腦海裏久久不能不忘卻的是外婆比陽光迷人温暖的笑容和略帶雜亂卻熟悉無比的聲音。它們都訴説着温暖、和氣，比每一個冬日少許的晴日還要温暖。我希望這些温暖都可以久一點再暖一點，可以陪伴着外公外婆抵禦一個個越來越冷的冬日，一大家子仍然可以圍坐在桌邊，吃着外婆靠在爐火旁映紅臉龐做出的飯菜，在熟悉的院子裏一起曬曬太陽、聊聊天便分外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