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來啦!編劇汪海林:懷念煤老闆,他們從不干預我們創作 | 第25期_風聞
观学院-观学院官方账号-微信ID:Guanschool-微博:观学院-2018-07-06 13:27
汪海林 ,國內知名編劇、製片人、影評人,
代表作有《愛國者》、《楚漢傳奇》、《鐵齒銅牙紀曉嵐》、《神醫喜來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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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説今天聊影視行業的事情是屬於比較輕鬆的,其實我覺得最不輕鬆的就是我們這個行業,尤其是最近。我是個編劇,特別注重文本,所以任何講話都要寫一個稿子,今天很高興能跟大家一起交流。主辦方要我取個題目,我發現到今天我已經入行21年了,也有必要梳理一下。
我有個朋友跟我説,他老家有個孩子高中畢業沒有工作,都吃不上飯,就問我您能不能讓他跟着您做編劇?我們知道房祖名吸毒被捕以後,還有黃海波嫖娼被抓以後,在監獄裏都開始做編劇了,郭美美也説她要做編劇,要把故事寫出來,嚇你們一跳。所以,親愛的朋友,在你灰心絕望,走投無路人生走入絕境的時候,你至少還可以做編劇。
我們編劇每天的生活其實都處於精神崩潰的邊緣,市場的壓力,各種外行的阻力,都壓在我們身上;更重要的是對自我藝術的要求,這些讓我們喘不過氣來,沒有強大的意志支撐,是不足以讓我們堅持寫作的。這些年有很多女性編劇朋友,都獲得了成功,這都是因為她們懷着強烈的情感,反覆訴説着一個共同的主題——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因此作為一名編劇就一定要有信念。
大概兩年前還是一年前,上海電影節的時候,有一位女明星的粉絲攻擊我,原因是我説那個女明星演的一部戲存在抄襲情況。其實我也沒有直接去批評這個女明星,我只是説她腦子不大好使,不要去演這樣一部戲,而且一再地演。現在我依然不想批評她,因為出現這個情況是整個環境造成的,尤其是資本的環境造成的,對了,我説的這個女明星就是唐嫣。
我説完以後她的粉絲就跑過來攻擊我,還在微博上説你這輩子能過上唐嫣那樣的生活嗎?我對此就感到很疑惑,我就回應説哪樣的生活?她的粉絲説就是你這輩子都不會擁有的生活。我就問有男朋友嗎?
唐嫣最近主演《歸去來》,挺好的,演技各方面我覺得表現都是可圈可點的,我也借今天這個機會對她表示恭喜,她也開始接一些現實主義題材了,我們的小花有了一個可喜的轉變,還是要鼓勵她。而且我也通過朋友表達對她的歉意,覺得沒必要針對她,人家一個小姑娘,是吧。而且,我對她男朋友羅晉特別有好感,我還想跟他合作,我很欣賞他,我也希望以後有機會跟唐嫣小姐合作。
在中央戲劇學院練習觀察生活
我最近就反思,我確實沒有唐嫣的生活,但我經歷了中國電視劇商業化的整個進程,包括電影業從衰敗到復興的整個進程。我在竇文濤的圓桌派上講過我考學的經歷,可能有一些朋友看過。我連續考了好幾年,陰差陽錯亂七八糟的各種事情發生以後,一直到1993年,也就是在我高中畢業後第四年才得以進入中央戲劇學院。
我們學校有左翼的傳統,江青做過我們校長,當初是五七藝校,這也是中戲有別於其他高校的一個重要特徵。我國高校主要還是自由派的天下,這是總體情況。我只能説中戲的左翼成分比別的高校要多一些,在歷次社會運動中,中戲也是非常活躍的,從文革開始就是這樣。後來我們中戲出了一些藝術家,像姜文、刁亦男、張猛這些人。

左起:姜文、刁亦男、張猛
姜文的《陽光燦爛的日子》對文革也有描述,包括最近他在新片上映前談到,我們要讓觀眾知道日本人當年幹了些什麼,他的這些言論包括他作品的氣質在影視圈跟主流是不大一樣的。還有刁亦男,《白日焰火》的導演、編劇,他拿了柏林的金熊獎。他在台灣説台灣是窮人的天堂,結果讓整個台灣輿論譁然,台灣人以做窮人為恥,當被説成是窮人天堂的時候,台灣人覺得受到了冒犯。其實我覺得這恰恰是對台灣底層福利各方面的肯定。
《白日焰火》主要描寫了國企解體後東北地區扭曲的傷痕,看上去是一個兇殺案。《鋼的琴》這部作品就更不用説了。應該説我們這個學院,她在各大學裏是比較獨特的,她在一個衚衕裏,所以這的學生跟市井生活是融為一體的,他們很清楚普通老百姓在做什麼在想什麼。我們有一個很重要的課就是觀察生活練習,就是在附近的衚衕、最熱鬧的地方像地安門大街去觀察。因為沒有學生有機會觀察上層社會的生活,所以全是觀察賣地瓜的、修鞋的,所以大家去看那些學生小品,到今天依然保持這個傳統,眼睛是往下看的。

東城區東棉花衚衕39號
畢業後,我們成為第一批中國的職業編劇
97年大學畢業時,我們第一次不包分配的學生。我們以前對口的單位是劇團,但每個話劇團演員需要挺多人,但是編劇只需要兩三個就夠了,一個生病了另外一個能寫就行。即使我們能分到話劇團,機會也是不多的,很難分。當時好像寧波話劇團要人,但是我聽説幾個去那的以前的畢業生要麼被抓起來了,要麼就是病死了,所以那個地方可能不太好,就沒去。
前幾天有一個採訪説到我們可能屬於第一批職業編劇,編劇有專業編劇和業餘編劇之分。專業編劇是各個院團、電影場的。在1997年前後出現了第一批中國的職業編劇,就是以寫劇本為生,沒有工資,沒有勞保,沒有五險一金,當時大概有幾十位吧,我記得當時活躍的有電影學院的王琛,他也是《鐵齒銅牙紀曉嵐》的編劇之一,史航、束煥大家都知道,我們下面的師弟像張挺,他是《道士下山》《花木蘭》的編劇,還有申捷是《雞毛飛上天》、《白鹿原》的編劇,還有《歸去來》的高璇、任寶茹,她們都是92級的,比我高一屆,以及《黃河人》《家常菜》的編劇王力扶。
當時就幾個院校,所以我們就業各方面還是比較輕鬆的,因為找編劇的話就是這些人。這幾個院校一年也就畢業二十來個人,而且還不是每年都招生,所以我們當時接活兒很容易。
我們大四的時候,周振天老師需要一個人幫他一塊寫《神醫喜來樂》,他當時是海政的電視藝術中心的主任,當時我和我的同班同學高大庸就去了,後來我們寫得不錯,周老師説給你們署個名吧,於是我們在片尾獲得了署名。當時是1997年,我印象中寫的過程中還碰上了小平同志逝世。我們寫完了以後就碰上了東南亞經濟危機,投資人就沒錢了,這個戲就一直沒拍,過了將近五年,一直到了2002年才拍,2003年非典期間上映。

前幾天有記者問我第一個作品是哪個,我説我沒法回答你,因為我第一個寫的戲到了2003年才播出,而我第一個寫完播出的劇大家應該都沒聽説過。當時是臨畢業前我在一個麪館裏碰到了我一個學表演的同學,我們互相留了BB機號,就各自回家找工作了,我就回到了我的家鄉江西南昌。
有一天他用BB機呼我,問我在幹嘛,我説在家找文化廳落實我的工作呢,他説你能不能來無錫一趟,我們這個戲拍到一半,導演覺得劇本有問題,白天拍戲,晚上導演在屋裏改劇本太累,希望找一個人專業的給他弄一下,他説2500塊一集,你來吧,然後我就去了。大概是有八集需要重寫,那個戲叫《朱四郎傳奇》,講朱元璋的青少年時代,由房子斌主演的,女一號是劉敏濤,都是我們同學,還有趙春陽、侯巖松這幫人。
那個時候是按集結算錢的,演員也是,有一場戲它也算一集,當時中戲畢業的演員都是2000塊一集。有一天晚上我坐那兒正聊天呢,趙春陽衝進來拿着劇本説海林,這集怎麼沒我?我説必須有你,我現在就加。我給他加了兩場戲,他兩千塊錢就到手了。
但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現在結算大概超過五場戲才能夠算一集,還有一種是要累計到15場戲才能算一集,現在有各種針對演員的計算方法。**當然現在更多的是按月結算,一個月給多少錢,還有些是打包的,就是不管多長時間談好價格來拍,因為這個集數已經越來越不好統計了。以前電視劇剛剛商業化,當時是按集數統計的,所以我大概花了一個多星期就掙到了一萬多塊錢,好像是一萬六,97年的時候還是挺多的。
《明星製造》寫到一半,投資人跑了
畢業那年,我有個同宿舍的同學叫閆剛,他是我們班少有的幾個找到了正式工作的,被分配到了亞當夏娃性用品有限公司,賣避孕套和各種性用品,那是中國最早的性用品連鎖店,那個老闆被美聯社報道稱為中國的拉里·弗林特,他原來是牟其中的秘書,他有想法就做了這個行業。因為那個公司是北京市科委的企業,特別賺錢,交的利税多,所以有正式的幹部名額,每年可以有多少人被分配到那,閆剛就被分配到了那。

拉里·弗林特,美國著名色情大亨
有一天,我路過那附近,我想閆剛應該在就用BB機呼他,我説你請我吃個飯吧。見了面後閆剛説我接了一個活兒,咱倆要不要一塊幹。我們當時是跟那個老闆簽了合同,一個人給了我們五千塊錢,我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跟房東合租的房退了,去八寶山租了一套新的,八寶山風水挺好的。而閆剛第一件事就是去單位辭職,他跟我説我實在受不了每天面對皮鞭和蠟燭。
於是,我們倆就開始寫這個戲,是一個唱片公司要拍。這部戲就是後來的《明星製造》,是1999年的一部電視劇,王豔演的,還有有郭濤、鄭昊,是寫娛樂圈裏面的一個戲。可是,我們寫到一半的時候公司破產了,老闆不見了,就沒有結賬。
這個戲非常奇葩,當時兩個老闆當中的一個是張立嘉,他現在做導演了,是《機器之血》的導演,就是去年成龍演的那部,但他原來是歌手。當時他介紹我們去採訪了好多歌手和唱片業的一幫人,比如説女的有陳琳,後來自殺了,男的有滿文軍、韓笑,後來吸毒被抓了,還有紅豆,猥褻男童被抓了,以及星工廠的老闆姜泓,後來買兇殺人被判處死刑,後來王曉京也去世了,他最早是崔健的經紀人。總之,這個劇本沒寫完這個公司就完了。
兩年後,我跟閆剛在搞話劇。當時美國炸了我們大使館,我們就弄了一個話劇叫《導彈!搗蛋!》,是一個喜劇,相當於是個活報劇,當時默多克的天空電視台還來拍過我們。演話劇要有演出證,但我們沒有,必須去北京市文化局一劇一批,但是等審批下來可能就過了時效性,因為我們覺得美國剛炸完大使館,我們希望一個星期內就上演我們的戲。我們找來了同學,用了很短的時間排練,就這麼開始演出了,我們演了十場,場場爆滿。但沒有演出證就不能賣票,因為不能賣票,大家也都不掙錢。
當時這個話劇是一個歌廳老闆出錢投資的,最後戲演完他管我們要票房收入,我們説沒有票房,於是這位歌廳老闆的世界觀就坍塌了,因為他沒有想到有一幫人在不賺一分錢的情況下,會用這麼長的時間幹一個事,他覺得很奇怪,這幫人是不是腦子都有問題。但是到現在我們也很感謝那個歌廳老闆,從小姐身上掙那些錢也不容易。
就是在這時候,我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夢繼導演,他跟我們説有人要投資《明星製造》這個戲,投資人是範小天,他當時是南京的老闆。當時國內做電視劇的就幾大老闆,北京是北視中心,像鄭曉龍他們都在北視中心,廣州有鄧建國,而範小天是南方派作家的一個公司,最早是跟王朔、葉大鷹成立時代公司,他是三個股東之一,當時電視劇他做得最好。

所以當範小天找到我們,我們心裏都嘀咕着哎呀,這可是一個大老闆啊。範小天説你們要多少錢?我跟閆剛同時在桌子底下踩了對方一腳,我們説要五千塊錢一集,不對,是六千,比原來那個破產的唱片公司還多要了一千,結果他立刻答應了。後來這個戲拍到一半就賣光了,後期沒做完就開始播了,等於是一邊做後面的後期,前面的第一第二集就開始播了,那時候市場就好到這個程度。我們覺得奇怪這個劇本在外面漂了一年多,我們都在弄話劇了,居然還有人惦記它,而找到我們的人就是夢繼導演,他原來是《我愛我家》的導播,一直想自己當導演,於是這就成了他的處女作。
《明星製造》這個劇本雖然是別人邀約的,但是我和閆剛把大學剛畢業時候的心氣,對社會的感受都投入到劇本里了,所以裏面也有我們自己的表達。裏面有個角色是郭濤演的,範小天説就衝這個角色我就要投這個戲。這個角色是一個過氣的歌星,是一個喜劇人物,他老覺得自己還是挺紅的。其實這個角色是有原型的,原型之一就是蔡國慶。
蔡國慶是我們的師兄,他是兒童劇班的,所以他現在還顯得很年輕呢。他當時特別紅,我們有同學去給他拍MTV,他比較嬌氣,拍一個在海灘上奔跑的鏡頭,大家都知道在海灘上跑腳下沒勁兒,而蔡國慶從那邊跑過來以後他就沒勁兒了,説再來一條就怎麼也拍不了,最後是四個小工在下面抱着他的腿,只拍他的上半身奔跑。我們就覺得這個橋段特別好,就把它寫到了戲裏。
當時學校裏面還有一個同學,按現在標準看他是小鮮肉款的,特帥,而且原來是童星,他每天在學校,他們的女同學看見他來就啊抱抱親親,但其實他不洗澡,他不知道,我們都知道。他每天頭髮打摩絲打得倍兒亮,臨上課之前把白襯衫領結一系就那樣。我們男生都特煩他,他有時候進我們宿舍掀簾子問問題,我們都一腳踹過去。
我有一個女同學跟他是好朋友,他們有一天坐在操場上聊天的時候,這個男生就説其實我何嘗不知道這個學校的人都認為我是個傻X呢。後來這個女生就把這個事情告訴我了,哎呀,我突然對他就有了一個新的認識,就是説他的另一面,一個看上去特別二的人的內心世界。最後,我們就把他和蔡國慶的故事放到了一起,創造了那個形象,在《明星製造》中叫麥高,郭濤因為演麥高,後來他走在上海大街上,人們都喊他麥高,我覺得那個形象塑造得比較成功。這是我們第一部播出的電視劇,從那之後我其實活兒就不斷了。
當時範小天給我們找了一個監製,叫張炭。張炭其實很有名,他是香港的編劇,作品有《黃飛鴻》系列以及《英雄本色》系列,後來國內的《春光燦爛豬八戒》他也是編劇和監製,這個哥們兒成名早26歲就當上了台灣金馬獎的評委。他因為成名太早,所以每天就是放浪形骸,在香港接了好多活,但都交不上。

有一個段子説的是他接活兒太多,還每天晚上去夜總會玩兒,後來全香港夜總會看門的都説炭哥我們老大説了不能讓你進來了。因為他也給黑社會寫戲,黑社會都認識他。然後,整個香港沒地玩了,他還是不交稿。別人一直給他打電話催問劇本寫到哪了,他説寫了一半,人家又問,他説還差十場戲就寫完了,人家再問,最後他説寫完了,結果對方説那你開門吧,我就在門口。張炭最後使了一招,就是他把窗户推開,把桌子弄得亂七八糟,然後把門一開,人家問劇本呢,他説真是不巧,剛才一陣大風把劇本刮跑啦。這個故事在編劇圈很有名的。
他過生日,我和閆剛送了他一個禮物,我們在王府井買了一把日本武士刀,因為看風水書説作家房間裏最好放一個鋒利的東西,這樣有利於文思犀利。結果過了幾天我們去他家,發現他家的沙發被劈成兩半,電視也被劈成了兩半。我們説怎麼回事,張炭説都怪你們送我的這把刀,我太太拿着我的一摞名片審我,問這個是男的女的,男的放一邊,女的放一邊,又問這個女的你怎麼認識的,我想不起來,她必須要我想起來,後來有幾個我實在想不起來了,還有幾個我説出真實身份以後,我太太就拿着武士刀在屋裏追我,後來就把電視劈了。
後來也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他也是《無極》的編劇。但是他是個了不起的編劇,到目前我還是很敬佩他,因為他是一個有非常奇異想象的編劇。但是他的問題是什麼呢?他是一個服務意識很強的編劇,這是香港編劇普遍的一個特徵,就是導演要什麼,我就給你寫什麼,我沒有我的想法,我只是體現你的想法。所以在這個事情上,在張炭的問題上也給了我蠻多反思。編劇是什麼?我覺得我們不是服務員。張炭那麼有才華,到今天他依然還在做很多戲,但我想我們除了要有服務意識以外,還要有一個藝術家的主體意識,就是我要表達什麼,當然這兩個要找到一個平衡是特別難的。
懷念煤老闆,他們從不干預我們創作
當年我入行的時候,投資人跟編劇談劇本,一般都是在洗腳房裏面談,一邊捏着腳一邊談,要麼是在夜總會里面談。我還記得有個投資人在夜總會里,一邊摟着一個小姐一邊跟我説這個戲我們一定要弘揚正能量。到今天我還是很懷念煤老闆做投資人的日子,他們特別好。我經歷了各種投資人,有煤老闆、房地產商,到現在是互聯網企業,但最好的還是煤老闆,他們除了要求找女演員以外,沒有別的任何要求,他根本就不干預我們的創作,因為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煤礦裏面如果瞎干預會人命的,他有一個安全生產的意識。真的,他是特別尊重專業的人,因為挖煤這個事真的不能瞎干預。
房地產商也還好,他們也不干預你創作,但是他喜歡管理。最差的是互聯網企業進來以後,他有很多他的想法,大數據啊、各種流量、大IP啊,越來越離譜。現在煤炭企業也不景氣,我們特別呼喚他們再回來。
1993年我去中戲上學的時候,當時都是把學費和這一年的生活費揣在內褲裏面,我記得大家應該也都有那個經歷。當時把錢揣到內褲裏面是一個標配,還有專門賣那種帶拉鍊的內褲。我們有個同學因為高峯期人特別多,廁所都上不了,後來尿褲子了,最後他得把錢拿出來晾乾,騷哄哄的就把那個錢交給了教務處。當時把錢放到內褲裏,到今天移動支付,這個中間跨越,我覺得也是一瞬間的事情。
我印象中很深是,2002年我們拍戲,我們某個演員,我就不説是誰了,是個大牌演員,他那時候就是要現金。車子開到他的賓館樓下了,他要求現金拿來,見到現金才上車。那天是星期天,這種大筆的幾十萬的現金是取不到的,我們怎麼解釋他都不行。後來是這邊找朋友借的錢,拿了現金,全組都在等他。在移動支付這麼發達的今天,但我們影視行業依然還是熱衷於現金,最近小崔老師的發問也引起了關注,為什麼還是要現金?
我們現在的投資人形形色色,我覺得一個很大的問題在於該省錢的地方不知道省,浪費很大;而在某些方面,比如在劇本上又特別捨不得花錢。有一個老闆就跟我説,我就不相信在民間沒有一個像梵高這樣的天才等着我去發掘。我説你就是説你期望找到一個寫得特別棒,還不要錢的編劇唄。他説其實我就想找一個性價比更好的。但他不懂得的是最貴的東西就是性價比。
首先你發現不了梵高,你沒有這個能力和眼光,再一個梵高不是靠人發現,他是自己生長出來的。性價比有沒有?有的,但是你可能要花幾十個億,花幾十年的時間才能找到那個人,你説是划算還是不划算?
在某種情況下市場價值已經很清楚了,因為我們開一個編劇的公司,我記得當年有一個製片人找我説想找一個編劇,五萬塊一集的編劇,拿到這個水平稿費的是不錯的編劇了,我説好的,但我去找了我們公司的一個三萬五的編劇,我想説不定要到五萬,不是不錯嘛。我們就跟他談了,但那個老闆説這個編劇不錯,但是我還是想要一個五萬的編劇,我説他就是五萬的,他説我感覺他就是屬於那個三四萬的,大概三五萬左右的編劇。於是我就把公司另外一位老編劇,其實我覺得還是前面我介紹的那個更合適,但是沒關係,這個老編劇確實五萬,我介紹給投資人一見,一見完投資人説他行,他就是五萬的那種。
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做監製,我聽見我們隔壁導演和製片主任在痛罵找演員的副導演。我過去問怎麼了,他説你看看他今天找的這些演員,太差了,太難看了。那個副導演一頭的汗站在那,嘟嘟囔囔説,那這樣,你能不能明天加一千塊錢,我就把WangXiWei給你叫來,我們也不知道他説的這個人是誰。結果加了一千塊,第二天找來的那個女演員就明顯漂亮好多,就是加一千塊錢的事。所以我們這個行業從價格體系各方面實際上也騙不了人,包括羣眾演員、特邀演員、主要演員,你加一千塊錢就能好很多,編劇也一樣。
從來不缺好故事,難在寫成好劇本
我不認為作家培訓一下就可以做編劇,正像妄想田徑運動員培訓一下就能夠踢中超是一樣的。中超也許水平不高,但是你直接上去踢會出人命的,所以職業編劇還是有一個門檻在這兒的。有很多人跟我説,我是一個普通的職員,我想做編劇,或者我是學中文的我想做編劇。我每天接到各種這樣的私信,我的回答一般是説你能不能自己先寫一個劇本,這個劇本的片名就吸引人,第一場戲就吸引人,使得我可以去看第二場。如果你寫得足夠有趣,讓一個專業人士能夠看完你十場戲,不管你出身於什麼,你就已經贏了,你的機會可能就開始有了。
你寫的劇本90%不會被拍攝,但是你會由此獲得寫微電影、網大或者網劇的機會,也只是試寫。也許有點錢,也許沒錢,也許署名,也許不署名,取決於賞識你的人是誰,或者你擁有一個成為一個大編劇助手的機會,在工作當中你的才華很重要,要讓人知道。但更重要的是你的工作態度,你投入的精神,你的渴望,你的韌性,總之你要體現你的職業潛能。我一直説我們從事文字工作,你寫個病假條也要比別人好,當你使用文字的時候要高度得緊張起來。作為一個編劇,成為職業編劇的話就是這樣,文字是你安身立命的工具。我不能隨隨便便去發表一個文字的評論或者敍述。
現在我們不要寄希望於一個民間的天才拿出一個驚若天人的劇本,我們需要一個有趣的故事,然後讓專業的編劇去挖掘它。故事我們是一直不缺的,劇本的難度是要寫成戲。我們生活中總是碰到有人説我的故事比你電影裏的故事好得多,但是我們不缺好故事,劇本難寫啊,一個電影需要一百場戲,每一場劇本要變成戲。我們一直説什麼是戲,什麼是劇本,劇本就是你寫的每一行字都可以拍出來。
“老張已經十年沒有跟他太太説過一句話了”,這是小説,它拍不出來。但是大家去看那個電影《無問西東》,裏面那個老師跟他太太冷戰多年,他喝水的杯子碎了,他不用他太太的杯子,寧願用飯盒喝水,這就拍出了類似“老張跟他太太已經十年沒説一句話”的陳述,這是通過戲來表現的。當然這部電影我並不喜歡,雖然是一部不錯的電影,但是它對歷史充滿了偏見和無知,我覺得清華不是那樣的。
我的第一部電影
我的第一部電影叫《説好不分手》,不知道有沒有人看過。那個戲來自於《北京晚報》一個小的社會新聞。當時我跟閆剛寫完《明星製造》之後,跟一個大編劇叫費明合作搞的。他的成名作有《初戀時我們不懂愛情》、《離婚了就別再找我》、《能不離最好還是別離》。他是北京市婚戀協會的理事,但是他到現在也沒結婚,他專門寫情感戲,他都是口述,有一個打字員,小謝,女的。小謝有殘疾,原來是小兒麻痹,每天來給我們打字。我們一般打到晚上,到了吃飯的點就在全北京各地找吃的,費明愛吃,他對我跟閆剛説你們倆先打車到哪吃飯,我説那你呢,他説我坐車去,我當時心想他自己有車也不帶上我,後來我們走在到衚衕裏面,看見小謝開着她的殘疾人摩托,費明坐後面,呼嘯而過,喊了一句“一會飯館見”。

我們三個寫劇本是這樣的,大家想好一個橋段後,由一個人負責口述,另外兩個人在旁邊聽着,小謝就在那打字。有一天我們正在寫一個情景喜劇,費明發現《北京晚報》上有一條社會新聞,講的是重慶有一個人,發現他的兒子長到7歲,越長越不像他,於是他就去做了一個親子鑑定,發現果然不是他的,他就把太太告上了法庭,要求精神損失費。這是中國第一例親子鑑定引起的官司,當時是1998年。費明很敏鋭,説這個可以寫一個電影劇本,於是我們就把那個情景喜劇停下了,改為寫電影劇本,寫完了以後取名《説好不分手》。
我們把劇本遞給了許晴,許晴當時的男朋友是劉波,誠成文化的老總,劉波是個騙子,後來上了紅色通緝令,跑到日本,去年去世了。但當時他迅速決定投資拍這個戲。當時的製片人是楊健,後來大家知道是柳雲龍的愛人,拍《暗算》她也是製片人,當時她是許晴的閨蜜。我們的攝影師是傅靖生,大家叫他阿傅,他是謝飛導演的一個攝影師。
我們把阿傅請來以後,他跟我們説這個劇本寫得太好了,我三天三夜沒有出門,然後我重寫了一個,拍這個吧。然後楊健也好,許晴也好都有點懵了,説不不不,我們請你來是當攝影師的。當時費明想做導演,他一直有一個導演夢,但全世界只有一個人叫他費導,就是打字員小謝,他要求她必須這樣叫。男主演是濮存昕,他覺得費明沒有導過,所以想找一個很強的攝影師,後來他們覺得攝影師可以做導演,但阿傅也沒做過導演,最後就變成説費和傅兩個人聯合執導。
開完那個會之後,我就跟費明説這個不靠譜,費明説沒問題,等拍起來就看我的人格魅力吧,我説不行,因為機器在傅手裏。後來拍起來果然是這樣,傅靖生拿着機器想拍什麼拍什麼,費明也説不上話,而且費明胖,肚子也比較大,他們給他準備了一個導演椅,也不知道為什麼他那個椅子比一般的要矮很多,費明坐進去就站不起來了。我去現場基本上看見費明都睡着了。
後來那個戲就是兩導演在那拍,製片主任特別苦惱説一個戲裏面有兩導演,相當於驢棚裏拴了倆驢,我説還是倆公的,他説對,沒法弄。後來那個戲一拍,傅靖生對整個劇本非常隨意,他説歐洲都是這樣,劇本交出來之後,他就瞎拍,演員也不用照着劇本里面説詞兒。這個戲非常亂,我覺得像當時話劇的幕表制,就是這一幕大概講什麼,演員上去隨便演吧。我們的電影就是這樣,後來這個電影拿了百花獎。我可以負責任地説,是很糟糕的一部電影。
討薪,最後錢全付了人家醫藥費
後來還是跟費明合作,因為他是大編劇,能接到好多活兒,我們跟他又寫了一個電影劇本叫《合同婚姻》。寫完以後,突然有一天費明跟我説,有個女演員給他打電話説費老師這個劇本太好了,現在我在主演這個電影。啊?你在主演?演多久了?對方説演一個禮拜了,這個戲現在是個電視電影。我説什麼叫電視電影?他説這個是電影頻道先發明的一個新的類型,因為電影頻道成立以後覺得它就要放電影,每天放幾部新的電影。你知道嗎,電影頻道成立以後,一年多一點的 時間把建國以來所有的電影都放了一遍,中國片連帶外國片,就沒啦,就一千多部嘛。説再放那就變成老電影頻道了,所以就有人給他們出了個主意,説國外的電視台是拍電視電影,這樣版權是你自己的。所以電影頻道的第一批電視電影就變成這樣,我們那個合同是跟導演籤的,那個導演沒有脖子,叫顥然。
這個傢伙已經拍了一個星期沒給錢,我們一算電視電影週期大概十天左右就拍完了,頂多十二三天,我們就説得趕緊去找他要錢。之前顥然有一個小的短劇叫《咱老百姓》,當時全北京的編劇都在寫這個,半小時一集,幾千塊錢,寫一集可以掙幾千塊錢。後來叫我和閆剛給他改過一稿,當時付錢就拖拖拉拉,閆剛就想打他。閆剛在電話裏説打你丫的,後來他打電話給我説剛才閆剛跟我説什麼我沒聽見,我一會把錢給你。
閆剛原來就想打他,那次沒打成,因為他把錢給我們了。這次聽説他又開拍了沒有給錢,我和閆剛、費明就叫了一個朋友劉譽,劉譽是電影學院管理系的老師,也是後來《我的經濟適用男》的編劇,《鋒刃》的編劇和導演,他有一輛福特天霸的白色轎車,帶上我們三個就去了。

汪海林:《影視圈20年目睹之怪現狀》
當時是在中央新聞電影製片廠的棚,我們就到了那,導演一看到我們就緊張,就説再來一條,就又來了一條,過一會又説再來一條,就又來了一條,第三遍説再來一條,我説別來了,趕快給錢吧。後來導演就把製片主任叫來,問還有多少錢,主任説沒錢了。導演説那給老闆打電話,説費明老闆你也認識的,他就拿着費明的手機給老闆打電話,導演跟老闆説費明他們來要錢了,你跟費明説,費明説我跟他説不着,他倆就在推這個手機。我記得是一個愛立信的手機,反蓋的,兩人推的過程中,閆剛同志已經按耐不住了,一拳就打過去了,打向了導演,手機也被打飛了,後面的時間就是費明一直在地上找他的翻蓋手機的蓋,閆剛就在那打導演,叮咣五四一通打,完全出乎我的計劃,我覺得應該先拿到錢,拿到錢以後再打也行。後來我一看都是一塊兒來的,我不打也不合適,我就上去在後面象徵性地踹了兩腳。打完以後,這個戲就沒法拍了,劇組解散了,因為導演被送醫院了,我們的錢就付了醫藥費。
後來老闆就説我損失很大怎麼辦。費明説我有個主意,你只要給我三千塊錢的煙錢,我就給你導了,老闆説可以,費明就接着把這個戲拍完。
費明跟我説他一直做兩個噩夢,因為他原來在生產建設兵團插隊,一個噩夢就是“這次回城的名單裏沒你”,另外一個噩夢就是“你的導演資格被取消了”,所以他特別擔心,説要把這個戲拍完,但是他不知道前面那個導演瞎改劇本,他照着原劇本拍完以後,兩人拍的東西接不到一塊兒。
電影局當時有一個領導還挺重視這個戲,把他們叫去給罵了一頓,説得重新調,配話外音。最後這個戲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春晚之後在電影頻道播出了,這就是第一波電視電影《合同婚姻》。看完那個電影我給費明打了個電話,我説費老師,這是建國以來畫外音最多的一部影片,這是廣播劇啊。後期有一個女孩上字幕,我一看導演明明,我説明明是誰啊,她説就是費老師啊,他説這個片子太差了,不好意思署自己真名,我還問他為什麼不叫費費呢。
費明後來還有一個故事,當時我們編劇要尾款特別困難。我跟他合作的一個戲,那個老闆就拒絕給錢。我説為什麼?他説你不知道嗎,我們的合同裏有一條,甲方滿意為止,他説我不滿意呀。我説是這樣是對吧,我知道你明天在石景山醫院拍是嗎,他説怎麼了,這個老闆就很緊張,我説沒事,我相信你明天拍不成,他就很緊張説你想幹嘛,我告訴你我根本就不怕你。我説行,你不怕我,你明天拍拍試試。當然這是我威脅他。過了五分鐘,費明給我打電話説老闆叫你去領兩萬塊錢,我就這樣成功要到了錢。
費明比較軟弱,他有一次説對方一直沒給他錢,我説要不要我們去找幾個年輕力壯的編劇跟你一塊去要啊,費明説不,我有一個好辦法,我在保安公司五十塊一個一天,請了八個保安,讓他們穿着黑西服明天去現場幫我要錢。我説這行嗎,他説我試試。到了第二天晚上,我突然想起來就打電話問費老師錢要到了嗎,他得意地説我正在把玩這張現金支票,要到了,對方以為他找了黑社會,其實是八個保安。
故事就這樣變成了事故
我一入行就經歷了各種奇葩的劇組,奇葩的導演,這場奇蹟的旅行到現在還在持續,而且越來越夢幻。像《説好不分手》,我們是精心設計了時空關係,是一個結構主義的作品,過去現在交織在一起,敍述上用了倒敍、插敍和閃回各種方法。結果製片人説能不能改一下,按照時空順序來,我怕觀眾看不明白。我們就只好改了,等於把麻花擰回了油條,我們會做油條啊,你早説啊,我們費那麼大勁做麻花,是吃飽了撐的嗎。
我寫過電視劇《楚漢傳奇》,其實導演之前買了一個劇本,後來陳道明老師主演,他一看這個劇本覺得不太好,就嚮導演推薦了我和閆剛寫的劇本。導演也擰不過他,或者投資人把兩個劇本都看了,覺得還是我們寫的好,就決定拍我們這一版。但是因為之前買那個劇本花了錢了,他捨不得那個錢,他就把我們的劇本跟之前的劇本摻在一起用,像同一個內容,比如説都寫指鹿為馬,他不是説誰寫的好就拍誰,而是誰寫的長就拍誰,寫得長多出來能掙錢嘛。
所以那個戲就會出現比如説在秦代書生們在那讀《三字經》,大家知道那是宋代的。還出現了這樣的台詞“陛下,陳勝吳廣起義了”。當然我也聽説過別的戲會出現“兄弟們,艱苦卓絕的八年抗戰開始了”,我肯定這都不是編劇寫的。有些就是演員在現場倒詞瞎説的。
《楚漢傳奇》這個情況就使我當時不得不怒在網上張貼我的劇本,因為我覺得這是對一個編劇最大的羞辱,你如果寫一個楚漢題材的戲,裏面出現《三字經》,我覺得是對一個編劇的職業性做了徹底的否定,等於是砸我飯碗,對吧。
故事就這樣變成了事故,我們這個電影圈,前兩天我在頒獎儀式上也説到這個問題,我們電影界一直沒有意識到一點,就是我們編劇完全有能力憑藉一己之力搞砸一部電影。我們一個影片好有各種原因,但是一部影片差肯定有一個原因就是劇本不行。我們這個行業如果不重視劇本,就一定會受到懲罰的,但是他們天天都在這樣幹。
劇作中心制與購銷機制改革
最近我和我的小夥伴們我們在陝西右玉搞了一個論壇,叫右玉論劍,我們呼籲在我們的影視界成立劇作中心制,而不是製作中心制,不是為了省錢這些戲不要拍了,為了省錢怎麼着怎麼着,也不是明星中心制,本來是男主的戲,因為來了一個大牌女主,把這個戲改成女主戲。
我們現在是什麼情況呢,是精神病中心制,誰瘋的厲害就聽誰的。最近我的戲《愛國者》正在播,作為一個編劇我有自己的價值體系,我覺得在美學風格上它顯得太新了,服化道包括陳設太新,為這個我跟劇組也發生過很多的爭執。其實技術上做舊是更難的,審美上太新就low。我們的電視劇普遍的就是臉太乾淨,意識太骯髒,我希望在美學上臉別那麼幹淨,意識要高貴,包括《愛國者》這個創作我也認為是這樣的。
其實我們國家電視劇的購銷體制亟待改革。昨天我也看到有關於限制演員片籌的一個文件出來,我們現在是世界上最奇怪的購銷體制,就是把一個戲拍完了去賣,這樣平台它只會要求演員,誰的演員好、大牌、流量高我買誰。而在美國包括在韓國、日本,它是按照劇本進行購銷、定購的。美劇的情況是報題投標,報題投標就是靠編劇的劇本、故事大綱。劇本過了,就給你籤購片合同。
劇本好你才能做這門生意。那麼你的演員好重要嗎?不重要,你如果用個大牌演員成本增加的話,你還要跟人家平台商量,我想弄個大牌演員,平台可能答應也可能不答應,再一個你已經拿到購片合同了,你沒有必要再去選一個很貴的演員。我們國家看上去單集成本比別人低,但實際上我們依靠演員賣劇的購銷機制,導致了大量浪費,我們現在擠壓了有三萬多集戲,每年累加的擠壓的有一萬多集,這是大量的資源浪費。
如果學美國的購銷機制,沒有拿到訂單你就別拍了,不要生產了,所以我一直説我們國家的影視創作需要一個供給側的改革,這個改革必須徹底改變目前的這種購銷機制,要不然按照現在的情況再下文件也沒有用。我們現在一個戲動不動三億四億,兩三億是常態,那怕你控制成本哪怕控制到兩千萬,按照目前的購片機制,我們演員依然有能力拿走1800萬。這種明星制度導致每一次的調控就像房地產一樣,都成為演員漲價的一個原因。
我記憶非常深的是我們在幾年前一劇四星變成一劇兩星(注:一部電視劇最多隻能同時在兩家上星頻道播出),一個電視劇只能賣兩顆星,當時的情況是我們的市場萎縮了三分之一,相當於進入了寒冬,其實是主要針對演員造成的成本的增加。製片人跟我們編劇談合約的時候就説,大家共渡難關吧,編劇的費用都往下降了一下。但是在這個時候我們演員的片籌,一線演員的片酬卻漲了一倍。
我上次看到馬雲有一個發言,他説到我最失望的就是中國的明星,他們在追求利益最大化這件事情上已經超過了我們商人。NBA美職籃所有球員的收入跟聯盟的盈利是掛鈎的,聯盟今年賺錢了,大家就可以漲薪水,如果聯盟收益下降,球員也都往下降薪水,我覺得這是科學的。
我們每年電影行業和電視劇行業都在虧損,在一個虧損如此嚴重的行業,某些人一個片子可以拿走一個億、兩個億,我覺得這本身就是在犯罪。我回去可能還要寫文章,要呼籲我們整個購銷機制做一個徹底的改革,不改革還是死路一條,我覺得下多少文件也沒有用。
小鮮肉問題與中國熒屏男性形象
最後,順便説一説我們國家的審美安全問題,我一直把我們小鮮肉的問題説成是審美安全問題,小鮮肉這個詞最早是我在抨擊他們是香港富婆找鴨的説法。在審美上我覺得先進的國家,特別是歐美強力的國家,它一定是有很強的雄性意識,它的男演員很重要,甚至是國家意志的體現。如果我們國家的主要男演員,最紅的男演員是一些不男不女的人,這會對我們國家的審美安全造成威脅。
在多元化社會,他們可以存在,但是你不能給他們獎,不能鼓勵年輕人往這個方向走,他們是原來審美的補充,我覺得這沒有問題。要是整個國家去追捧就有問題了。我們這麼大的一個大陸國家,我們不是那些島國。我們國家可以沒有偶像劇,雖然我也做過偶像劇,偶像劇是一些島國、半島國人造偶像,按照現在的工業化、商業化的標準去造的。美國永遠是湯姆·漢克斯、達斯汀·霍夫曼,包括像小羅伯特·唐尼這樣的雄性意識很強的,這才是是年輕人的偶像,再不重視這個問題我覺得是很危險的。
當然這也有賴於我們創作者去創作具有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作品,尤其是塑造中國人的形象。所以這次《愛國者》我也很高興有張魯一這樣的演員,我想塑造全新的中國熒屏的男性形象,長時間以來,我們中國熒屏的男性形象總被一些窩囊廢、小氣鬼、大傻X佔據着。我們觀眾也很失望,沒有看到甚至認為中國男性是沒有擔當的,沒有責任的,不懂得愛,不懂得恨的一幫人,我覺得必須靠藝術作品,靠我們全新的形象去扭轉這個印象。《愛國者》我別的不滿意,但是我覺得裏面我們塑造了不光是一個,而是一羣中國男性的形象,我希望通過我們的努力逐漸改變目前這種審美上的頹勢。今天就講到這裏,謝謝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