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灰狗的背上看美國_風聞
jackshanghai-我看到了一个只穿裤衩的美国》作者2018-07-06 19:12
一
世界上,有很多事本來是清清楚楚的,但被時間和空間一隔開,就顯得有點兒神秘或面目全非起來
,連山藥蛋也成了恐龍蛋。
比方説,老是聽人説,在美國,汽車多得就像中國的自行車,一家有兩,三輛的不計其數。
這些話,我當然是相信的。但是,人們往往忽略了另一部分人,也就是説,即使在中國,固然有一
家擁有幾輛自行車的,但也有相當的家庭是沒有任何車輪的,不管是手推車還是自行車。同樣的道理,
在美國,也有不少的人是沒有私人汽車的,有的確實是由於窮,即使買了輛類似老太君那麼龍鍾的幾手
車,也付不起每月幾百元的保險費和汽油費。有的身居大中城市,市內交通方便,又何苦天天為泊車難
,動不動補罰款等等而煩惱呢!有的則因為種種原因不願買車,例如,親眼目堵過血淋淋的車禍,從此
暗暗對天起誓永遠不再碰駕駛盤;有的則天生就討厭汽車發出的味道,諸如此類等等。
二
市內巴士,灰狗(長途客車),火車,地鐵的依然存在,正好説明了美國人並非人人都有汽車,或
者人人都願意自己駕駛汽車去任何地方。
從精打細算的角度來看,灰狗有月票出售,每張三百多美元,優惠學生等的半票則兩百多元。在此
期間,不但可以乘坐任何一輛灰狗去任何地方,也可以坐一種名叫“拖巴”的長途汽車。即使不買月票
按公里計算的距離,其票價要比坐飛機便宜得多。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值得比較的地方,例如可以悠閒
地飽覽沿途風光,而不必自己兩眼圓睜,雙手抓緊駕駛盤不敢有分秒的鬆懈。在時間方面,灰狗是兩個
司輪換着駕駛,或到一個大站換上一個精力充沛的司機來駕駛,由此可以日夜兼程地行駛。而自己駕駛
小汽車,即使也有兩個人輪着駕駛,但往往抵擋不住公路沿途汽車旅館的誘惑,洗一個熱水澡,在真正
的牀上安心地睡上一覺,拿芝加哥到舊金山為例,沿着80號公路行駛,途經七個州,灰狗只需五十來個
小時。而自己開小汽車,少説也要六,七十個鐘頭。
當然,與飛機相比,灰狗就像老牛拉車慢吞吞。但當今之世,並非人人皆有“時間即金錢”的緊迫
感,更不是人人皆有拿時間來換取金錢的本事。臨近二十一世紀的普通百姓,天天接觸的東西中,憑心
而論,除多了些家用電器和多了些機會在高樓大廈裏進進出出之外,很多都是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的老
貨色,例如動不動疑神疑鬼,看黃曆,信風水,一有心事,就到處燒香磕頭,不信醫生信巫婆,如此這
般。這到也説明了一個道理:古與今,快與慢,窮與富,現代與落後,飛機與牛車等等的兼容並存,也
是一種“生態平衡”。有上帝的地方必有魔鬼,有警察必有盜匪,有搽巴黎香水的必有掏糞坑的,有買
得起飛機票的必有連灰狗票也買不起的。整個人類就是如此,美國又豈能例外。對我來説,這一次旅行
,所考慮的既不是金錢也不是時間,只是因為從舊金山乘飛機去芝加哥辦事之後,不必急於返回舊金山
,趁此機會搭乘灰狗來瀏覽沿途風光,尤其是接觸一些較少裝模作樣而具本來面目的平頭百姓。
三
早在二、三十年代,上海就有東方芝加哥之稱。比喻雖然憋腳的居多,但也多多少少説出了兩個城
市有其大概相似的地方,一是城市大,二是當地都盛產流氓地痞。既然是黑社會,像蜻蜓點水般匆匆而
過的外地旅客是很難覺察到的,但芝加哥的大,是可以與上海一眼比較出來的。她背靠密歇根湖,碼頭
一個接一個,面孔則朝着茫茫的中部與西部七個州,內陸運輸的各類汽車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螞蟻那樣
成羣結隊地爬來爬去。位於西郊的灰狗站,少説也有二、三十個閘口,每個閘口分別標明終點站和途經
站的名稱。要在眾多的閘口中找到我所要搭乘的那一班灰狗,全靠兩個巨大的阿拉伯數字的指引。
我拿着票上車,因為是始發站,需對號入座,發現自己座位的左邊是一位黑人老太太,手上拿着一
只用花布做的袋子,鼓鼓囔囔,頭髮白多黑少,一臉和氣,對我微微一笑;右邊是一位瘦高個子的黑人
牧師,正襟危坐,喉部的核卻不停地蠕動,也對我微微一笑。
坐在這兩黑人的中間,我頓時感到比較安全和安心。安全的道理是一目瞭然的,一位是決不會惹事
生非的老太婆,另一位則從事專門勸人棄惡從善的上帝僕人,我即使像三文治般被夾在中間,也儘管可
以放心瞌睡。至於安心,這是一種比較複雜的的念頭,不是三言兩語説得清楚的。簡單些説,坐在這兩
位黑人中間比坐在白人中間要稍為自在些,因為美國立國的歷史儘管不長,但種族主義的劣跡卻是名揚
四海。
相隔一百來年的兩個總統都是因為提倡種族平等而飲彈身亡,林肯的故事已陳舊不堪,且不説它,
但肯尼迪下令軍隊護送黑孩子進入白人區的學校上學的故事只相隔短短的三十幾年。就這三十來年中,
世界上效法希特勒種族滅絕論者還大的其人,有時候,一下子就把另一個民族幹掉了五十來萬,如是蘿
卜切成堆,也會嚇人一跳,更不必説是血淋淋的屍體了,在這種大環境下,指望美國根絕種族主義成為
世外的桃源,顯然是呆頭呆腦的一廂情願。當然,在這三十來年中,隨着種種反種族歧視法令的頒佈執
行,人們確實不敢面對面或當着有第三者在場的情況下罵對方是“黑鬼”、“黃臉猴子”、“印第安小
子”、“波多黎谷佬”。。。。,如果罵了,而對方又認識一些生意清淡而鬥志旺盛的人權律師,那就
有好戲看了。
但是,任何法令無法管制人們腦袋裏邊的成見和偏見,尤其是孩提時期被老輩所灌輸因而根深蒂固
的那些觀念。比方説,黑人的身上有臭氣,中國人有腳臭(當年香港腳確實曾經名聞天下)等等。美國
兒童從圖片上面所見到的中國人,大多是上身赤膊,骨瘦如柴,腦後掛着一根又枯又髒的辮子,或躺在
牀上半閉着眼睛抽鴉片,或者青面獠牙不問三七二十還是七七四十九就亂打亂殺一頓的黑社會分子。
鼓勵編寫這些連環畫的人,如同沉睡一世紀而又復活了的殭屍,他們心目中時間永遠凝固在十九世
紀,甚至十八世紀,當然我相信,這類如屎坑石板又臭又硬的極端種族主義分子不會很多,就算是十個
中有兩個吧,而碰巧我又恰恰被夾在這兩個人中間,這個旅途能好受嗎!
最先向我搭腔的是那位黑人牧師。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牧師即牧羊人之意,誰的臉朝着他或坐
在他旁邊,誰就是被牧的羊,這個關係是上帝定出來的,由不得你願意還是不願意。我在他的眼中既然
是隻羊,而且又是隻東方來的羊,他有所關注和好奇也是很正常的事。他先問我是那個國家的人,接着
就問我是不是基督徒。這説明他是位有經驗的牧師,報出國家的名字,他可以大致地知道基督教在該國
的活動情況,報出自己是否是教徒,他可以區分出你是野山羊還是業已受了洗禮的綿羊,以便於用不同
的方法來放牧。
我告訴他,因為在教會學校裏讀過書,每個星期教要集體去一次教堂,但自己又並非教徒。他聽了
這幾句話,臉上的表情有了一些只有我能夠體味出來的變化,似乎已把我暗暗劃歸為野山羊與綿羊之間
的一類,終究要比從來沒有入過教堂,搞不清基督和耶穌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的野山羊要強些。
接下去,我估計他必然會旁敲側擊地設法瞭解我當時為何不受洗禮入教,現在是不是有幡然歸依之
念頭?如此等等。不出所料,他果然是按此格式逐步地提問。對他來説,這是一種職業,具敬業精神;
對我來説,既要尊重對方的職業,又要尊重自己的老主意而寸步不讓,否則遲早會被淹死在信仰的海洋
之中。比方説,美國的宗教多如牛毛,招攬入教的方法也是各有招數,從免費午餐到男女可以脱光衣服
坐在一些聽教主講道。但有一點是絕對相同的,這就是教主皆以上帝與救世主的化身自居。
當然,我相信這位牧師來自正統的教會,芝加哥的黑人超過百萬,僅次於紐約,黑人牧師之隨處可
見也是很自然的事。根據進一步的交談,我發現他對中國的瞭解並不少,但就像一個穿了兩雙厚厚的襪
子往小腿搔癢,搔不到實處。我建議他不妨親自去中國看一看,真像我親自見到了的美國與傳説中的美
國,即使不是兩回事,至少也在時空上有所顛倒,總有意無意地沿着電影或小説的痕跡去對照現實的社
會和人物。
例如一提起印第安人,就會下意識地聯想起那些頭上插上羽毛,赤身露體,騎馬射箭,殺氣騰騰的
生番;一提起黑人,就和電影“飄”或“湯姆叔叔的小屋”中的那些人物聯繫起來,或者把現代紐約地
鐵的黑人當做黑人的主體來認識。
我們撇開了只侷限於兩個國家的話題,轉而談起“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永恆命題。這個題目,
一直可以探討至世界未日而雙方依然面紅耳赤地爭論不休。我老實不客氣地問他,作為教會,是迎合世
風日下,以求保留一席之地,還是力挽狂瀾,收復傳統的道德領域呢?牧師正在為難或思考時,那位一
直保持沉默的老太太卻直截了當地説:“道德同蘋果一樣,蘋果會逐漸爛掉,道德也是如此。隨後,我
們再去找另一個品種的蘋果,又重複同樣的過程。開始時,光亮鮮豔,慢慢地皮縐心爛。等到所有品種
的蘋果都爛光之時,世界末日也就不請自來,上帝又要另換一批人類。也許還會有另一艘諾亞方舟,也
許一艘都沒有,因為當時的世界上可能難於找到一個令上帝能夠認可的好人!”
這真是語出驚人,尤其是出於一位老太婆之口,令我和牧師都目瞪口呆了片刻,牧師的心裏在想些
什麼,我不得而知,但我心裏卻認為這位老太太雖則是滿腹牢騷,即也客觀地,毫不吞吞吐吐地説出了
世風日下的趨勢和規律。
我不禁斜着眼光重新打量了下這位老太太,老與胖保是生理現象,不等於她的心思也是這樣,人不
可貌相也。不管她過去幹過什麼職業,讀過多少年書,這個五顏十色的社會本身就會強迫她去思考那些
不容迴避的問題,就像脱衣舞那樣把衣服一層層地剝掉,剩下了無法遮掩的裸體,這大概就是哲學或命
運的起點或終點。任何人再也不能指望一個覺醒了的民族重新回到原始的叢林裏,回到湯姆叔叔的小屋
裏去,永遠處於從屬與不必自己思索的位置。
灰狗是在晚上八點半左右開的車,早已駛出了萬家燈火的城市而進入莽莽的曠野,但燈火烯落的小
鎮,汽車旅館,加油站,快餐店常一閃而過。瞌睡隨之而來,對乘客來説,此時的睡眠實在要比討論世
界末日重要多。
四
一般來説,灰狗每行駛四個來小時就要停下來一次,少則半小時,多則兩個小時(此時,通常要另
換一輛灰狗),這大概也是出於一種人道主義的考慮,因為灰狗的後三排雖然設有抽煙區,衞生間,大
致和飛機上差不多,但美國多胖子,在如此狹窄的衞生間裏擠進擠出總不是一件體面和愉快的事,而煙
民們當然也不習慣在大家白眼多於青眼的情況下,灰溜溜地躲在車的後部抽煙。
當然,對全體乘客而言,大家能夠下車活動一下,換換空氣,伸伸懶腰,散散步,與以前素不相識
的人邊喝飲料邊談些不着邊際卻又是能引人關注的話題,這也是種樂趣,是乘坐直航班機所無法獲得的
。
灰狗是在晚間跨越芝加哥所在的那個伊利諾伊州的,即使在夜間停車時,也會有一些乘客下車去換
換空氣,夜色迷茫,自有一種萬物靜謐,寧靜致遠的美。第一次停車時,因為瞌睡朦朧,只覺得牧師悄
然告別下車後就不再回來,大概是到了目的地。第二次停車時,睡意已消,就趕緊跟着幾位乘客信步走
下車來。臨近拂曉,大自然中的一切美色暫且都要讓位於千姿萬態的朝霞,而涼風習習又豈是空調風扇
之類可以替代的!
和我一起下車的乘客中有一位七十來歲卻身板挺直的老先生,他見我一個人獨自在痴痴地仰望天空
,就問我有沒有見過比朝霞更美麗的東西?
我們的散步就由此開始。我告訴他,美只是自己當時的一種感受,如果正在被一羣強盜追殺,也許
終身都會害怕見到朝霞。
他吃驚地看了我一眼:“是的,正是如此?”原來他年輕時經常駕駛戰鬥機與日本飛機在空中撕殺
,狡猾的日本人,有時就利用耀眼的朝霞,從東往西飛來,使得由西往東迎戰的美國飛機駕駛員眼前霞
光萬道刺眼得要命,非要設法兜到日本飛機的屁股後邊或搶佔不受霞光眩眼的角度才能應戰,否則只要
手腳稍慢一些就會被日本人揍個狗吃屎。因此,那個時候,他從來不覺得朝霞是美麗的,相反,還有點
兒討厭它呢。
他説,他在陳納德的第十四航空隊幹過,飛過駝峯。説起駝峯,我們的話就多了。我告訴他,我的
姐夫在抗日後期被當時的中國政府送去美國鳳凰城接受空軍訓練,回國後,有幾個同學在飛越駝峯天險
時犧牲了。駝峯,是指希瑪拉亞山的一個山谷,是聯接印度與中國之間空中運輸線的唯一通道,大量的
美國援華物資就是靠飛行員冒着生命危險闖越天險而運抵中國的。
當他知道我的姐夫後來也在第十四航空隊工作直至1949年,就迫切地打聽姐夫的姓名和情況,我説
了姓名並簡略地介紹了有關的情況。聽到了這個姓名,他抬起頭望着天空吃力地回憶着差不多已經過去
半個世紀的事情。在天空中,似乎有一冊第十四航空隊的戰友名冊,以便他一頁一頁地翻閲。這本名冊
不會太厚,歸十四航空隊發餉的空勤與地勤人員可能不會超過三位數,當時中國的飛機場也有限,飛來
飛去總會有機會見面的。他不能確切的記得這個名字,但相信如果見了面是一定會認得的。他聳了聳肩
,攤開雙手説:“大多數都死啦,剩下的也各自東西,有的癱瘓,有的痴痴呆呆,像我這樣還能自行走
來走去的不會很多了!”他希望能去西安看望因小中風而行動不便的前同事。
我們慢慢地走回灰狗,車又將開動,人在旅途,整個人生也是個旅途,有始必有終。在這個旅途中
,會遇見或多或少的人,有的也許還會再見面,更多的只在記憶中留下或深或淺的一個點。
五
灰狗在衣阿華州的得梅因停車時,一位小老頭模樣的白人填補了牧師留下的空位。他的身上有一股
大蒜的味道,牛仔褲格子襯衫,拿了一隻舊得泛白的帆布包。別小看了這身打扮總共只值二十來塊美元
,但標誌了一種精神,一個時代,一股風氣,在世界各地至今還有十幾二十億的人熱衷模仿這種打扮哩
。
在我的心目中,小老頭大致分成兩大類,一類屈強得像樹根,一類是笑口常開。當然,從體形上看
,他們都比較瘦小,而白人當中的小個子臉色通常較紅,並一直紅到頸部。他對我們這兩個一黑一黃的
人大大方方地打了個招呼,態度倒也和善。至此,我的心也放了下來,看起來他既不像是種族主義分子
,也不像是一條硬疙瘩似的樹根,也許又多了個在旅途中聊天的夥伴。
此人果然健談,就像目前灰狗正駛行在內布拉斯加州的寬坦平原上那樣一覽無遺。他説自已從小當
童工,老了當零工,他最熟悉的地方是農場,這雙手所摘過的棉花、葡萄、橙子、桃子等瓜果蔬菜也許
要裝好幾列運貨的火車,年輕時曾經駕駛着自己的舊汽車穿縣過州地當季節工,後來就靠搭乘灰狗或火
車去找活幹。
他的先輩為了逃避愛爾蘭的那場大飢茺而移民到了美國,他很自豪在愛爾蘭移民的後裔中,有好幾
個都當了總統。他也很高興自己雖然一輩子都靠打工度日,至今還沒有一個家,但從來沒有怨恨過命運
,他認為人類社會就像蜜蜂巢一樣,個別的當蜂王,大多數當工蜂,少數的當打手。
我沒有冒昧地打聽他為什麼至今還沒有一個家,因為,在美國,在西方社會中,這並不是一種值得
好奇的問題。還是他自己談起了這個話題,他所以不想有一個家,正是因為少年時期的那個家給他留下
了又深又可怕的印象,大人間的吵架、撕耍、酗酒、通姦、賭博、互相欺騙。小孩子的橫遭虐待毒打,
男孩遭雞姦,女孩遭強姦,五歲開始當童工,跟在大人的屁股後面拾棉花,,,,,如此等等。
他敍述得很平靜,就像扭開了水籠頭,讓自來水慢慢地淌出來那樣。旁邊的那位黑人老太太也許覺
得這些淌出來的水正在使她自己也泡在裏頭,就插嘴對着那位小老頭説:“看起來,地獄和天堂距離我
們窮人都是一樣的遠近,有心下地獄也不必非買飛機票去那些窮國!你講的那些事兒,我比你還熟悉!
只不過,我是個黑人又是個女人,我必須有一個窩有一個家,而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四海為家”
家庭,人們營建了幾千年的這個小小的蝸牛殼,最終是否能保存下來,還是遲早會像化石那樣成為
一種遺蹟,還是變得徒有虛名成了第三者偷雞摸狗的地方,這均不得一概而論。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家庭的模式和概念都在悄悄地起着變化。類似這位小老頭那樣的四海為家,既不追求天倫之樂,也不
受羈於家庭種種煩惱的的獨身方式,即使不會成為風氣,但也不會再被視為怪僻。在這個社會里,人人
都活得很緊張很累,而有家庭的人則更累些,神經繃得很緊張很累,一家人的生老病死和種種瑣事雜項
不容你避而不管!
尤其是性解放,金錢萬能與吸毒的號角在西方吹響並迅速地在世界各個角落引起迴響之後,家庭就
更少了一圈神聖和安全的光環。人倫關係往往變成了野獸之間的關係,為數不少的家庭中最通用的語言
是口是心非,最常見的眼光是懷疑,如果財富之家,則多了爭奪財產或遺產的撕殺。像電腦的迅速更新
換代一樣,相當一部分建立在性愛為主而不是情愛基礎上的婚姻,男女雙方中的任何一方只要有條件和
機會,都會毫不猶豫地背棄對方,從王子王妃到平民百姓都是這付嘴臉。
這位愛爾蘭小老頭是否出於上述原因而不成家,屬先知先覺的先鋒派一類就不得而知。但從社會的
發展來看,傳統社會之需要家庭,猶如人之需要手足齊全,互耕互作,守望相助,相依相存,封妻廕子
,雞犬升天。而隨着現代社會的種種變化,尤其人口的城市化,兩性關係的商品化,家庭必然也會像組
閤家具那樣可以換來換去,換一個配偶的週期可能比換一台洗衣機還要短一點。總之,要想把原始胚態
的家庭模式原封不動地保存在二十一世紀的社會里,顯然是很難的。
小老頭絕對不是聖人或聖人之徒,但是,一個國家如果都是聖人,而沒有一大羣像工蜂那樣一生勞
苦而從不懶惰,從不沽名釣譽的國民,顯然就不會有今日的美國。
六
也許是地理上的一種巧合,唐詩中有“西出陽關無故人”之句來形容大漠的荒涼,而在今日之美國
,由東往西,也是愈行愈荒涼,要一直到了沿海的加利福尼亞才重顯繁榮的生機。但荒涼本身也是一種
美,美國的靈魂就是國徽上的白頭鷹,這種兇猛的飛禽只有展翅盤旋在岩石嶙峋,千里藍空的峽谷羣峯
間,方能盡現生命與自然的關係,嶷重而空曠遠古的時空背景,襯托出了那搏擊長空而又驁桀不馴者的
千姿百態。
小老頭和黑人老太太先後在內布拉斯州的大島(格蘭特艾倫)和一個叫不出名字的地方下了車。從
遠處相望,美國的小城鎮的外貌都是差不多的,建築物不高,有的公路(不是高速公路)經過這裏時,
這一段公路就被改名為當地的一條主要大街。兩旁的電子廣告牌在夜空中爭奇鬥豔,那時候,你也許會
覺得城鎮被廣告吞沒了,美國只剩下電子廣告牌上那些穿三點裝的女人和一些與廣告有關的小動物。
你會進一步感到,商業是人類的第二個上帝,它沒有創造人,但它無所不在地在改造人,從頭到腳
,從外貌到靈魂。人們認識美國,首先是認識美國的各種廣告,廣義的廣告包括電影、電視、報紙、小
説等各類媒體。廣告就是化妝,它要以使大家一邊吃飯一邊看介紹月經帶的廣告也不會感到噁心。而不
經化妝的東西愈真實愈無人想看下去,比方説,臉上的縐紋,白髮和頭髮脱落都是百份分之百真實的生
理變化,但為數不少的人是不甘心於這種真實的!拼命地用化妝品,用拉皮手術,用染髮劑,用各種各
樣的假頭髮來掩蓋這個真實。總之,我們所看到的美國是真實的,也是不真實的,問題就在於你在看什
麼東西。
灰狗一進入懷俄明州不久就到了它的首府夏延,在這裏停了將近兩個鐘頭,讓大家下車另換一輛灰
狗。
懷俄明州沒有大江大河大海,外於洛基山脈的一側,是典型的內陸地帶,夏延之所以繁忙,也許是
除了有貫通東西的80號公路外,還有一條通向北部的高速公路,這條公路到了布法羅再轉另一條普通公
路向西行駛就會到達兩個國家公園,一個是舉世聞名的黃石公園,另一個是大蒂頓公園。
人們一談起美國,就首先想到紐約的百老匯等這些花花世界,當你在美國遊覽了更多的城市,你就
會發現,每個城市幾乎都有一條名叫百老匯的大街,看了它的英文名稱BROADWAY後,你更會恍然大悟所
謂百老匯就是每個城市中的大馬路,就像上海的大馬路是南京路,也是五光十色應有盡有,但南路不等
於是上海,更不等於是中國,它所代表的中國也許只佔比例的萬分之一,十萬分之一。
認識美國,同樣也是這個道理,百老匯,曼哈頓,好萊塢,華爾街。。。。這些拋頭露面的名詞 ,
雖然千真萬確地屬於美國,是美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終究不是全部,也不是大部份。
我想,總有一天,這個世界上的人會對世界愈來愈多的高樓大廈,屁股冒煙的汽車感到厭煩,對多
如牛毛的交易所不再敬畏,而經過卡拉OK的自我訓練,大多數人都會像搖滾歌手那樣半閉着眼擺動下半
身的時候,人們提起美國時,不會首先想起那些摩天大樓,那些名牌雜牌數不勝數的汽車,那些動不動
把奶罩摘下來搞點兒噱頭的歌星,而是首先想到她那舉世無雙的國家公園,尤其是那佔地9,000平方公里
的黃石公園;想起她那些屬於北美也屬於全人類的不朽人物。歷史已經顯示,任何帝國和文明只不過是
歷史的一個過程,當紅的美國文明遲早也要隨着巴比倫文明,埃及文明。。。。。由興到衰走向沒落,
但自然景色,智慧和精神將會流傳下去。
七
灰狗是下午繼續上路的,在夏延上來了兩個新的鄰座,一位是三十來歲,戴了付金絲邊眼鏡的男子
,另一位是提着一隻工具箱約二十來歲的一個工人,兩人都是男士和白人。戴眼鏡的手中拿着一隻小巧
的長方形皮包,先是職業性地朝我露齒一笑,接着用眼光很快打量了我一番。根據經驗,我知道自己已
遇到了一個推銷員,並且他已經把我作為物色的對象。
在美國,推銷員對死人也決不會輕易放過,人還沒有正式斷氣,就有一批批推銷員來兜生意,殯儀
館、棺材店、花圈店、墓地經記人、飯店等等,而且這些行業又不像最高法院只此一家,因而互相競爭
起來真是十分的投入。對死人尚且如此,對活人是更不必説了,凡是活人自己連夢都還沒有想到的東西
,推銷員都會一一 邦你想出來,有本事使一個生來就十分古板的老太婆也會忽然覺得早應該買一條超短
裙套在肥胖的屁股上來顯示自己的風姿猶存。
在美國,如果你是個正人君子,是不必害怕警察的,但你必須害怕推銷員,因為他們遲早會把你淹
沒有各種商品的汪洋大海之中,你本來只打算買一塊香皂的,但不知不覺就像中了邪似的去買了幾箱塞
在牀底下。
這位戴眼鏡的想必是學過一整套諸如 營銷術大會,市場裏傻瓜多過西瓜,凡人心理活動三千例精選之
類的課程。他之不幸或無以展其技,除了我已見慣美國式的推銷術外,偏偏我也翻讀過這類書,也就是
説,他所背誦出來的全套台詞正好與我腦袋中存放着的腳本合拍,其順序的刻板可能和步兵操典不相上
下。第一,絕對不能讓對方知道自己是推銷員;第二,要抓住每一個機會來恭維對方,畢恭畢敬地聆聽
對方吐出的每一句話(包括廢話),並且要不斷地表示“聽君一席話,使人茅塞頓開,受益匪淺,勝讀
十年書。。。。”之類的話,尤其要用欣賞的目光來讚美對方的外貌與儀表,如果對方又矮又胖又老又
醜,就應該引用種種的例子來證明對方有一處常人所缺少的特殊魅力又恰好代表着一種世界性品味和潮
流!
如果對方長得還可以,那麼就應該故作驚訝地表示,要不是自己親眼看見,真不相信世界上居然會
有兩個人長得如此的一模一樣,接着又假裝十分冒昧地請問對方究竟是不是和某某大明星同屬一母的雙
胞胎,或者是不可告人的私生子,如果是,就立即起誓要為對方保守秘密,如此等等。
直到對方被這番話灌得如痴如醉,自我感覺良好到了極點之時,方能進入下一步。換句話説,這是
殊關重要的開局,解除對方的警惕,並用上帝也喜歡的拍馬屁來征服對方,取得好感和信任,並且死心
塌地的相信你的話。
在下一個回合裏,如果是修煉成精的推銷員,他仍然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和目的,而是旁敲側擊地引
導你談論他準備向你作推銷的這一類東西,比方説,你打算向你推銷天鵝保險公司的保險,就決不談這
個公司,而是讓你自己談各式各樣的保險公司,然後他以一種極其客觀和誠懇的口氣向你提出種種似乎
言之有理的忠告,使你感到其他保險公司即使不是騙子,也是麻煩多多,不是保費太貴,就是手續太繁
,給投保人的好處太少。
正當你變得像一隻迷途而彷惶的羔羊時,他又像牧羊人似的把你引向他已為你準備好的羊圈,進入
之後再慢慢地宰割你,或者把你的毛剪光。
到了關鍵的時刻,他會快手快腳地從文件包裏拿出幾張印刷精美的紙張,一面用眼光逼視着毛被剪
得精光,仍處於如痴如醉中的迷途羔羊,一面拿着一支圓珠筆飛快地詢問並登記你的個人資料。
戴眼鏡的果然按“步兵操典”的順序向我進攻,他説他天生下來就喜歡旅行,尤其是乘坐灰狗旅行
,因為常常能在車上結識一些不願拋頭露面但十分傑出的人士。然後他就開始打量了我好一陣子,遺憾
地搖了搖頭説,可惜你的頭髮是黑色的,否則你就是某某的化身了!我心中明白,自己即使讓整容師在
臉上橫七豎八地整容二十次,我也不會變成他所説的那個人。
我不希望自己成為他亂扔那些陳詞濫調的垃圾桶,更不希望這種皮笑內不笑的憋腳表演繼續下去,
於是不置可否地朝他客氣地笑了笑,就轉過臉去和那位工人聊天,藉此躲避這一輪進攻。
在人人都想做點兒生意的社會中,驅動人們像走馬燈般團團轉的動力就是相互間的利害關係,在這
個推銷員的瞳孔中,我如果不是羊,就應該是一隻兔子,不是天真得可愛就應該單純得要命。人們已習
慣這股瀰漫在相互之間的臭氣俗氣,就像人們習慣於穿行在充滿汽車廢氣的車輛之間,既無可奈何又似
乎理所當然。
我和這位工人,至少在眼前,雙方似乎都沒有東西企圖向對方推銷,因此不必要裝腔作勢地交談。
也許是天天靠雙手勞動而不是靠嘴皮子謀生,説起話來就像把鐵釘釘入木板那樣實實在在。
他説自己晚上很少做夢,白天也沒有什麼夢想,聽説過中國,但對他來説,就如同聽説過火星一樣
,從來沒有打算去那裏觀光一番。他天天考慮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希望計時工資能達到每小時11塊錢,而
不是現在的9塊錢,計件工資當然也得提高些 。
他停頓了片刻,聲音壓低着説:當然,在沒有活幹的日子裏,能夠找到5塊錢一小時的雜工活也算運
氣不錯了!在生活方面,他也沒有什麼浪漫或詩意的念頭,每餐有色拉、可樂、漢堡飽、牛奶、每星期
吃上兩頓4塊9毛9的自助餐或9塊9毛9九的意大利餡餅就心滿意足了,當然還得有錢支付每月三百多塊錢
的房租。和女人同居可以,但千萬不要結婚,為什麼要買一件打算穿一輩子的衣服呢,你不厭膩對方,
對方也會壓膩你哩!
他不看書,不讀報刊雜誌,不進電影院,不去聽音樂,也不參加舞會,但偶而去野餐一頓。他認為
,一個打工的人,白天受人驅使勞碌奔走,晚上就應該放鬆下自己,看看電視或錄像帶,吃爆玉米喝飲
料,悃了就睡,睡夠了又去幹活。他説只看那些逗笑的和比賽的節目,當然也看總統競選的節目,因為
這也是種比賽,如果雙方只穿短褲來拳擊一番,就會更有看頭些!
他説周圍的人很多都像他那樣活着,所不同的只是有些人結婚,離婚並生了孩子,而有些人既不想
結婚也不想負擔養育私生子的責任。他説他自己雖然是處於社會的底層,從來沒有租過一間以上的房子
,但因為是個水電維修工,經常要出入豪宅或貧民小區,他見過富人,也見過最窮的人,更多的則是不
窮也不富的人;見過壞人,也見過很好的人,更多的則是不好也不壞的人。
他認為世界就是這麼一會事,多數人都在這麼湊乎着過日子,都在關心自己的錢包,或者滿腹牢騷
,或者悶頭悶腦不想説什麼。上帝為大家只是一句空話,人人為自己才是句實話!儘管人們在公開的場
合裏,尤其在教堂裏不願這麼説,但實際上確是這麼幹的,人們需要空氣,也需要虛偽,下等人的虛偽
比較簡單些,上等人則深奧些,要引經據典兜好幾個圈子才能把自己的念頭説得更糊塗一點。
一個真實的美國,一個真實的世界,首先是由芸芸眾生所組成的,他們沒有機會在鎂光燈下大出風
頭,表現出種種機智、幽默、深奧的談吐和思想,但並非都是渾渾噩噩,像小草那樣只會隨風擺動,他
們在吃喝拉撒,生老病死,肉慾與食慾這些人類最基本的活動中不只是領悟出一些道理,也懷疑或否定
了一些所謂永恆的真理。
八
灰狗在夜色蒼茫中進入猶他州,這是個以大鹽湖,大沼澤,大沙漠聞名的州,將近22萬平方米公里
的土地上只住着一百多萬的人口,每平方公里上平均只有5個活人和幾十個埋在地下的死人。一過了鹽湖
場面就更加人煙稀少,相鄰的內華達州,每平方公里平均只有2—3個活人。
文明其實就是由死人創造,活人繼承的這麼一條鏈帶,埋在地下的死人愈多,文明就愈古老,但其
中所攙雜的渣滓也就愈多。淺淺的兩百年美國文明,雖則不能與三、五千年的文明古國相比,但畢竟沒
有那麼多神話,鬼話,巫話,陰森血腥的封建制度。
他們只需要一個生活簡樸而又少管閒事的上帝作為精神寄託,此外再也沒有其他金科玉律可以束搏
他們。沼澤連綿不斷地展伸在車窗外,除了公路上來往的車輛外,偶而也會見到些野獸和飛禽出沒期間
,坐在我旁邊,那位從鹽湖城上車的退休教師總是密切的注視着它們,有時還發出一些輕輕的歡呼聲,
好象在慶幸這片幾乎是原始的寂靜土地上畢竟還有着跳躍或飛翔着的生命,灰狗不是孤單的,人類不是
孤單的。大多數人都害怕寂寞,尤其是死一般的寂寞,村落、城鎮、大都會、像綿吸水般地吸引着害怕
寂寞的人們,文明的標誌之一就是城市的人口逐浙超過農村的人口。
愈是人跡稀少的地方,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弱肉強食的自然界法則愈加被人們赤裸裸地套用在人
類社會之中。這個看法並非我望着車窗外的野獸相互追逐而忽然想出來的,而是鄰座這位滿頭銀髮,出
口成章的退休教師説出來的。
他不但在西部的多家中學和大學裏教了幾十年美國史,也是一位畢生在研究美國西部各州歷史的學
者。他指着車窗外的天空和土地對我説,整個內華達州是從墨西哥人手中搶過來的,包括天空中的雲彩
和地上爬來爬去的螞蟻!還有好幾個州也是搶來的,這只不過是上個世紀的事,現在還活着的烏龜中就
有一大批親眼目睹過這些爭搶撕殺的場面,但這些畜生不會講話作證,因此就需要歷史學家來考證。
儘管歷史學者嘔心瀝血地編寫史料,但人們關心的只是眼前的汽車,房子、婚外戀,如何賺多幾個
錢,何時失業,何時進養老院等這些已令人窮於應付的切身事兒,懶得去回顧三、五十年前的是非,更
懶得去回顧年代更遠而又沒有親身經歷過的是非。
他慢慢地喝着罐裝的飲料,這些液體在他的肚子裏轉了幾個圈後,似乎轉化成了噴墨,向我噴印出
一張又一張的歷史資料。他從猶他州的鹽湖城開始噴墨,橫跨了內華達州,一直噴到與加利福尼亞交界
的裏諾下車時為止。如果是在學校的教室裏,一個比較勤奮的學生起碼要記錄二、三十張紙方能略見其
端。至於我,既無意當學生,也不想研究美國的歷史,只是在浩瀚的沙漠中為了打發那昏昏欲睡的寂寞
,才裝出認真諦聽,偶而提問的求知精神。
當我陷入閉目養神。朦朦朧朧的狀態時,他那低沉而清晰的聲音漸漸地轉換為一幅有聲音的畫卷,
沒有標題,沒有作者。西部的歷史從漫山遍野的野牛開始;有野牛就有牛仔,有養牛的就有偷牛的。為
了對付能在跑馬300碼的距離內連續射出20支弓箭的印第安人的襲擊,發明了能連續發射六發子彈的轉輪
手搶,以至使好萊塢在拔搶殺人這個題材上能拍攝出幾百部電影。
地上的黃金(野牛)搶光分光後,大家又屁股冒煙地去開採銀礦,又打鬥爭奪得不可開交,直至銀
礦裏只剩下石頭為止。於是又挖黃金,看過卓別鱗主演的“淘金記”者,意義自明,不必再多説。淺層
的寶藏挖光後,又往更深的地下勘探石油,開始是拿來包治百病,一小瓶一小瓶地出售。
等到大自然所恩施的資源(從野牛到礦藏)都一一開發並搶奪殆盡之後,荒涼的西部還能以什麼來
吸引外來的人和資金呢!説起來也真令人不可思議,居然乾巴巴的法律也可以成為生財之道,原因就在
於作為聯邦制的美國有一部統一的憲法,但各州的州議會又可以自行訂立本州的法律,只要不與憲法相
牴觸,就可以各顯神通。
比方説,很多州不準賭博,內華達州就准許開賭,並在靠近加州的裏諾和拉斯維加斯設立賭城,方
便來自加州和各處來的賭客。另一個生財之道是通過離婚業和結婚業進一步繁榮了旅遊業,這是因為在
其他的州里,對於離婚和結婚有種種法律上的限制,例如要先分居兩年,隨後再提出離婚等等,但西部
各州則把這個期限競向縮短,例如在當地住滿6個月就可以離婚,並馬上可以再結婚。根據資料統計,在
20世紀50年代末期,美國的離婚有將近一半是在拉斯維加斯批准的。到70年代末期,內華達州居民中每
千人的離婚數為全國平均數的10倍,結婚數則更高達20倍。
灰狗還是一個勁地向着茫茫沙漠疾馳,一閃而過的野獸和耐旱的植物。。。,誰是沙漠中的強者呢
!什麼是權威,什麼是神聖!什麼是道德,什麼是正義!除了車窗外呼呼的風聲外,沒有任何聲音願意
回答這些問題,因為只有傻瓜才會認真地思考這些問題。
(該文選自本人著作《我看到了一個只穿褲衩的美國》2000年,廣州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