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有企業的魔幻與現實_風聞

 由於作者家裏的情況，對於國有企業家裏的人或多或少都參與了其中.只不過我的出生時間把所有關於國有企業在記憶都留在了少年時期，當我真正的對國有企業有概念的時候他們全都已經是物是人非了.在我不短不長的人生歷程裏，有幾個國有企業是始終伴隨在我周邊，他們的名字不停的在我周圍旋轉着，從我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到完全瞭解他們的狀態，可在我瞭解他們的狀態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存在.本來我想用自己真實的經歷把這些都説出來，但是我又害怕把他們都説出來又礙於這些人的生活.所以最後我選擇了，編一個故事來説出這些東西，但是大家一定要清楚我説的全是真的而人物卻是假的。

    在老家的時候和參加一個老人的葬禮。一大堆親戚穿着孝衣圍坐在水晶棺前面。所謂水晶棺只是一個冰箱，裏面裝着的是一位老人，這位老人是一位解放軍老戰士，當然也可以把他稱為一名老職工，他雖然住在農村可絕不能把他稱為一名農民，因為他人生大部分的時間不是在種地，也許論及農業技能奶奶要比他強得多。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開始談論着這位老人的生平事蹟，再加上我從小聽的各種這位老人的事蹟，我居然差不多把他一輩子的輪廓在心裏勾勒出來，一點也不波瀾壯闊你但又確實是十分波瀾壯闊，國家與個人在有的時候融為了一體，是真正的匹夫有責。這位姓劉的老爺子家裏有三個兄弟，他小時候是如何經歷的現在人已經説不清楚，因為我的老家在45年就已經把土地改革了，地主這個東西也只是這位老人年輕時候在經歷過的。他出生比較晚，到1946年的時候兩位兄長已經結婚可他還沒有成年。戰爭需要徵兵，如果是國民黨幾乎這三兄弟都會被拉走，但是共產黨只要你家裏的一個。基本的過程就是兩位結婚的兄長跑到了山西，最後剩下了未成年的兒子留在家裏，家裏認為這個兒子不會被拉去當兵因為共產黨徵兵是有年齡限制的，可誰想到村裏面卻給這個人改了出生日期，從此這一輩子他的年齡就大兩歲永遠也沒有改過來。當兵出征，這個老人並沒有當回事，領了衣服領了槍學會打揹包就跟着隊伍一步一步的離開家鄉，作為後輩我不知道當時家裏沒人是如何送他的，他又是如何看待這件事情的？解放軍作戰運動性很強戰士們是永遠十分疲憊的，在很多影視作品裏面都有炊事班的存在，可是我問過這位老人他否認存在什麼炊事班都是輪流背一口鍋到地方輪流做飯，有一回他很累他不做他也不吃。碉堡是十分難以攻打的，國民黨學習的日本人的戰術把碉堡搞得很厚，缺乏攻堅武器的解放軍只能用人拿着炸藥包去炸。爆破組能回來的很少，據他説得派很多爆破組才能炸掉一個碉堡，有時候國民黨也會搞一些反擊，他的一條腿就是這樣被擊中的。他到現在也説不清楚為什麼他在那趴着，子彈卻擊中了他的腿。當時他並不感覺到疼，旁邊的戰友提醒他説你腿流血了！人就不能被人説一説就受不了，鑽心的疼痛讓他什麼也幹不了了，旁邊的衞生員過來給他簡單的包紮一下，給他拿了一條木棒説你趕緊去找後方野戰醫院，你要是去晚了可就找不到了你這條腿就真廢了！老劉也説不清楚怎麼自己就忍着疼痛拄着木棒找到後方的野戰醫院的。到了醫院就是緊急手術，腿幸運的保住了可是卻卻留下了很多後遺症比如説用不上力氣，所以老劉這一輩子和劇烈運動就掛不上鈎了。在養傷的地方，有領導來問他們你們是想學習南下當幹部，還是選擇退伍回家呢？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老劉選擇了回家，這也是很多人替他惋惜的，可是他的確回家了。家裏人對他回來都很驚喜，當然也有人不高興因為本來對半兒分家變成了三分家，不過有什麼辦法呢，在家養了幾個月傷就被通知去一個地方的煤礦學習木工成為了一個技術工人，這個時候還沒有過國有企業，但工人的地位是非常高的，特別是在解放區工人更是非常高的地方，因為你無法想象在幾年後老劉和他媳婦結婚的時候他媳婦那種驕傲的姿態。然後他們的孩子就出生了，剛開始的日子過得還不錯，他們的大兒子回憶説小時候甚至可以喝到一些麥乳精。可是由於國家政策的錯誤人們都變得很餓，在煤礦的老劉也是這樣沒有工資卻買不到東西。實在餓得沒有辦法，他的領導説那麼你去看戲吧看戲也許可以解餓。就這樣老劉幾乎把豫劇的所有經典曲目看了4到5遍，確實有時候他看的出神他都忘了胃裏面根本什麼也沒有。雖然如此工作卻還在繼續，老劉學的主要是木工各種各樣的木製器械他都得會做，當然和現在加工中心裏做出來的木質結構件不是一種東西，就是木頭門窗板凳椅子馬紮兒諸如此類的東西。如果説還有別的，就是礦山裏面需要的各種大型的木料他們也得負加工，最開始的煤礦木質結構件用的是很多這些木質結構件並不是什麼精密的木質結構主要的就是支撐和小鐵軌的枕木。後來國家的經濟條件轉好，他們也都吃得飽飯老劉的大女兒也就是這個時候出生的。

    也許日子就會這樣繼續下去最後退休，可是聽説縣裏的那些外國人都走了。他也在煤礦見過很多外國人，在煤礦外面指指點點的，後來沒空就進了很多新設備，支撐也從木頭變成了鋼樑，大型的木質結構件他們已經不用加工了，當然有很多木質結構件是經常損壞和損耗的，他們還是繼續在重複着一些工作，最開始用手工鋸後來就變成了電鋸，而且這些電機上的文字他們都不認識，現在我知道可能是一些西裏爾字母。礦上有很多學習班來幫助他們學習文化，最開始也教一些和那些電鋸上的差不多的文字可是沒幾個月又不教了，又開始教另一種不認識的字母也就是現在的漢語拼音。老劉到底會不會漢語拼音到最後也沒人知道，可是小的時候老劉確實教給我很多漢字。外國人走了以後煤礦裏的很多設備都不會用了，然後又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來了一些説官話的人他們會用然後就教礦上的人用，大約教了半年這些人都學會了這些説官話的人就走了。但是很快礦上又發來了通知，説讓礦上的骨幹全部去貴州。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好端端的去什麼貴州？礦上大多數人都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為什麼，老劉回去甚至對着媳婦痛哭説他不想去，沒想到媳婦兒去安慰他説你去吧，到底是怎麼安慰的老劉也記不清楚了。廠裏派的車他們坐在車斗裏面最後到了彰德火車站，也沒有買票直接就上了火車，老劉看到後面還拖着很多礦裏面的機械。火車走了幾天幾夜老劉也記不清楚，第一次去貴州他感覺很漫長。這比他有一次回家探親的時候遇上兩個造反派在兩邊的山頭上開機槍火車停運好幾天還慢，到了貴州才發現這個地方簡直就是原始社會種地的手段是十分的原始，這個王家寨公社連一座像樣的房子都沒有，他們只能自己動手蓋房子，當地人都是住在茅草屋裏，外面下大雨屋裏下小雨。可這卻難不倒這些技術工人，他們簡單的練了一些瀝青就把瀝青和茅草混在了一起放在了屋頂上算是解決了漏雨的問題。先生產後生活，老劉和工友們就在這種房子裏不知道多長時間。為什麼他們會忍受這種生活條件呢？因為當時有一個規定就是工轉軍，所有人的工作證都變成了士兵證工裝也變成六五式軍服，因為有當兵的經歷老劉順理成章的就開始的訓練這些沒有參加過戰爭的人，這就是我們現在稱為三線建設的開端一羣穿着軍裝的士兵在大山裏，外國人根本不知道這些人在幹什麼？其實衞星拍攝的照片也根本不知道，這些人在這些人跡罕至的情況幹什麼呢？可就是這些人硬是在這個山裏面開出了趙家溝煤礦，而且在別的不遠的地方也同時在開着開煤礦。有了這些煤礦，當地豐富的鐵礦資源就可以就被提煉，一座一座的鋼廠又建立了起來，那煤礦鋼鐵需要運輸那就開始修鐵路，煤礦鋼鐵都需要用電，一座座的發電廠又建立了起來。你很難想象在老劉剛來的時候這裏連個像樣的鐵釘都造不出來，可是僅僅幾年這裏就已經是有相當規模的工業化集羣。老劉説，有時候他就覺得像做夢一樣，這些廠是什麼時候變出來的？和很多人想的不同三線工人是有探親假的，老劉只要有探親假就會馬上回去，這樣他第三個女兒的兒子也是這樣出生的，多生孩子在當時就是鐵律。工轉軍沒有實行多長時間，在有了一定規模以後他們又都變成了工人。老劉由於非常的艱苦樸素，又是礦上都是出了名的貧困户，因為只有他一個人工作家裏面有好幾個孩子和媳婦，礦上不能給他的補助都給他加上去，可就是如此也根本不夠家裏人花銷，老劉每次探親回家都會十分憤怒的指責媳婦我寄回家的錢到哪裏去？兒媳婦只能非常委屈的説花掉了。老劉的大兒子慢慢長大，他聽説礦上招工就趕緊跑到領導那裏説能不能讓我兒子來這裏上班？當時領導和工人的距離是非常近的，一聽説是老劉來説，領導幾乎就是當場就答應，劉大就這樣進了煤礦。老劉還是做他的木工活，後來年齡大了，腿也有傷就讓他去礦上的學校當校工。校工這個職業在計劃經濟時代是存在的，反而改革開放以後就沒有了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老劉也就是在肖工的位置上退休的。

    那麼現在來説説他的大兒子劉大，劉大剛來到煤礦要被安排到井下工作，井下工作是十分危險的塌方透水爆炸如影隨形，而且還有慢性的塵肺病，很多的職工三四十歲就早早的去世了。有時候就是這麼巧，老劉生命最後的時刻，他旁邊一個牀位就是一位老工人塵肺病已經沒有辦法治療了，醫生説他的肺已經變成了一塊石頭。正因為如此老劉第一次去找了關係劉大成沒有下井。他在地面乾的是一種對美的無聊職業，當然，你不要想象一個這麼大的煤礦靠幾個人來堆煤。也許她可能一輩子都得幹這項工作，可是卻有了機會。但這個機會並不是什麼特殊機會，是當時的721工人大學，這個大學是需要考試的並不是像很多人説的免試入學，劉大考上了。大學已經生活在教什麼劉大病沒有過多的提起過，幾年以後留到畢業了成為了一名脱產幹部。在工作了一段時間後又有又有黨校的招生考試，這次他又考上。劉大並不是什麼學歷比較高的，721工人大學裏面教到更多的是哲學與技術，但是他每次考試的時候心態都特別的好，都是抱着考上就算考不上也算了心態，所以他就又考上。在黨校學習的幾年出來之後，他真正的成為了一名幹部。這在當時並不稀奇，很多現在的領導幹部其實都是工人大學農業大學畢業的。但是劉大卻選擇調回老家，因為三線的廠礦它像一座圍城，當時那裏有很多東北籍的工人整天上訪要回去，最後很多人回去又上訪要回來，折騰來折騰去不知道到底想幹什麼？劉大就是在這種環境裏不斷的聽着這些人的抱怨，就對這個地方也是萬分的仇恨最後想盡了辦法調回了老家。到了老家以後並沒有工作，後來沒有辦法還是拖着關係在老家的工廠工作，這家工廠生產什麼呢我不能細説因為説了就有人可能會去想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了保護主人公我就只能隱喻的説一下。這家工廠原來的效益還是不錯的，特別是在90年代以後他們的產品甚至可以賣到韓國，但是這些企業的經營方針就出現了問題。首先就是批鬥式生產，所謂批鬥式生產就是在工廠裏犯的任何錯誤都會在年終全廠工人大會里拿出來進行毫不留情面的批判，這裏麪包括銷售。本來的國有企業是不存在銷售，在計劃經濟時代就是你生產的就有人拉走，工廠只是一個生產單位並不存在什麼經營問題，但是在78年以後廠裏面成立的銷售部門。銷售部門裏的人都是從別的單位調進來，都是從零開始磨練出來的老銷售而且這些人既經驗豐富到了一定水平，而且他們會對社會上的各種銷售行為都銘記在心，比如到了90年代初最為流行的就是賒銷。所以賒銷顧名思義就是先把產品賒出去然後再去要賬，這本來是無可非議的，但是卻在年終大會的時候這些銷售一個個都被罵成了狗屎，因為賣了5000噸產品裏面有兩噸錢沒要回來。因為這裏所有的產品都是廠裏所有人努力生產出來的你賒給別人卻要不回來錢？你這和盜竊國有資產又有什麼區別呢!就這樣，廠裏就再也沒有人去進行賒銷了，你不賒銷根本沒有人買你的東西，而地方讓很多私營的同類工廠又開始低價的賒銷產品。而且這些老銷售有的就辭職去了私營企業，這家國有企業就一蹶不振慢慢的連工資都開不出來，劉大也就趁最後的幾年離開了這家企業，隨後去幹什麼了我也不太清楚……對了，劉大曾經説過在90年代初，這家國有企業曾經想上馬計算機自動控制系統的……

    到現在這家工廠的地皮已經改成了別墅區，所有的高興、痛苦、榮譽、飄到了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

    也許我的語言表達能力有限，這一切這麼多魔幻又現實，但他卻不是什麼魔幻現實主義，他是真真正正的，鐫刻在一個人身上的烙印，跟着他們走到了墳墓裏。

    這裏我還想説一下我自己的經歷，因為我知道有一家國有企業，因為它的規模很大而且他有三個生活區，其中第一生活區蓋的時間非常早，從小我就對非常神秘這裏面到底是什麼結構？有一回我因為有事晚上進去，卻迷了路。這裏很多的宿舍已經人去樓空了，那種漆黑是那麼的陰森與悲涼，在我認為這些樓裏面應該都已經沒有人住的時候，突然有一間屋子裏的燈卻亮了，晚上我站在空蕩蕩的院子和宿舍樓下，看着那孤獨的亮光，我不知道那個人是什麼感受？為什麼已經是現在了還有人在堅守？我看到你們那個人正在拿着一本書用心的閲讀歲數應該是50上下，我在樓下看了很長時間。

                                                                                               林森

                                                                                           2018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