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貿易戰中國要達到什麼目的?_風聞
宋鲁郑-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研究员-旅法学者,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研究员2018-07-10 07:25
7月6日繼歐盟、加拿大和印度等國之後,中國也加入全球對抗美國的貿易戰。
應該説在全球化達到難分你我如此深入的時代,美國居然還要以貿易戰這種二十世紀甚至十九世紀的方式來解決經濟爭端,實在是荒謬和匪夷所思。在這次美方公佈的所謂340億美元的徵税產品清單中,就有約200多億美元是在華的外資企業生產的產品。其中,美國企業佔有相當的比例。
另外,根據路透社的分析,在美國加徵關税的中國商品中,只有1%是消費成品,其餘的都是供應鏈商品。美國對供應鏈商品徵税,將會導致美國製造商和其他購買這些商品的企業支付更高的價錢,最終是美國的消費者買單。許多美國經濟學家與商人表示,新徵關税可能會傷害一些特朗普政府想要保護的行業,因為這些行業依賴中國提供零配件及組裝服務。事實上,美國在中國公司的銷售額,是中國在美國公司的9倍。
所以,美中商務委員會副主席才在《華盛頓郵報》上撰文稱:對中國加徵關税只會傷害美國利益。這個委員會代表美國200多個大企業的利益,其中包括百事、蘋果和通用等。

這種荒謬和困境在中美貿易戰發生的第一天美國就深刻的感知到了。所以第二天,也就是7月7日凌晨,美國貿易代表處匆匆宣佈,被貿易戰影響的從中國進口產品的美國企業,可以有90天的時間向美國政府申請有效期為一年的“關税豁免”。能否得到豁免的標準是“該產品是否在中國之外有可替代的貨源”。也就是説哪些在中國之外買不到類似產品的公司將免徵關税。可是以中國全球第一大製造業國地位,要想有替代國並不容易,特別是即使有其他國家生產,但要想有中國同樣的生產能力和物流水平卻極為困難。
儘管如此,這樣荒誕的事情還是眾目睽睽之下發生了。客觀而言,不管是誰都不想和美國發生貿易戰。一是任何一方都明白,打貿易戰必然是雙輸。二是貿易戰將引發全球政治危機。二戰的爆發的原因之一就是美國在經濟危機的情況下單方面對全球發動貿易戰,直接促成了法西斯主義的崛起。當然從客觀效果來看,二戰令歐洲強國自相殘殺,從而最終導致美國世紀的來臨。不過公允的説,這並非美國有意識的戰略規劃。三是各國現在都有很大的麻煩或者內部挑戰,都自顧不暇。比如歐盟面臨民粹主義崛起、難民危機、英國脱歐導致的解體危機、恐怖襲擊的威脅以及經濟仍然復甦乏力。印度則還是一個十足貧窮落後的國家:人均GDO不過一千多美元,連温飽都沒有解決。至於我們中國現在已經成為全球老二,更是不願意和老大過早對抗。
然而,既然貿易戰已經發生,中國就再也不能患得患失,必須化危為機,成為中國崛起的新動力。
首要的,老大和老二的博弈不可避免。當蘇聯成為老二的時候,美國是聯合所有國家包括中國在內加以遏制,直至其解體。當日本成為老二的時候,美國聯合其他盟友強迫日本簽下廣場協議,直接打掉日本的經濟增長。
所以當2010年中國成為老二時,這一天早晚會來到。只不過中國很幸運,老大不但沒有聯合其他國家一起對中國打壓,相反它是以向全球發動貿易戰的方式和中國開打!中國不但不是美國的唯一目標,甚至連最主要目標都不是!美國不但孤立、喪失道德高地,更重要的是,它還要分心和其他國家死磕:歐盟提出的報復清單已經近三千億美元,其他國家也沒有一個對美國服軟。
應該説,歷史上處於老二地步的國家都找不到這樣的運氣----除了二戰時的美國。
中國應該直面美國的挑戰,除了運氣好之外,還是因為雙方的實力已經非常接近,完全可以在有利的情況下進行戰略博弈。
我們知道,中國手裏所有的牌中,和美國差距最小的就是經濟牌。美國選中國最強的領域來打,是中國的運氣。當然,這也和時代發展有關。畢竟直接對另一個國家訴諸武力已經是很難被接受了,更何況核武器時代,美國絕無可能和中國發生軍事衝突----二戰後美國發動的所有戰爭都是針對二三流國家的。所以美國在軍事上的優勢只是存在於理論上,很難付諸於實際。
中國過去和美國相比明顯薄弱的領域還有兩個地方:一是中國缺乏足夠的盟友。二是價值觀。但由於特朗普的因素,雙方要麼扯平,要麼中國還佔上風。貿易戰上,歐盟非但不再是美國的盟友,相反還是互相對抗的對手。至於價值觀,特朗普一上台就宣佈放棄人權外交,而他本人更是以實際行動對西方價值觀説不。這一次貿易戰,德國媒體直指特朗普關税政策是強權政治,完全把美國的道德形象毀掉了。
至於科技,目前美國也處於科技研發的瓶頸階段,象九十年代互聯網時期的科技大爆發還沒有出現,美國還沒有再現突出領先世界的一幕。現有技術上,中國的應用層面上又明顯具有優勢,可以説雙方的差距也不是質的區別。
中美實力將會繼續迅速縮小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特朗普繼續會有驚豔的表演。比如現在白宮將要向國會提出《公平互惠關税法案》,該法案允許特朗普政府不理會世貿組織,單方面提高關税而且不需要經國會批准,如果獲得通過,美國形同退出WTO!特朗普還在對美國繼續自我傷害。
另外需要説明的是,中國雖然需要歐洲一起對抗美國,但不能主動去尋求歐洲的支持。一方面歐洲本身就對美國十分的惱怒,不管中國是否合縱連橫,歐洲都不會妥協。當然,特朗普更不會妥協。歐洲即使想妥協也不可能。二是中國一旦主動聯繫歐洲,就要付出代價。而這個代價本是完全不需要的。三是會令歐洲懷疑中國的動機,反而不利於歐洲對抗美國。中國就應該象二戰時的美國一樣,坐觀歐洲列強之間自我消弱。四是會令美國遷怒於中國,把火力轉向我們。
本月中旬中歐峯會將在北京舉行,對這一點中國且不可主動。
其次,中國僅僅滿足於這種運氣是不夠的,必須藉助這種運氣達到消弱美國的目的。
原因很簡單,如果老大聯合全球對付老二,老二很難有活路,蘇聯和日本都是下場。除了老二,其他國家都是獲利者。但如果老大對全球發難,對老二來説則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因為任何削弱老大的因素都對老二有利,畢竟如果老大倒下,獲利最大的自然就是老二。
美國的實力包括硬實力和軟實力。只要這場貿易戰持續打下去,美國在全球的國力消耗就加速流失。對於中國而言,既然已經開打,就一定要想法設法令這場貿易戰持續下去。中國不僅自己要如此還要想辦法令歐洲等其他經濟體堅持到底,令美國脱不了身。
當然要做到這一點並不特別困難,特朗普是一個極為衝動、毫無經驗的政治素人,只要激怒他,就一定會上勾。歐洲早就對他厭惡之極,而且近兩年來一再被特朗普羞辱,已經對他不抱任何希望,自然也根本不會示弱,更何況歐洲還期待下一次選舉時變天呢,就更不會對特朗普妥協。一向對美國靈活的中國也必須改變辦法。正如準備抗議特朗普訪問英國的組織者所説的:“道德義憤對特朗普來説沒有任何作用,因為他已經對此免疫。但是他有一個非常脆弱的自我,所以嘲笑是一種有效的抗議形式。”實是用激怒的方式令特朗普更加出醜。
簡而言之,面對特朗普這樣的人物,衝突之前最好的戰略是讓其他國家衝在第一線。中國做的已經非常成功。如果衝突發生了而且是美國和全球的衝突,最好的戰略就是讓衝突持續下去,直至其元氣大傷。這對於中國是最佳的選擇。否則,以特朗普這樣覆手為雲的性格,打不痛他,他轉眼就忘,還會再捲土重來。
當美國國力消耗到一定程度,中國下一步目標就是打掉美元。不管中國是否能達到目的,只要美國國力大幅損耗,其國力不但無法撐起龐大的軍事開支,也無法支撐美元的世界地位,即使美元不垮,人民幣也會更迅速的崛起和分庭抗禮。而且我也相信,如果貿易戰長期化,會有越來越多的當事國轉向人民幣。
至於軟實力,自特朗普上台之後就已經全面重創。就以美國皮尤公司全球的調查報告為例,中國在全球的正面形象超過了美國。要知道,主導世界的西方媒體冷戰後一直在污名化中國,但它們幾十年的努力都比不上特朗普一年的執政成效。
當然,中國要達到目的的前提條件是各方能夠一致堅持到底,否則美國和全球的貿易戰演變成中美貿易戰就是戰略失誤了。哪樣的話,就如我上一篇文章分析的,中國的困境就大了,不僅要防止俄羅斯和日本以及其他國家如巴西、墨西哥等漁利成為贏家,還要避免特朗普失去理性(其實和全球打貿易戰已經是美國失去理性了)。同樣的,如果歐洲在和美國血拼,中國切不可抽身退出,否則歐洲打垮了,中國仍然不可倖免。
最後,要想贏得這場戰略大博弈,最根本的還是要解決好自己的問題。歷史上看,事涉方方面面利益的改革在任何國家都是很困難的,要麼是內部出現重大危機,要麼是外部面臨巨大挑戰。現在美國發起貿易戰,這對中國而言還是四十年來的第一次。中國必須把這種外部壓力變成內部改革的動力。從目前看,中國早在貿易戰開打之前就大力度、有續的推進改革。比如海南建立自貿試驗區和自貿港、加快加入WTO《政府採購協定》、擴大銀行、證券、保險行業外資股比限制**、放寬外資股比限制,特別是汽車行業外資限制。**
所以利用這場貿易戰、克服國內阻力、實現加速改革也是中國最重要的另一個目的。
以史為鑑,凡是一個能夠成功崛起的國家,除了自身的稟賦和努力,很重要的一點是運氣。沒有德國發動一戰和二戰,美國絕不可能在短短兩百間成為全球老大。以美國的經驗,一是絕不當頭,二是當危機波及到自身或者不得不出手時,則一定打到最後,絕不霸王沽名釣譽。今天中國的目的絕不是要打出一個貿易三十八度線,而是跨過長江直搗黃龍府。
當中國崛起處於最關鍵的時刻,老大自己犯了嚴重錯誤還無法糾錯,這樣的機遇對中國也是可遇不可求。下面,就端看中國自己的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