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劉心武的“童版紅樓夢”,就能幫孩子觸摸中國文化了?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27456-2018-07-13 11:33
今天看了一篇環球,看得我莫名其妙的。
大意就是説,“著名紅學家”劉心武搞出一個“童版紅樓夢”,兒童不宜的內容都不講,“比如,愛情我不講,我講寶黛的時候就將少男少女怎麼在一起遊戲。婚姻更不講,人際衝突勾心鬥角也不講。”
-
這個事情令我非常的呵呵。
第一點,劉心武算是哪門子紅學大家,他刪改過的紅樓夢,就算得權威本嗎?孩子吃劉心武嚼過的東西,就能真正領略到紅樓的妙意嗎?
第二,愛情和婚姻怎麼就兒童不宜了?孩子從小就知男女有別,婚姻也是人類社會的基本組成形式。難道孩子只知道寶黛是好朋友,卻不知繾綣情意,就是乾淨了?
你要説把神遊太虛境,初試雲雨情,天香樓扒灰,賈瑞風月鑑這種純人性情節刪刪還罷了,連正常愛情都刪,那我就問你,寶黛釵為何不能在一起愉快玩耍了,大家不都是好朋友嗎?黛玉又如何三天兩頭拿着金玉良緣説事,木石前盟因何而起,薄命司十二釵判詞怎麼讀?
雨果説“中國是個保存胎兒的大口瓶”,我倒覺得劉老先生的淨版紅樓夢也是酒精消毒過的胎兒保存罐。非常莫名其妙。高中時不知多少純情少男在被窩裏打着電筒看肉蒲團,沒見哪個長大成了西門慶的。真有西門慶的品格,那還用得着肉蒲團來教?
第三,紅樓之藝術性,全在千紅一哭,萬豔同悲,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得白茫茫大地真乾淨。把這些東西拋去,當然細節也有可玩味之處,如黛玉初進大觀園被選入了課本,賈府之富麗也可一窺。
但是孩子如果只接觸美好,不接觸現實,人生便會充滿幻想,而社會是不允許你心存幻想的。
對孩子説,“我喜歡賈寶玉,因為他對所有人平等對待”,孩子長大了,一樣學會青白眼看人,或至少回家抱着你的大腿哭“我明明善良,可是老師説我成績不好,不喜歡我,喜歡張局長叔叔家的孩子”。
現實是最好的老師,你消毒也白消,除非你有本事給整個社會先消毒。
-
總而言之,給孩子的思想創造無菌環境,正如在現實條件中無菌一樣的不現實。我個人反正對這種做法,非常不屑。
**幼兒園小孩都知道誰好看跟誰玩,老師喜歡誰跟誰玩,欺負人一定要欺負那個最老實的,大家都不跟他玩。****刪什麼人情爭鬥,説不定人家小娃比王熙鳳懂行得多了去了。**孩子之間的嫌隙從來就不比成人少過,當父母的都知道自己小時候為了整同學動過多少歪心眼子。為什麼自己生下孩子來,便不信人性複雜,這等親情濾鏡,我也是服氣了。
以及,環球這麼公開推,半張報紙的版面,真不是給劉老賣書來的?實在可惜,前輩高山仰止,如今活着的是真沒什麼紅學大家了。
由此可見,生的晚或活得長,實在也是一種降維打擊的勝利呢。
【環球時報記者 張妮】“劉爺爺,您最喜歡《紅樓夢》裏哪個人物?”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問。“我最喜歡賈寶玉。因為賈寶玉對社會地位不同的人平等對待,而且有同情心。”劉心武答。“如果面對成年人,您的答案是什麼?”這位著名紅學家回答《環球時報》記者:“妙玉。”“這就證明,我向孩子們推廣《紅樓夢》時會盡量避免個人學術立場,儘量採取中性的態度和敍述,這套書也是這樣的觀點。”
劉心武口中的這套書,就是他剛剛出版的《劉心武爺爺講紅樓夢》(6本)。在新書發佈會上,幾名小書迷還重現了“海棠詩社”的吟詩派對。11歲的“賈寶玉”扮演者對《環球時報》記者説,他最喜歡“海棠詩社”的故事,因為“大家一起讀詩特別有意思。”對於這套兒童版紅樓夢,劉心武的原則是,只講美好的人、美好的事、美好的畫面、美好的場景。比如,“迎春穿花”,講賈迎春在花蔭下,用花針穿茉莉花,做成項鍊。“一個懦弱的女孩,在秋日的午後默默地享受她寧靜的快樂、生命的尊嚴。我要告訴孩子,對懦弱的生命要給予一份欣賞和憐愛。”劉心武説。
先給孩子的心靈布一些香草,撒一些花瓣
環球時報:您怎麼想到要創作給孩子讀的《紅樓夢》?
**劉心武:**我寫關於《紅樓夢》的書、講《紅樓夢》,是一個偶然的觸發。2005年中央電視台“百家講壇”邀請我錄製節目。之後一説《紅樓夢》就有很多人知道我,好像我在《紅樓夢》這方面的發言權挺大似的。實際上我一開始並不是想在這方面造成多大影響,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但在這以後社會上願意聽我講和看我書的人特別多,我就覺得自己的使命並不是在紅學研究方面的建樹成果,而是推廣《紅樓夢》。現在我就把推廣工作進一步擴展到我們民族目前最小的一代。當然還有一些具體的原因。近幾年,我的孫女長大了,我之前的小粉絲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如何讓這些孩子也知道《紅樓夢》?現在越來越多家長、教師意識到,要學習中國文化,最好的入門就是讀《紅樓夢》,因為它把中華文化的精華基本都囊括進去了。從文學形式來説,文言文、白話文、詩詞歌賦、駢文、楚辭等都有,更不用説佛學、道教的理念,以及家庭倫理、園林文化、飲食文化等,這裏無所不包,等於是中華民族古典文化的百科全書。但現在有些家長強行讓孩子讀《紅樓夢》原文,或者家長給他讀。結果孩子不瞭解書中的社會背景、家庭背景,讀不進去。年輕家長希望我給下一代創建一種孩子們能接受的《紅樓夢》講述。這個文本和音頻就是這麼產生的。
環球時報:《紅樓夢》裏可能有一些少兒不宜的內容。“兒童版紅樓夢”對於內容的取捨有什麼標準和考量?
**劉心武:**第一,在這套書裏,我摒棄了個人有關觀點,絕不探討秦可卿真實出身什麼的。我也不完全站在我的老師周汝昌先生的立場,完全弘揚周派紅學研究的成果,而是保持一箇中性立場、中性敍述,把各種不同流派紅學研究者都公認的一些通識性知識講給孩子們,求得一個關於《紅樓夢》的最大公約數。第二,這套書化繁為簡、化深為淺、化整為零。紅樓夢是浩大的文本,一回一回講對孩子不適合,我把它簡化為50個話題。第三,兒童不宜的內容都不講。比如,愛情我不講,我講賈寶玉、林黛玉的時候就説少男、少女怎麼在一起遊戲,講他們的友情不講愛情。婚姻更不講,還有一些人際衝突、勾心鬥角都不講。只講裏面的詩情、畫意。先給孩子們的心靈布一些香草、撒一些花瓣,形成一些關於《紅樓夢》的亮斑型的美麗記憶。讓他們知道《紅樓夢》是美麗的,裏面關於青春的描繪是有趣的,先用這些東西來薰陶孩子。
練好中國文化的童子功
環球時報:您認為將中國名著改成兒童版本的意義何在?《西遊記》《水滸傳》等很早就有兒童版,《紅樓夢》為什麼現在才出現比較正式的兒童文本?
**劉心武:**意義很大。現在童書很多,音頻平台上講故事也很多,但外國故事佔很大份額。我一點不反對,我舉雙手贊成,我們的孩子從小就應該接受外來文化,整個人類的優秀文化都應該吸收。但我覺得首先要重視我們民族自己的文化。我們是中國人,我們説中國話,用方塊字來閲讀、寫作。我們的母語留下了這麼瑰麗的文本,我們應該讓孩子從小就知道。他一下子讀原文可能困難,讀普及性文本就可以在他的成年閲讀之前留下童子功。中國古人很講文化童子功,比如説學戲,沒有童子功長大後演不好。古人做了很多童蒙、啓蒙的工作,比如《三字經》就是把中國的傳統文化兒童化、普及化。現在,新的時代也應該有人做這件事。至於為什麼別人不做我回答不了,我意識到了我來做,大家應該支持我,鼓勵我。
環球時報:有專家認為,中國優秀的傳統文化包括文學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存在一種意象,比如《紅樓夢》的想象空間特別大,可以從這個角度理解,也可以從那個角度思考。您是否認同?
**劉心武:**説得對,這個意見很好。《紅樓夢》裏有適合兒童的,也有適合老年人的,不同職業、不同性格的人閲讀都會有不同的收穫。我們現在説文化自信,中華文化傳統太豐富了,所有中國人都可以從《紅樓夢》入手。很多人讓孩子讀唐詩、宋詞,很好,其實《紅樓夢》裏的一些詩詞水平不在唐詩宋詞之下。比如,林黛玉寫的“詠柳絮詞”《唐多令》:粉墮百花洲,香殘燕子樓。一團團、逐隊成球。飄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説風流!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嘆今生、誰拾誰收!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比宋詞的一些名詞還好,多厲害!你讀《紅樓夢》等於把唐詩宋詞也領略了。它裏面也有非常通俗的語言,像劉姥姥説,“花兒落了結個大倭瓜”,把大家笑成一團。這在其他的古典文本里很少見。
《紅樓夢》最反對以“最”打頭問問題
環球時報:您在“百家講壇”中闡述的一些紅學觀點,也引發一些爭議,您怎麼看這些不同意見?
**劉心武:**我在“百家講壇”主要是展示自己在《紅樓夢》研究中的獨特觀點。探究秦可卿的血統和出身,這是很偏門的一個研究路徑,引起了轟動。可能人們覺得新穎、好奇吧,收視率特別高。後來出了同樣的書,銷量也特別好。那麼抨擊的意見就出現了。那時有人問我,人家批評你、否定你,你生不生氣?我真的不生氣。因為我有一次見到了新華書店的經理,他説:不管你的觀點怎麼樣,自從你的講座出來後,新華書店全國各門店《紅樓夢》的銷量都直線上升。我才明白,我的觀點正確不正確不重要,中國人應該讀《紅樓夢》,這很重要。我等於是在推廣《紅樓夢》方面起了點微薄的作用,我感到很欣慰。
環球時報:研究《紅樓夢》20多年來,您認為它最大的魅力是什麼?
劉心武:《紅樓夢》其實是最反對以“最”打頭來問問題了。比如説兩個女主角林黛玉和薛寶釵,作者老讓她們平起平坐,金陵十二釵正冊的冊頁上她們兩個合為一幅畫,合為一首判詞。她們是“兩峯對峙、雙水分流”,不分名次。所以我們談《紅樓夢》不用最字,可以各取所需,你有你的最,我有我的最。
《紅樓夢》還有非常深刻的思想性。它一開頭就寫:浮生着甚苦奔忙。我們浮萍一樣的生命每天那麼辛苦,為什麼?這是對人生目的的終極追問。人的生存意義是什麼,《紅樓夢》在200多年前就提出來了,偉大不偉大?這在《水滸》《三國》裏都沒有過。西方是伏爾泰、盧梭較早提出的。《紅樓夢》不得了,真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