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輪迴：鍍金時代_風聞

1899年，美國鋼產量超過英國，雄踞帝國主義世界第一的寶座。在古巴、菲律賓等地，美西戰爭捷報連連。而“利益均沾”“門户開放”兩道符紙一貼，他就堂而皇之地從清政府統治的中國分得一杯羹。

國內的好消息也接踵而至：

農業大發展，小麥產量增加了256%，玉米產量增加了222%；

二次工業革命啓動，煤炭產量就增加了800%，鐵路總里程也增加了567%，汽車工業開始起步；

新科學技術的應用創造了諸多奇蹟，發明了電報、電話、電燈、電梯和留聲機，其產品開始進入家庭消費，極大地改善了美國民眾的生活質量；

城市化進程加快，19世紀80年代城市人口就增加了800萬，比同期農村人口增加多了一倍，造就了紐約、費城、芝加哥這樣人口超過百萬的大都市。

到20世紀初，美國已經成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工業強國，其人均工業產值達到了當時英國的1.5倍，超越了德、法兩國的總和。

南北戰爭後長期穩定的美國社會，孕育了烈火烹油的“鍍金時代”，造就了夜夜笙歌的名利場。但在鍍金錶層之下，腐朽也以驚人的速度滋長。

1873年，著名作家馬克·吐温發表了第一部長篇小説《鍍金時代》。他在書中寫道：

浮華而銅臭瀰漫，奢靡的泡沫背後，只剩下一堆冰冷的金子，就連空氣中都充滿陰謀的味道。

著名記者林肯·斯蒂芬斯則針對當時的社會氛圍寫道，“人民並非純潔無過”，“貪污與無法無天的風氣，乃是美國風氣”。

1861年，特威德還是個無名小卒。但10年不到，他就集聚了2500萬美元的超級財富，還擔任過紐約市議員和國會議員。他藉此建立起自己的政治組織“坦慕尼協會”。

19世紀70年代初，紐約州和紐約市的議會選舉幾乎完全處於坦慕尼協會的控制下。特威德通過立法，推動有利於自己的新城市憲章通過，接着控制了紐約市政工程項目的提案批覆大權，再借此大收回扣。承包紐約市政工程的商人，有時甚至需要送上65%的工程款才能拿下一個項目。

特威德還曾擔任紐約市長。他在主持建造紐約政府辦公大樓的時候，大肆貪污，40張椅子和3張桌子就折價17.9萬美元，一支寒暑表報價7500美元。

當然，鍍金時代的媒體人並非尸位素餐。他們曝光了特威德和坦慕尼協會，政府和司法機關也開始調查並提出控告。

但我們要明白：正義可不會伸張自己。紐約州最高法院法官卡爾多佐等人，均為坦慕尼協會成員。上百名與特威德有瓜葛的罪犯——即使證據確鑿——多被減刑或赦免。

1860-1900年，美國市政債務由200萬美元猛增到14億美元，其中絕大部分都與城市老闆及其黨徒中飽私囊相關。當時的輿論這樣評價：

美國的城市政府是基督教世界中最糟糕的政府——最奢侈、最腐敗、最無能。

1898年時，西奧多·羅斯福帶領一支志願騎兵隊去古巴參加美西戰爭。當時，大量提供給前線的罐裝肉製品都是變質食品，造成了數千美國士兵生病，上百人死亡。

有一次，羅斯福發現一名士兵扔掉了給養，於是指責這名士兵嬌生慣養。他咆哮着喊：“像個男人一樣吃下去！”但是，這名士兵吃了以後就開始嘔吐。疑惑的羅斯福親自吃了罐頭裏的肉，發現根本無法下嚥——味道難聞，肉質粗糙，像一堆纖維。

1904年，厄普頓·辛克萊的《屠場》問世了，並在國內掀起軒然大波。辛克萊在芝加哥的肉聯廠裏和工人們一起生活了七週，親眼目睹和聽説了很多鮮為人知的故事和細節。他在小説中通過立陶宛來美移民日格斯一家在肉聯廠打工的悲慘生活，揭露了肉聯廠工人們的非人道的勞動狀況：

食品倉庫裏垃圾遍地，污水橫流。壞了的豬肉被搓上蘇打粉去除酸臭味，毒死的老鼠被一同鏟進香腸攪拌機。甚至，有些肉就亂丟在地板上，和垃圾、鋸沫混在一起，一任工人們在上面踐踏，吐痰，留下成億的肺結核細菌。工廠把發黴的火腿切碎填入香腸；工人們在肉腚上走來走去並隨地吐痰；毒死的老鼠被摻進絞肉機；洗過手的水被配製成調料……而人們吃到的許多香腸，不僅“原料”豐富，而且還有“美味的中毒老鼠”！

那個時期美國無良工廠主和商人的做法，現在仍為作假者普遍使用：

· 往牛奶裏摻水

· 往變質的肉里加大量鹽或醃菜水，去掉臭味

· 大量使用化學品和添加劑，以色澤和香味吸引人，並轉移人們對食品質量本身的注意力。

· 以便宜的肉頂替比較貴的肉

他們自己及想要賄賂的官員，吃的往往是特製、特供的食品。

辛克萊在寫作時，是帶着眼淚和痛苦在寫。而它描述的食品製造場景，則讓人想想就吃不下去飯。羅斯福也不例外。據説有一天，羅斯福在白宮邊吃早點邊讀這本小説。讀到那些令人作嘔的段落，總統大叫一聲，跳起來，把口中尚未嚼完的食物吐掉，又把盤中剩下的一截香腸用力拋出窗外。

如果這是真事，老羅斯福怕是才明白罐頭裏裝的是什麼東西！

1872年9月4日，紐約《太陽報》刊登了一封信，這封信是馬薩諸塞州的國會議員奧克斯·埃姆斯寫給陸軍上校亨利·麥庫姆的，落款日期是1868年1月28日。信中有一份賄賂名單很引人注目——包括剛剛成為國會議員的時任副總統斯凱特·科爾福克斯、10位眾議院議員以及4位參議院議員。

根據信中內容，埃姆斯曾把動產信貸公司的股份賣給了這些參政要員。除了時任副總統，這份賄賂名單中還有如下大佬：

· 時任美國眾議院議長詹姆斯·布萊特

· 後來當選總統的詹姆斯·加菲爾德

· 時任財政部部長的喬治·鮑特韋爾

· 時任格蘭特總統競選班子副總統候選人的亨利·威爾遜

· 眾議院籌款委員會主席

這份賄賂名單還要從南北戰爭時期説起。當時的美國聯邦政府為了建設橫貫大陸的鐵路線，授權成立了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政府為計劃中的鐵路以及沿線項目劃撥了2000萬英畝國有土地，同時視施工難易程度為每英里線路提供1.6萬到4.8萬美元的貸款。聯邦貸款總額超過6000萬美元。

這在當時是一項投資巨大的基礎建設工程，能為美國社會帶來大量的好處。但負責該項目的企業家和相關政府官員想的不只有國家建設，還有中飽私囊。

由於鐵路沿線當時多為荒漠和山區，運營成本很高。鐵路途經許多原印第安人領地，他們因政府的“粗暴徵地”可能對鐵路進行騷擾和破壞，進一步提高運營成本。綜上所述，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在一段時間內不至於賠錢，盈利的可能性卻幾乎為零。據實上報的話，聯邦政府很可能減少甚至取消撥款。

於是，公司的部分高管打起了小算盤：以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建築部門的名義，另外成立一家獨立法人實體子公司。這家公司從母公司承包鐵路建設和原材料供應，從中虛報成本，先把聯邦貸款騙到手。至於鐵路建成後賺還是賠，Who cares ?

最終，極力推動鐵路建設的馬薩諸塞州聯邦眾議員奧克斯·埃姆斯與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的副總裁托馬斯·杜蘭特買下了一家有政府背景的公司。他們將其改名為“美國動產信貸公司” ，成為太平洋鐵路公司建設的獨家承包商。

動產信貸公司在承包過程中，向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出具大幅超出實際成本的各項開支發票。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只加上少許合理的管理開支和利潤，就向聯邦政府報銷。這些表面上看起來合理合法的財務運作，往往出自同一人之手。後來，聯邦政府的這一項目大大超過預算，兩年內投入9465萬美元，其中5000多萬美元成了動產信貸公司的收益。公司公佈的利潤則遠遠低於實際收益——有2300多萬美元流入了策劃政客的腰包中。

埃姆斯還進行了一系列運作，讓動產信貸公司得到國會授權：公司可以在鐵路建設過程中，以每100英里為階段，提前發行與聯邦鐵路債券等量的股票。該股票很快被狂炒，價格翻了近百倍。他們則把這些公司股票以發行價賣給有關議員和政府高官，同時還在公司盈利不多的情況下給官員股東配發超額紅利。執行制度的是人，所以他們躲過了國會和行政當局的調查。

正義不會伸張自己，也未必靠好人伸張。1872年的騙局敗露，只因分贓不均。

在聯合太平洋公司股份處置的問題上，麥庫姆與埃姆斯進行了長期的法律和財務爭執。隱忍4年後，麥庫姆就把這封信泄露給了《太陽報》。當時，時任總統的格蘭特與其對手霍勒斯·格里利之間的總統競選活動正進入白熱化階段。而且，格里利是《紐約人》和《紐約論壇報》的創立者，還一度從事編輯工作。於是，這一事件被進一步擴大宣傳。

這封信泄露後不久，眾議院和參議院各任命了一個委員會負責調查這起指控。在國會與司法部的聯合調查中發現，動產信貸公司曾經將公司股票以超低價賣給共和與民主兩黨的30多位成員。這些人大多數以自己並不知情或並未參與利益輸送為由擺脱了制裁，其中加菲爾德後來還當選過總統。

動產信貸公司醜聞成為美國腐敗與反腐敗持續半個多世紀較量的開場鑼鼓，直接導致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的破產重組。更令共和黨的聲譽備受打擊。乘勢興起的民主黨給當時美國總統格蘭特領導下的政府行政部門和共和黨控制的國會帶來了更大的壓力，他們被迫採取一些措施來制止公共腐敗，例如1872年通過的撥款法。

1906年6月30日，美國國會一天通過了兩部里程碑式的法律：《肉製品檢查法》和《純淨食品與藥品法》。在老羅斯福之前，從來沒有哪位總統是以聯邦食品藥品立法作為自己任期內主要目標的。

1883年1月，美國國會通過《彭德爾頓聯邦文官法》，即《一項管理與改善美國文官制度的法令》。該法律在美國曆史上第一次確立以能力與功績作為錄用官員的依據，文官不得因為政黨關係等政治原因被免職。此後，美國通過系列反腐法律，比如1907年的《提爾曼法案》，首次規定禁止公司和全國性銀行向競選公職的候選人提供捐款；1910年通過《聯邦反腐敗行為法》，開啓美國官員財產申報制度的先聲。

這一過程中，美國的新聞媒體發揮了很大作用。一批專注揭露政黨和大企業問題的“扒糞者”為改革作出了舉足輕重的貢獻。

最後，附上一則1952年3月8日《進步日報》的報道：

三星罐頭廠於1951年4月及10月間，前後承製供志願軍用的豬、牛肉罐頭三批，共豬、牛肉33萬餘斤。在承製第一批牛肉罐頭時，所用生肉以少報多，每罐差0.0375斤；第二批牛肉罐頭每罐差0.05斤。

按照合同規定，罐頭中須裝乾肉，而該奸商為求多出分量，卻在每罐中加肉湯一匙(該奸商供認約重五錢)，被檢查人員發現時，該奸商竟詭稱：“過磅以後方才加湯，目的為了調味。”但檢查人員走後，他又先加肉湯然後過磅。

在訂立合同議定肉價時，是以市場新鮮好肉作價，而該奸商則經常廉價收購陳腐牛肉，與合同規定的肉價相差甚大。廉價收購的生肉質量很壞，該廠女工馬樹桃曾親眼見過某次買來的一批牛肉(約三四十頭)，肉色發黑發硬，應該不是由活牛屠宰的。

按規定，為保持肉的新鮮，不許自外埠購肉，而該奸商曾由唐山購進豬肉，從中賺取肉的差價，並虛報空罐及木箱價錢等。

該奸商前後共盜騙祖國人民支援志願軍的資財達11億餘元，已於昨日人民法院逮捕法辦。

抗美援朝，舉國同仇敵愾之時，奸商從屍體上和垃圾堆裏拾取腐爛的棉花，作成含有大量化膿菌、破傷風菌的“救急包”，以高價賣給志願軍，使許多為祖國負傷的志願軍戰士，不該殘廢的殘廢了，不該犧牲的犧牲了；奸商騙得志願軍的購藥貨款，轉作投機生意，而把志願軍訂購的急需藥品壓下來，任令志願軍的傷病員遭受莫大的痛苦和不應有的犧牲；奸商把不能用的汽車零件賣給志願軍，使志願軍的汽車運輸遭受重大的破壞；奸商用壞牛肉作成罐頭，用發黴的麥粉作成餅乾，用壞雞蛋作成蛋粉，在鹹菜中摻入砂子，高價賣給志願軍，使志願軍不能吃飽吃好，甚至因而中毒致病。

而新中國給出的答案是一次行動：三反五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