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炳忠:為何我出身本省家庭卻從小認同中國 紀_風聞
牧野流星-2018-07-26 13:27

本文系鳳凰網歷史頻道對話新黨青年委員會委員王炳忠文字實錄,採訪:唐智誠,整理:唐智誠 劉濤
嘉賓簡介:王炳忠,1987年出生,祖籍台灣台南市,碩士畢業於台灣政治大學外交所,現任新黨青年委員會委員,新中華兒女學會理事長。
我出身世居台南的本省家庭從小認同中國
鳳凰歷史:你為什麼從小就認同自己是中國人呢?
王炳忠:很多人説我出身於外省人家庭,其實我家是世居台南的本省人。我祖先當年跟着鄭成功的軍隊到台南來屯墾,就是第一代準備“反攻大陸”的人,那時候是反清復明。後來反清復明沒成功,就在台灣落地生根,久了之後變成台灣人,然後很多台灣人卻笑人家是外省人。
我從小認同中國,很大原因是我特別喜歡中國的歷史文化。那時候台灣的三個電視台在禮拜天都會播“國劇”選粹,我從幼稚園起就喜歡看。“國劇”,也就是“京劇”,兒童節時我還登台演過。我還喜歡看歷史劇,我看的第一部八點檔連續劇是台視的《唐太宗李世民》,我從小就很自然地覺得唐太宗是我國人啊,他不是外國人。
爸媽發現我喜歡看歷史和語文類的東西,就到圖書館去借書。我媽媽是很普通的勞動階層,她到圖書館就懂得按冊數來借書,於是我就看《陳姐姐講中國歷史》,從第一冊夸父追日、盤古開天、女媧補天造人一直讀到清朝滅亡、中華民國建立,所以在我的世界觀是從中國神話裏來的。我聽朋友介紹説央視春晚有首歌叫《中華好兒孫》,裏面唱“女媧把天補,夸父走千里”,我很自然地覺得這就是我的根。
到國中以後,當時政黨輪替,開始聽到“台獨”、“中華民國不存在”等説法。當時李敖代表新黨選總統,在電視上主持一個節目,我跟我爸看這個電視節目,還會辯論,這是我的政治啓蒙。我像觸電一樣的突然明白了台灣政治最核心的“統獨藍綠”,我認識到“中華民國憲法增修條文”就是因應國家統一前的需要而產生,所以才有大陸地區跟台灣地區,終極目標是國家統一。意識形態各有不同,可要講是非總要回歸到法律本身。要支持“台獨”,你也要面對台灣還沒獨立的現狀;要是想統一,也要面對兩岸分治的現狀。當時我在作業本上寫:很多人講台灣是主權獨立的國家,我説不,憲法就説不,台灣只是中華民國的地區,大陸是另外的地區,台灣並沒有主權獨立,然後老師就給我畫線打了個大問號。
鳳凰歷史:老師不認同這句話?
王炳忠:老師不認同。我當時在台北的萬華區讀書,萬華就是艋舺,是台北最本土的地方,也是清朝末年台北最繁華的一帶。那正是2000年到2003年,是台灣“文革”的發軔期,在台北,像萬華這樣草根的地方,“文革”號角吹得最快。
有一次老師在課堂上問:“同學們,‘中華民國’跟‘台灣共和國’哪個國號比較好聽?‘台灣共和國’好聽的話我們可以舉手‘公投’來改國號。”2000年總統大選投票前,國文老師在上課時突然説:“各位同學覺得如果阿扁當選‘總統’,台海會發生戰爭嗎?炳忠你好像很喜歡政治,你來評論評論。”當時我12歲,國中一年級,我就説,“阿扁如果敢宣佈台灣獨立一定會爆發戰爭,但是他不敢,他沒有這個膽。”老師的回答也很有趣,他説:“我們現在有李登輝‘總統’給大家最新的教科書,叫做《認識台灣》,過去國民黨都沒有教,現在李登輝教了,大家認識了台灣就知道台灣很重要,美國日本一定會保護我們,所以大家不要怕,台灣人一定可以當家作主。”這還是一位教孔曰孟雲的老師,講的卻是這一套。
當時在學校就感受到“文革”的發軔,公民老師教學生“公投”改國號,國文老師告訴學生美日會撐腰,還有老師説阿扁當選總統,我們就可以“公投”使台語變成國語,當時這種氣氛就瀰漫在校園中。
公開説自己是中國人被罵“滾回去”
鳳凰歷史:在台灣現在這樣的環境下,如果公開喊出自己是中國人,會得到周圍人什麼樣的反應?
王炳忠:我是一向都很明確講,我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我是在台灣的中國人。很多人就講,那你就滾回中國去。講得更難聽的就是所謂“中國豬”這種詞。這個詞其實不是從這兩年才出現的,我在政治上很早熟,2000年讀國中一年級的時候就開始關心台灣的政治,那時我在很多網絡論壇上去發文,我發現怎麼那麼多人動不動就一句“中國豬滾回去”。
所以這樣的一種仇中情緒一直不斷地在台灣社會醖釀,它的最高峯是2004年。2004年陳水扁搞“一邊一國”,搞“公投制憲”,為了要衝高他的總統選情,那個時候還搞了一個“228手牽手”。過去我們講台灣有省籍情結,我們口頭上説“我們台灣人”對應的是“他們外省人”,可是到了陳水扁時代,他把本省、外省進一步上升,變成台灣VS中國,變成台灣跟中國是對立的。
我們這一代剛好是在陳水扁時代長大的,整個中學時代就是陳水扁統治時期,所以像我這樣20、30歲的人,他們現在覺得中國那就是敵人啊。就算有一些朋友對大陸的同胞也蠻關心,也願意跟大陸同胞交流,但他們覺得我們是在關心外國人,我們是在跟外國的朋友做交流。比起仇中的人來講,他們已經算友善的,可是他還是“去中”,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悲哀的事情。
國民黨推行的大中國教育無法打動台灣本省人
鳳凰歷史:你身邊認同自己是中國人的年輕人,你感覺數量是越來越多還是越來越少?
王炳忠:當然我們很客觀的説是越來越少。大陸的很多官方報告或者是新聞報道,會提到從2008年以來,兩岸和平交流、三通直航好像越來越密切,可是在我的觀察來看,卻沒有增進台灣人對中國的認同,反而很多人説越交流越感覺到彼此不一樣,所謂異己關係的感覺是越來越強。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一個情況,從我粗淺認知來看,最重要的還是教科書跟媒體的作用。因為多數人害怕做少數,所以即便他的家庭環境或者他內心當中也有着中國人的認同,可是長期在“仇中”的主流政治氛圍宰治之下,他也不敢説出來。
如果講更深層的原因,那就是歷史造成的了。很多人覺得從1988年李登輝上任以後,台灣才開始對中國人的疏離,這個話當然講起來也對,但是我們必須要去認知到,即使在李登輝之前,國民黨在台灣推行的大中國教育當中,掛帥的是其實是反共教育。在反共掛帥的前提下,對於中國的認同可能被窄化成是一種鄉愁。上一代人,尤其是外省的老兵,他們當然有很重的鄉愁,但是台灣70%以上是明清兩代就到台灣的本省人,所以我們光是用鄉愁來強調台灣人是中國的還不夠,這個基礎太薄弱。
另外,國民黨反共掛帥的教育,也令台灣人對於大陸有一種疏離甚至仇視。當然過去國民黨的教育是把大陸政權跟大陸同胞分開的,所以理論上大陸還是我們的同胞,人民是無辜的,可是這種概念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聽得懂。當反共教育透過各種各樣的方式去強調的時候它就會變質,到最後就變成反共跟反華、反中分不清。
而台灣過去在日本的殖民統治下搞過“皇民化”運動,李登輝就帶有日本“皇民化”的史觀。他覺得台灣人去做日本人的鷹犬來發動侵略戰爭,不但不丟臉,反而是一種榮耀。所以有這樣的“皇民化”史觀的人做台灣的領導人長達12年,思想就一步一步變得混亂。
我認同中國是因為太愛台灣
鳳凰歷史:你認同中國,會不會被人説成是不愛台灣?
王炳忠:我是本土出身的小孩,過去我不曉得別人怎麼看我。畢業後又回到國中,支持“台獨”的國文老師聽到我講了一句閩南語,他突然發愣的對我説:“王炳忠原來你是台灣人。”我當時一愣,難道有人不是台灣人嗎?後來他解釋説,看我參加演講比賽、作文比賽以為我是外省人。後來我就深思這句話背後的意義。課本講本省、外省、客家原住民都是台灣人,這句話其實是假的,他們內心覺得講閩南語的才是台灣人,外省人不是台灣人。我又想,是不是台灣人為什麼變得那麼重要,中華民國國民一定等於台灣人嗎?如果我是第二代外省人,我認同我是湖南人或者四川人,然後我在台灣住了很久,我也是台灣人,可是我為什麼不能説我是湖南人呢?好像我如果不是台灣人我就失去了國民資格,講話就矮一截。
2004年阿扁開始搞台灣對抗中國,我一些外省三代的朋友跑來跟我説他們覺得這是很大的進步。他們覺得我們這些外省人過去有原罪,現在只要願意認同台灣,就可以擺脱外省人這個包袱。我説NO,誰決定你認不認同台灣?只有他們的嘴巴來決定,他們的筆來決定,所以像我這樣一個閩南語流利,國語也很標準的台灣本省人,從鄭成功來到這不知道已經定居了多少代,但因為我不合乎“台獨”意識形態,在他們眼裏就屬於不認同台灣的人,因為話語權在他們的手上。
很多人説我不認同台灣,我從來不認為“認同台灣”的詮釋權可以被某種特定意識形態的人來壟斷。若你讀透真正的台灣歷史,你會了解,台灣所謂一二百年的悲情是整個中華民族不幸歷史的一個縮影,殖民與偏安這種錯亂一直在台灣發生,台灣剛好是整個中華民族在面對帝國主義入侵時很重要的前哨站,日本侵華的第一站就是台灣的“牡丹社事件”。台灣對整個中國來講很小,可是整個中國最錯亂、最矛盾的事件卻統統都糾結在台灣的歷史裏。
到了我們這一代,如果沒有好好的引導,那自然就覺得我跟中國就沒有關係,就切割中國,但是這在我看來是非常悲哀的一件事情。因為如果你真的要替台灣找出一條出路,那你只有迴歸到中華民族一份子這條路上來。如果你真的覺得要超越台灣的悲情,就要在中華復興的這條路上來找到台灣命運的存在。所以我是愛台灣愛得不得了,我是愛台灣愛到對台灣歷史中錯綜複雜的感情有非常深的體會,才會對中國產生認同感。
在2004年左右,阿扁不斷操作枱灣跟中國的對抗,連我這樣從2000年起就被扣上“大中國主義者”帽子的人也曾經遲疑:我是不是真的對不起台灣這塊土地?尤其是我阿公阿嫲在那個時候過世,他們都是幾乎不識字的台南貧農。突然間我也有過這樣的遲疑:所謂“本土派”是不是有道理?黃河長江我也沒看過,為什麼我不去關心濁水溪、淡水河?但是我聽到“台灣意識不等於‘台獨’意識”,這句話後一下子豁然開朗。“台灣意識”本來是台灣人在錯亂的歷史當中對帝國主義侵略做出的反抗,是一種來自中國最底層的、中國最本土的愛鄉愛土情懷,“台灣意識”後來之所以變得高度政治化是由於日本的殖民統治導致台灣產生了與中國大陸不同的政治經驗。我突然就明白了,不是説出生在長江黃河邊上我們才是中國人,“中國人”是對於中華文化的認同,對於中華民族歷史命運的一種體會。到今天為止台灣人尤其本省人保持敬天法祖的習俗,像我阿公阿嫲雖然沒有讀過什麼書,可是一到初一十五、逢年過節該祭拜什麼比我們還清楚,這就是最傳統的中國人所做的事情。
有人説過去老國民黨抹殺台灣歷史,對台灣本土文化不重視,因此“大中國主義”是不對的,我們背叛了台灣本土。這樣的説法其實是很偏狹的,拿老國民黨等同於大中國主義。在台灣,代表中國的政治符號好像不是國民黨就是共產黨,這導致政治上的恩怨情仇影響到了台灣人對中國人的認同感。可是我覺得我們應該把他們跟中國切開,國民黨不能完全代表中國,共產黨也不能完全代表中國,中國這個符號是屬於所有願意認同中華民族的炎黃子孫。不能因為對政黨有意見就否認自己是中國人。
我支持兩岸統一是希望中華文化復興
鳳凰歷史:你支持兩岸統一是基於什麼的原因?
王炳忠:兩岸統一這個夢是從我國中時期就發軔。那時碰上國父孫中山逝世紀念日,我在日記中畫了一個“新中國構想圖”。畫這張圖是因為無意中看到的電影《宋家王朝》,片尾宋家三姐妹互相問對方,當年爸爸要我們找的新中國我們可曾找到,這句話在我心中留下很深的烙印。我覺得中國人鬥了半天,但好幾代中國仁人志士所追求的繁榮、富強、復興的新中國,到今天仍然沒有實現。大陸方面説1949年新中國誕生,但在我來看,兩岸沒有統一新中國怎麼能誕生?不統一的結果就是讓人家見縫插針,所以我支持兩岸統一有一個更大的目標,希望中華文化復興。
到高中以後,發現統一已經變成不能説的話。我的高一大概是2004年,李登輝説我們最大的成功就是2004年以後讓台灣本土化的路線成為“藍綠”都必須接受的政治正確,李登輝講得沒有錯,2004年阿扁當選總統以後,這條路線越走越沒有回頭路,所以今天年輕一代幾乎都支持“台獨”。
在那種情況下,我也曾淡化政治立場,就是還説我是中國人、中華文化復興,但是“統一”兩個字不要太強調。直到馬英九上台後我突然發現,我們所期待的那個“撥亂反正”的馬英九當“總統”之後,“中國人”三個字從來不説出口,從元旦到“雙十”的一系列文稿講話從來不提中國人,最多提中華民族、華人。我就很震撼,如果“統一”這兩個字大家覺得怪怪的不要提,難道連“中國人”三個字也不能提嗎?我們爸爸媽媽那一代,課本上寫着“做個活活潑潑的好學生,做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很多人説老掉牙,但這些不對嗎?
所以我突然驚醒,我就覺得不能退。這是一個意識形態的鬥爭,這是敵我的鬥爭,很多人説有這麼嚴重嗎?如果沒有這麼嚴重,為什麼今天支持統一、認為自己是中國人的人,在他們的眼裏你就是背叛,他們已經表示這是敵我的對決。今天我對“統一”退一步,明天我對“中國人”退一步,後天你要到哪裏去?你只有退到“台獨”了,那這會是民主的社會嗎?
在台大宣傳“兩岸一家親”被左右夾攻
鳳凰歷史:在宣傳“兩岸是一家”這個理念的過程中,有沒有讓你印象最深刻的故事?
王炳忠:我講一個今年4月份的例子。台灣大學每年有一個杜鵑花節,類似校園博覽會,擺攤介紹各個社團。我有朋友在台大成立了一個唯一的統派社團,叫台大“中華復興社”,今年是第一年擺攤,於是我也去幫忙。我們當時想,擺攤總要佈置,佈置什麼呢?有人説佈置“兩岸一中、中國統一”或“兩岸一中、民族復興”,我們自己覺得可能太刺眼了一點,因為畢竟是社團,不要那麼政治化,所以我們就改成“兩岸一家親”,很生活化。結果發現我們被安排的展覽位置左邊是XXX,右邊是台大大陸社,台大大陸社是個宣傳“台獨”的社團,於是我們就被左右夾攻。
一開始還沒事,我們就賣“兩岸一家親”的徽章,突然旁邊開始喊口號,喊“台灣中國,一邊一國”。本來我還想,貼“統一”的標語太刺眼,人家又是“台灣獨立”,又是“國民黨不倒,台灣不會好”。他們越喊越大聲,最後我説不行,輸人不輸陣。所以我們也喊,我説不能再喊“兩岸一家親”了,人家都“一邊一國”了你還在“一家親”,所以我們喊“台灣大陸、兩岸一中”。
當時除了兩面叫陣,更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對方喊“台灣中國、一邊一國”的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後來聽説只是高中生來幫忙台大社團活動。她一邊激烈地喊,一邊又在笑,我就看不懂這個同學,覺得她一會兒在革命,一下子又是在演戲。他們為了“一邊一國”願意做出怎樣的犧牲,還是他們覺得這只是一場戲?還喊“王炳忠選總統”,在他們眼裏這是一個可以拿來惡搞的東西。最後還搞了一個日文的標語掛在身上,我也看不懂,我説你是日本人嗎,怎麼還搞出日文標語?我們回去查了才知道,這是“台獨”派最新的文創產品,那個日語拼音念出來就是閩南語的髒話“國民黨幹你孃”。現在用這種很粗暴的東西來作為文宣手段,好玩還是好笑?還是他們真的要革命,我看不懂。
我覺得在2004年前後,台灣“統獨”很對立,但至少還是講道理的。我在建中讀書,班上幾乎全部是“綠營”,那時人家還要辯論,要拿出佐證資料,現在小孩連這個都不用了,他直接罵幹你孃。蔡英文講得很貼切,“台獨”已經成為天然成分,深入骨髓了,那就不用辯論。這件事還上過電視新聞,媒體做的標題叫做《好可怕,敏感的統獨議題竟在校園裏鬧起來》。我看現場他們喊得很自然,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怕,反而是我們勢單力孤、孤掌難鳴。
“反旺中運動”時被“獨派”罵沒資格講台灣話
鳳凰歷史:還有沒有別的印象深刻的故事呢?
王炳忠:前幾天一些剛升入大學的小朋友給“反課綱運動”的人發送國旗,這些同學高中的時候就成立“捍衞國史同盟”,他們嫌馬英九做得不夠,認為教育要撥亂反正。他們希望去看一看,雖然大家立場不同,但都是在為國家命運努力,希望他們為國珍重。尤其是現在鬧出人命,很多人用人命來不斷炒作,那不是我們所樂見的。
結果在現場找不到年輕同學,從“教育部”門口進去,走了好長一段路,都是一些中老年的“獨派”,這些“獨派”看到小朋友拿着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好像看到鬼一樣,説這個旗不要進來,這裏是台灣,不歡迎這面旗,有的故意拿過去就要撕掉。他們見到這種場面愣住了,沒想到自己既沒有抗議,也不吼也不吵,就被人罵“滾回去”。所以有些小同學心情比較低落,我就給他們拍拍背,其實知道他們是這樣子就好,這確實是一個敵我的鬥爭。
這種場面我已經很習慣,我2004年參加“319槍擊案”之後的抗爭,被“獨派”圍起來罵我投共,我也一笑了之。前年“獨派”搞一個“反旺中運動”,他們美其名曰“反媒體壟斷”,組織了一萬多人的大遊行。大概只有幾百個學生打頭陣,後面全是“獨派”團體:李登輝之友會、台獨、台聯統統來了。而我們只有15個人,拉一個小標語“反對民粹”。他們就是因為“旺中”支持兩岸的和平發展所以反對,根本不是反對媒體壟斷,這不是真正的民主自由。結果我們被圍剿,要我們滾回去。甚至我用閩南語跟他對話,他都説我沒資格講台灣話,説我是中國福建派來的匪諜。
這些我已經習慣了,但前幾天是比我小的同學去送國旗,大家確實必須要能夠穩得住,因為這條路還很長。台灣這是從甲午戰爭累積下來到現在120年的問題,本來應該由政治人物撥亂反正,但沒有人敢去力挽狂瀾,最後就輪到我們這些年輕人來做。
“台獨”為迎合日本欺負阿嫲 兩岸統一台灣才有尊嚴
鳳凰歷史:你周圍哈日的人多嗎,具體有些什麼表現?
王炳忠:哈日的人當然多,我國中的時候哈日就是主流,最早從《流星花園》開始,裏面模仿了很多日本的橋段,把日本的流行文化都引進來了。我覺得哈日是流行文化的喜好,比較強勢、精緻的流行文化當然容易被喜歡,多數人喜歡看表面的東西。日本發展得比中國強,當然他製造出來的東西惹人喜歡。可是現在不止是哈日,還“媚日”,已經發展到如果你不認為台灣是二次大戰戰敗的一方,你就不認同台灣。過去再怎麼搞“台獨”也不會講這個話,但現在網路上的留言都是這樣講,如果你認為台灣不是戰敗國你就是中國的奴隸、走狗,這已經違反人類文明瞭。
最近“反課綱”的同學竟然脱口而出:慰安婦也不見得就是被迫啊。用這種話來刺痛台灣人的阿嫲,不關心就算了你還來刺痛,怎麼會媚日到這程度。李登輝就更鼓勵了,他説釣魚島都是日本的。以前這些話還不會堂而皇之登上主流輿論,現在都給登上了。我周遭還有朋友講,光復有什麼好,如果台灣沒有光復,我們去日本就是走國內線。現在不止哈日,已經變成“媚日”,喜歡流行文化跟已經卷進去站在對方的立場想事情那不一樣的。
國中時我在電視上看到民進黨“台獨”理論大師林濁水替日本辯護,他説慰安婦也不見得是被迫的,我嚇一跳,“台獨”理論大師連這種事情都要站在日本的立場來踐踏自己的阿媽,難道就是因為台灣要“獨立”得要靠日本撐腰嗎,所以他們對日本必須輕輕放下?我徹底看破“台獨”的謊言,為了台灣“獨立”卻要迎合日本欺負自己的阿嫲,兩岸統一才真的還我們尊嚴。當我們站在中華民族的舞台上,台灣人就有很大的發言權,台灣就不是世界的角落而是歷史的中心。
無論中國敗壞還是富強我都是中國人
鳳凰歷史:中國大陸現在處於經濟快速發展的時期,但也有一些社會問題,比如腐敗、強拆、環境污染等等,這些社會問題會不會影響你對大陸、對政府的好感,乃至於動搖你對中國的認同?
王炳忠:首先我對中國人的認同與對政府的好感沒有關係。一些台灣朋友很喜歡講,大陸水準那麼差,哪天大陸跟美國一樣你再來叫我們做中國人,不然誰要做。這種話我聽了也感覺心痛。我曾經看過一部大陸改革開放時拍的電影《牧馬人》,電影中朱時茂演的角色和叢姍演的女主角在對話中提到:狗不嫌家貧,子不嫌母醜。中國它敗壞也好,富強也好,那就是我的國家,我就是中國人。如果現在國家是衰敗的、不幸的,我們就想辦法把它救起來,國家如果現在在上升,我們就共襄盛舉,這才是正確的觀念。
黃花崗的烈士們當時所處的中國比現在破敗、貧窮、落後。可是他們從來沒有説我不是中國人。現在中國大陸處於兩百年來最好的時代,當然它有很多不足,可是不能因此就説我不是中國人,而且我們要了解,大陸的問題不是落後造成的,是發展了才不可避免地要面對這些問題。台灣也一樣,80年代經濟開始發展,也出現了公共利益跟私人利益的拉扯,也有環境污染,只是台灣人口係數比較低,整體規模沒有大陸這麼大。我的意思是,不是要用“反華”的帽子來壓制所有不同的批評意見,但還是要警惕別有用心的人把這些問題變成反華的言論,我們不能上當。
西方在發展過程當中也碰到同樣的問題,倫敦以前不是霧都嗎,當年他們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他們靠對外侵略,市場不夠了就去搶人家的資源,貨品比不過別人就貿易保護。今天的中國如果這麼做,世界會允許嗎?中華民族也不是靠這來強大自己,所以我們要找另外一條路,這條路可能在世界上都沒有過,很有可能是中國人21世紀對世界文明的一個創舉。
兩岸年輕人應多做思想上的交流
鳳凰歷史:對於台灣年輕人“綠化”的氛圍,你認為大陸應該做些什麼來支持統派呢?
王炳忠:我覺得大陸的兩岸交流政策不能沒有目標、沒有規劃。在民進黨執政時期,兩岸接觸都很少,一般的交流也很重要。可現在兩岸關係風聲水起,做生意賺錢的人比比皆是,交流都是表面上吃喝玩樂,沒有在思想上做交流。毛澤東説革命不是請客吃飯,現在雖然不是革命,但是台灣歷史沉澱下來的問題想要撥亂反正,需要的力道不亞於革命,怎麼可能請客吃飯就能解決呢?
應該做更多思想上的交流,讓大陸的年輕一代、台灣的年輕一代,還有愛國的學者,學者不一定非要在政權上擁護誰,可是一定要有中華民族的感情、能夠體會中華民族歷史命運。大家一起做個八天七夜、十天九夜的閉門或公開的論壇,可以在大陸的高校舉行,也可以輪流到台灣高校舉行。這種事情“獨派”做了一大堆,國際上的“反華派”也做了一大堆,都打着“兩岸和平”的旗號,招來兩岸的年輕同學,結果閉門談兩岸衝突的根源,談大陸政府多不好,國民黨也不好,中國人的文明就是落後,西方民主自由至上……越談越差,那怎麼會有中國認同?問題在於大陸沒有類似的活動讓大家可以聽一聽大陸是什麼看法。
我因為做論文需要所以研究,我才發現原來大陸這麼多學者早就已經去解釋了中國模式跟西方的互動問題。台灣卻一點都不瞭解,台灣停留在什麼階段?還停留在共產國際的年代,媒體教台灣年輕人説中共當年怎麼搞蘇維埃很可怕,那都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我覺得以後要多做思想的交流,不要怕,很多大陸人怕如果這麼快的把一些思想論述告訴台灣人,會不會有點挑釁,應該要彼此尊重包容,我們同意包容,可是不能包容到根本沒立場。應該負責任的告訴台灣人大陸的論述是什麼,大家直接做思想上的交流,而且不要是學術會議式,是要沙龍式的,讓台灣學生,大陸學生參加思想辯論,不要整天吃喝玩樂,吃五星級飯店那都沒有用,反而還讓台灣人笑大陸人腐敗,應該腳踏實地,可以吃高校食堂,讓台灣人體會大陸同學怎麼生活,大家彼此聊聊各自家環境怎麼樣。這個比較實在,比那些負面的吃喝玩樂有用。
對兩岸統一有信心但憂心統一的過程
鳳凰歷史:你對將來兩岸統一,以及台灣年輕人中國觀的撥亂反正,有沒有信心?
王炳忠:在物質的層面、在歷史發展層面我有信心,兩岸一定會統一,我憂心的是心理認同跟物質現實的巨大矛盾。兩岸之間的經濟整合包括力量懸殊對比,只要中國大陸決心沒有散掉,統一是遲早的事。所以我們苦口婆心的説台灣應該去搶統一的主導權,而不是坐等被統一,現在台灣政客很不負責任,獨也獨不了,統一也不談,就是吃飽等死。
其實統一不是大家想的那樣可怕的一件事,我們是緩統派,不是急統派,我們覺得應該去談一個真的兩岸都能接受的統一。我們都是中國人,這個要先確定,然而恰恰就是“中國人”這件事在台灣被急劇妖魔化,乃至於好好談統一的空間也沒有了,這是我最大的憂心。當現實的發展跟心理的認同產生大的矛盾,歷史的經驗告訴我們就會發生戰爭。像我爸是普通台灣本省人,他都看得很透了,他説如果這樣下去,台灣的中國觀不能正過來,大陸又不放棄統一,最後只有脅迫下才會統一。
很多人説,大陸經濟發展以後,台灣人想要有更大的舞台,就會開始覺醒。我覺得不一定,不要低估了“台獨”對年輕人一代的影響力,他們真有可能像當年支持阿扁的鐵桿“獨派”一樣,肚子扁扁也要投阿扁。就算他覺得台灣真的在經濟上需要更大的舞台,也不見得支持跟大陸統一,最後變成只有脅迫才可以逼台灣上談判桌,講起來非常毛骨悚然,我們不希望走到那一步,還是用和平方式來解決問題,可是如果中國觀不能正過來,很有可能最後就會這樣兩敗俱傷。
在這當中我最憂心的是這個統一的過程乃至統一的結果,我的私心是更關心台灣人,本來台灣人可以掌握很多話語權,可以有很大發展的空間,我擔心最後台灣人在統一中反被邊緣化,而作為一箇中國人,我也很憂心如果因為這樣造成兩岸兵戎摩擦,也會延緩了中華民族復興的進程。
本文選自鳳凰歷史2015年特別節目《走近台灣本省統派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