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10年過去了，西塞羅的憤怒平息了嗎？_風聞

2008年8月1日，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清華大學哲學系教授編譯的《西塞羅全集》，這本全集一出，再次震動了學術界。為何用“再次”，是因為王老師之間搞過《柏拉圖全集》的編譯。

“全集”這兩個字可不是鬧着玩的，是對一個思想家全部作品的整理、翻譯和再發掘，有很高的文獻學價值。要知道，搞中國哲學的把南宋哲學家朱熹的全集弄出來，差不多花了整整20年時間，在2010年出版了這套兩千多萬字的煌煌巨冊，但是出版之後還是不停地被學界詬病，認為還是不全，《朱子全集》估計之後還要再出修訂版的。

再看看西塞羅，他可是古羅馬共和國末期赫赫有名的歷史人物，一位頗有影響的政治家和理論家；他又是古羅馬最著名的演説家，他的演説結構嚴謹，文采斐然，他創造的文體被西方人稱作“西塞羅文體”，成為歷代演説家模仿的榜樣；他還是一位重要的哲學家，曾大力呼籲創建拉丁文化，建構羅馬人自己的哲學，為後世留下了一批重要的哲學著作。

對有志於學拉丁文的讀者來説，西塞羅的作品是必讀，他的篇章優美雋永，而且文學性和邏輯性極強，所以他被稱為拉丁語黃金時代的傑出代表。

王曉朝老師憑一己之力搞出《柏拉圖全集》，震撼了整個哲學圈（全集的質量先不多説），緊接着把這位羅馬帝國知識界風雲人物執牛耳的人物的全集，也開始搞全集性質的漢化，可以説相當有雄心壯志了。

很遺憾的是，10年前《東方早報》的一篇文章，題為《西塞羅的憤怒》，用了慘不忍睹形容此全集的翻譯狀況。

基本上來説，王曉朝老師是英翻中，也就是説根據《西塞羅全集》的英文底本。筆者恰好最近又讀《反喀提林》一文，用拉丁語校對一下《全集之演説詞卷》的這一部分，看看到底如何……

1 原文 Fuit, fuit ista quondam in hac re publica virtus

Virtus是三類名詞陰性主格，翻譯成“事情”，不恰當，這個詞其實就是英語virtue的拉丁語詞源，意思是勇氣、善行，re publica virtus是城邦之善治的意思。

2

 原文 Catilina, comprehendi, si interfici iussero, credo, erit verendum mihi ne non hoc potius omnes boni serius a me quam quisquam crudelius factum esse dicat

這一句王老師的翻譯恰好把意思完全搞反了，quam quisquam 帶有強烈的比較性質，rather than…，正確的譯法是“我要擔心的不是富有正義的人們説我的手段過於殘忍，而是擔心他們指責我下手太晚了”。

3 

此處的原文，privata diligentia defendi. Diligentia翻譯成了警惕，很明顯這個詞也是英語diligence的詞根，是努力和勤奮的意思，應譯為“保衞城邦的熱忱”較為合適。

4 

原文是proximis Idibus，proximis意思就是next，是下個月的13日而不是這個月的13日。

5 

 原文是studia perspicere et voces paulo ante exaudire potuisti. 

這一句西塞羅用了遞進漸強的修辭手法，potuisti是情態動詞，所以perspicere和exaudire都是動詞原形，前者是清晰地覺察到，後者是清楚地聽到，更何況還有ante這個時間介詞，意思是在走進元老院之前清晰地聽到他們大聲的呼喊之前，你完全可以對他們熱切的呼籲有切身體會。

6 

 vigilare non solum insidiantem somno maritorum verum etiam bonis otiosorum.

這句話翻得比較離譜，non solum和verum etiam合起來就是不但……而且，vigilare是時刻注意着，密切關注的意思，insidiantem是伏擊、襲擊的賓格，bonis是形容詞做名詞，意思是安善良民，bonis otiosorum是遊蕩閒逛的良民，所以這句話的意思是喀提林無時無刻不在攪擾夫婦們的美夢，騷擾遊蕩閒逛的良民。

7 

原文： nunc, ut a me, patres conscripti, quandam prope iustam patriae querimoniam detester ac deprecer, percipite, quaeso, diligenter quae dicam, et ea penitus animis vestris mentibusque mandate.

翻譯完全理解錯了，ut a me, patres conscripti, a me 明顯是“來自於我”，即“我無法抑制內心之過火的抱怨”符合願意。

8 

原文：quorum auctoritate multi non solum improbi verum etiam imperiti,

“無知無賴”和“他們”是同位語，即quorum auctoritate multi，否則“他們”根據漢語上下文的意思是元老院的成員，這在基本語義邏輯上是不通順的。

《反喀提林》是西塞羅演説詞的名篇，除了文學意義，還有很高的史學價值，對我們瞭解羅馬帝國當時的政治生態幫助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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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只讀到這篇的三分之一，出現的翻譯問題已經超出了白璧微瑕的範疇，王老師的確有些操之過急了。

而且王老師自稱“願意耗費幾年的時間譯出西塞羅全部現存著作”，可惜的是《演説詞卷》之後，王老師10年來並沒有譯出全集剩下的其他部分，有爛尾嫌疑。

相比同時代的思想家和遊吟詩人，西塞羅以在公開場合雄辯的演説著稱，所以非常擅長各種熟練的修辭首發，英譯者很多時候都感到頭疼，無法找到確切的英語單詞匹配之。筆者斗膽建議，西塞羅的各類著作，限於目前思想界的人力和物力，還是出精注版的單篇合集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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