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畫⑾316年後穆斯林軍人再次踏上伊比利亞半島_風聞
根号三-根号三官方账号-2018-07-31 20:44
《1808年5月2日的起義》
作者:弗朗西斯科·戈雅
創作於1814年
藏於普拉多美術館
《1808年5月2日的起義》,又叫《太陽門廣場的起義》(西班牙語音譯是比埃爾塔·德爾·索爾的起義),這是從時間和空間兩個不同維度對同一個事件的命名。那就來看看1808年5月2日在太陽門廣場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這一天的一切都顯得很擰巴。一個事實,確切地説,是拿破崙的一個決定,以謠言的名義在馬德里傳播着——拿破崙長兄約瑟夫·波拿巴將繼續擔任西班牙國王,而遜位國王費爾南多七世不會復位。費爾南多七世非但不會,而且將被押送到楓丹白露當寓公。
拿破崙皇帝給出的理由很充分:西班牙國王,本身就是朕任命的地方官員。既然是地方官員,法國人來當還是西班牙人來當,有區別嗎?何況,費爾南多七世還是個孩子嘛(當時12歲)。更何況,無論是費爾南多七世,還是他爹卡洛斯四世,都是廢柴。否則,西班牙國王怎會淪為法國的地方官員?
拿破崙所説,句句屬實。不過所謂實話,往往是人們不願意相信的話。愛幻想的馬德里市民因這句大實話湧向了太陽門廣場。不久,半圓形廣場聚起的人羣足夠裝進一個整圓,人們異口同聲: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但現場的法國獵騎兵衞隊長,面無表情,偶爾一撇的嘴角,似乎在嘲諷着什麼。
黃昏時分,太陽門廣場的人羣再也無法忍受飢渴、疲憊和得不到驗證的幻想,他們衝向了執勤的法國獵騎兵衞隊。衞隊士兵胯下的馬,被蜂擁而至的人羣驚得揚起了馬蹄,嘶鳴陣陣。説時遲那時快,衞隊中一位裹着白色頭巾、留着上翹鬍鬚、腰間掛着大馬士革彎刀的騎兵,舉槍向人羣打了一發。他的舉動起到了很好的示範效應,身邊幾位同樣裝束的騎兵,也紛紛舉槍向密集的人羣射擊,衝在前面的人倒下了一片。待頭戴米涅瓦頭盔的衞隊長髮現事態嚴重,為時已晚。未及思慮應對之策,憤怒的人羣已經將肇事騎兵團團圍住。
早先發生在太陽門廣場的一幕是質詢,後來變成了一次請願,終而成了一場起義。
馬德里草民們或徒手,或用隨手撿起的棍棒,或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同頭裹白巾的異域騎手進行了搏鬥。此時,槍已無甚作用,憑以自衞的只有大馬士革彎刀。可是在冷兵器的肉搏中,人數才是決定性因素,大馬士革彎刀的主人很快成了刀下鬼。他們人仰馬翻,落花流水,狼狽之極。
好在,聽到槍聲的法國正規軍迅速趕來,他們帶來了大炮。大炮一響,太陽門廣場的起義者瞬間作鳥獸散。一些跑得慢的人,不幸被法軍抓獲。次日凌晨,他們未經審判,在馬德里皇宮附近的太子山下被槍決——他們在戈雅另一幅關聯作品《1808年5月3日的槍殺》裏扮演主角。
《1808年5月3日的槍殺》
戈雅是太陽門廣場起義的目擊者,1808年5月2日,他正在馬德里皇宮裏為拿破崙博物館篩選藏品。作為法國大革命思想的信奉者和拿破崙個人的崇拜者,戈雅因這一天的事件而發生了思想轉變,他確認了自己的雙重身份:我是西班牙人,我是亡國奴。
其實,太陽門廣場起義爆發時,甚至更早的時候,西班牙便已成為拿破崙帝國的附庸。此番法軍佔領西班牙,打着的旗號是借道,為了進攻葡萄牙。正是這次“假途伐虢”,撕掉了西班牙人殘存的體面。
更令西班牙人無法容忍的是,這一次進駐西班牙的法軍中有一小隊頭裹白巾的中東僱傭軍——馬穆魯克騎兵。這些馬穆魯克騎兵,是拿破崙1798年遠征埃及時擊敗、收降,並編入法國獵騎兵衞隊的。
在冷兵器時代,馬穆魯克騎兵是馳騁中東的一支勁旅,他們手下敗將裏甚至包括世界征服者蒙古騎兵。每一位中東君主,欲圖霸業,少不了要僱傭一些源自突厥地區的驍勇之士。
但到了熱兵器時代,馬穆魯克騎兵成了一件值得敬仰卻又極度落伍的古董。在金字塔戰役中,法軍不費吹灰之力就剿滅了他們。戰損比之懸殊,令勝利者拿破崙都心生憐憫。於是,軍事史上就留下了拿破崙那個著名的評判:兩個馬穆魯克騎兵可以輕鬆對付三個法國騎兵,但一百名法國騎兵不會懼怕一百名馬穆魯克騎兵,而一千名法國騎兵可以輕鬆擊潰一千五百個馬穆魯克騎兵……紀律和陣法高於一切。
當然,此間曲折,西班牙人無心關注。他們知道的只是,馬穆魯克騎兵作為法國佔領軍的一員,是助紂為虐的惡棍,而且他們軍紀渙散。**更刺痛西班牙人的是,這些馬穆魯克騎兵是1492年伊莎貝拉與斐迪南聯手趕走摩爾人後(光復運動),穆斯林軍隊再度踏上伊比利亞半島。**這是一顆危險的火種,在乾燥的西班牙大地上很容易引起熊熊大火。1808年5月2日,正是馬穆魯克騎兵中一個愣頭青的舉動,導致了太陽門廣場的起義,這次起義拉開了西班牙反法戰爭的序幕,而西班牙反法戰爭是拿破崙帝國崩塌的開始。
**弗朗西斯科·戈雅。**西班牙畫家,生於1746年,卒於1828年,屬浪漫主義畫派。戈雅最著名的作品是《1808年5月3日的槍殺》,但少有人關注這幅作品的姊妹篇《1808年5月2日的起義》。兩幅畫之間有邏輯關聯,“起義”裏撲向佔領軍的馬德里草民,在“槍殺”裏成了面對行刑隊的死難者。而激怒馬德里草民的是誰?如果不看“起義”,你很難釐清此間曲折。用兩幅畫來交代一件事的來龍去脈,似乎是戈雅最喜愛的操作。又如《裸體的瑪哈》和《着衣的瑪哈》,兩幅作品,同一位女子,同一種姿態,同一款表情,區別只是穿沒穿衣服。據説,“瑪哈”的人物原型是戈雅的情婦——阿爾巴公爵夫人。題外話,還是據説,《裸體的瑪哈》是戈雅全憑記憶畫出來的。
《裸體的瑪哈》和《着衣的瑪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