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逼死疫苗專家宋立志？_風聞

本文來源：藥聞社（ID：yaowenshe）

凡是以命相抵的，必然觸動了更大的利益方。

正當長生疫苗事件最終以重罰企業及法人的結局收尾之時，此前一直被人質疑的山東疾控系統終於炸了一個響雷，整個疾控系統的官員們或許今夜無眠。

據《華夏時報》獨家報道，山東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免疫所所長宋立志試圖通過注射超量胰島素的方式自殺，目前其正在山東省立醫院 ICU 病房接受搶救，且尚未脱離生命危險。該報社記者通過多個獨立信源核實了上述消息的真實性。而宋立志正是此次長生生物中標百白破疫苗評標委員會五名委員之一。

另據《中國經營報》報道，有關紀檢監察部門已啓動對山東疾控中心的有關調查，並提取了採購疫苗的有關數據。截止目前，調查尚未有結論。

這起自殺未遂事件，又將公眾輿論的視野拉回了長生疫苗事件。這背後到底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秘密，竟將一位所長逼迫到以死來保守秘密的程度？原因或許要歸結到現行的中國疾控體系。

自殺之謎

圖：宋立志（來自網絡）

山東省疾控中心是山東省疫苗採購的第一關，通常需要通過招標來確定供貨廠商，然後再通過市、縣疾控中心一路分發下去。疫苗有效性檢測確實不是疾控的職責，但是疾控決定着用誰的疫苗。

疫苗不合格，食藥監部門責任更大一些，山東疾控作為長生生物的客户方，也算是受害者。為何宋立志會選擇自殺呢？原來宋立志正是此次問題疫苗採購的評委之一。

根據官方公告，問題疫苗系長春長生生物科技有限責任公司生產，產品批號是201605014－01。根據行業慣例，批號代表的是疫苗的生產日期。也即是説，這批劣質疫苗是2016年5月14日生產的。

檢索中國政府採購網的數據顯示，2016年5月14日至2017年11月之間的招標公告，只有唯一一份長生生物中標百白破疫苗招標的公告。

2017年3月31日發佈的中標公告顯示，長生生物和武漢生物製品研究所有限公司中標了金額為1485萬的A2包，採購內容正是吸附無細胞百白破聯合疫苗。

評標委員會成員名單分別是朱劍英、王原、張蘭英、郭瑞臣、宋立志。其中，朱劍英為濟南市畜產品質量安全監測中心主任，張蘭英為山東福瑞達醫藥集團副董事長、黨委副書記、山東省藥學科學院院長，郭瑞臣為藥物監測中心主任、山東大學博士生導師，宋立志為山東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免疫預防管理所所長。

五名委員給長生生物打出的分數分別是94.82、95.82、96.82、97.82、98.82，給武漢生物製品研究所有限責任公司打出的分數是97.0、98.0、99.0、99.0、100.0。

詭異的是，五名委員給兩家企業打出的分數尾數驚人的相同並構成等差數列，是巧合還是所謂的評標已被人為操控？

不過，如果單單是這次評標的牽涉，宋立志尚責不至死。據長生生物公告，吉林省食藥監部門沒收長生生物庫存的“吸附無細胞百白破聯合疫苗”186 支； 沒收違法所得85.9萬元；處違法生產藥品貨值金額三倍罰款258萬元。合計罰款344萬元。

也就是説長生生物此次中標的疫苗供應總金額僅為八十多萬，每支疫苗僅合3塊多錢，扣除長生生物最基本的成本，其在一類疫苗上能取得的利潤非常有限。

而此次百白破疫苗評標事件僅僅只是滄海一粟，背後到底還隱藏着多大的秘密，只能等待宋立志搶救過來方可得知。

百日咳患者陡增

 247359支疫苗雖然售價總額不高，但由於涉及到兒童215184人，造成了巨大的安全隱患。 數據顯示，山東省在過去一年中百日咳的發病數量與其他省份相比，呈現出十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差距。

近年來，全國百日咳發病有不斷升高的趨勢。

2013 年，全國發病數 1712 例；2014 年，全國發病數 3408 例；2015 年，全國發病數 6658 例；2016 年，全國發病數 5584 例；2017 年，全國發病數 10390 例。

山東從2014年起，發病數從2013年的265，驟然上升到1085，並且在之後接連上升，2015年為1398，2016年為1400。根據山東衞計委網站，由於山東省疫情報告是月報，2017年百日咳發病總數為3843例，2016年山東百日咳發病數為1400例，2018年前6個月的發病數也接近2000人。

上圖是四省市及全國每月發病人數對比，**除了2018年1月份以外，從去年7月到今年6月，山東省4441個孩子患上了百日咳，具體死亡人數和後遺症暫未可知。**每個月山東百日咳發病總人數幾乎都相當於當月全國總髮病數的四分之一到二分之一之間。    

就在今年 5 月份，宋立志曾接受《山東衞生》記者的專訪，文章的標題是《疫苗多事之秋 山東如何應對——山東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免疫預防管理所所長宋立志答本刊記者問》。

“作為疫苗購入方，我們在收貨前都會嚴格查驗《批簽發合格證書》，但沒有對疫苗安全性、有效性進行檢測的職責和能力。“7月28日晚間，山東省疾控中心在微信公眾號上發佈聲明，不過，此次聲明非但沒有獲得理解，反而再次撩撥起公眾的怒火，此份聲明也被認為是山東省疾控有意洗脱公眾對其監管失職的指責。

事實上，自7月23日以來，山東省各衞計委部門以及疾控部門已經被山東媒體和民眾重點關注，以至於如何接待記者已經成了一項工作任務。

禍起二類疫苗？

兩年前的山東疫苗事件當中，一類疫苗並沒有出事。原因就在於政府統一採購、統一存儲、統一配送，全程冷鏈、嚴格封閉的流通渠道，再加上免費接種，無利可圖，幾乎堵住了流通環節可能出現的每一個漏洞。出現事故的主要是二類疫苗銷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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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山東曾多次發生過問題疫苗事件，而主要事件都發生在二類疫苗銷售上，因此山東省疾控系統並未遭遇太多危機。山東疫苗事件之後，山東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組織專家制定第二類疫苗省級集中採購目錄。對納入集中採購目錄的疫苗,通過省公共資源交易平台實行省級陽光掛網、縣級帶量採購。

縣級疾控機構彙總轄區內所有接種單位的採購信息，並組建談判專家組通過省公共資源交易平台與掛網生產企業進行帶量談判,確定疫苗生產企業、品種和採購價格。嚴禁網下采購。

疫苗企業的一類、二類疫苗如何才能中標山東省集採平台的採購目錄呢？《藥聞社》發現，談判專家的作用至關重要。

作為在山東省疾控系統經營多年的疫苗專家，宋立志的履歷雖然沒有出現在百度百科上，但是其在百度上最早能搜到的關於疫苗的論文可追溯至2006年。

此外，宋立志也多次發表與二類疫苗相關的論文，並接受相關媒體採訪。

可以説一類疫苗對於企業而言，尚無太大利潤空間。疫苗企業主要憑藉一類疫苗在政府部門積累品牌信譽，而真正的利潤大頭是在二類疫苗。

我國2005年頒佈的《疫苗流通和預防接種管理條例》規定，生產企業可以向疾控機構、接種單位、疫苗批發企業供應；疫苗批發企業同樣可以向疾控機構、接種單位和其他疫苗批發企業供應；縣級疾控機構也可以向接種單位供應。只是全程加價率最高可達到50%左右。

而山東疫苗事件之後，山東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根據國家有關要求和山東省預防、控制傳染病的需要，組織專家制定第二類疫苗省級集中採購目錄，明確疫苗名稱、劑型和規格，並在省公共資源交易平台公示，公示無異議後正式發佈。

此舉旨在斬斷二類疫苗紛雜的利益鏈條，統一由山東省疾控中心來負責。此舉改變了此前山東各地疾控中心誰採購誰負責控制質量的現狀，從而把更高的疫苗選擇權收縮到省級疾控中心。採購權力的回收便於統一管理，可以有效杜絕此前各地疾控中心各八仙過海、自為政的局面，但同時也斬斷了各地市以及縣級疾控中心很大一部分收入來源。

不過，在這個環節，利益分配還是比較均勻的。山東省疾控中心的權力在於守住了疫苗企業進入山東省市場的大門，對於企業來説通過掛網，則意味着叩開了一個人口高達1個億的市場，但一旦未能掛網，損失同樣巨大。所以山東省疾控中心制定二類疫苗使用計劃時，其計劃傾向於哪家企業，就有利於哪家企業順利中標掛網。而在山東一二類疫苗領域研究多年的宋立志應該是疫苗使用計劃的參與者之一。

宋立志的絕望

在大權獨攬的同時，省級疾控中心也不能完全不顧及地方疾控中心的利益。因此山東省的二類疫苗採購辦法，也給縣級疾控中心開了個口子。

根據《山東省實施第二類疫苗省級集中採購工作方案》指示，網上報價為企業對全省各縣級疾控機構的談判指導價格（包含生產企業至縣級疾控機構的配送費用），以供縣級疾控機構組建談判專家組與生產企業進行帶量談判實際採購價格時做為參考。縣級疾控機構實際採購價格不得高於企業網上報價。

因此選哪家企業進入山東省是省級疾控中心的事務，以什麼價格採購疫苗企業的二類疫苗，則是縣級疾控中心談判專家的事。因此縣級疾控中心依舊可以拿到自己應得的那一份。

為什麼是“應得”的呢？

《我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管理運行機制現狀調查》（中國公共衞生管理2013 年2 月第29 卷第1 期）論文顯示，在經費投入上，只有25%的省級和17.7%的地市級疾控中心為“全額撥款”，絕大部分均為“收支兩條線”，即自收自支。

因此，縣級疾控中心收取疫苗加價費用，是政策上默許的一種方式，即便是經歷了山東疫苗事件的洗禮，縣級疾控中心缺乏財政撥款的現狀依然存在。

二類疫苗雖然利潤高，卻是十足的充分競爭市場。自從一二類疫苗統一由省級疾控中心集中採購之後，二類疫苗的掛網資格首先取決於一類疫苗是否能夠取得省級採購中心的信任。很顯然，各家疫苗企業要想成功，一類疫苗先進入該省市場，或是一道繞不過去的坎兒。

由於一類疫苗對於企業來説幾乎沒有利潤可言，因此疫苗企業不大會在這個領域鋪太大的銷售費用，但卻必須讓中標結果萬無一失通過。因此山東省疾控中心給長生生物和武漢生物的評分中，清一色地排起了等差數列，想不讓人懷疑這裏邊有問題都很難。

**事實上，長生生物的主要盈利來源也在二類疫苗。**只是其居然連一類疫苗也敢違規生產，估計也突破了山東省疾控中心的認知底線，也難怪山東疾控中心去年就發現了但是一直不敢向社會公佈。

即便如此，山東省整個疾控系統依然十分依賴長生生物。網絡上最新曝光的圖片顯示，山東省17地市及其200多個縣（市、區）疾控機構領導和流感防控相關科室負責人共計400餘人參加會議。更重要的是，這個活動是由長生生物公司獨家協辦。

遙想當年山東疫苗事件之前，宋立志作為山東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免疫所所長，主要負責一類疫苗的安全性，享受着充足的財政撥款待遇，不斷在權威學術期刊上發各種疾病論文，學術專家的生活好不愜意。但2016年山東省實施一、二類疫苗統一由省疾控中心來負責一、二類疫苗使用計劃時，宋立志或許進入了一個未曾涉及的利益市場領域。

不過，《藥聞社》認為，這樣一位技術型官員的結局，不足以改變和警醒當前的中國疾控系統，也無法真正的讓全國老百姓對疫苗安全放心，如果一、二類疫苗不能夠全部進行統一管理，財政投入不能夠吸納更多的疾病預防型人才，那麼中國的疾病防治體系還會出現重大漏洞。

這場疫苗地震，會不會推動中國疾控體系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