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紅豆湯_風聞

一碗紅豆湯

老大躺在地上，眼睛睜着，想喊，可心裏雖明白就是喊不出聲，想動，那就更別指望了。

雖然喊不出聲、動不了，可他眼睛能看見，耳朵也沒有聾。他看見什麼了？

他看見村裏西霸天兩手叉着腰在那裏指手畫腳，卷爹罵娘，手下幾個嘍囉上下倒騰，很是熱鬧。而他自己的三叔一臉媚笑，正彎着腰，仰着臉，忙不迭地應承西霸天和那些嘍囉們。當然，這個三叔也不時聲色俱厲地呵斥侄兒侄女。

老大躺在那裏，看不見自己的弟弟姊妹被三叔呵斥時的樣子，但聽得清楚。他不想看，可有些還是看到了，不想聽，可一句也不落的都聽到了。他心如刀絞，但卻流不出眼淚——據説喝了轉基因加糖精的水以後，過一陣子不僅會癱軟在地而且也會不再流眼淚。

當年，老爹爹領着自己和兄弟姊妹和土匪拼命，趕跑了虎豹豺狼，也把打上門的西霸天揍的滿地找牙，又拼着命開荒、打鐵、建圍牆、屯糧食……那可活得真有滋味啊，當然，也真累、真苦。

説來也奇怪，這累和苦，似乎不是自己身上出來的東西，而是別人給自己加上的。三叔説自己和兄弟姊妹們太累、太苦，自己和弟弟姊妹們也就慢慢覺得真累、真苦。三叔説他們這些年輕小夥子、大姑娘應該過得舒服些、時髦些，自己和弟弟姊妹們就覺得確實應該那樣。三叔説他們的老爹年齡越大脾氣越不好，自己和弟弟姊妹也覺得確實是這樣……

三叔，外號秤砣，本來和西霸天不乾不淨，早和自己不是一家人了。後來在西霸天那裏受了氣，又見老爹爹這邊越來越興旺，就要合夥。當時不合夥也不行，不僅村裏人那裏説不過去，而且要提防三叔使壞，還不如把他放在眼前保險——老爹臨走時叮囑過自己：你是老大，要守住這個家，讓它興旺起來，要護住自己的弟弟姊妹，領着他們走正道，尤其是別讓你那個三叔把你們賣給西霸天扛活……。可惜啊，可惜……

可惜自己沒往心裏去。一開始還聽聽，後來越來越煩，倒是對整天挨老爹教訓的三叔有點同情了，以後居然喜歡上了他——三叔就像豬大腸，聞着臭，可吃來香啊。

老爹終究走了。傷心之後，自己居然覺得舒服多了——有一點“自由”的感覺——

於是，於是三叔就給了自己這碗紅豆湯。

當時自己正又累又渴，想起老爹爹的話，又看見西霸天在院牆外伸頭伸腦，本來知道這是不能喝的，可自己當時太累了、太渴了。心想：老大怎麼了，不就是個名分嗎？先喝一口再説吧。

誰知，有一口，就有二口，一晚紅豆湯就這麼喝下去了。然後，然後就是自己眼睜睜地看着家業被三叔送給了西霸天…..

這時，老大上眼皮開始沉重起來，很快就兩眼一抹黑了。耳朵裏傳來的聲響也嘈雜起來。隱隱他聽到三叔在哀嚎——他嚎什麼呢？哎，狗終究是要烹的啊。

就這樣結束了嗎？也就只能這樣了吧。

不！等等，自己那小子呢？這個兒子自己一直看不上眼，倒是老爹爹對這個孫子疼愛有加，這小子也頗有些他爺爺的精氣神。他在哪裏呢？怎麼一直沒聽見他的動靜呢？被裝進麻袋了？那依着他那脾氣也該有點聲響啊。跑出去了？但願吧，但願他的兒子不要再貪圖什麼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