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史話———任職海基會 像一道彩虹_風聞

原文作者：邱進益   曾任台灣"海峽交流基金會“前副董事長兼秘書長

國際政治如果關起門來玩，那就不是國際政治了，而是一種無可救藥的自閉症，久而久之，連安樂死的機會都沒有了。

黃昆輝接續第一任的主任委員施啓揚之後，擔任陸委會主委，在他之後是蕭萬長。在我看來，黃執掌陸委會至少有三年半以上，但他看起來沒有一個堅定的基本立場，隨時可以由於政治性因素而搖擺；坦白説，他對這個職位並不適任。

對得起台灣父老

尤其在辜汪會談的過程中，我按照原先的授權進行談判，談完之後卻被黃一通電話推翻；黃既未給予我任何充分理由，又讓我去塘塞對方，並將沒有談成的後果歸責於對方。身為第一線談判代表的我，真覺得顏面盡失。證諸他後來的政治立場，也印證了古人所云，疾風知勁草，時窮節乃見，良有以也。

辜汪會談達成的四項協議，其中兩項屬於事務性質，一是文書驗證，一是掛號函件，現在已經成為海基會最主要的工作；另外兩個協議比較重要，一是兩會制度性的聯繫，一是以後會談的主題與兩岸交流的方向。如果按照後面兩項協議談下去，兩岸關係的進展會很快速。我不清楚這是否為李總統喊停的原因，不得而知。然而，後來不幸發生了千島湖事件（一九九四年四月一日）、李總統訪美、大陸文攻武嚇等等，整個局面於是急轉直下。千島湖事件發生時，我已經卸下海基會秘書長一職了。我在海基會任內前後只有九個月，是我公職生涯中最短的一任。但就像我在海基會同仁歡送場合上説的，我覺得就像一道彩虹，雖然短暫卻也美麗。辜汪會談從開始的籌畫到實現，是在我手上完成，也算是難得人生經驗；我不但沒有後悔，也覺得很有成就。更重要的是，這次會談得到了雙方領導人的肯定，認為是兩岸關係發展中歷史性的一步。即使是民進黨也是譽多毀少，國人亦覺得此次會談，台灣未被矮化，可謂雙贏。我問心無愧，覺得自己對得起台灣父老。

一九九三年四月七日至十一日，我以海基會副董事長兼秘書長身分，應大陸海協會副會長唐樹備先生之邀，率團訪問北京，就辜汪會談舉行預備性的磋商談判。四月十一日上午十時，我在人民大會堂拜會海協會會長汪道涵先生。猶記拜會行將結束時，汪老以雙手緊握我手，殷切表示：「邱先生，台灣方面所關心的國際空間問題，大陸已經注意到了，就讓我們坐下來談吧！」語至誠懇，我深為感動。但其時，我奉到台北陸委會指示，不可接談任何政治問題，國際空間當然是政治敏感度極高的問題。因此我只能迴避，委婉地答覆汪老説：「我明白了，我會將汪老此意轉達給台北相關當局。」歸後，雖如實轉告相關當局，結果是無聲無息，置若罔聞。

我是外交系統出身的人，當然極為關心中華民國的國際空間，因未獲授權，自然無法與對岸接談。但我深知，思考國際空間問題首先要顧到的是兩岸現實，即他大我小，他強我弱；其次是國際政治中的現實，即國際政治乃是比拳頭的政治，西瓜偎大邊的政治；三是國際政治的規範，仍然有國際公法的存在。

自聯大於一九七一年十月作成二七五八號決議之後，我與對岸的外交戰場瞬息轉變，我在聯合國體系的國際組織中，幾乎全部退出。全世界一百九十二個國家中，有一百七十多國承認對岸，承認我們的迄今只有二十國。假如馬英九當政時，沒有達成與對岸外交休兵的默契的話，那麼邦交國家可能成為個位數；換言之，中華民國的國際人格正在日漸萎縮之中。

有些民進黨政客説，如此正好，台灣的國際人格反而就出現了；真是井底之蛙，痴人説夢。國際政治如果關起門來玩，那就不是國際政治了，而是一種無可救藥的自閉症，久而久之，連安樂死的機會都沒有了。

兩岸共享主權論

在綜合考慮了上述的三個面向：兩岸現實、國際現實與國際法之後，我認為首先應該建立一套論述，始可自大陸目前擁有的國際空間中擷取一部分，於是我提出了兩岸共享主權論。

大陸最早對於中國以及台灣問題的論述有三句話：即「世界上只有一箇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代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台灣是中國領土的一部分，中國的主權和領土不可分割。」其後，在公元二○○○年，大陸副總理錢其琛又提出了新三句以取代此前的舊三句：即「世界上只有一箇中國；大陸與台灣同屬一箇中國；中國的主權和領土不可分割。」這一修正，去掉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代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一句，並將台灣自「中國的一部分」變成為，「與大陸同為中國的一部分（即同屬一箇中國）」。

我在〈關於一箇中國的涵義〉一章中，曾敍述當年定義一中涵義時，我亟力主張併為大家所接受的一句話是「台灣固為中國的一部分，但大陸亦為中國的一部分」。多年以後，據大陸國台辦官員告知，錢之第二句即根據一中涵義的語意改寫，認同台灣與大陸均系中國的一部分，而非中央對地方的關係，以示與台灣平等之意，但主旨仍在凸顯台灣仍屬中國，即所謂的一中原則。我認為這種提法是一種進步。因為至少已不見中共政府為唯一代表中國的合法政府字樣，在我方看，至少亦默認有中華民國政府的事實存在。此種平等提法，亦揚棄了過去中央對地方的概念，是值得稱讚的。

傳統國際法上，對主權的定義是：「主權是至高無上的；主權是唯一而且獨立完整的；主權是不容分割的。」主權的涵義：「通常是指一個國家內具有最高與排他的權力。」但細究之，大陸聲稱，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主權及於台澎金馬及其諸島嶼，而台灣方面在前述〈關於一箇中國的涵義〉解釋文中，亦明言：中華民國的主權及於大陸。（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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