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pi胡”真的只是“pi胡”嗎?它背後的邏輯是……_風聞
就是圆滚滚-2018-08-06 16:44
姝雯
近期,關於中美貿易戰的討論在網絡上十分熱鬧。正所謂隔行如隔山,真正能對中美之間的經濟往來與彼此經濟情形做一番數據上、統計上、學理上的詳盡分析,其實並非易事。也正因為如此,關於這場貿易戰的爭論,已經不僅僅是聚焦於“貿易”本身,而是擴展到中美之間體制的優劣、中美之間文化的高低,近百年中國歷史道路的良莠。甚至熟讀各種公知小冊子與西洋心靈雞湯的文化人,也開始藉機重提什麼中國人必須重新“開眼看世界”,中國的“啓蒙”之路仍然任重道遠。
所謂對胡鞍鋼的批判,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出現的。有人説,胡鞍鋼過分高估了中國的經濟實力,因此屬於誤國誤民之舉。還有人説,正是因為胡鞍鋼的一系列言論,引起美國對中國的戒備心,讓中國不能“平穩”的發展。甚至更有人説,胡鞍鋼的觀點,違背了偉大領導人“韜光養晦”的教導,是對近四十年來中國政治路線的背離。一個學術觀點,竟然引起如此大的影響?果真如此的話,誰還能説知識分子在這個時代不受重視呢?豈止受國內重視,而且備受洋大人重視呢!
在一本“研究成果基本完成於奧巴馬政府上台前”的分析美國政府對華政策的書裏,有位美國學者認為“對歷史記錄的分析表明中國的政權幾乎都存在着尚武的基因”,甚至認為明朝就每年平均要捲入1.12場對外戰爭。作者因此強調,“中國共產黨也延續了這種模式”。((《中國崛起:美國未來的競爭與挑戰》)按照批胡者所持的邏輯,怎麼一個如此愛好和平的民族,在美國爸爸眼裏,竟然成了一個好戰者?這豈不得歸罪於像司馬光、魏源這樣的中國古今的歷史學家嗎?他們竟然記載了那麼多中國歷史上的戰爭情形,導致引起西方人極大的恐懼與關注,嚴重破壞了東亞地區的和平局勢。這真是罪莫大焉呀!
值得一提的是,現代史上大規模編撰“中國戰爭史”,不能不提1949年以後退據台灣的蔣介石。他曾經命令台灣的“三軍大學”,糾合許多親國府的學者,聯合編撰了一部卷帙浩繁的《中國曆代戰爭史》,裏面詳細記載了歷朝歷代的大小戰爭,將中國古代王朝各種“武德豐沛”之舉展露無疑。如此説來,説不定引起美國智庫對中國軍事實力與軍事抱負的焦心,這套書也有不少功勞呢。因此,讓美國政府平添對華的戒心,蔣公也是禍首之一呀!所以説,根據一致的邏輯,批衚衕時不能不批蔣!不知大人先生們為了給中國營造一個“和平”的氛圍,應該怎樣對蔣公口誅筆伐一番呢?筆者不禁拭目以待。
有人説40年前的一場戰爭,是為了給美國人交投名狀。但他是否記得,那位偉人在1981年説過:“中國是很窮,但有一個長處,就是中國本身的生存能力比較強。”因此,“在非常困難的條件下,我們都能夠生存。現在如果一切國際通道都切斷了,我們也能夠生存。即使現在世界發生大的動亂和各種難測的變化,中國自己也能夠活下去。”(《發展中美關係的原則立場》)批胡者或許更忘記了,這為偉人還強調, “凡是中華兒女,不管穿什麼服裝,不管是什麼立場,起碼都有中華民族的自豪感。”所以,“要相信我們中國人自己是能幹得好的。”(《一個國家,兩種制度》)
此外,在進行對外開放、招商引資、技術合作的同時,他更是明白指出:“我們一方面實行開放政策,另一方面仍堅持建國以來毛澤東主席一貫倡導的自力更生為主的方針。必須在自力更生的基礎上爭取外援,主要依靠自己的艱苦奮鬥。”(《我國經濟建設的歷史經驗》)按照這個觀點,把自衞反擊戰稱為“投名狀”,這叫哪門子“中華民族自豪感”呢?莫非在這位先生眼裏,所謂“自豪感”,就是指能被美國爸爸接納之後所產生的“興奮感”?還是“中華民族的自豪感”、“靠自己的艱苦奮鬥”這些傳統,在擁抱普世價值的上等人看來,大概都是一些粗鄙不堪、落後愚昧的廢話吧。
筆者深知,在貿易戰裏唱衰中國、批判胡鞍鋼“誤國誤民”的先生們,絕對不是才疏學淺的泛泛之輩,一定是學問與情懷兼具的各界精英。因此,他們的種種議論,也就絕非不假思索的信口胡説,大概是體現了他們長期的、一以貫之的思維方式與價值立場。
假設一下,如果胡鞍鋼對中國的綜合國力不是頗為稱讚,而是大加貶低,那麼這些先生們還會如此動怒嗎?正像網絡上的段子所講的,胡的論調,深深傷害了某校學子的心。這背後彰顯的,也許是他們,以及認同他們態度的人,對當代中國與世界的理解與認知。
大概在他們眼裏,1949以來的中國,本身就充滿着“擰巴”與“彆扭”。她讓充滿着“文明”、“優雅”、“高貴”、“風流”的民國範兒壽終正寢,讓那些由留歐留美精英們所組成的政府一敗塗地,成為歷史的笑話。這一天翻地覆的變化,在先生眼裏,簡直就是大逆不道,是“野蠻”趕走了“文明”,是中國歷史上少見的“黑暗”,讓粗糙不文的《瀏陽河》《映山紅》替代了在上海灘悠悠搖曳的《玫瑰玫瑰我愛你》。更有甚者,1949年以來,一羣“土包子”登上歷史舞台,將幾千年來的士紳與近代因半殖民地而出現的資本家、買辦,一一掃清,使“上等人”遭受亙古未有的“奇恥大辱”。身為近40年裏成長的新“精英”,怎能不感同身受、共受其辱呢?一言以蔽之,1949年以來的中國,在他們眼裏,大概是沒有合法性的。所以如果她一直積貧積弱,那麼先生們就可以高高在上的嗤笑一番。一旦她崛起強大起來,這讓先生們何年何月才能重新看到“文明”與“優雅”重新降臨中國啊。怎能不切齒痛恨,怎能不捶胸頓足。
還讓先生們深感厭惡的是,這個由一羣“土包子”建立的政權,竟然不斷挑戰美國爸爸,讓美國爸爸在二戰後不能真正支配全球,稱霸世界,讓“普世價值”不能照耀到中華大地。1949年以來的許多政策與實踐,是何等背離了美國所揭示的政治理想啊。不遵循這些原則,豈不得時刻面臨極大的危機,豈不得時刻處於崩潰的邊緣?美國專家唇焦舌敝的高呼“中國崩潰論”,這其實都是在為中國好呢。
在先生們眼裏,美國,包括依附於美國的歐盟和日本,已經不只是一個政治實體了,而是象徵着人類文明的高峯,是人類歷史的終點,更有甚者,在先生們心目中,對這些政治實體的仰望,已經不僅是政治與經濟層面的考量了,而是體現出一種審美上的、價值觀上的抉擇。什麼叫自由?答案不在盧梭與密爾的著作裏,而體現白宮那雄偉壯麗的建築風格中。在先生們成長的歲月裏,大概讀了不少關於西方如何如何文明、先進、優雅的小冊子,那段歲月,被先生們視為現代中國的另一個“啓蒙”年代。
經歷瞭如此嚴謹、豐富的知識訓練後,先生們視一切冷靜剖析美國、指出美國的複雜性與內在弊病的論著為不“客觀”的詆譭。托克維爾説美式民主可能導致社會風氣普遍的庸俗化,這一看就是沒有體會到美國製度的精髓。米爾斯海默竟然説中美之間難以避免“大國”式的博弈?一定是被胡鞍鋼這樣的學者蠱惑了,中國怎麼就成了可以和美國平起平坐的大國?福山説中國秦漢以來的制度顯示出頗為純屬的國家治理能力,這肯定是領了中國政府的大量好處,否則怎麼會説出這等背離普世價值標準的謬論。
因此,先生們恨的不是胡鞍鋼,恨的是美國的價值在中國傳播得怎麼那麼慢;先生們關注的不是中美貿易戰,而是擔心如果這一次自由民主的美國不讓中國屈服、變色,恐怕以後就再也難有機會了。畢竟,被先生們視為偶像的胡適之先生在1953年曾經説過:“五十年來的美國”,不但“建立了自由民主制度”,而且還有“自由平等的經濟制度”,它“提高了人民的生活,無貧富之懸殊”。這樣的美好社會,我們怎麼忍心與之對抗呢?我們怎麼能讓中國有朝一日超過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