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二月河筆下震驚全國的科場舞弊案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10118-2018-08-07 18:26
河南考生捲紙被掉包,我突然想起二月河《雍正皇帝》裏,雍正元年的科場舞弊案。
劇情彷彿是允禩、弘時串通擔任主考官的張廷玉之弟張廷璐,公然在酒樓裏販賣考題。
當時孫嘉淦因為鑄錢銅錫比例之事,頂撞了雍正,雍正勃然大怒,摘了孫嘉淦的頂子。老孫同志氣得幾乎想直接在故宮外大缸上一頭撞死,被同年的楊名時一把拉住。
晚間楊名時為解孫嘉淦之煩憂,請他去伯倫樓吃酒,吃酒的過程中,楊名時遇到了賣考題的人,而楊名時恰好是此次科舉的副考官。
於是副考官買了考題,進入考場之後,發現三道考題,竟然一一都對得上。這就懵逼了,楊名時趕緊跟張廷璐商議辦法,可是張廷璐卻含含混混,完全不願意公開,還用“血海般干係”威脅楊名時。
楊名時不禁大怒,直接懷疑張廷璐便是舞弊的根源。由於主考官未經許可不得私自出貢院,楊名時直接一把摜掉了頂戴,自逐而出。
出來之後楊名時發現自己想封貢院,手上卻無兵可用,於是他找到了李衞,當年龍潛府邸時保駕護航的狗兒。果然一試便靈,科場舞弊案便震動全國,張廷璐也被腰斬棄市。
我印象裏腰斬被廢除,就是因為張廷璐被腰斬時,血書寫了七個“慘”字才嚥氣,雍正覺得太過殘忍。但是查了下資料,也有説被腰斬的人是俞鴻圖,也沒有細考。
而張廷璐在歷史上,好像也不是奸臣,這段可能都是二月河自己編出來的,不過寫得倒是很精彩,特別是楊名時考場上摜頂戴的一幕,非常爽快。
這個橋段在《雍正王朝》裏還原出來了,不過把李紱和楊名時合成了一個人。原著裏楊名時正面人物,剛直不阿,李紱則有點沽名釣譽的意思,是接着假哭張廷玉之子,撒謊二人是故交,而攀緣上來的。
允禩評價李紱的段落是:
“李紱不是我這池中之物。”允禩盯視着窗外盪漾的碧波,對岸一片桃林映在水中搖動着,像是地中燃着粉紅雲火。
允禩眼中也是波光幽幽,良久方徐徐説道:“外形於強,中必有不足。你們留心沒有?這書房中擺着這麼多的珠玉古董,李衞進來看了這件看那件,嘖嘖稱羨,卻又漫不經心地放下。李紱卻是目不邪視,從頭到尾正襟危坐——看着是不為物慾所誘,其實用的是剋制功夫。這種假道學,我收過來能派什麼用場?”
説罷深長嘆息一聲,“論起用人,畢竟我們遜了老四一籌——你看看李衞就知道了,一個地道的叫化子,硬是調教得成了偉器!我們昔日籠在袖中當成寶貝的人,如今倒戈的倒戈,避難的避難,真正指望得上的有幾個人?還得現物色!”
言下之意,李紱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不過是假道學。李衞雖嬉笑怒罵,卻是真漫不經心。也可一窺作者之態度。
電視劇裏孫嘉淦被派入年羹堯軍,被跋扈的年大將軍所斬,這個好像也是移花接木來的。原作裏孫嘉淦好像多活了好久,被派入叛軍之中不降被殺的是新科探花劉墨林,話説當年演劉墨林那個演員是真帥啊。
楊名時在書裏的結局不好,後來忘記因為什麼,總之被貶到雲南做了好多年流放犯,但是當地百姓愛戴他,所以也沒有吃苦,作養得紅光滿面。然而雍正死後,乾隆剛起復他為兒子做老師,他上任不久,就因奪嫡之事被毒害了。等於一生的才華都未能得到施展,總歸可惜。
查了下,好像這段也是二月河編的。總歸小説很好看,但小説終歸不是史實。
但小説中的事,還真的每天都在生活裏真實地發生着。一聲嘆息。

電視劇裏的李紱同學

電視劇裏的孫嘉淦,好像改了名字叫孫嘉誠。這位應該是挺還原的,唉,如今粗製濫造的劇裏已很少有這樣的丑角了
以下部分是原文。
詩未吟完,眾人已笑倒了。楊名時也掌不住扶着椅背前仰後合,孫嘉淦揉着肚子,笑得眼中噙着淚花。半晌,回過神來,楊名時笑着對孫嘉淦道:“我就是要請你出來,排排心中鬱結之氣。怎麼樣,不虛此行吧?來,再飲兩杯!”
説話間,一箇中年男子推開玻璃柵門進來,穿一身紅綢棉袍,套着黑緞子馬褂,腳下千層底布鞋,頭上戴着黑緞瓜皮帽,白淨面皮上微有幾顆麻子,鼻下兩綹濃濃的八字髭鬚,手裏舉着一張太極八卦圖,斯斯文文舉手一揖道:“二位先生是應試的吧?可要相一面?”
“不要不要!”孫嘉淦正聽得興頭,擺手説道:“你到別處去吧!”那人格格一笑,説道:“到這樓上吃酒的客人,哪個沒有經在下算過?你們既吃入貢酒,難道不要考個貢生?我送功名給二位足下呀!”
“敢問貴姓,台甫?”楊名時心中一動,問道:“這恩科是朝廷掄才大典,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怎麼就敢誇海口‘送功名’?”那人一哂,説道:“成事在天,謀事在人!我若沒有實學,焉敢在這個地方賣弄?我的姓名足下不必問,這無關緊要,但足下要取功名,經我一相,十拿九穩!”
楊名時一笑,從袖中取出二錢重一個銀角子,正色道:“請吧!”那人看了,突然拊掌而笑:“你們是頭一次入闈吧?二錢銀要買兩個貢生?不才一把鐵算盤算盡天下才士,從來沒碰到過這麼結實的鐵公雞!”
孫嘉淦卻知道:專有一等江湖術士,開恩科前以算命卜相做幌子,指着京師官場紛亂繁雜的頭緒,出賣考題詐財,因急着還想聽那邊有什麼新笑話,便道:“指山賣柴,這種事我見得多,到別處誆人去吧!”那人也不分辯,回身便走,喟嘆一聲道:“痴!痴!不知此地是何處啊!”
“慢着!”楊名時突然道:“你是賣考題的?我買!多少銀子?”
“七十兩!”那人看了看孫嘉淦,“你們是兩個人,本該賣一百兩。我説的是實價,童叟無欺!”
正説着,那酒保端着個磁盤子進來,盤子裏沒有菜,端正地放着兩份大紅帖子,只看了那人一眼,不言聲退了下去。那人笑道:“這就是考題。若出的題不符,憑帖子到這店取回原銀。至於考上考不上,可就是方才先生講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了。”
楊名時是副主考,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皇帝出什麼考題,原來不過是好奇,見此人賣考題賣得如此篤定,而且居然有這麼大產業作保,心下愈覺詫異。他點了點頭,從靴頁子裏抽出幾張銀票,撿了一張就案推給那人,説道:“若沒有這鋪子作保,我豈肯信你?這是一百兩龍頭銀票,果真考得就是這題,我還有‘賞’!”
説罷取過題帖子,拈了一份遞給孫嘉淦,打開看時,上面端正寫着:
利者義之和也
日月得天能久照
帝已歸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
下頭端楷小書“伯倫舉酒恭祝京報連登黃甲”。孫嘉淦不禁問道:“這都是《易經》上的,難道出三道題不成?”那人捲起幌子,笑道:“客人明鑑,三場考試各取其一嘛!我這也是揣摩出來的,難道只出一題?次序我不敢保,我也怕順天府的人來拿我呀!”
“好,就是這樣!”楊名時收起帖子,立起身來對孫嘉淦道:“好晚的了,咱們也該去了。”於是二人前後出店,孫嘉淦直送楊名時出了貢院街口,看着他上轎遠去,才蹣跚着回到自己宅裏。
——第六回 伯倫樓才子行雅令 買考題試官暗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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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龍門囉!”燕喜堂官一聲高呼,盤龍華表中間兩扇朱漆銅釘大門呀呀洞開,舉人們按喝名次序一手提籃一手秉燭魚貫而入,由七十區號板棚監考胥吏導引對號入棚,肅然端坐等着髮捲。但見幾十排瓦頂板房、每人一間,每間三尺餘闊,沿門各有一桌,上設筆架,研墨用水等物,此時真如羣蜂入巢,孔孔露頭伸足,卻是鴉雀無聲,一派緊張肅穆。
這邊張廷璐將手一讓,二人至銅盆裏盥洗了手,同時向金盤中供着的御封試題深深一躬,張廷璐親手拆了,略一看便遞給楊名時,楊名時接過一看,上頭頭場試題赫然端正寫着:利者,義之和也。
楊名時身上陡地寒毛一炸,心立刻狂跳不止,眼睛上下審量張廷璐,移時方回過神來。待承題吏員捧着題出去,楊名時強耐着心頭的激憤,輕聲道:“張大人!”
“唔?”“那兩場試題呢?”“嗯,不忙,考一場拆一題。”張廷璐仰在椅上,長長透了一口氣,説道,“你不知道貢院這些人,油鍋裏也要撈錢的,這時候一取出來就走漏出去了。”
楊名時也鬆了一口氣,看樣子考題泄露與這位大主考不相干了,也許只是碰巧被賣考題的猜中一題,貿然聲張,亂了考場倒是自己有罪了。想着,楊名時便笑道:“你是正主考,只管在這坐纛兒,監臨各房試官和考場事務的差使是我的,我出去看看。”説畢便辭出來,一路思量,只是犯狐疑。
但是,接踵而來的事實,無情地證明,楊名時買到的考題確是貨真價實——除第二場題目與第三場題目次序調換一下之外,無一字虛設,無一字桀謬!第二天傍晚,楊名時滿頭緊張得沁出密密的細汗,在至公堂看張廷璐拆第三場考題,當張廷璐小心翼翼拆開火漆封頭,徐徐展開看時,楊名時幾乎呼吸都停止了。
張廷璐因關切地問道:“松韻,你臉色很不好,是哪裏不舒服?”“沒有。”楊名時心頭“呯呯”衝跳,顫聲問道,“皇上出的什麼題?”“嗯——《易經》裏的:‘日月得天能久照’!”“張大人,這題有毛病!”
“唔?!”“我不是説題目有毛病。”楊名時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我説的是題目早有泄漏!”張廷璐嚇得手一抖,黃絹裱面的御書從手上滑落在地下,見承題吏員在至公堂口探了一下頭,忙擺手道:“你們別進來——你怎麼知道考題已經泄漏?這件事幹系多少人身家性命,妄言不得的!”
楊名時彎腰撿起考題,又從自己袖中取出伯倫樓買的考題對着看了看,雙手遞給張廷璐,説道:“大人——請看!”
張延璐神色茫然地接過來,只瞥了一眼便一目瞭然。他的臉頰急速地抽動了兩下,心裏“轟”地一聲,頭脹得老大——“東窗事發”四個字閃電般掠過腦海,頓時心亂如麻。
“張大人,”楊名時卻沒有理會張廷璐的神色,自顧沉吟着分析,“這試題從何泄露的呢?**出自御筆、封在金匱、經上書房直送貢院、魚膠火漆密緘。而居然全部泄露在市井之上,公然買賣於酒肆之樓!**真真不可思議!大人,你有什麼高見呢?”
“啊!啊!”張廷璐這才從驚怔中喚醒回來,便覺得背上又濕又涼,已是汗透內衣。思量着,他瞥了一眼楊名時,欲言又止,此事揭露出來,一定是三阿哥弘時的手腳。連帶着就要引起弘時、弘曆、弘晝三兄弟之間爭位太子的大事,三阿哥素來與隆科多交往過從詭秘,隆科多似乎正在向八爺允禩靠攏,絲蘿藤纏連綿不斷涉及的都是天字第一號的人物,隨便哪一個抬起腳來也比自己人高……
想想無計可施,不論如何,先掩住再説;因嚥了一口氣嘆道:“我是對天可表的!但這事兜出來絕非小可之事,恐怕株連到許多天璜貴胄龍子鳳孫也未可知。松韻公,天下奇能之士多得很,也許有人料機在先,猜中了題目;天下偶然相合之事也難勝數,也許是瞎猜猜中了的。孤證不立,我們這裏掀出去,立時震驚朝野,牽動全局,不可不慎吶!再説,出示考題在前,舉發舞弊在後,頭一條,我們兩個就擔着血海般干係,還有十八房考官的身家性命都在裏頭,不宜貿然舉發的。”
楊名時驚覺地閃了張廷璐一眼。張廷璐所有的見解都有道理的,**唯獨“我們兩個擔干係”説得超出情理,主考舉發場外買賣考題,天經地義的事,擔什麼“干係”?再説又是什麼“出示考題在前,舉發舞弊在後”竟似埋下伏筆要誣陷自己!**這就狠得有些蹊蹺了,驀地又想起張廷玉,現為首輔相臣,焉知不是他們兄弟二人作弊?
這個外表温存深沉,內心極為自傲的青年副主考立時有一種被侮辱的感覺,他的臉頓時漲得通紅,格格乾笑一聲説道:“進貢院那天我們兩個對天盟過誓的。這事不能想人情,要想天理,獲罪於天,無所禱也!我要立刻拜章奏請皇上,暫停恩科考試,或者立刻換題重考。這件事不能從‘也許’上頭做文章。也許皇上身邊有奸邪小人呢!也許我們這科考試中有納賄收受,要錢不要命的神奸巨蠹呢!”
張廷璐聽着這些話,句句都是含沙射影,字字都是誅心利刃,惱羞成怒之餘橫了心,覺得與其支吾遮掩,不如以攻為守,因也板起了臉,哼了一聲説道:“我倒為你好,你反而步步不饒人,似乎是我張某人心懷鬼胎!你拜章只管拜,我也要遞奏摺,頭一個就參你!”
楊名時勃然大怒,霍地起身道:“你??你參我?”
“對!參你!”“我有何過錯?”“此時我懶得和你扯談,你等着讀我的奏摺!”
二人聲音愈來愈高,早驚動了外頭侍候的人。承題官早等得不耐煩,聽裏頭兩個主考大吵起來,忙一步跨進去,剛打下千兒,便聽楊名時厲聲道:“現在立即停考!貢院的人役全都出動,包圍搜拿貢院街的伯倫樓,一體擒拿了那裏的人送順天府聽審!”
“這裏的主考是我,張廷璐!”張廷璐咆哮道,“你跋扈犯上不是一天了,還有點規矩沒有?聽我吩咐:第三場考題即刻下發照常考試,派人知會順天府鎖拿伯倫樓賣題之人候審!”
他説着,親自挽袖磨墨,盯着楊名時冷冰冰説道,“幾時你當了正主考再來發號施令——年輕人你還差着火候呢!”楊名時這才猛醒:自己的兩條指令一條也不佔理。正主考是張廷璐,自己無權決定“立即停考”;貢院不是法司衙門,更不能越過順天府,徑自查封伯倫樓拿人——楊名時不禁深悔自己冒撞,不但給這個老奸巨猾的張廷璐留了“擅權”的把柄,而且這一來走漏消息,伯倫樓的人還不走個精光?
正在發急,東考區監場書吏拿着豆腐乾大一個小本子進來,向張廷璐稟道:“地字十二號貴陽孝廉郭光森挾帶四書一本,卑職查出來了,請大人發落!”張廷璐一邊文不加點地寫自己參劾楊名時的摺子,頭也不抬冷冷説道:“你是辦老了事的,這事由他房官處置!這是我主考官的該管差使?”
書吏賠笑説道:“這是十一房官張楓嵐大人該管,原本該照逐出考場。聽説這一科出了泄露考題的事,張大人——”
“沒有的事。”張廷璐盯了一眼沉思不語的楊名時,恨不得過去一腳踢死他,口中卻道:“不要聽信謠傳。一切按規矩辦,逐出那個姓郭的舉子,貼了他卷子,將犯由發文貴州府,罰他停考三年就是了!”
“舉人受罰,尚且能出考場,我為什麼不能?”一個念頭飛快閃過,楊名時頓時得了主意,待書吏出去,楊名時也不言聲,至案前將自己的文房四寶收拾了,叫過從人便道:“你去給我備轎!”
正在寫奏摺的張廷璐抬頭看了看,冷笑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想來就來,想去就去?”
“貼了卷的舉子能走,我自然也能!”楊名時生怕走了伯倫樓的證據,心急如焚,一句話也不想多説,一邊硬頂張廷璐一句,又厲聲吩咐從人:“你愣什麼?快去備轎!”説着拔腳便走。
“慢!”張廷璐深知他心意,不由也急了,忙叫一聲,見楊名時站住,又放緩了聲音道:“他是逐出考場的!”
“我是自逐,這地方髒,我一刻也不想呆!”
“你是官身!有差使的人!”
“我不要這官身,我辭掉這差使!”
楊名時頭也不回縱聲大笑,將頭上藍寶石頂子摘下來,“咣”地往地上一摜,眨眼工夫便消失在暗夜之中。張廷璐眼睜睜看他大搖大擺出去,竟自束手無策,回案前接着寫那份奏章時,但覺文思蹇澀,手顫心搖,一個不當心,銅錢大一滴墨水滴在奏章上……越發覺着不吉利,只索坐在椅上,撫着剃得發青的前額打着主意。
楊名時盛氣拂袖出了貢院,天已起更。站在黑魆魆的棘城外邊,他倒犯了躊躇;此刻宮門早已下鑰,遞牌子請見雍正是不用想的了。六部早已散了衙。去順天府,手裏既無部文也無關防,順天府依舊要請示上書房,誰知道張廷玉會怎樣處置這事!
想來想去,事情鬧到這一步,想清白,只有去西華門擊登聞鼓、撞景陽鍾逼請雍正夤夜召見。但這一來自己已經先有罪,即使所告是實,也要流徙三千里,軍前效力。十年寒窗,七場文戰掙來這輝煌簪纓、少年得意,還有日後建功社稷名垂青史這些想頭一概付之東流!想着饒是楊名時一片剛腸,也覺灰心。
楊名時在轎中正自神思顛倒莫知奈何,忽見前面棋盤街驛館前一溜六盞栲栳大的硃紅西瓜燈吊在檐前,上頭一色寫着“欽奉兩江布政使李”八個大字,門前六個戈什哈俱是彪形大漢,腰牌佩劍威風凜凜地守在門口。
“李衞進京來了!”
楊名時突然一陣興奮:此時遇到此人,真是天意!李衞字又玠,據説前明洪武年間祖上以軍功起家,當過錦衣衞。其實這是天知道的履歷,人人皆知他是討飯出身,因生性潑皮機伶,被出省辦差的雍親王收養在四貝勒府,最是當今皇帝得用的一個人,渾名“鬼不纏”,天不怕地不怕最喜攪事,剛直不阿。
昔年李衞任雲南驛鹽道,曾和楊名時有數日之交,談得極是投機。如今有事,找上這位好事喜功的少年新進,他斷無不管之理。楊名時用腳蹬了蹬轎,那轎當即落了下來……呵着腰出來,看了看門上釘子似侍立的戈什哈,便走上前去,掏出名刺遞了。
戈什哈看了名刺,倒也不敢輕慢,忙打了個千兒,卻笑道:“我們大人這會子正忙着批公文,今晚寫奏摺,明兒一早遞牌子請見。吩咐了,所有來拜大人請回步,大人見過皇上,登門謝罪。”
楊名時笑道:“我和他一樣品級,説不上來‘拜’。我有要緊事,一定要見他!”
戈什哈搖頭道:“大人寫摺子最煩人攪。通天下都知道他老人家脾氣的,楊大人務必鑑諒!”
“李衞會寫摺子?斗大的字他識得一升?”楊名時大怒,後退一步高聲叫道:“姓李的!楊名時來了,你見是不見?”
話音剛落,便見李衞赤腳趿鞋快步出了驛館正廳,搶步出來,笑嘻嘻道:“別搭理這些狗,他們識得什麼?我上回摺子錯白字三百七十一,佔了一半還多,皇上誇我用心辦事,又罵我文理狗屁不通。所以這一回格外費心,你來得正好——去,把皇上賞我的那罈子酒弄過來——操你媽的,連我的楊老師也不認的?”一頭説拖起楊名時就往裏走。
楊名時掙脱了他的手,就院裏站着把貢院裏發生的事粗略説了,又道:“這事見不得上書房,報不得順天府,皇上那兒又通不過信兒,我急成這樣,哪有功夫陪你吃酒寫文章?”説着便將買來的考題遞了過去。
“有這樣的事?”李衞接過紙條,顛倒看了看,有一半不認得,便遞給楊名時。楊名時原以為他必定要沉吟一會再商量的,不料這“鬼不纏”把紙條塞給楊名時,嘻嘻笑着對身邊一個師爺道:“你帶人去,把貢院街給我封了,一個耗子也不許走出去!”
“是!不過順天府的人要問,怎麼對答?”“帶我的名刺給他,明兒我去見這些狗日的。”李衞笑容可掬,沒事人似地吩咐了一聲,拍着目瞪口呆的楊名時肩頭道,“怎麼樣,夠義氣夠味兒吧?先説好,查出大案,功勞分我一半——走,吃酒去!”
談笑揮灑間,李衞的一百多名親兵已經集齊上馬,也不再來請示,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已經無影無蹤,楊名時看了看驛館正廳外掛着幾十件各色雜衣,知道是李衞隨時化裝破案之用,不禁伸出拇指讚道:“君真命世豪傑!書生自愧不如!”
——第十三回 驚舞弊自逐出棘城 逢舊交談笑封貢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