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家族》：一個日本“非正常”家庭的建立與破碎_風聞

文/風聞社區 Vera

8月3號，日本導演是枝裕和的新作《小偷家族》在中國大陸上映，該片在第71屆戛納國際電影節上獲金棕櫚大獎。

01

電影講了一個怎樣的故事？（劇透）

柴田一家五口住在東京一間破舊房子裏。男主人治和妻子信代幹着收入微薄的短工，妹妹亞紀在風俗店工作，兒子祥太沒有上學，只在父親的帶領下偷東西“補貼家用”，一家人主要依靠奶奶的養老金度日。

一天，治撿回了被父母家暴的小女孩由裏。即使温飽都成問題，一家人還是接納了女孩成為新成員，併為她了新名字“玲”，以向痛苦的過去告別。

在那小小的房間裏，玲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媽媽”為她剪頭、穿新衣，“哥哥”帶她到處玩耍，永遠不用再捱打的日子……內向、羞澀的玲在家人的陪伴下，臉上慢慢有了笑容。大家一起坐在庭院裏看煙火，去海邊衝浪，就好像真正的一家人。

玲逐漸融入這個新家，她學會偷東西，不再去上學，白天和哥哥一起在街上晃盪。

然而，奶奶的突然離世打破了平靜的生活。為省去高昂的喪葬費，爸爸媽媽冷靜地將屍體埋在院子裏，隱瞞奶奶去世的消息，並得意地計算着奶奶留下的遺產。人性的逐利與自私在此已初步顯現。

隨着日子繼續，兒子祥太卻開始對自己偷東西的行為產生質疑，並終於在一次偷竊中受傷被抓。而隨着警察的介入，這個“家庭”背後的真相也由此曝光。

原來，他們並非有血緣關係的一家人，不過是在走投無路中聚到了一起。

爸爸媽媽曾經是殺人犯。

奶奶一直在利用亞紀親生父親的愧疚詐取“贍養費”，收留亞紀也是為了報復前夫。

兒子在偷竊中不是失手，而是故意被抓，並由此導致家庭的分崩離析。

此前發生的一切就此得到解釋。他們的相遇本是無可奈何，他們的結合是出於各自的利益，他們並不是彼此的“選擇”與“羈絆”。

最後，在“法律與正義”之下，媽媽信代因為誘拐兒童和藏屍鋃鐺入獄，父親獨自一人繼續艱難的生活，兒子祥太被政府照養，女孩由裏被送回了她備受折磨的家庭。

電影最後一幕，由裏一個人在院子角落孤單地玩耍。她從圍牆向外望去，臉上不再有笑容。

02

這部電影講了一個**日本社會底層“家庭”**的故事。

這個家裏的每一個成員都是被原生家庭拋棄、被社會邊緣化的個體。媽媽信代曾長期被前夫家暴，因此疼惜同樣被虐待的由裏；亞紀的父親疼愛與後媽生的妹妹，忽視了她；奶奶的前夫離開她和另一個女人結婚，結婚的對象正是亞紀的親奶奶；由裏的父母后悔生下她，對她非打即罵；祥太的父母將他鎖在車裏又遺忘，使他差點窒息而死……

也許，原生家庭的痛苦使他們對血緣家庭失望；於是，被原生家庭拋棄的、沒有血緣聯繫的他們，在這間破舊的房子相遇，彼此接納，組成新的家庭。這個家成為他們的温暖和救贖。

但是，導演沒有將故事止步於家庭的温情與感動，反而以奶奶的死為轉折點，明確地將揭露出家庭組成的互利動機，以及成員間的欺騙與謊言。而這個建立在謊言基礎上的“非正常”家庭，終將不會被社會和法律所容許，當一切曝之於眾，當初那個温暖的“家庭”也就不復存在。

當初的温暖全是虛假嗎？

其實，家人們對彼此的付出從未説出口。由裏不知道媽媽為了保護她放棄了自己的工作；亞紀不知道奶奶存下了所有的錢打算留給她；家人們不知道奶奶去世前無聲地在説“謝謝你們”；爸爸不知道祥太在遠去的公車上終於説出了那句從未開口的“爸爸”。

什麼才是家？是讓他們飽受傷害的原生家庭？還是這個温暖卻又自私的家？

什麼才是好的父母？是虐待、拋棄他們的親生父母？還是會抱着他們，卻教他們偷東西的父母？

警察與法律的介入帶來的是悲劇還是美好的未來？

人性的美好、善良與現實、自私在短短2個小時的電影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

03

“我的工作是讓電影看上去就像一個紀錄片劇組探訪了一個家庭——這是我想做的電影類型。我希望電影呈現的是這種感覺，我不想對角色進行什麼評判。”（是枝裕和）

是枝裕和是紀錄片導演出身，非常看重寫實，而在這部電影中，他同樣以相當冷靜的視角展示了一個家庭的聚合與破碎。整部電影沒有好人、壞人的對立角色，也沒有善、惡的價值區分，只是通過生活日常的敍述呈現了一個邏輯完整的故事。電影雖然是悲劇性結局，卻毫不煽情，甚至在很多情感爆發的部分都做了冷處理，比如信代被審問時的大段哭戲，家人坐在庭院看煙火，奶奶的“謝謝你們”都是沒有聲音的。這種啞劇般的處理方式幫助觀眾以冷靜的眼光審視這個家庭的人生百態，更放大了故事的悲劇性。

這部電影具有非常典型和明顯的日本文學色彩。它由家人們日常生活的種種細節鋪開，呈現出家庭的温馨、感動，但沒有停留於舒適區，而是將温情的氛圍一下撕碎，揭露出家庭背後的謊言與陰暗，偷竊的罪行，奶奶的算計，父母的欺騙……觀眾們明明沒有情緒的大起大伏，卻發自內心地感受到故事的壓抑、沉重與悲哀。

在家庭與人性這一主題下，電影還深刻地剖析了**日本社會的現實問題，**諸如城市低收入羣體的社會保障，羣體性啃老，年輕女性的出賣身體的風氣，父母虐待遺棄兒童的問題，社會監管和救助的不力等等。它以一個特殊家庭的視角，為觀眾展示了底層真實的日本社會。

是枝裕和在此前接受採訪時曾提及他創作這部電影的初衷。“我最初看到《小偷家族》原型的這則新聞，吸引我的一個細節是釣魚竿。新聞裏面，這個小偷家族偷的物品有釣竿，而釣魚是他們的業餘愛好。這個細節讓我覺得既悲哀又美好。生活就是這樣，千瘡百孔之中也會有美麗的瞬間。我想捕捉的正是這些瞬間。”

**人性之複雜怎能用一種形容界定。**現實，自私，無知，懶惰，背叛，善良，渴望關愛又相互關懷…..這才是人。所以美好的生活裏也伴隨着悲哀，苦痛的人生中也有美麗的瞬間。

（風聞社區原創，未經授權，禁止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