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友邦驚詫”了,你就以為他是傻白甜?_風聞
经略网刊评论-《经略》团队官方账号-2018-08-08 11:45
【黑亮 留美政治學博士】

從4月16號美國宣佈制裁中興開始一直到最近中美兩國互徵關税的博弈,國內輿論場上湧現出一些“友邦驚詫”論的現代翻版。抨擊3月開始在全國上映的“厲害了,我的國”,抨擊清華某教授2015年發表的關於中美綜合國力對比的研究;認為國內“浮誇的宣傳”引起美國警覺,導致美國改變對中國的定位,進而調整其對華政策。美國和歐盟在華盛頓達成一個同意繼續談判降低相互間貿-易-戰可能性的空殼協議,就驚呼美歐將聯手絞殺中國。美國公佈今年第二季度GDP增長環比年化率達到4.1%,就應和其經濟表現強勁,中國貿易戰必輸。似乎中國只要唾面自乾,美國就可以不再“驚詫莫名”,中國就可以“結與國之歡心”。

事實又是怎樣的呢?美國是特朗普上台之後因為中國的“自我吹噓”才將中國定位為挑戰者的嗎?中國自1949年以來的發展環境是來自於美國的恩賜嗎?美國的鉅額貿易赤字真如特朗普所説是中國佔便宜的結果嗎?美國經濟真的就強大到可以單方面任意對中國予取予求嗎?中國要必須跪着才能發展嗎?
答案當然都是否定的!中美關係如何走到今天,以及向何處去,原因、局面複雜;但有一點是清晰的,就是美國自二戰結束以來一直以維持“一超”地位為終極戰略目標。在目前的主權國家和資本主義全球體系下,從現實主義的角度來理解,無可厚非。不過這也提醒我們,只有明白了美國從哪裏來,才能幫助我們暢想中國向何處去。

美國學者對美國自1949年以來的對華政策定義地很清楚:1972年尼克松訪華之前是全面遏制,之後到1989年是藉助中國遏制前蘇聯,1992年至2014年左右是全面接觸中國並確保中國按照美國的設想發展。所以在1987年第一份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中,美國的表述是尋求和中國建立緊密、友好,合作關係。1991年底蘇聯解體之後,美國進入後冷戰時代的單極時刻,雖然沒有重新將中國作為遏制目標,但防範中國、塑造中國未來發展的思路在後續的國家安全戰略中逐漸清晰。1993年老布什的報告,關於中國的表述是美國將仔細審視中國在世界舞台中的動向,通過支持、遏制或制衡的手段來保護美國的利益。
1994年克林頓的報告強調通過全面接觸政策,來推進中美兩國共同的經濟和戰略利益。1999年的報告對中國的定義是穩定、開放、繁榮、尊重國際規則,承擔國際責任的中國才符合美國的利益。進入21世紀,2002年小布什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開始提出美國會持續關注可能出現的大國競爭,當時是將俄羅斯、印度和中國看作為潛在大國。基於這些潛在大國在至少10年間都還無法挑戰美國,所以當時還是延續了克林頓時代歡迎一個強大、和平與繁榮的中國的表述。
這一表述在2006年出現了微妙變化,添加了一個定語,也就是如果中國忠實於和平發展的承諾,那麼美國就仍然歡迎一個和平與繁榮的中國。2010年的報告奧巴馬提出要和中國發展建設性和全面的關係,但同時也明確會跟蹤中國的軍事現代化,確保美國的地區和全球利益不會受到影響。2015年的報告中首次提出和中國存在競爭,但不認為兩國會出現不可避免的對抗,仍然歡迎穩定、和平和繁榮的中國。特朗普上台後於2017底發佈報告,前所未有的在一系列對中國的指責之後,宣佈大國競爭迴歸。

在所有這些報告中,外交辭令的背後,一條清晰的主線就是捍衞美國利益;按照美國定義來發展,符合美國利益的中國才是美國所能接受的中國,尊重的是美國製定的規則,承擔的是美國需要中國承擔的義務。而且美國在獨享後冷戰時代單極時刻的霸權紅利時,也並沒有馬放南山,刀槍入庫。不僅強化與日韓的同盟關係,還大力發展與非盟國比如新加坡和越南的關係,積極佈局中國周邊。2010年中國超過日本成為第二大經濟體,2011年美國就出台了“亞太再平衡”戰略,將軍事部署的重心向亞洲地區傾斜,並在同年開始加速推動排斥中國的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談判。2014年五角大樓開始討論“第三次抵消戰略”,希望通過在人工智能和自動化方面的優勢來抵消中國實力的增長。2012年至2015年美國外交政策圈關於中國政策展開大辯論,**核心動因就是美國對中國脱離美國設想的發展感到失望,對中國的實力快速接近美國感到擔憂。**更早的在中美關係還處在破冰階段的1975年,基辛格就預言中國如果一直髮展下去,對美國將是不小的挑戰。1999年中國的經濟還遠遠沒有今天的地位,可是小布什就已經提出要將中國定義為“戰略競爭者”。
既然中國的一舉一動都早在美國的審視之下,美國應對中國實力增長也從來都沒有打瞌睡,何來“驚醒”之説?
美國學界、政界關於中國的認識或明或暗都遵循一套説辭,似乎中國經濟的發展是拜美國之賜。如果不是美國對中國產品開放市場,如果不是美國將中國納入世貿組織,中國就沒有今天的發展。中國反過來將這一過程中積累的經濟資源用來發展軍事、建立國際組織、挑戰美國治下的世界秩序就是白眼狼,就是辜負了美國拳拳之心、殷殷之情,所以美國才痛心疾首地要回歸大國競爭。
但是大家想一想,如果不是在朝鮮戰場上讓美國認識到了中國的意志,如果不是在被美國遏制、封鎖期間建立了比較完備的工業、國防體系,尼克松會跨過太平洋來拉攏中國對抗前蘇聯嗎?中國從1986年7月提出恢復關貿總協定締約方地位的申請開始,到2001年12月加入世貿組織,耗時15年。當時最大的障礙是哪一個國家,難道不清楚嗎?中國輸往美國的巨量生活資料和中間產品,不僅幫助美國壓低了其國內的通貨膨脹,同時幫助其高科技公司統治產業鏈、價值鏈的高端,幫助其製造業開拓全球市場。將一個互利並且美國佔據大部分利益的雙向關係描述成美國單方面對中國的恩惠,難道中國要成為奴隸打工國美國才徹底放心嗎?
一方面覺得中國不是負責任的利益攸關方,等到中國發展了自己的能力,能夠在國際上承擔更多的義務和責任,又擔心、害怕中國會顛覆美國治下的秩序。美國的這種糾結強迫症何時是個頭呢?
就貿易赤字而言,美國國內論者如斯蒂格利茨和凱託研究所這兩個不同陣營都得出結論説,中國或者其它國家的貿易政策其實對美國的貿易赤字影響很小。加拿大和墨西哥對美國產品開放,但仍然可以對美國保持貿易順差。巴西對美國產品開放度小,但美國對巴西是貿易順差。歐盟對美國進口是統一税率,但歐盟內部各個國家對美貿易有順差有逆差。
歸根結底,美國貿易逆差的原因是其自身的儲蓄率長期低迷,無法支撐國內的投資,必須從國外進口資本,如此一來就必須維持貿易逆差。實際上,由於美元是全球主要的儲備貨幣,美國不維持貿易逆差,就無法為國際美元循環提供流動性。通過美元循環,美國可以出口通脹,以優惠價格購買海外優質資產,不僅不需要遵循嚴格的貨幣、財政紀律,反而可以通過長期印錢借貸寅吃卯糧。特朗普説中國不公平的貿易政策導致美國藍領工人失業,但美國自己的研究表明自動化、產業全球轉移才是背後真正的罪魁禍首。美國資本基於競爭的規律選擇用機器替代人,並在全球配置生產鏈,這個板子難道也要打在中國身上?
特朗普因為中期選舉的需要,極力推銷今年第二季度經濟環比增長年化率4.1%的事實,國內很多媒體也據此認為美國經濟表現強勁。但根據美國進步中心的研究,美國普通老百姓的工資增長率扣除通貨膨脹後在2018年至今下降了0.2%。經濟增長和減税的好處大部分被頂層1%的人羣拿走了。實際上,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美國國內大量研究都表明美國普通人的工資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就陷入長期停滯。如此一來,如何能夠增加儲蓄率?70年代甚至80年代中國有像今天這樣向美國大量出口嗎?美國學者們注意到了工資停滯、儲蓄率低迷的事實,但大多數就此止步,不敢過多探討分配正義這一話題,因為這將觸及到美國核心的政治、經濟體制。美國自身結構性的問題,要中國來背鍋,合適嗎?
特朗普這次能夠當選,靠的是威斯康辛、密歇根、賓夕法尼亞三個州11萬左右的選票,這些人在全部投票人中佔比僅僅0.09%。儘管現在特朗普在共和黨內部很受歡迎,但在全國層面,其執政基礎相當脆弱,這反過來促使特朗普通過打貿-易-戰的方式來鞏固其基本盤的支持,所以和中國的貿易政策一點關係都沒有,完完全全是特朗普維護個人政治生命的政治行為。實際上,貿易戰打下去,動搖了全球美元的環流基礎,受損最大的是美國自己,這也是為什麼特朗普現在和傳統共和黨背後的大資本金主如柯克兄弟決裂的原因。

當然我們更關心的是,即使不打貿易戰了,美國如何對待中國?美國的戰略界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經過大辯論,目前看似是對中國強硬的路線佔了上風,否則2017年底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也不會寫成那個樣子。但要注意的是,美國內部不乏看待中國公允持中的人士,也一直有反對美國走向帝國不歸路的正義人士。批判美國戰略界一部分秉持冷戰思維、帝國思維的人的政策選擇,不代表就要與美國普通老百姓和這個國家為敵。其實在筆者看來,美國一部分人眼裏、心中汲汲以求的所謂全球霸主,其格局根本不值一哂。人工智能、生命科學等技術的突破正在推動全球的生產、生活組織形式發生根本性的變化,隨之而來的社會意識的改變要求我們必須超越舊的對國際秩序應然性的認知,去開拓新的人類發展模式,這才是真正值得追尋的目標!這不僅需要中國自身克服困難團結向前,也需要團結全世界所有具有正義感和偉大胸懷的人士。這種探索和追求前無古人,必艱苦備嚐方能撥雲見日,但卻值得我們每一個人投身於其中。所以還是那句“老話”: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我們的使命重如泰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