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美籍華商的視角:被嚴重“摺疊”的中美貿易戰_風聞
观察局Lee-一个才华横溢的美男子2018-08-14 12:01
編者按:
貿易戰是一個敏感又糾結的話題。敏感在於,它既影響家國大計,又牽涉所有個體利益。糾結在於,因為牽涉利益,故所有人都會從自身一孔立場去解讀和發聲,民間輿論也在幾個情緒化的極端上嬗變遊走,鮮有冷靜長遠客觀專業的分析。今日刊發本文,拋磚引玉,期待能推動對貿易戰的理解與認識,真正眾志成城,共度時艱。
講述者是一位移民美國近二十年的美籍華商,他在中美兩國都有不小的投資,每年都要在中美兩國之間頻繁往返穿梭,既與精英階層對話,也廣泛接觸普通民眾。聽聽他的看法,或許可以幫助我們從另外一個角度認識世界。
我先拋自己的結論:中美貿易戰,不是中美之間的“戰爭”,而是工業革命後人類高速發展幾百年,越來越多的國家社會階層摺疊嚴重後,其力量綁架並反噬社會自身,內部矛盾在全球兩個最大經濟體之間的一種波及、引流與釋放。
換句話説,所謂外部戰爭,其實與“對手”無關,而是典型的“內部矛盾”。根本解決之道,自然也就不是外部戰爭,而是華山一條路:解決好自身內部問題。
聽起來有點拗口,容我慢慢道來。
01
為避諱我商人的身份,我先借我導師的觀點,來表明我對貿易戰的態度。
我在中美都讀過大學。讀書時,兩邊的導師都強調,唯有自由貿易才能維持人類社會長久的發展與財富增長。
我當時雖然完全認同其觀點,但並沒有真正地體會到其中深意,現在我從事貿易行業二十年,對自由貿易好處的體味,深入骨髓:但凡中美貿易關係好的時候,我的生意就如魚得水。但凡兩者不睦時,我的生意就各種艱難。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如果出現生疏和猜忌,就會自然地生出戒心來,彼此提防,所謂疑心生暗鬼,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其實也一樣。這個世界的財富增長必須建立在穩定的、頻繁的、全面的、深層次的自由貿易之上,否則就會生出許多本不必要的事端與摩擦成本來。因此,我對於貿易戰這種事本能地反感。
從世界貿易的歷史來看,貿易戰基本都是起源於自身內部問題,主導貿易戰爭的人,則通常都能獲得一時的掌聲,但最終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説幾個中國人比較熟悉的例子。
古代中國的戰爭威脅主要來自於北方遊牧民族的侵襲,為了防禦這種威脅,中國人修築了長城。然而長城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自秦漢至明清,北方遊牧民族依然多次飲馬長江。
但事實上,在歷史上,中原文明與北方遊牧民族更多的是長時間的和平時期,而這種和平,通常都是靠邊境貿易來維持的。一旦邊貿停止,通常就意味着雙方關係進入了冰期,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發慘劇。
遊牧民族為什麼要南侵?
單用一句“好戰”來概括是站不住腳的。
地球上的人類有其共性,但凡日子過得下去,誰都不願意面對死亡的威脅。遊牧民族南侵,通常是因為自身境內遭遇了風雪瘟疫之類的自然災害,基本生存無法保障,而邊境貿易又無法維繫,那麼只好拼死一搏,打砸搶掠。中原文明曾經在很多個時代裏保持了高瞻遠矚的視野,在邊境開放榷場,讓雙方互通有無,這種邊貿繁榮的階段,通常都伴隨着長期的和平穩定與社會財富的增長。史上最著名的宋遼“澶淵之盟”,為當時東亞最強大的兩國迎來了長達116年的寶貴和平,雙方互設榷場,自由貿易,“逮今百數十年,生育繁息,牛羊被野,戴白之人,不識干戈,此漢唐之盛所未有也”。
另外一箇中國人熟知的例子是1840年的鴉片戰爭。
(鴉片戰爭並沒有扭轉英國的貿易局面)
鴉片戰爭是中國近代史的開端,在那之後的一百年是中華文明最慘痛的記憶,而戰爭的起因竟然是因為貿易爭端。從鴉片戰爭的歷史來看,當時的滿清政府閉關鎖國顯然是逆時代潮流的做法,而英國人以為能通過一場戰爭來解決自身貿易問題的想法也相當幼稚。
1840年的鴉片戰爭看似打開了中國的國門,但實際上英國的貿易逆差問題並沒有得到解決。今天的學者認為,那是因為中國自給自足的農耕經濟模式限制了中國人的消費,而當時的英國人根本不這樣想,於是在1856年發起了第二次鴉片戰爭,然而這一次戰爭依然沒有達到貿易戰最初期望的目的。隨後的局面一發不可收拾,所謂的中英貿易戰變成了一場赤裸裸的搶劫,最後在東西方文明之間造成了幾個世紀都無法癒合的創傷。今天東西方文明的隔閡,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都是那個荒唐時代的歷史遺留問題。這些是全人類都應該深刻反思的慘痛教訓,這樣沉痛的歷史絕對不應該重演。
其它國家發生的貿易戰其實結果也大同小異。比如這幾年被許多人拿來説事的日美貿易戰。許多人認為,日美貿易戰中,美國獲得了全面的勝利,而日本陷入了“失去的二十年”。但其結果真的是當初美國人想要的嗎?日美貿易戰從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一直打到九十年代,前前後後打了6場,時間跨度長達30年。在日本貿易戰結束之後,日本依然是一個經濟強國,美國的財政赤字依然居高不下,並沒有任何東西得到了根本性的改變。九十年代中期,日美貿易戰其實已經結束,美國當即對日本加大了投資,時至今日,日美之間依然保持着密切的商貿往來。
現在回頭再看,那三十年的貿易戰所為何來?從根本上説,日美貿易戰就是一個和越戰一樣任性的歷史錯誤。
(簽署日美廣場協議的五國財長們)
特朗普總統誠然有其商人固有的精明強悍,但他身上也有商人的固有瑕疵,那就是短視,對於眼前的利益過於看重,而忽略了子孫後代的長遠利益。
不過儘管如此,我對美國的糾錯能力很有信心。美利堅也是一個很奇特的國家,它不會因為個別人犯錯,就踏入無可挽回的境地。回想一下,在二戰剛剛結束的年代,美國對戰後的亞洲重建給予了大量的金錢、物資、人力的支持,為的是什麼呢?其實就是希望亞洲經濟迅速恢復,然後和美國成為貿易伙伴,大家共同推動財富的創造,以及世界文明的進步。
當初的美國有這樣的遠見,我相信未來也會如此,特朗普總統固然是個非常強力的政治人物,但他一樣無法抵抗世界發展的時代潮流。
自由貿易為人類社會帶來財富與和平,而貿易戰則相反,它只會帶來動盪和不安。
02
在2016年的美國大選中,美國的主流媒體都不太看好特朗普,許多次民調的結果都顯示他將輸掉大選。
然而我那時候堅持認為特朗普會戰勝希拉里。這倒不是因為我個人支持特朗普,實際上我自己投了希拉里一票,儘管我也挺反感她。
我認定特朗普將勝出的理由在於,彼時美國社會的“摺疊”狀況已非常嚴重。
彼時美國社會的貧富分化已經相當嚴重,大約10%的富人佔有了全社會90%以上的財富,美國的民粹主義思潮在當時已經開始明顯的滋生蔓延,而所謂的主流精英們對此視而不見。這裏我順便吐槽一句,大家不用把民調結果看得太重,如果民調靠譜,那麼特朗普不會當選,如果民調靠譜,英國也不會脱歐,所謂民調,只是“摺疊社會”裏能經常曬到陽光那一層的人閒下來後的聊天。但某些關鍵時候,決定遊戲規則的,極可能是“摺疊社會”里長期曬不到陽光的那一個羣體。
民粹主義是全世界都要警惕的思潮,因為多數時候它會太偏狹,它利用人類對另一個羣體可能擠佔和搶奪自己資源和財富的恐懼,來扭曲人性,把人類社會向彼此仇恨和爭鬥的危險道路上推。
我妻子投了特朗普一票,理由在於特朗普承諾將限制中東難民進入美國。
她也不喜歡特朗普,但出於對難民潮的恐懼,她選擇支持了特朗普,因為希拉里在這個問題上完全無法安撫美國人的心靈。關於特朗普的這一點政治主張我是贊同的,希拉里過於強調所謂的政治正確,對當時美國摺疊層裏普通人的難民恐懼症,沒能保持足夠的重視,導致很多人對她非常反感,將其視為一個為了個人作秀可以無視民眾利益的純粹政客。
他們猜的沒錯,希拉里就是那樣的一個人,民主黨讓希拉里作為候選人就註定了特朗普將迎來機會。
我反感希拉里,也贊同特朗普的限制難民主張,並認為他將贏得選舉,但我卻不能將選票投給他。這種心理讓我看起來似乎有點精神分裂,但在我自己這裏是可以自恰的。
我反感希拉里是反感她的個人品格,但我對民主黨的自由貿易主張抱有好感。而對於特朗普,我則認為他上台之後大概率會大搞貿易保護主義,這對於世界貿易來説會是一個噩夢。一個熱衷於在邊境修隔離牆的總統,他的心胸開闊不到哪去,而我們這些從事貿易的商人知道,築牆的效果,永遠不如修路來得好。
(蕭條的底特律也曾是美國工業的驕傲)
特朗普的當選對世界來説絕非好事。他的選票來自於兩類人。一類最主要的,就是鐵鏽地帶和各農業州的失意人羣,他們屬於“摺疊社會”裏在分配中利益受損的人羣,所以一直期望特朗普上台之後兑現其政治承諾,即更多的就業崗位和收入的提升。美國鏽帶也是一個非常廣闊的區域,像匹茲堡、芝加哥、辛辛那提等城市都曾在歷史上一度非常繁榮,但隨着鋼鐵、礦業、伐木、鐵路等行業的衰落,這些城市都變成了鏽帶。那裏的情形和中國東北有些神似之處,在那裏有一個可能你們以前完全不瞭解的美國。再沒有什麼比得到之後再失去更讓人沮喪的了,鏽帶區經濟不振引發了很多社會問題,而前些年民主黨執政時期對他們關注不夠,使得民怨很大,這一點直接推動了特朗普的上台,因為特朗普給了他們最想要的許諾。
目前看,這部分人的政治訴求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滿足,美國的失業率在下降,而農業人口的收入基本得到保障,前幾天特朗普還給農業人口提供了120億美金的補貼。政府補貼其實是特朗普一直反對的東西,因為它確實有點違背市場經濟的規則,特朗普也一度用這個藉口攻擊中國,但絲毫不妨礙圓滑的特朗普對自己的票倉民眾給予如假包換的政府補貼。
特朗普很聰明,他知道刻意維持這種社會的貧富摺疊,以資利用,對自己是利益最大化的。
噢,對了,差點忘了説,還有另外一類投票給特朗普的羣體,那就是那些討厭希拉里的人,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説,希拉里是特朗普上台有力的推手。
特朗普已經上台了,這一點無法改變。但世界要警惕的不單是特朗普,而是“摺疊社會”這種土壤天然會滋養的民粹主義惡之花。民粹主義近年來不光是在美國抬頭,它也在歐洲、亞洲各國抬頭,這不是什麼好事。
人類文明的歷史告訴我們,一旦民粹主義在全球範圍內崛起,那麼可能會出現遠比貿易戰惡劣得多的後果,上個世紀40年代的德國就是最好例證。
行文至此,其實我已經預料到可能很多鍵盤俠都已經準備好大段的文字準備隨時噴在留言裏,但我依然要提醒各位讀者,提醒所有的中國人,要小心你們身邊的鍵盤俠。那些動輒喊打喊殺的人羣,無論他是什麼國籍,他都絕對不是這個世界的福音。
03
美國媒體對於貿易戰的報道也是針鋒相對的。比如《福克斯新聞》、《紐約郵報》這些媒體都是特朗普始終的支持者。這很正常,它們都是傳統共和黨的核心媒體,而我基本不看這些站隊過於分明的報紙,沒什麼意思。同樣的,民主黨的核心媒體我也沒興趣看。而在美國,中立的媒體確實可以很中立,比如《時代週刊》,它時而讚美特朗普貿易戰,時而抨擊特朗普貿易戰,這些文章看起來就相對有趣得多,至少能讓人感受到美國還是有各類不同的人羣存在,而且他們在互相爭論和交流。
但是客觀而言,絕大多數媒體的文章除了作為飯後談資之外,沒有其他價值,所以我認為,中國人太在意媒體的聲音其實完全沒有必要。我看到中國媒體報道説,特朗普的支持率正在不斷上漲,這是真的,但這一不表示美國人“同仇敵愾”,更不表示是什麼好事。特朗普的支持率不斷攀升,只説明美國的民粹主義勢力在得到某種短暫的滿足後,正在繼續不斷增長,並可能在一個特定時間段繼續綁架和裹挾整個國家走向狂躁式的自我強化。
這對全球都是危險的信號,必須警惕。
美國在過去幾十年的發展也犯了許多重大的錯誤,貧富分化嚴重,中產階級和底層民眾在歷次改革中總是最後成了利益受損階層,直到特朗普上台之後,這一局面終於出現了某種扭轉的跡象。
這種轉變當然會給特朗普帶來越來越多的底層支持者,但社會思潮也因此越來越走向極端和狂熱。
在美國的網絡上一樣活躍着許多喊打喊殺的鍵盤俠,他們都在叫囂着鼓動特朗普給中國人一點顏色看看,然而如果順着網線走到屏幕的那一端,我們會驚訝於看到他們窘迫的生活。以我在美國的觀察,關於貿易戰,叫囂得最響的那部分人通常都是最底層的那部分人,因為他們最希望通過世界動盪來實現命運的大轉折。從某種意義上來説,他們也都是一羣可憐人,然而中國有沒有這樣的羣體?這個問題我想用不着我來回答。
任何一場戰爭的真正起因,一定都是在自己的內裏,與所謂的對手其實無關,包括貿易戰。
我認為,處理貿易戰的最佳方式就是鼓勵自由貿易,而不是構築關税壁壘去開戰。中美兩國都必須正視自身存在的問題,瞭解底層民眾的疾苦,傾聽他們的的聲音,縮小貧富差距,改善民眾生活。既要追求經濟總量的飛昇,更要多關注經濟均量的平衡。孔子説,治國何患?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這種完全犧牲效率的總體思想當然有其不可取的地方,但高度重視社會嚴重摺疊的反噬效應,重視經濟發展均衡性的思想,歷經千年並不過時。
中美貿易戰現在走到了如此白熱化的程度,許多人都在網絡上出謀劃策,這是好事,這説明越來越多的人在關注當代的焦點問題,但我在此提醒大家,不要去有意地擴大紛爭。有些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總以為紛爭是別人的,和自己無關,這是極其錯誤的想法。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如果中美之間爆發劇烈的爭端,沒有人能置身事。縱觀整個人類歷史,貿易戰這種事,根本不存在贏家。
人類財富增長的密碼是和平與交換,戰爭永遠只會毀滅財富,無論是用槍炮,還是關税。
04
我看到中國許多經濟學家都在就貿易戰問題發聲。有些人言之有理,但有些人的觀點則有待商榷。我自己對這些觀點都是持姑妄聽之的態度,但客觀而言,中美在經濟學領域的研究水平差距還是顯而易見的。我更願意多關注一下美國的主流經濟人物的觀點,特別是那些久經滄桑、見多識廣的骨灰級老前輩。
奧馬哈先知巴菲特先生和芒格先生在今年的股東大會上,就曾公開談論過中美貿易戰的問題,他的發言有完整視頻,我建議大家可以找來再看一下,反覆聽一聽。
(奧馬哈先知的觀點值得我們反覆傾聽)
巴菲特認為,美國和中國是全世界最大的超級經濟體,這個現象會持續很久。因為兩個國家的經濟體量都很大,涉及的利益也非常大,所以出現分歧很正常,但兩國都不會做愚蠢的事情。芒格則認為,中美都是非常進步的國家,中國的進步在經濟上是無法比喻的,非常不可忽視的,中國的儲蓄數字也非常驚人。
我不是一個盲從於權威的人,但巴菲特和芒格兩位先生年齡足夠老,他們見識過很多比當下的中美貿易形勢更加嚴峻的時代,而且他們對經濟形勢的洞察力在過去幾十年中已經不斷地事實反覆證明過了,因此我認為他們的觀點更應該受到重視。巴菲特和芒格也沒必要在這件事上博眼球來吸引他人的關注,他們早已經足夠有錢和有名了,根本不需要標新立異來給大家賣一波焦慮。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們是發自內心地認為,自由貿易的好處是巨大的,世界依賴自由貿易來進步,兩個智慧的國家都不會做出非常愚蠢的事情。
還有美聯儲前主席格林斯潘。他在前不久也曾公開明確地表示,特朗普發動貿易戰是一件蠢事。格林斯潘的發言在網上也有,大家也可以自行搜索來看一看,格林斯潘先生在發言裏甚至還做了一番簡單而嚴謹的理論推導。需要提醒的一點是,格林斯潘是輔佐了美國6屆總統,帶領美國經濟穿越20年波折和牛熊週期而持續強健的“美元總統”,在他面前,特朗普只是一個剛入校門的freshman。
當然這些論據可能並不足以説服反方代表。畢竟,這個世界上自信能在宏觀經濟形勢判斷上超越巴菲特、芒格、格林斯潘的妄人,有的是。
05
其實,美國企業界對特朗普政策的看法存在巨大爭議與分歧。
一方面,特朗普的減税措施贏得了許多企業家的支持(我也支持),但另一方面,特朗普想讓企業界遠離甚至放棄有14億人口的中國市場的做法,招來了企業界的普遍反對(我也反對)。
特朗普試圖讓美國人相信,對中國市場的放棄是暫時的,只要全美人民眾志成城共克時艱,中國很快就會就範,到時候所有的美國企業都會從中受益,然而我看不出這種觀念和“苦難的行軍”,乃至賭博,有什麼本質區別。美國企業家們的普遍想法是,我們既要減税,同時我們也不想放棄龐大的中國市場,至於怎麼去實現這個小目標,那是你特朗普總統必須去想辦法解決的問題,不要來問我,我又不是總統。
特朗普總統最近已經取得了一些成績,比如他推動了美歐日的自由貿易協定,這是美國人民喜聞樂見的事情,作為獎賞,支持率走高是理所當然的。然而這還遠遠不夠,如果他想連任,最好能把中美的貿易問題一起搞定,而且是用一種核心利益階層滿意的方式搞定,否則選票的事情依然很難説。我必須指出的一點是,美國的總統不好當,它甚至可能是所有國家領袖中最難做好的一個位置,所以特朗普總統的處境遠沒有外界看起來那麼風光。
有關美國企業界在中美貿易戰中的立場,我也可以在這裏舉個例子做個説明。
特斯拉的馬斯克在中國也算是名聲赫赫了吧,馬斯克曾經是特朗普的支持者之一,然而現在從其實際行動看,他和特朗普之間的關係早已不那麼融洽了。
今年年初的時候,馬斯克曾經在推特上向特朗普抱怨中國的貿易制度,並希望特朗普出面解決中美貿易問題,特朗普認為這是馬斯克支持他發動貿易戰,於是隨後在公開場合宣讀了馬斯克的推特原文,並表示這是企業界支持貿易戰的代表。
然而特朗普明顯會錯了意。
從企業主的角度來看,我完全理解馬斯克的意思,他是希望特朗普幫助企業解決問題,至於怎麼解決他並沒有明確的建議,而特朗普不但沒有把舊問題解決掉,反而搞出了新問題(貿易制裁),這肯定不是馬斯克想要的結果。這件事後沒過多久,特朗普又退出巴黎協議。半小時後,馬斯克就宣佈退出了特朗普的顧問委員會。美國企業家與中國企業家的風格是不太一樣的,美國企業家就是有這麼霸氣。
前不久,馬斯克來到中國,並準備在上海臨港建設特斯拉的超級工廠。這件事雖然目前還是個框架協議,但未來很可能被實錘,之所以現在還沒最終敲定,大概是因為馬斯克還想再看看特朗普後續的動作會不會有所轉變。
特斯拉有中國最想要的科技專利,而馬斯克曾明確表示他會公開這些專利,這無疑會讓他成為中國政府最青睞的那類美國資本家。另一方面,特斯拉的財務狀況一直處於窘迫的狀態,而中國政府、中國市場很有可能會成為特斯拉的助力,説不定未來幫助鋼鐵俠登上火星的投資人都來自中國呢!
06
縱觀特朗普的整個崛起與截至目前的總統生涯,其實都只是充分利用和放大了美國“社會摺疊”效應後,所做的一次又一次成功的投機。他的當選本身甚至都是一次意外,他的本質還只是一個商人,他並沒有太過明確的“引領人類社會走向某處”的所謂精英情懷與訴求,他要的,只是“美利堅”這家公司財務報表上的營收與利潤。所以在選舉期間,乃至自始至終,特朗普其實都為美國傳統精英階層所不屑,也不為之接受。
換句話説,中美貿易戰,並非一些中國媒體所謂的“價值觀”或者“道路”之爭。沒那麼玄乎複雜。美國精英從沒把特朗普當他們的“引路人”,更惘談追隨他一起去打一場橫跨太平洋的“道路之戰”。而追隨特朗普的鏽帶民眾,需要的也只是餐桌上能有更多肉出現,如此而已。
所以,這場貿易戰,註定了不可能持續太久,因為任何與世界自由貿易大趨勢相違背的東西都難以持久。中美雙方的貿易糾紛問題,最終還是要靠談判來解決。
當然,談判解決的前提是,雙方都能正視和解決自身的內在問題,才可能擺脱民粹主義的裹挾,真正平心靜氣地去合作創造財富。
套用莎士比亞的一句話:無論是中國,還是美利堅世界,都應該意識到,“親愛的艾哈邁德,謬不在天運,而在我們自身,(如果失敗)我們都是敗在自己手中的。”
至於大家共同面臨的內在核心問題,不復雜,就是讓這個越來越捲曲的摺疊世界,儘量鋪展開來,讓大家都有機會曬到太陽。
◎作者丨加州牛肉麪
◎來源丨港股那點事(ID:hkstoc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