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親子互害的家庭關係_風聞

紀伯倫有這樣一首詩：“你的兒女，其實不是你的兒女。他們是生命對於自身渴望而誕生的孩子。他們藉助你來到這世界，卻非因你而來，他們在你身旁，卻並不屬於你。”

也許是詩人的思想要比普通人更加通透豁達，冷靜地提出“你的兒女，其實不是你的兒女”這樣的獨到見解，他把子女視為獨立的個體，有着自己的人格，不是誰的附庸，也不是誰的私有財產，這個觀點令我肅然起敬，頂禮膜拜。

在三綱五常的儒家思想統治幾千年的中華民族，想要佐證“親子之間是互害關係”是引火上身的危險行為，一開口就會被扣上“不孝”的帽子，大逆不道，然後被罵個狗血淋頭。

最近一部台灣連續劇《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冒天下之大不韙，揭露了粘連緊密的家庭關係的畸形一面，算是給了觀眾當頭一棒，冷水直淋。

這部由吳曉樂的同名小説改編的作品，描述家庭中，因追逐分數的考試製度而扭曲的親子關係，以及單一的成功價值觀忽略了個體差異性的高壓社會。總共分為《媽媽的遙控器》《茉莉的最後一天》《貓的孩子》《孔雀》《必須過動》五章，目前已經出了前三個單元。

在《媽媽的遙控器》這個故事中，小偉企圖通過偽造成績單瞞天過海，藉此得到媽媽的允許，獲得和好兄弟畢業旅行的機會。誰知媽媽在整理房間的時候，發現了造假的印章，人贓並獲的情況下，小偉拒不認錯，這個忤逆的態度惹怒了媽媽，便使用一種特殊的遙控器，控制小偉的生活止步不前，重複同樣的每一天，直到他認錯妥協。

在每個相同的時間點，都會看到小偉和媽媽因成績單劍拔弩張的對峙場面，一遍又一遍，很可怕，也很可悲。這位母親已經不是在指導孩子方向，她變本加厲地在干預，控制，操縱孩子的人生，把孩子變成傀儡。她用威嚴的口氣，一字一頓的訓誡兒子：“要考上好大學，不要讓媽媽失望。”

父母的過度關懷變成了咄咄逼人，子女的温柔鬥爭變成了叛亂謀逆，骨肉血親像勢不兩立的敵人在尖鋭的對抗，陰冷的畫幅和壓抑的對話讓人不寒而慄，普通家庭的日常生活在這部連續劇裏透露出一點點驚悚的氣息，這種簡單並且鋒利的情感處理，帶給了觀眾對家庭關係更加深刻的思考。

在之後的章回裏，經常會出現父母一面猙獰訓斥，孩子一面如臨大敵，篩糠一樣的發抖的鏡頭。低氣壓的家庭氛圍，父母極端的控制行為，帶給孩子無窮無盡的折磨。達到爆發的臨界點，孩子聲嘶力竭的大吼“你是真的愛我嗎？”“你為什麼要生我？”

這個問題令人不解，困惑成迷。仔細想一想，養育孩子並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相反整個過程複雜艱辛像一個浩大的工程，難度不亞於修築金字塔和挖通京杭大運河。人有着趨利避害的本性，為何還執迷不悟的“明知山有虎，卻向虎山行”？

生孩子就是一場豪賭，決心成為父母的人押付了自己的一段人生時光，懼怕輸相難看，要對孩子行使絕對的控制權。

小偉的母親在離婚之後的生活重心轉移到兒子身上，干預兒子的戀情，不允許兒子逃離自己的掌控範圍；茉莉的母親是留美碩士，放棄成為教授的機會，變成家庭主婦，一心一意希望把女兒培養成才，為自己掙得臉面；阿衍的母親期望孩子拿滿級分，挽回花心丈夫，在大家族裏揚眉吐氣，能夠在姑嫂炫耀孩子學歷的戰役中，扳回一局。

這些家長變得扭曲，他們看不到自己的執拗和暴戾，這個過程中，孩子更像是家長們的救命藥。小偉成為母親生活的希望，茉莉成為母親人生理想的接班人，阿衍成為母親取悦丈夫的工具……如果不是孩子的存在，這些家長的生活早就將會崩盤。

“你不好好唸書，我要怎麼休息？”“要是沒有生你們，我現在好歹也是一個教授！”“我這個人這輩子沒有什麼成就，就是希望我的孩子有點成就。” 家長自始至終都顯得瘋魔而又盲目。

這些孩子父親在家庭中的角色缺失，無一例外。母親就扛起了養兒育女的重擔，本着對孩子人生負責的想法，一提到成績和分數就格外緊張。茉莉的媽媽認為做收銀員沒出息，希望女兒做會計師；阿衍的媽媽瞧不起水電工，希望他能夠拿個好學歷。

韓愈説：“師者，傳道到授業解惑也。”現代的人們將教育視為改變人生境遇，收穫光明未來的鑰匙。這不假，可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中的父母太過於瘋狂，教育成為捆綁孩子的鎖鏈。小偉的媽媽利用遙控器讓小偉獲得比別人長的時間，“你上十次同樣的課程，其他的同學還是在上第一次”；茉莉的媽媽在她去世後，沒有意識到錯誤，對妹妹的管教變本加厲；阿衍的媽媽信奉不打不成器，導致了阿衍的學習障礙。怎麼看孩子都是一個弱勢羣體，父母的懲戒就是掌權者手裏的槍，一句“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就可以為家長脱罪。

除了這些，教育有不光彩的一面，它會起到馴化的作用，抹殺一種做“天性”的東西。小偉的初戀出現在努力學習的少年時代，被家長認為不合時宜，棒打鴛鴦；品學兼優的茉莉算是母親喜形於色的驕傲，殊不知茉莉為了課業，放棄了寫小説的夢想；心地善良，體恤母親的阿衍，在平行世界用屠殺小貓作為得到滿級分的條件，變成了冷血的劊子手。

學習變成了一件艱難的，使人抗拒的事情。父母作為監督者，順手又將孩子往恐懼的深淵推了一把，相愛相殺。

你恨過父母嗎？有人在網上問。

網友忙不迭地跑出來説：“這怎麼可能？”“我父母都是很愛我的。”調查結果卻出人意料，憤憤不平，數落父母罪狀的人不在少數。從豫章書院到楊永信電擊治療網癮的新聞浮出，從“父母都是禍害”的豆瓣小組到北大學子控訴父母的萬字長信，或許親子關係沒我們想的那麼簡單，在個人意識覺醒的青春期和經濟獨立的畢業期，往往出現家庭矛盾大爆發的現象，一切都是舊疾堆積的原因。

不是每個孩子都可以作為吉祥三寶備的一員受呵護，幸福成長。別忘了，孩子還可以是撒氣桶，是籌碼，是寵物，是召之即來的忠僕，是可以任由打扮的洋娃娃，是拿來炫耀的羽毛，是教育投資，是養老保險，是夫妻關係的紐帶，是生命延續的媒介……

出生在英語裏的語態是“was born”，一個被動式，這麼多功能角色，沒有一樣是能夠自己選擇的。長在基因裏的親子矛盾能不能給解決？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給了一個大乘佛法：換位思考。茉莉的母親通過讀取她的記憶，感受到了女兒的痛苦，幡然醒悟；阿衍的媽媽和丈夫離了婚，放下執念，換了個環境和兒子重新生活。推己及人的思考過，家人之間有了更深的理解，才生活地更加和睦。

這部帶着暗黑風格的台劇並不是想把父母、子女推向對立面來製造更大的矛盾。不破不立，用猛烈地家庭衝突使人得到醍醐灌頂的感受，沒有“愛”這個籠統的厚重的糖衣，親子關係也會變得殘酷而醜陋，愈尊重也愈親切。

本文作者：腎虛公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