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資本與身體的生產――社會主義生育自由的前提_風聞
止仰-2018-08-20 22:02
1. 人力資本是一個理解當今社會人口、勞動力與社會生產之間關係的重要概念,放在倫理學中則可以用來理解當今社會的幸福與自由,如果我們認為這兩者依舊是倫理學追求的目標。
1.1 人因生產和交往而成為人力資本,反觀無理性能力者則無法成為人力資本。現代人的日常憂慮無非就是如何運營好“個體”(勞動者的憂慮)和“羣體”(資本家的憂慮)這兩種樣態的人力資本。
1.2 人力資本的直觀來源是生育,但人的生育並不是動物般簡單重複的生育,而是在生育的同時,也生育出生活資料的生產者,即生育出人力資本。當然人的生育除了受到生物學規律的制約,更多地受到已有社會關係的制約。例如古代社會的生育,大多夭折,只有少數倖存,這一現象直到現代社會才略微有所好轉。
1.3 生育不僅是一件屬於“個體”的事情,這一點就連在動物界也不適應。生育在本質上屬於“社會生產”,一旦我們將生育理解為對人力資本的生育,這一點就更加確鑿無疑了。
2. 現代社會最大的產物就是製造出了“個體”。(參見趙汀陽:《製造個人》)
2.1 信奉浪漫主義古典政治哲學的人還抱着這樣一種幻想:即人的本質是孤獨的理性動物或理性存在者,而現實社會的基礎就是這樣的理性原子個人。不知什麼神秘的力量使得人與人之間從“叢林狀態”一下子就轉變為烏托邦式的“共同體狀態”,似乎只有個體是現實的,而共同體則是想象的產物,畢竟我們直觀到的法律、倫理、宗教等――這些都是維持共同體公序良俗的重要的觀念形態,無不來源於極富想象力的理性存在者和極高明的聖君和英雄們,看,多麼流暢的推理。
2.2 我們竟然認為“個體”是自古以來就普遍存在的真實物,這就是我們今天大多數人進行論證時不假思索的前提。殊不知,“個體”――無論其作為法律概念、社會學概念還是經濟學和哲學概念――其實是一個極其現代的產物,只要追溯一下資本擴張和狂歡的歷史,就會明白這一點。
2.3 有些人用來反對“生育計劃”的論證就是這樣的,他們説生育是個體的事情和個體的自由。你們説的“個體”是上面提到的原子式或魯濱遜式的個體嗎?如果是,對不起,這樣的個體早已被我們所處的這個現實社會揚棄掉了,實際上是不存在的想象出來的個體,想象的東西如何抵抗現實的東西?
2.4 現實的東西就是共同體,換句話説就是生產關係、社會關係、交往關係。個體不過是在這種現實的關係中被製造出來的、觀念的和想象的東西而已。
2.4.1 可是,我明明直觀到我自己和他人都是一個個體,為什麼説個體是觀念的和想象的東西呢?確證個體的是個體的差異性,而個體的差異性由他(她)的生產關係所塑造,他的財產,他的權力和權利,他的品格,他的面孔,他的身份,他的服裝,他的神態,全都不是獨立的自然的產物,而是社會的產物。
3. 生育不僅是身體的自然生產――生產出自然的身體,而且是身體的社會生產――生產出社會的身體,即人力資本。
3.1 資本主義將身體抽象為與“人本身”相分離的非本質存在,即人的偶性。以便在觀念上緊緊地束縛住人,目的是為了讓身體屈從“天職”般的使命安排,多麼冠冕堂皇的説辭。對於資本家而言的神聖的事業,對於勞動者則是赤裸的剝削。因此,身體必須被無恥地遮蔽,被無恥地分離。
3.1.1 只要身體還被束縛在資本的網絡中,生育就是一項“個體”的使命。在這種生育中,家庭是為了生育才被合法地認可,夫妻是為了生育而結合。生育後也是為了將下一代塑造成一位合格的人力資本,夫妻才擔負起撫養子女的責任,若下一代沒有成為合格的人力資本,則家庭這一“倫理”的共同體面臨着最深刻的危機,家庭倫理也成為人力資本繁殖的工具。丁克就是對這種異化了的家庭倫理的反叛。
3.2 社會主義作為資本主義的批判者,尋求身體的解放與去蔽。
3.2.1 社會主義生育對資本主義生育的批判不是“丁克”,而是注重生育的價值和內涵。在社會主義看來,身體的“第一美德”並非成為哪一種優秀的人力資本,即不是那種將從事生產的身體當作商品拿去交換和變現並最終用變現了的貨幣來衡量生命的價值和內涵。社會主義對“身體-貨幣”這一關係深惡痛絕,並極力反對由這種關係導致的“身體-倫理”。人們會説“結婚吧,生娃吧,讓娃優秀,讓娃掙錢,這就是我們的道德”,如果説這就是他們的道德觀和家庭倫理觀,那麼他們理應成為這個時代的“道德模範”。
3.2.2 身體的解放與去蔽,意味着生育擺脱了人力資本這一物質力量和道德觀念的束縛。只有不再為下一代的成長成才百般憂慮時,生育才是真正自由的,為了實現這種自由,首先就要實現人力資本向“人本身”和生命本身的轉化,實現生活資料的社會主義積累,在完成這一偉大目標之前,生育不可能是真正自由的。除非你寬容你的下一代不為人力資本而奔命,例如無論你的後代是疾病還是健康,是貧窮還是富有,是聰明還是愚蠢,是有教養還是沒教養,是有工作能力還是沒工作能力,你都無所謂,那麼你的生育的確是自由的,只要你願意承擔相應的道德和法律後果,你當然可以選擇這種生育自由。
3.3 引起不愉快的與其説是生育自由和權利的問題,倒不如説是“權力較量”的問題。
3.3.1 財產的“私有性”使現代人有一種錯覺,誤以為個體擁有支配外物和他人的權力,並且這種權力來自個體對財產的持有量,或者對貨幣的持有量。因此個體的財產越多,就越狂妄自大,直到相信個體是絕對現實的存在者,似乎只有經濟危機可以喚醒這一美夢(我們看到,康德批判的理性-形而上學夢幻者在現代社會表現為資本的夢幻者)。
3.3.2 人力資本的夢幻者――財迷與望子成龍者的瘋狂結合體――認為,生育跟市場經濟一樣,承諾了個體的交往自由和權利這一基本前提。
3.4 社會主義的生育不是為了實現個體和家庭對人力資本的夢幻,而是首先實現使得真正的生育自由成為可能的那個現實的條件,即不再為下一代的成長憂慮的現實物質條件,這一條件不是針對虛幻的個體而言的,而是針對現實的共同體而言的。其次才能實現每一個人的真正的生育自由。
3.4.1 我是否要用共同體的權力來制約個體的權力?貌似如此。可是,請問社會主義共同體的權力來自哪裏?――來自社會主義人民的身體的生產;社會主義個體的權力又來自哪裏?――來自個體在社會主義關係中身體的生產;是否存在絕對的個體的權力?――不存在。對於刻意將現實設想為對立的兩個階層的想法,只有一個勸告,“請尊重現實”。
4. 我們當然有批評的自由,但在真正的生育自由實現之前,我們也只有批評的自由,切不可將批評的自由誤認為現實的自由,以至於妨礙了通向真正自由的道路。
作者:張達瑋,廣東科技學院教師,西南大學哲學專業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