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在北京，就連我的焦慮也是D端的焦慮_風聞

文：漂漂，來源：野馬青年

野馬君按：

漂漂是我的好友，從讀大學起，就一直生活在北京，今年已經第七年了。這兩天很多新聞爆出來後，我問她在北京過得怎麼樣，會不會感到很焦慮。她寫了下面這篇文章來回答我的問題。

這幾天房租飛漲、長租公寓被傳出籤貸款協議幾個事件爆出來之後，野馬君問我在北京待着焦不焦慮，要不要寫點什麼。

説實話，北京房價漲了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焦慮過，反正橫豎都是買不起，我從來沒奢望過要在北京買房，也從心底裏不覺得必須要買套房才能在一座城市“安安穩穩”地生活。

大學畢業後，我選擇留在北京，只是因為這裏相對開放多元的環境，有足夠的空間可以讓我享受自由，不用回到我家那個五六線小城市裏，靠打點關係小心翼翼地過着一眼望到頭的生活。

剛畢業的時候，每個月的工資扣除個税和社保，拿到手只有4000塊，那時候我在東五環租了一個小單間，一個月1000塊，剩下的3000塊用來應付日常開銷緊緊張張，每天還要擠一個半小時的地鐵從通州到西城上班。 

但我那時候樂觀地想，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後來工資的確漲了，每年都漲，但每次我都還來不及高興多久，就發現房租也跟着漲上去了，甚至，比我的工資漲得還要快。從一開始的1000到後來的1500，再到2200，今年又到要續簽的時候，我驚恐地發現，房租已經漲到了3000。 

第一年畢業的時候，我就很想給自己買一台xbox遊戲機，但最開始租的那個房子沒有公共區域，也沒有電視安裝，過了半年換了房子，興沖沖去搜了一下價格，猶豫半天，心想，等明年有了錢再買吧。又過一年，看到那個價格，還是覺得肉痛，心想，也許明年，我就可以連眼都不眨地買下它。

可是到現在，我都沒能把它買回來。

當然，你問我買不買得起，我當然是“買得起”的。但是一下支出這麼多錢去買一個非生活必需品，總會讓我猶豫了又猶豫，糾結了又糾結。

所以日子越來越好了嗎？

我不知道。

焦慮時時刻刻存在着。對我來説，它還沒有高端到去擔心能不能落户、買不買得起房，我的焦慮是D端的，它只是來自：我能不能繼續在這個城市中生存下去。

我畢業於北京一所普通的211高校，本科學歷，自認為也算勤奮和努力，工作也一直在走上坡路。但我知道，我的這些條件，在這個城市，什麼都不是。

這個城市的高端人口太多了，我一沒背景，二沒資產，我感到自己時刻可能被“驅逐”，要麼就是被替代，要麼就是被淘汰。

所以買xbox，我當然有足夠的錢去購買它，但我會不斷提醒自己，與其買這個遊戲機，不如多花點錢學點東西，增強自己的能力，或者至少，把這筆錢存起來，以應對某天突如其來的失業。

去年冬天，公司的例行體檢檢查出來我甲狀腺有一個結節，體檢醫院建議我去正規醫院做一個篩查，好確定是不是惡性腫瘤。那段時間我總是莫名其妙地頭痛，做噩夢，心情和北京的空氣一樣，極度抑鬱。

我從來不敢生病，平時感冒去藥店買藥，隨隨便便就是100多塊，拔過兩顆智齒，前前後後花了大概1000多塊。

我也從來不敢任性地辭職，每次跳槽時都要確保找到了下家才提離開。我知道，雖然有醫保，但使用它的權利只建立在我有工作能力、繼續繳納社保的前提下，如果我失業期間得了病呢？如果我得了什麼大病無法工作了呢？在這座巨大到足以吞噬每個個體的城市，誰會放棄自己的工作來照顧我？公司還會繼續僱用我嗎？如果我失業了，誰來給我付醫藥費？

我無法想象。

好在後來的檢查結果比較樂觀，我鬆了一大口氣。

但這件事也讓我更加焦慮，我意識到自己要好好地“養生”，不然以後身體出了問題就會立刻被這座城市拋棄，因為這座城市只歡迎有勞動能力、能創造一定價值的人。

可是北京大概是全中國最不養生的城市了吧，不説自然環境，這裏的壓力就足以逼瘋一個健康人。想户外跑步不是霧霾就是大風，去室內健身房人又多又貴。

所以最後我決定，每週和朋友去打一次羽毛球，在離家一個小時地鐵的場館，每人每次花費40元。

我現在上班的地方在三里屯，北京最繁華的商業區之一。公司不管午飯，我每天中午和同事去附近的館子解決午餐。一頓午飯人均也要30~40元，有時候換換口味50~60元都有可能，當然也有便宜的選擇，就是便利店的便當，20元左右解決。但健康專家又告訴我們，塑料容器加熱容易致癌，不能經常吃便當。

平時週末和朋友出去逛逛街，吃吃飯，一頓飯最少也要200左右。我屬於物質欲比較低的人，對名牌包包化妝品沒有什麼興趣，只有在每年換季的時候買幾件衣服。除了生活必需品之外，我把更多的錢用在了那些知識付費產品上，不管有用沒用，至少上了那些課，焦慮感可以減少一點。

但即使是這樣，維持我的生活：交房租、吃飯、正常的社交等等，一個月也總要花個五六千元。

這還是建立在目前的物價水平之上得出的結論。

這次房租飛漲被媒體關注到之後，很多人從各種角度去猜測北京的房租為什麼漲的這麼快，大家都在惴惴不安。我也看了很多文章，所有的文章，都在加劇我的不安。

我知道我在北京的生活和一些人沒法比的，有的人在北京有很多套房，不工作也不用愁，有的人月入超過了5萬，即使達到了落户條件，也在猶豫是落户更好還是移民更好。就像我一開始説的，這些事情都離我太遠了，我從來不為它們煩惱。

我相信每個生活在北京的人都有焦慮，但我想，這焦慮也跟這座城市的所有事物一樣，是分等級的。高端的焦慮是要不要移民，移去哪裏；中端的焦慮是房價和户口；而屬於我的D端焦慮，是房租、物價和工作。

前兩年，我曾一度以為自己脱離了D端焦慮，因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可是最近飛漲的房租，瞬間就把我打回原形。 

曾經那些因為短暫的經濟狀況好轉而消失的焦慮又全部回來了：物價再漲下去該怎麼辦？如果不能一直學習一直進步，會不會被淘汰？怎麼樣才能在這座城市裏活下去？怎麼樣層層壓迫下，去享受那一點點這座城市的温柔一面？ 

當然我知道，在我所描述的D端焦慮之下，還有更低一層的焦慮，面對這次房租上漲，他們已經被迫搬離這座城市。

去哪裏？

我不知道。

就像我不知道，當我不得不離開時，可以去往何處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