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鐵血上甘嶺(三)_風聞
大牧_43077-2018-08-28 11:33
軍事鐵血上甘嶺(三)15小時前 第三節 10月14日

酥麻的電流傳遍了他的全身,牛保才笑了 ——他知道,自己身體上有電流通過,説明電線接通了。
小班長舉起衝鋒槍大聲喊道:“狗日的上來了,快出來幹哪!”
敵人像潮水一樣湧上來,又像潮水一樣退下去……
應該説,範佛里特掩蓋美軍戰役企圖的行動取得了很大的成功。直到進攻開始的當天,志司總部和15軍仍未判明美軍的主攻方向,戰役結束後秦基偉曾檢討道:
“我們準備工作上有漏洞,對敵人用這樣多的兵力攻擊五聖山,我們未估計到。我們準備應付敵人三至四個師的進攻是在西方山方向。結果出乎意料。因此,開始有些被動,二梯隊投入倉促,第一天炮火未能支援戰鬥。如果我們預料到敵人的進攻方向,那麼敵人第一天就爬不上來,對敵人進攻的持續力也估計不足,因此,指揮上發生錯覺。”
真的是錯覺嗎?筆者以為,這只是秦基偉將軍作為一個勝利者説的客氣話,也是對自己的嚴格要求,近於苛求了。把一馬平川、敵人易於突破的西方山作為防禦的主要方向,決不能説是一種“錯覺”。
道德洞,15軍指揮所。
從拂曉一直到黃昏,秦基偉和副軍長周發田、參謀長張藴鈺一步也沒有離開過作戰室。十幾部電話同時開機,電話鈴聲響個不停,有來自志司的,有來自兵團的,有來自各師的,也有來自友鄰部隊的,但就是沒有來自上甘嶺前沿陣地的聲音。直到四十年之後,秦基偉上將回憶起上甘嶺戰役還説:“1952年10月14日這一天,是我一生中又一個焦慮如焚的日子。”
美軍的進攻一開始,坑道防守部隊立即用步話機呼叫僅僅一千米之外的448高地營指揮所,然而步話機天線剛剛架起來就被炸飛,再架起來又被炸掉,短短几分鐘,儲備的十三根天線就給炸了個精光。
戰前鋪設的電話線被炸成了一段一段,營部電話班副班長牛保才冒着密集的炮火衝出去查線,很快身上就插進了三塊彈片,鮮血泉湧而出。牛保才咬着牙繼續向前爬行,殷紅的鮮血在他的身後一路延伸……
到了最後一處斷線處時,牛保才已經爬不動了,他用盡力氣伸出兩手,拉住了斷線處的兩頭。酥麻的電流傳遍了他的全身,牛保才笑了 ——他知道,自己身體上有電流通過,説明電線接通了。
“沒有通信聯絡,就談不上軍隊指揮。”——這是二野主帥、後來的共和國元帥劉伯承説的。
牛保才再也沒有醒過來,他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三分鐘的通話時間,三分鐘後,電話線又被敵人的炮火炸斷,當天再也沒有通過……。志願軍副司令員洪學智將軍在他的回憶錄中記述上甘嶺戰役第一天的情況時這樣也寫道:“我防禦陣地全天電話不通,情況不明。”
就靠這三分鐘,135團副團長王鳳江迅速傳達了緊急作戰命令……
守衞597﹒9高地(“三角形山”)的是由連長高永祥率領的45師135團第9連,另外還有從第8連加強過來的一個排以及機炮連3排。
45師把597﹒9高地編組為十二個陣地,正面是9號陣地和3號陣地,9號陣地背後,就是編號為3號陣地的海拔597﹒9米的主峯。其西邊是10號陣地,東邊則孤懸着一個前哨陣地7號陣地,那其實就是個微微隆起的小山包,但美軍把它叫做桑德山。
由主峯向西北方向延伸,依次是0號、4號、5號和6號陣地,而主峯東北方則依次是1號、8號、2號陣地。2號陣地是兩個並立的渾圓小嶺,從雞雄山那邊看過來,就像一對飽滿的乳房。因此美軍就以美國一部影片中那個豐乳肥臀的女明星的名字,將它命名為珍妮﹒羅素山。
主峯左前方是11號陣地,再往前不遠隔一條山溝就是537﹒7高地北山陣地。
由於敵人的炮火極為猛烈,通往後方的電話線全部被炸斷,陣地周圍烈火瀰漫,濃煙沖天,發射的信號彈後方也無法看到,9連和後方已經完全失去了聯絡,只能依靠步兵和敵人拼殺。
在11號陣地上,135團一個十八歲的小班長在坑道口的岩石縫中觀察到,烈火濃煙之中隱隱有一排排鋼盔在晃動,是敵人!小班長舉起衝鋒槍大聲喊道:“狗日的上來了,快出來幹哪!”
全班都衝了出去,名垂中國軍隊征戰史的上甘嶺之戰就這樣拉開了大幕!!
敵人的坦克由於無法爬上高山,就在遠處射擊我暴露的火力點。不到兩個小時,兩個高地上的表面工事就全部被摧毀,一人多深的交通壕被炸得只剩下一尺多深。約三個營的美軍士兵端着衝鋒槍、機槍一邊掃射,一邊貓着腰往山上一波一波地衝鋒,從陣地上往下看,只見密密麻麻的全是戴着鋼盔的腦袋在晃來晃去!
這時,我軍後方炮火終於支援了上來。由於我軍對敵人的主攻方向未能及時判明,在長達八個小時的時間裏,前沿部隊未能得到後方有力的炮火支援……
敵人將要爬上陣地時,迎接他們的是密集的彈雨,手榴彈、爆破筒橫飛,步槍、衝鋒槍、輕重機槍的嘯叫聲交織在一起,敵人像潮水一樣湧上來,又像潮水一樣退下去……
敵人以成排、成營的兵力,採取多路多波的方式,進行了連續不斷的衝擊,戰至七時三十分左右,11號陣地已經打退了敵人的四次衝鋒。然而,在美軍密集的掩護火力面前,1班的傷亡也很大,陣地上只剩下了一個名叫機德甫的負傷戰士和三十發衝鋒槍子彈,只好被迫退守坑道堅持。
這是上甘嶺戰役中我軍丟失的第一個地表陣地。一個半小時後,7號陣地又告失守。
很快,每個陣地都進入了血肉模糊的白刃戰,9連雖然頑強奮戰,連續打退了美7師第31團的十一次衝鋒,但是9連也傷亡過半,連長高永祥也受了傷。
位置最為重要的9號陣地是主峯的門户,由經驗豐富的副指導員秦庚武負責防守。秦庚武敏鋭地看出了問題的關鍵 ——陣地狹小,兵力無法展開,如此猛烈的炮火,陣地上擺兵越多,傷亡就越大越快!秦庚武想出了辦法,每次在陣地上只放三個人,傷亡一個才從坑道里補上去一個。就靠了這個辦法,美軍第31團的一千多名士兵倒在了9號陣地面前。
美31團3營營長紐伯瑞向團長摩西報告:
“戰地打響三十分鐘之內,L連所有軍官非死即傷,攻擊被阻滯。失去指揮官的L連被釘在敵人陣地下面的一個小窪地裏。接着K連運動上去。”
當K連連長查爾斯﹒馬丁中尉進入陣地的時候,他看到L連的士兵們東一堆、西一堆地聚集在那個窪地裏,茫茫然不知所措。於是查爾斯便把士兵們集合起來,率領兩個連的士兵重新發起了進攻。
美國軍事歷史學家沃爾特﹒赫爾姆斯先生在他所著的《朝鮮戰爭中的美國陸軍》中是這樣描述的:
“598高地(注:美軍將597﹒9高地約稱為598高地)露天戰壕裏的敵人顯然沒有打算撤出主峯,他們更猛烈地向K連、L連投擲下無數的手榴彈、炸藥包和爆破筒。”
美31團的K連和L連攻擊了一個多小時,傷亡慘重,在9號陣地前卻始終沒有進展。
激戰至中午1時,除了主峯和主峯旁邊的9號陣地等幾個陣地外,597﹒9高地其餘的表面陣地全部丟失,我防守部隊餘部被迫退入坑道堅守。僅僅半天的時間,一個加強連就快打光了。
利用戰鬥間隙,9連副連長苗懷志趕緊檢查了一下連隊現存的武器裝備。查完後他不禁吃了一驚 ——還不到一天,戰前儲備的彈藥已幾乎耗盡,三十六支蘇式衝鋒槍打壞了二十九支,四十五支蘇式步槍打壞了三十八支,六挺蘇式輕機槍打壞了五挺。其中有一挺機槍因為連續發射時間過長,槍管都打彎了。還有兩挺943型郭留諾夫重機槍、兩支湯姆生衝鋒槍、一支美式步槍、七支美式半自動步槍和一門八二迫擊炮,全部打壞。
“聯合國軍”方面,鑑於美31團已被打殘,當天下午,範佛里特只好換上了美7師第33團繼續進攻……
……
在597﹒9高地打響幾十分鐘之後,537﹒7高地北山(“狙擊兵嶺”)的戰鬥也打響了,戰鬥進行得極為殘酷,雙方很快就殺紅了眼。韓國人著的《朝鮮戰爭》中寫道:
“第9連在坦克炮的支援下,用所有火器集中突擊,雙方展開激烈的火力戰。激戰一個多小時,我軍沒有多大進展,反而傷亡不斷增加。”
攻擊主峯的韓軍第10連也難以前進,該連連長無奈,遂請求航空火力支援。
韓2師第32團在大量地面炮火和航空火力的支援下,一波一波地往高地上衝鋒,還極為罕見地和中國士兵展開了慘烈的白刃戰。雙方士兵用刺刀、槍托、鐵鍬相互砍擊,甚至用牙齒撕咬、手指捅挖,死命地扭打在一起。鐵鍬劈斷骨頭時的“啪嚓”聲、刺刀刺入身體時的“噗嗤”聲、士兵們憤怒的狂吼聲、垂死的慘叫聲在陣地上響成了一片。韓國士兵像一羣羣蝗蟲般不斷地湧上來,不斷地有負傷力竭的中國士兵拉響手榴彈,與敵人同歸於盡。
雙方士兵血肉模糊的屍體躺滿了陣地。每當敵人退下去,在炸彈、炮彈的密集轟擊下,陣地上四肢和殘軀帶着鮮血飛向半空,又被重重地拋下,灑下一陣陣血雨。陣地變成了恐怖的地獄。
防守537﹒7高地北山陣地的是45師135團1連,全連有二百八十餘人,連長王二(後改名為王福新)。這個高地地形簡單,高地的主峯在敵人手裏,與北山最近點只有五十米,敵人從陣地上衝下來一溜小跑就能衝上1連的陣地,因此更加難以防守。
在最前沿的8號陣地上,當身上已經負傷四處的戰士孫子明從昏迷中醒來時,看見身邊不遠處有兩個韓軍士兵把着一挺機槍打得正歡,孫子明立刻站起身來,大吼一聲撲了過去。
兩個韓軍士兵驀然看見一個血人突如其來的向他們撲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把機槍一扔扭頭就跑。孫子明吃力地轉過機槍,摟頭蓋腦地就朝敵人打去。這時,從另一側衝上來的十多個韓軍士兵撲了上來,孫子明毫不猶豫地拉響了三顆手榴彈,“轟隆”一聲巨響,十幾個韓軍士兵被炸飛向了半空中。
孫子明,江蘇高郵人,他是我軍在上甘嶺戰役中以身殉國,與敵人同歸於盡的第一人。
韓2師一個很老練的重機槍手,爬上8號陣地的半山腰,準確地將子彈貼着地面掃了過來,對1連造成了很大的威脅。在7號陣地上,8班機槍班班長陳治國想從側面敲掉敵人那挺重機槍,但高地上所有的機槍射台都已被炮火摧毀,機槍架的位置太低,與目標構不成射線。陳治國蹲下身子,操起滾燙的機槍腳架大喊道:“初盈江!副連長!快來射擊!”初盈江副連長趕了過來,一看陳治國的整個身子都暴露給了敵人,急道:“這樣不行呀!咱們再另想個辦法。”話音未落,敵人的機槍子彈已將陳治國打倒在地。
陳治國掙扎着起來,雙手把住機槍腳架不放,大吼道:“快打,敵人衝上9班陣地啦!!”初盈江操起機槍猛掃起來,不久,陳治國再次中彈,疼痛難忍,已經坐不起來了,他就趴在地上,用背馱着機槍讓副連長打……突然,一排密集的炮火打了過來,掀起的泥土和碎石將高地整個的覆蓋了。
在2號陣地主坑道口指揮的1連連長王二親眼目睹了這慘烈的一幕……
戰後,戰友們在陣地上到處尋找,但卻始終沒有找到陳治國的遺體……
打到中午時分,陣地前鋪滿了敵人的屍體,1連已經打退了南韓軍32團的十六次衝鋒。韓2師付出了近千人的傷亡代價,終於得以攻上了主峯陣地。1連也傷亡慘重,到了下午兩點,全連僅僅剩下二十多人,由於寡不敵眾,1連也被迫退入坑道堅持,至此,537﹒7高地北山表面陣地全部失守……
由於15軍的炮兵主力都被用於準備反擊注字洞南山和上佳山西北無名高地方向,因此戰鬥打響後,炮兵完全處於措手不及的被動態勢。
整整一個上午,支援兩高地防禦作戰的只有十五門老舊的75毫米山炮、野炮以及迫擊炮,對敵炮火根本無法構成壓制。
山炮營營長王恩維不停地發出急速射口令。
炮筒打得燙手了,用棉被蘸了水搭在炮管上一邊降温,一邊向敵人猛烈開火,支援步兵堅守。美軍的坦克羣衝到山下向炮兵陣地直接瞄準,把炮兵陣地的坑道口打得硝煙瀰漫,碎石亂飛,一發坦克炮彈爆炸的氣浪甚至掀翻了一門山炮,把炮手們的帽子也給掀飛了,但炮手們拼命射擊,沒有一個人離開炮位。
前文中曾經提到過,在不久前志願軍開展的“冷槍冷炮運動”中,15軍45師135團八二迫擊炮連十七歲的小戰士唐章洪曾在十五天內用九十三發迫擊炮彈殺傷了一百零一個敵人,是志願軍的第一位“百名狙擊手”。在整個狙擊活動中,他總共獵殺敵人一百七十七名,竟然超過了一個連!因而他被戰友們親切地稱為小“神炮手”。
現在,正是這個十七歲的小“神炮手”大顯身手的時候了!當美軍向597﹒9高地展開成波次的步兵密集衝鋒時,唐章洪在三分鐘內竟連續發射了五十三發炮彈,支援597﹒9高地,將敵人的進攻隊形打得七零八落。當537﹒7高地北山戰況吃緊時,他又轉向支援537﹒7陣地,他的迫擊炮一會兒功夫就連續發射了創紀錄的一百二十發炮彈。敵人的炮彈不斷地在周圍爆炸,當來不及架炮時,他就用左手扶着炮筒進行簡便射擊。一會兒功夫,炮筒就被打得燙手,他一急之下拉下炮衣朝上面撒了一泡尿,用濕炮衣卷着冒煙的炮筒繼續頑強地進行射擊。
整整一個上午,45師就靠這幾門破炮穩住了陣腳。
真萊洞,45師指揮所。
七八個總機員、步話機員聲音嘶啞、滿臉大汗地呼叫着:“李莊,李莊,聽到請回答……”可是,前沿指揮所音訊皆無,沒有任何回覆。
心急如焚的45師師長崔建功立即命令作戰科長,馬上讓偵察連派出兩個人去前沿陣地瞭解情況。
然而,由於敵人的炮火極為猛烈,派出去的兩個偵察兵先後犧牲。
偵察連又派了個有經驗的班長,帶着一個小戰士向前沿陣地前進。
兩人靈敏地規避着炮火,終於爬上了597﹒9高地6號陣地。上陣地後他們卻發現,這個陣地上一個排的戰士已經只剩下一個人了,而美國兵正分兵兩路氣勢洶洶地從兩側圍攻上來。
班長立即操起衝鋒槍,命令小戰士:“你去對付那邊的敵人,這邊由我來收拾。快!”
小戰士一把拉住班長,説:“連長專門交代我們,把情況搞清楚就趕快回去向師長報告。”
班長雙眼一瞪,厲聲喝道:“還有什麼情況比丟了陣地更重要?眼下最要緊的,就是馬上把美國鬼子打下去!快,跟我上!”
兩個人持槍迎着敵人掃了過去……
45師指揮所,心急火燎的崔建功衝出坑道,跑上真萊洞山頂不停地用望遠鏡向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方向瞭望。僅僅一會兒工夫,連身經百戰的崔建功也看得目瞪口呆 ——説實在話,跟小鬼子鬥也好,跟蔣介石鬥也好,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呀!炮彈和航空炸彈的炸點連着炸點,爆炸的閃光此起彼伏,連綿不斷,在遮天蔽日的炮火濃煙籠罩之下,上甘嶺就像一口巨大的、沸騰的鐵鍋!
半天,崔建功憋出來一句話:“這炮彈多的就跟鍋裏下餃子似的 ——媽的,就是下餃子!”
後來才知道,這兩個面積加起來僅有三點七平方公里的小山頭,僅第一天就承受了二十多萬發炮彈。據45師作戰科長宋新安回憶,最緊張的時候,陣地上每秒鐘就要落下六發炮彈。這種炮火密度在當時是一個世界紀錄。直到今天仍然是一個驚人的紀錄。
崔建功判斷:看敵人這架勢,絕不是一兩個衝鋒就能解決問題的小打小鬧,必須準備和敵人展開更大的爭奪。由於電話不通,情況不明,崔建功焦慮異常。黃昏時分,第135團團長張信元打來電話,告訴他前沿已有十多個高地失守了。崔建功一聽就急了:“夜裏反擊,把陣地奪回來!” 兄弟部隊都在向南擠佔陣地,捷報頻傳,自己卻在丟陣地,這怎麼成?
正是由於45師的這種心理,上甘嶺之戰初期一度急躁,使用兵力過大,傷亡亦重。
14日黃昏時分,沒有任何炮火掩護,45師的四個連,第135團2連、3連、7連和134團5連兵分四路,分別向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發起了純步兵強攻。
135團3營7連的任務是配合坑道中的8連,拿下597﹒9高地的2號陣地。
6班首先向7號陣地突擊,被敵人地堡裏的一挺重機槍、四挺輕機槍火力所阻,傷亡大半,不能前進,此時,5班副班長李忠先挺身而出,他把兩根爆破筒捆在一起,從側翼衝向地堡,將要接近敵人地堡時,敵人的子彈擊中了他。李忠先掙扎着翻身推出爆破筒,隨着“轟隆隆”的兩聲巨響,敵人的地堡被炸燬,敵人兩個班和五挺機槍、一門無後坐力炮、一門火箭筒全部被毀滅。李忠先也壯烈犧牲,以身殉國。戰後,志願軍領導機關為李忠先追記特等功,追授二級英雄稱號,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也追授他二級國旗勳章。
滿天的照明彈、探照燈把陣地照耀得如同白晝,當打到2號陣地下面的凹地時,突擊隊被敵人的火力壓在地上抬不起頭來。7連連長李世鎖發現敵人的地堡都修築在山樑上,他立即命令:“1排,拿下11號陣地!2排向2號陣地衝擊,夾擊敵人!”
話音未落,一串子彈突然打中了他,李世鎖當即中彈犧牲。
指導員林文貴立即指定1排排長劉俊清代理連長。僅僅幾分鐘後,劉俊清也中彈犧牲。
2排排長孫佔元立即又代理了連長。孫佔元,河南林縣(今林州市)人,自幼家境貧寒,1946年2月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1948年2月入黨,他雖年僅二十六歲,卻已有六年多的作戰經驗,參加過南渡黃河、轉戰豫西、淮海戰役、渡江戰役、兩廣戰役和進軍大西南等著名戰役,多次榮立戰功。因他能與戰士們同甘共苦,被戰士們親切地稱為“好排長”。2號陣地對他來説是再熟悉不過的了,自從8月9日以來,孫佔元和他的戰士們一直堅守在這裏,直到一週前才奉命將陣地移交給了9連。
敵人的地堡呈三角形的互相掩護配置,每個地堡中都有四五挺重機槍。機槍子彈像潑水一樣瘋狂地傾瀉過來,把地上打得塵土飛揚。面對敵人的猛烈火力,在這裏多停留一分鐘,就會多增加一分傷亡,必須迅速打掉敵人的火力點。孫佔元仔細一觀察,有了主意,他對戰士易才學道:“易才學,你看到沒有,敵人的槍眼都是向北的。你帶兩個人從右邊繞過去把它掀了,我用機槍掩護你們!”
易才學,貴州省黔西縣耿底鄉(今耿底彝族鄉)人,1930年出生於一個貧苦農民家庭中。1950年15軍45師在貴州剿匪時,易才學親眼看到解放軍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隊伍,於是找到隊伍積極要求參軍,後來他被分配在135團3營7連2排5班,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人民解放軍戰士。
抱着為副班長報仇的決心,易才學帶着兩個戰士迅速衝了出去,趁着照明彈熄滅的間隙,機動靈活,滾躍前進,接連炸燬了三個地堡。易才學也被震昏了過去。孫佔元提着機槍趕了過去。敵人火力點的機槍子彈瘋狂地掃射着,孫佔元的右腿被打斷,膝下露出了白花花的骨碴,左腿也負了重傷,鮮血泉湧不止。孫佔元咬緊牙關,以驚人的毅力忍住鑽心的疼痛,繼續猛烈的向敵人射擊,掩護易才學。
當易才學醒來後正準備繼續前進,炸燬敵人的下一個地堡時,忽然聽不到了排長的機槍聲,他回頭一看,只見從後側反撲的一個連的敵人像潮水一樣湧了過來,孫佔元的機槍正在向反撲之敵拼命掃射,但卻仍然壓不住敵人的攻勢。
易才學連跑帶爬向排長靠攏 ——他想過去支援孫佔元。可還沒等他靠過去,敵人已經漫到了孫佔元身邊。
突然火光一閃,然後是一聲悶雷也似的爆響,這位在千里追擊、兩廣戰役和貴州剿匪戰鬥中三次榮立一等功的英雄 ——孫佔元拉響了最後的一顆手榴彈!
易才學發瘋似的撲了過去,他從側翼迂迴到敵人第四個地堡前,把爆破筒扔進地堡內,隨即向下滾去。敵人的地堡被炸燬了,十幾個敵人也隨之被炸死。
易才學急忙跑到排長身邊,只見孫佔元血肉模糊,已經與敵人同歸於盡,他的身邊躺着八九個美國兵,附近還有七八十個被他的機槍打死的敵人。易才學頓時紅了眼,端起機槍就向敵人狂掃,連續打退了敵人的三次反攻。這時, 9連連長高永祥、副連長苗懷志也率領退守坑道的戰士們衝了出來,漫山遍野響起了一片“為孫佔元報仇!”的呼喊聲,僅僅幾分鐘之後,597﹒9高地即被奪回。
戰後,15軍黨委追授孫佔元為模範共產黨員,志願軍領導機關為他追記特等功,追授“一級戰鬥英雄”稱號,孫佔元並被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會議授予“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英雄”的榮譽稱號,同時授予他金星獎章和一級國旗勳章,孫佔元從而成為英雄如雲的中國軍隊中為數不多的十二名“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英雄”之一。
孫佔元榮獲的金星獎章、一級國旗勳章和他生前使用過的輕機槍,現在依然靜靜地陳列在北京的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在默默地訴説着那一段血染的歷史。
今天,在遼寧省瀋陽市于洪區陵東鄉上崗子村的抗美援朝烈士陵園內,孫佔元烈士墓與黃繼光墓並列為一排,墓呈鋼盔形,高約1﹒6米,周長約12米。墓前立有花崗岩石碑一面,碑上端刻有紅色五角星,碑文陰刻“烈士孫佔元之墓”七字,背面刻有烈士生平與戰績。
易才學機智勇敢,戰績卓著,新華社記者讚譽他是“智勇雙全”的戰士,他也成為全軍學習的榜樣。他一人炸燬敵人七挺重機槍和五挺輕機槍,連續掃除敵人四個火力點,為反擊部隊開闢了前進的通道。在第二天的堅守戰鬥中,他又打退敵人的多次衝鋒,繳獲機槍十四挺,卡賓槍七十三支,火焰噴射器兩具,殲敵一百餘人。戰後,易才學榮立特等功,獲“二級戰鬥英雄”稱號,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授予他二級國旗勳章。易才學成為135團在上甘嶺戰役的十二個英雄中倖存的兩個英雄之一,他也成為貴州省在抗美援朝戰爭中唯一活着的英雄。
1953年4月,易才學被選為志願軍青年代表,光榮地回國參加了首都“五一”國際勞動節和“五四”青年節慶祝活動,並於6月出席了中華民主青年聯合會第二屆代表大會。
易才學立功受獎的喜訊傳到黔西,家鄉人民無比歡樂,縣城兩千多羣眾召開了慶功大會,縣領導號召全縣各行各業人民向易才學學習,以實際行動完成各項任務,縣政府還特地獎勵了英雄家一頭耕牛。
這是一個激情燃燒的歲月,這是一個萬眾一心的歲月,這是一個剛剛站立起來的掌握了自己命運的民族,任何敵人想要用武力來壓服我們都是不可能的!
激戰三個小時後,敵人的反撲也被我軍擊退。與此同時,537﹒7高地北山也被135團的2連和3連奪回。
第一天的戰鬥,45師就傷亡達四個連。
45師的兩個連又一個排打掉了四十萬發子彈,近萬枚手雷、手榴彈,打壞了十挺機槍、六十二支衝鋒槍、九十支步槍,戰前儲備的所有彈藥幾乎被消耗殆盡,戰況之慘烈可想而知……
在紀念朝鮮停戰五十週年的時候,美31團1營A連列兵理查德﹒福代斯回憶當時的情景道:
“羅素山是三角形山(注:即597﹒9高地)的一部分,因為它突起的兩個小山頭,很像女演員珍妮﹒羅素的一對豐乳而得名。我們下午三時左右拿下這一對高地,然後重新挖被炮火炸平的戰壕。我們冒着中國軍隊的冷槍,為肯定會到來的反撲而不停地修築主陣地。天黑後一小時,我方照明彈照亮了那正向我陣地移動的黑壓壓一大片人。中國軍隊開始猛烈炮擊,炮彈落在我們的戰壕裏,彷彿我們四周每一平方英尺都有炮彈落下。我們一次次地把他們打下去,他們又一次次的打回來。我們的機槍打得滾燙。我已經沒有時間概念,但有那麼一刻我們彈藥耗盡,便從屍體上搜尋彈藥和手榴彈。凌晨兩點剛過,我們數了數人頭,還有九個人活着。……敵人也耗盡了彈藥,戰鬥變成了石器時代的棍棒打鬥……”
“聯合國軍”在第一天的戰鬥中,美、韓軍總共投入了七個步兵營,十六個炮兵營,兩百多架次飛機,發射炮彈達到了驚人的二十多萬發,投擲航空炸彈五百餘枚。然而根據美國官方編著的《朝鮮戰爭中的美國陸軍》和韓國官方編著的《韓國戰爭史》可知,“聯合國軍”有四個營失去了戰鬥力。用沃爾特﹒赫爾姆斯先生在《朝鮮戰爭中的美國陸軍》中寫的話來説就是:
“‘攤牌’行動一開始就捱了中國軍隊當頭一棒!”
上甘嶺 ——它註定要成為朝鮮戰爭中巨大的流血之地,小小的朝鮮山村上甘嶺也命中註定要聞名於世界軍事史冊!
敵人雖然以大量的炮火進行猛烈攔阻,但我軍指戰員勇猛頑強,他們疾如猛虎,輕似靈猿,憑藉着對地形的熟悉,靈活地進行戰術配合,全部恢復了被敵人佔領的陣地。二十二時十分,45師將第一天的戰況上報軍長秦基偉:45師傷亡五百五十餘人,殲滅美、韓軍一千九百餘人,兩個高地已於晚二十二時被我軍奪回。
從這一天起開始,整整四十三個日夜,上甘嶺地區再也沒有片刻平靜,兩個小小的山包日日夜夜在雙方士兵山呼海嘯般的酷烈廝殺中顫抖、痙攣……
在朝鮮語中,“洞”和“裏”都是村莊的意思,“洞”是小村,“裏”是大村或鎮子。
在上甘嶺北邊二十多公里的一道山樑的中部,有一個名叫道德洞的小村,15軍的指揮所就設在這裏。
由於政委谷景生參加志願軍回國代表團尚未歸來,秦基偉與副軍長周發田、參謀長張藴鈺、政治部主任車敏樵等人商議後,迅速做出決定:
一、立即向兵團、志司報告,調整第45師部署,停止對注字洞南山的反擊,原定反擊注字洞南山的第134團由主攻團變為預備隊。為反擊注字洞南山準備的彈藥、給養、器材,全部轉用於上甘嶺方向。
二、第44師由主攻師變為助攻師,牽制當面之敵。
三、各級指揮所前移。第45師指揮所由真萊洞前移至德山峴,第133團指揮所由德山峴前移至上所裏北山。
四、調整戰鬥部署。由第135團團長張信元負責指揮597﹒9高地戰鬥;由第133團團長孫家貴負責指揮537﹒7高地北山戰鬥;第134團團長劉佔華在師指揮所待命,隨時準備投入戰鬥;師炮兵羣由第45師副師長唐萬成及軍炮兵室副主任靳鍾統一指揮。
五、加強後勤保障。除原先定額儲備的彈藥以外,一線連隊,每連配備手榴彈八千枚,全軍給養儲備三個月,迅速向坑道補充食物和水。
部署完畢,軍長秦基偉轉過頭來,對大家説:“一人捨命,十人難當!咱們15軍的人都要當硬骨頭!”
就這樣,在上甘嶺戰役開始的第一天,我15軍防守部隊在只有十數門山炮、野炮、迫擊炮支援作戰的情況下,僅僅依靠步兵輕武器,依託坑道和野戰工事頑強戰鬥,就先後擊退了美、韓軍的三十多次猛烈攻擊,打出了王者之師血染的風采!
第四節 “血液是勝利的代價”

楊金玉面色冷峻,大聲喊道:“我踩上地雷了!你們不要管我,快從我兩邊衝過去!”
劉佔華雙眼血紅:“陣地是我丟的,我要是不把它奪回來,就一頭撞死在陣地上!”
默默無聞的上甘嶺,很快就變成了一個世界軍事史上巨大的流血之地。
15日凌晨二時,“聯合國軍”又向上甘嶺陣地發起了猛烈的反撲。
三十多架B-29型轟炸機一架接着一架俯衝下來,對志願軍陣地進行了“地毯式”轟炸,投下了成噸的炸彈。炸彈激起的煙柱遮天蔽日,兩個高地全被炸成了一片虛土,飛迸的碎石和彈片一起飛舞,破損的槍械、殘缺的士兵肢體被炸飛向天空,又四散落下。
緊接着,“聯合國軍”三百多門大炮瘋狂地轟擊了一個多小時,把兩個高地又翻耕了一遍。隨後,前文曾提到過的美7師號稱“矛頭團”的第32團、號稱“水牛團”的第17團和南韓軍第2師第17團共四個營的步兵端着槍,在幾架提供近距離空中支援的F-51強擊機掩護下氣勢洶洶地撲了上來。
當敵人將要衝到山頂時,隨着幾聲清脆的喇叭聲響,雨點般的手榴彈和爆破筒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機槍、衝鋒槍等輕火器也颳風般地射出了一排排子彈。志願軍的炮兵羣也終於發了言,炮火像長了眼睛一樣往敵羣裏鑽,“聯合國軍”士兵們死傷累累,像被長柄鐮刀割到的稻草一般紛紛倒地,餘下的像潮水一樣退了下來。
就這樣,戰至中午時分,“聯合國軍”的十多次集團衝鋒都被挫敗。號稱“瘋子團長”的美7師31團團長摩西上校在他當天的日記中寫道: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狂熱的敵人,冒着我們的炮火發起頑強反擊,絲毫不懼傷亡。”
但是,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最終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陣地的我守備分隊也難以堅持,在予敵重大殺傷之後,兩高地的表面陣地大部失守,守備分隊再次退守坑道。
當天晚上,崔建功迅速組織反擊,又一次奪回了表面陣地。
敵人連續兩天的進攻動向使秦基偉終於按住了範佛里特的脈搏,秦基偉迅速調整了兵力、火力部署。15日,志司首長指示15軍暫時停止反擊注字洞南山之敵,轉為集中力量粉碎敵人對上甘嶺地區的進攻。15日中午,志司副司令員楊得志的一個電話掛到了第三兵團:“你們那裏的情況怎麼樣?”
接電話的是第三兵團參謀長王藴瑞:“王副司令(王近山)已經命令兵團、軍、師、團四級指揮機構前移,秦軍長(秦基偉)他們也開展了‘一人捨命,十人難當’的硬骨頭運動。一線同志們都提出:過去講誓與陣地共存亡,現在講絕不讓陣地丟半分,陣地要存,人也要存!”
楊得志:“好,這個口號提得好!不過從敵人的兵力部署和進攻的氣勢來看,這將是今年來少有的一場惡仗。請三兵團領導轉告15軍的同志,不但準備工作要仔細,還要準備付出巨大的代價,五聖山是我們的屏障,一定要穩穩守住它,志司將全力支援你們!”
“首長放心,我們一定守住陣地!”
王藴瑞將電話情況向王近山報告時,王近山放下飯碗,擲地有聲:“我不管什麼口號,我要的是千方百計保證陣地不失。我們要隨時瞭解一線部隊的真實情況。”……
因敵人的炮火極為強大,反擊部隊在運動接敵及攻佔表面陣地時均受到敵人炮火的嚴重殺傷,兵力損耗相當大,因而難以抵禦敵人在次日白天的猛烈衝擊。16日上午,“聯合國軍”又一次奪取了上甘嶺大部分表面陣地。
這一天,也是“攤牌作戰”以來,美、韓軍在上甘嶺兩高地投入進攻兵力最多的一天。美、韓軍投入了整整十五個步兵連!
當天晚上,45師又開始了反擊。
133團2連戰士楊金玉和戰友們一起向敵人發起了衝鋒,當部隊向537﹒7高地北山主峯發展時,戰友何思勤發現,楊金玉突然像被人點了穴道一樣停下來一動不動,接着就見楊金玉面色冷峻,大聲喊道:“我踩上地雷了!你們不要管我,快從我兩邊衝過去!”
戰友們紛紛衝了過去。楊金玉明白,他只要一抬腿,地雷馬上就會爆炸。剛好在這時,一發炮彈在他身邊爆炸了,他的右臂又被炸傷。他強忍疼痛蹲下來要排除地雷,然而他的身體卻再也無法支撐,頭一暈就昏迷了,緊接着就是“轟”的一聲巨響 ——地雷終於爆炸了!
133團新戰士王仕佑是第一次參加戰鬥,他們連的任務是拿下537﹒7高地北山8號陣地。
王仕佑用手按了按怦怦直跳的胸口,跟着幾個戰友向敵陣地摸去。突然,一陣炮彈打來,在距離他幾米遠的地方爆炸了。王仕佑急忙卧倒,塵土、石塊紛紛揚揚地落在他的身上,把他埋住了。過了一會兒,他爬了起來,活動活動手腳 ——還挺幸運,居然一點兒都沒受傷。等他再轉臉觀察四周時,只見漆黑一團,戰友們一個都不見了。他慌了,連忙順着黑乎乎的山溝向前追趕。當他摸到7號、8號陣地的結合處時,忽然聽到山頂上有人説話,不知道是自己人還是敵人。
王仕佑咬咬牙,又慢慢向前爬了幾步,探頭仔細一看 ——是敵人!
只見一大羣南韓軍有蹲有站,密密麻麻地在山頂一個凹處擠成了一大堆在商量着什麼。
王仕佑稍稍猶豫了一會兒,便下決心偷襲敵人。他抽出兩顆手榴彈向敵羣扔了過去,隨着轟轟兩聲巨響,他的緊張勁兒立刻就消失了。敵人被炸懵了,四散奔逃。王仕佑靈機一動,大喊一聲:“同志們衝啊!”端起衝鋒槍一邊掃射一邊攆着敵人的屁股追。
“就像是趕一羣羊,真的,過癮極了!”多年後回憶起當時的情景,王仕佑依然激動不已。
經過一夜激戰,45師反擊部隊又一次恢復了表面陣地。
僅僅三四天,崔建功的十多個連隊已經損失嚴重,其中一個連隊能夠站着走下陣地的只有幾個人。崔建功開始深深地感受到了兵力不足的壓力。
一天,597﹒9高地又一次落入敵手。45師134團已經拿不出一支完整的戰鬥分隊了,團長劉佔華瞪着血紅的眼睛,立即把團部的衞生員、司號員、炊事員、通訊員和僅剩的參謀、幹事們組織起來,成立了一支特殊的敢死隊,劉佔華慷慨宣誓道:
“媽拉個巴子,陣地丟了,要命幹毬?134團只要有一個人還有一口氣,就要給我往597﹒9高地上打!”
消息傳到軍部,秦基偉為之動容。劉佔華是他喜愛的悍將,不知多少次在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立下過赫赫戰功。陣地固然很重要,但真要為了陣地去拼光他的一個主力團,秦基偉還是要認真考慮的。
秦基偉立即命令作戰參謀給劉佔華打電話,讓他暫停衝擊,待兵力調控後再圖良策。
誰料想劉佔華殺紅了眼,當即把命令頂了回來:
“陣地是我丟的,我要是不把它奪回來,就一頭撞死在陣地上!”
作戰參謀只好如實向秦基偉報告。秦基偉親自抓起了電話:“劉佔華,我命令你立即停止行動!”
此時的劉佔華什麼也聽不進去了:“軍長,我這是第二次違揹你的命令了。我非把狗日的597﹒9高地拿下來不可!”
秦基偉:“劉佔華,你昏了頭,下來後再找你算賬!”
劉佔華:“軍長,我把陣地拿下來,你斃了我也成。要是拿不下來,不用軍長你動手,我自己把自己斃了!”
劉佔華果然沒有食言,憑着一股血氣,硬是再一次奪回了597﹒9高地。
…………
就這樣,上甘嶺在凝固汽油彈的熊熊烈焰和震天的炮聲中顫抖着,痙攣着,在雙方你來我往的殘酷的反覆爭奪中,默默無聞的上甘嶺,很快就變成了一個世界軍事史上巨大的流血之地。
“血液是勝利的代價。” ——西方兵聖克勞塞維茨説的。
上甘嶺,白的雪,紅的血……
上甘嶺,白的雪,紅的血……
由於戰場狹小,擺不下更多的兵力,雙方都只能逐次增兵,一個連一個排地往高地上衝擊。陣地一天之內數次易手,兩個小山包上鋪滿了雙方士兵血糊糊的屍體和殘肢斷臂。韓2師的一個排長戰後回憶道:
“由於天翻地覆的炮擊和白刃格鬥,每當高地易手時,不到一平方公里的狙擊稜線(即537﹒7高地北山陣地),便被鮮血染紅了。”
此時的範佛里特可謂是怒髮衝冠,本來只准備有二百人的傷亡,誰知道僅僅四天就死傷掉了五六千人,兩個小小的山包卻仍然沒能拿下來!怒氣衝衝的範佛里特親自趕到前沿指揮所,不斷地下達命令 ——進攻!進攻!將退下來的各個殘部合併,再次進攻!……
“聯合國軍”的傷亡也極為慘重,基本上每天都會換上新的四個營。45師前沿部隊偵察得悉的敵人番號已有美7師的第31團、32團、17團和韓2師的第31團、32團、17團和配屬的韓9師第30團。其中美7師第17團是二次大戰中參加過誇加林島登陸戰的榮譽團隊,大號“水牛團”,“水牛團”的每份作戰報告封面上,都印有一頭頂翻中國龍的水牛。而韓2師第17團則是南韓軍隊中最能打的部隊,就是該團打響了朝鮮戰爭的第一槍。
也就是説,敵人已經投入了差不多兩個加強了的整師!
崔建功聞訊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一番深思熟慮後,崔建功下令:“再用兵時,要以排為單位,超過一個排必須由我親自批准。”……
第三兵團指揮所。
當得知是範佛里特親自組織指揮進攻的消息後,兵團副司令員王近山興奮地衝上指揮所的山頭仰天大叫:“範佛里特啊範佛里特,老子這一次要叫你知道老子的厲害!”
18日清晨,美7師第17團和韓2師第17團各以一個營的兵力依託已佔領的陣地向四周擴展,支援炮火拼命地進行彈幕射擊,牢牢地封鎖住了通往陣地的道路。不久,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表面陣地全部失守。
這也是上甘嶺陣地表面陣地第一次全部失守。
範佛里特終於用美、韓士兵的屍體鋪下了上甘嶺的全部地表陣地!
德山峴,45師指揮所。
在向軍長秦基偉報告45師的傷亡情況時,45師作戰科長宋新安説到痛心處不禁悲痛萬分,泣不成聲。
秦基偉只好叫出了崔建功,衝他吼了起來:“告訴機關的同志,我們15軍的男人流血不流淚,誰也不許哭!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傷亡再大,也要打下去。為了全局勝利,15軍打光了也在所不惜!咱們國內像15軍這樣的部隊多的是,可上甘嶺只有一個!要是丟了上甘嶺,你可不好回來見我了!”
“是!一號,請你放心,剩下我一個也要打到底!只要我崔建功在,上甘嶺就是我們的!”
秦基偉:“陣地絕對不能丟,傷亡你也要給我減下來!向守志他們那裏雖然沒有大打,但那個口子絕對不能動,現在你們那邊只有靠你和張顯揚頂住,我已經向軍機關和直屬隊發出號召,婆娘娃娃一起上。請轉告部隊,就是打到最後一個人,也要堅守陣地!”
幾十年後,秦基偉在其回憶錄中這樣寫道:
“作為上甘嶺戰役的直接指揮者,幾十年來我一直心存疑竇,我總認為範佛里特還備有另一種不為人知的陰謀,即在上甘嶺戰鬥登峯造極之時,他的一隻眼睛盯着五聖山,另一隻眼睛一定瞪得老大,在窺探我的西方山。只是由於我們在西方山上死死按兵不動,範佛里特才悻悻作罷。如果我們因為上甘嶺戰事吃緊而動用西方山部隊,範佛里特極有可能回馬一槍,打我們一個聲東擊西。他畢竟是機械化部隊,撤出戰鬥快,重新投入戰鬥也快。這樣一來,上甘嶺戰役就成了西方山戰役,戰役的最後結局是什麼樣子,那就很難想象了。”
剛剛從兵團政治部理論學習班提前趕回來的聶濟峯政委告訴崔建功,上邊已經説啦,就是把第45師全打光,也絕不能往後退一步,只要把美7師和韓2師打垮,範佛里特就沒咒唸了。
這個道理不説崔建功也明白。在馬上召開的師作戰會議上,他狠狠地説:“打吧,反正老子手裏還有點本錢,夠範佛里特那老小子啃上一氣的。45師打剩一個營,我去當營長,打剩一個連,我去當連長!”
作戰科長宋新安伸手抹去臉上猶存的淚痕,哽咽着接過話頭:“師長,我給你當班長。反正過了鴨綠江我就沒打算再回頭。”
表面陣地全部失守的情況迅速上報了三兵團,王近山親自接了電話。秦基偉的嗓子都嘶啞了:“王司令,部隊打得太艱苦了,傷亡很大……”
“王瘋子”毫不猶豫:“秦基偉你聽好了,今晚不把那兩個山頭奪回來你就乾脆回家放羊去!”不容秦基偉分説,“啪”的一聲,電話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