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上甘嶺鐵血上甘嶺(二)_風聞
大牧_43077-2018-08-28 11:31
鐵血上甘嶺鐵血上甘嶺(二)2018-08-26 第三章 防 御!防 御!
第一節 “站不穩腳跟就無法去敲別人……”

世界軍事史上少有的戰役……鮮血染紅了山嶺。
彭德懷:“你要記住,誰丟了五聖山,誰就要對朝鮮的歷史負責!”
美軍播音員:“中共第15軍的弟兄們……你們那幾支破槍,擋不住‘聯合國軍’的前進步伐……”
這裏是五聖山 ——朝鮮半島中部一座普通的山脈。在五聖山東南不遠處,有一個只有十幾户人家的小山村,它的名字叫做上甘嶺 ——在朝鮮成千上萬個這樣的村莊之中,它顯得是那樣的普通,那樣的不起眼。然而,當這些普通的名字在1952年秋天那場雄渾酷烈的大血戰中聚焦了全世界的目光時,這一切都變得不再普通……
上甘嶺是位於朝鮮中部、五聖山主峯東南約四公里處的一個普通小山村的名字,它也是中國軍人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一個地名 ——它是一個不但曾經讓一代中國人血脈賁張,而且也讓美、韓兩國軍人同樣記憶深刻的名字。而如果沒有朝鮮戰爭的話,它可能永遠也不會被世人所知曉。
在上甘嶺村東南約一千米處,與之相對應的還有一個小山村,名字叫做下甘嶺。兩村均遭到戰火破壞,老百姓早已跑光。彭德懷曾率志司(注:志司,即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部的簡稱,以下同)機關在下甘嶺暫駐,並在這裏指揮了第四次戰役。上甘嶺南面兩側有兩個小山頭,山高林密,地形複雜,一個因其標高為597﹒9米,故志願軍稱之為“597﹒9高地”,又因其形如一個指向南方的箭頭,所以“聯合國軍”也稱之為“三角形山”。
另一個山頭在地圖上標高為537﹒7米,是一個兩頭寬、中間窄的啞鈴狀的山嶺,它的南端被南韓軍隊控制,而其北端則被我志願軍所控制,志願軍稱其北端為“537﹒7高地北山”。因為許多“聯合國軍”士兵在位於這道山嶺上的志願軍狙擊手槍口之下斃命,故美國人稱之為“狙擊兵嶺”,而韓國人則按照他們的民族習慣將其稱之為“狙擊稜線”。
1952年的秋天,為了爭奪這兩個小山包,中、美、韓三國的十餘萬大軍在這裏殘酷鏖戰,血肉相搏,使上甘嶺成為朝鮮戰爭中巨大的流血之地。上甘嶺也因此而聞名世界。
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將軍在1952年4月回國之前(3月25日),曾在檜倉志司總部召開了最後一次作戰會議,大會眾將。就是在這次會議上,彭德懷做出了讓志願軍戰略預備隊第15軍拉上前線,接替第26軍平康、金化地區防禦的決定。會後,彭德懷留下了15軍軍長秦基偉單獨談話。
“敵人要動,在哪裏動?可能在中線。五聖山是朝鮮中線的門户,如果失掉五聖山,我們將後退二百公里無險可守。”彭德懷邊説邊從牆壁上的大幅作戰地圖旁轉過臉來,他目光炯炯地盯着站在身邊的秦基偉,繼續道:“你要記住,誰丟了五聖山,誰就要對朝鮮的歷史負責!”
秦基偉雙腳根一碰,神色凜然:“請彭總放心!有15軍在,就有五聖山在!”
這是一代開國英傑彭德懷在朝鮮所部署的最後一戰。4月7日,彭德懷啓程回國……
秦基偉,湖北紅安人。紅安在歷史上原名黃安,紅四方面軍就誕生於它的懷抱,並從它的胸膛上邁出了日後威震八方的雄健步伐。僅僅從人口統計數字上就可以説明它對於新中國的巨大奉獻和犧牲——這塊土地,在1930年左右繁衍生息着四十八萬人,而到新中國誕生時,只剩下了十幾萬人……
紅安將軍秦基偉,1914年生,1927年參加黃麻起義,1929年參加工農紅軍,次年即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抗日戰爭時期曾奉命擔任遊擊教官,組織游擊隊伍 ——秦賴支隊。那時候,秦賴支隊在太行山區真是威名遠震,拿“秦司令”的手令,到轄區內的任何一個縣政府要東西,要什麼給什麼,確實沒有的也要説清楚原因。秦基偉先後參加了鄂豫皖蘇區的歷次反“圍剿”鬥爭、長征、西征、百團大戰、邯鄲戰役、洛陽戰役、鄭州戰役、淮海戰役、渡江戰役、廣東、廣西、進軍大西南等著名戰役,三爬雪山,兩過草地,身經百戰,是中國人民解放軍中的一員剽悍戰將。
3月檜倉作戰會議一結束,秦基偉便直奔26軍防區,徒步爬上了五聖山。
他舉起望遠鏡,極目遠望——
位於三八線以北約三十公里處的五聖山海拔1061﹒7米,是朝鮮戰場中部戰線的最高峯,美國人稱之為“爸爸山”。五聖山雄偉奇峭,溝深林密,滿山紅松,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沿着山腳向南延伸,有五個海拔都在448米以上的高地,恰如一個人的手伸開的五指,直指青天。後來著名的597﹒9高地和537﹒7高地,便是五指裏的中指與無名指。
五聖山西瞰平康、鐵原、金化地區,東扼金化經金城通往通川至東海岸的公路,對“聯合國軍”由金化通平康或金城的交通線構成了極大威脅,是平康平原的天然屏障,也是朝鮮半島中部的門户。誰控制了五聖山,誰就控制了由平康、鐵原、金化組成的所謂“鐵三角”地區,也就從極大程度上掌握了中部戰線攻守的主動權。因而從軍事上講,這裏堪稱是兵家必爭之地。而志願軍戰士們則形象地將五聖山稱為“世界和平的大門”。
秦基偉久久地眺望着它,緊擰着雙眉,一言不發。
從前線的一個個班、排陣地,到後面的師、團陣地,至4月20日,15軍一步步穩健地接手了第26軍東起五聖山,西至西方山,正面寬約30公里,縱深約20公里,總面積共約600多平方公里的防區。
15軍官兵剛剛接手的陣地,其實就是一片人跡罕至的荒山老林,只有幾條掘開式工事和數百個藏身的貓耳洞。一到下雨天,官兵們有的三五個一羣頂着一塊防雨布躲在下面避雨,有的疲憊地坐在樹根上打盹兒,也有的躲在避風的山崖下,裹着雨衣、雨布橫躺豎卧,露宿山野……。
一線陣地上約有5000官兵不能生火做飯,否則便會遭到美軍的炮擊與空襲。一線陣地的官兵們吃飯,全靠十多公里外的二線部隊往上送,將士們十天半月吃不上一頓熱飯,見不到一片蔬菜葉。嚴重的營養不良,使官兵們的體質普遍下降。冬去春來,荒野裏的蚊蠅蛇鼠也開始活躍,加上數千人的生活垃圾和糞便難以處理,致使陣地環境污染,疾病蔓延,以致出現了大量的非戰鬥減員。五六月間,15軍發病人數超過了7000人,住院病號4200餘人,病死竟達104人!
從沒打過長期陣地防禦戰的15軍這才體會到,一旦防禦具有長期性質,首要的就是改善陣地環境。
這時,正是中國軍隊全線動員,大力構築坑道工事的時候。早在1951年9月中旬,夏季防禦作戰正在進行時,志司總部就指示各軍:以後我軍重要陣地,必須是隧道式的據點,特別是核心陣地。秋季作戰後,志司總部又發出指示,要求各軍在防守的各要點上都必須構築坑道工事,工事強度必須能抵禦榴彈炮的轟擊。
1951年末至1952年初,朝鮮戰場形勢相對穩定,中朝軍隊開始進行全線動員,大力構築坑道工事。進入冬季之後,中朝軍隊在全線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構築坑道工事的熱潮。那個時候,整個防禦陣地前沿的地上和地下,日日夜夜響着轟隆隆的爆炸聲 ——美國人在上面打炮,志願軍則在下面放炮(炸洞子)。志願軍戰士們一手拿鋼槍,一手拿鐵釺,一邊與敵人戰鬥,一邊進行戰場建設。
在《彭德懷自述》中曾有這樣的一段回憶:
“在這時(注:指第五次戰役時)毛主席來了一個電報,指示對美軍作戰的口不能張得太大,必須採取零敲牛皮糖的辦法,一點一點的去敲。這個辦法很好,但需要有一過渡辦法,使陣地穩固起來。站不穩腳跟就無法去敲別人……”
(《彭德懷自述》,彭德懷著,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出版,2002年1月第一版,第274頁。)
工具不足,戰士們就自設小鐵匠爐,到處撿美軍飛機的廢彈片鍛造。僅第12軍就建了四十多個鐵匠爐,在八個月中自己製造了一萬六千件工具,還有修理工具七萬五千餘件。
炸藥不足,還是找美軍幫忙,美國遠東空軍到處扔定時炸彈,一枚炸彈少的能掏出幾十公斤炸藥,多的能掏出七八百公斤炸藥來,派上了大用場,廢鐵還可以用來打造工具。志願軍幾乎每支部隊都有專門拆卸定時炸彈的高手,像秦基偉15軍的副連長龐海魚、排長劉月榮等都是拆炸彈的高手。
後來,潛伏在朝鮮北方的敵特務報告了這個情況後,美遠東空軍司令威蘭中將氣得不行,只好不再扔定時炸彈了。這叫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楞的,楞的還怕不要命的。
從1952年1月起,美第8集團軍司令詹姆斯﹒A﹒範佛里特中將指揮“聯合國軍”發起了旨在破壞中朝軍隊坑道工事的“高腿櫃作戰”,把重炮和坦克推進到高地上,並由航空兵配合,以重型炸彈轟炸中朝軍隊的坑道。
由於中朝軍隊初期建造的坑道工事厚度不夠,坑道口也不夠隱蔽,因而遭到的破壞也比較嚴重。3月3日至4月9日,敵機就炸燬我方坑道四十二處,殺傷人員二百多人。
不僅僅是敵人的破壞,另外,由於有的坑道地質選擇不當,土質鬆軟,春季冰雪融化,出現坍塌現象,也造成了一些人員傷亡。於是有人開始懷疑坑道工事的作用了:
“這躲在洞裏怎麼打敵人呀?”
“這還算革命英雄主義嗎?”
“這坑道還沒搞好,就給人家炸塌了,還不如不挖。”
“還是搞掘開式好,省時、省力,便於發揚火力。”
這些牢騷話鑽進了接替彭德懷主持志司工作的陳賡將軍的耳朵裏。1952年4月26日至5月1日,志司召開了軍參謀長會議,統一了對於坑道工事在防禦作戰中的作用的認識。面對着會場上的指揮員們,陳賡堅定地説:
“現在敵我力量對比,可以説是旗鼓相當。敵人在裝備上優於我們,但其餘的優勢如兵力、士氣、正義性等等,均在我方,地形亦對我有利,我們要看到敵人的長處和短處,也要看我們自己的長處和短處。揚長避短,機智靈活地發揚我們的長處去戰勝敵人。過去我講過,誰是最後的頑強者,誰就是最後的勝利者……”
針對有人提出的“掘開式”工事的優點,陳賡一針見血的指出:
“搞‘掘開式’有千條優點萬條優點,但有一條致命的缺點足以抵消它的一切優點,那就是它不易保存自己。保存不了自己,也就保存不了陣地。還談什麼消滅敵人?當然,打坑道要和野戰工事相結合,保存自己要和殲滅敵人相結合。我們有了坑道,就不怕敵人炮火猛烈,不怕敵機狂轟濫炸,美國飛機再厲害,它總不能鑽到坑道里來吧?”
陳賡還對坑道工事提出了具體而嚴格的要求,要求各軍的坑道必須達到“七防”標準:即防空、防炮、防毒(疫)、防雨、防潮、防火、防塞。
會議還統一了坑道工事的規格標準,要求坑道頂部一般厚度在三十米以上,坑道口頂部厚度十至十五米,能夠承受住重磅炸彈的轟炸;每條坑道要有兩條以上的出口,坑道內幅員寬一點二米,高一點七米;坑道內必須有作戰和生活設施。
這次會議統一了思想,使坑道工事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在技術要求和戰術要求上,都更加完善起來。
至1952年5月底,中朝軍隊第一線防禦地帶的坑道工事和與之配套的塹壕、交通壕、反坦克壕和各種火器掩體等野戰工事已基本完成,全線基本形成了以坑道工事為骨幹的支撐點式的防禦體系。
坑道工事很快就顯示了它的價值。4月間,“聯合國軍”以小部隊向志願軍陣地進攻六十餘次,卻無一得手。1951年夏、秋季防禦作戰時,“聯合國軍”平均每發射四十至六十發炮彈可以殺傷中朝軍隊一人;而1952年1月至8月,“聯合國軍”平均發射六百六十餘發炮彈才能殺傷中朝軍隊一人。
在五、六月間的防禦作戰中,坑道工事經受住了嚴峻的考驗,顯示出了巨大的優越性。
蘇聯軍事專家們後來評價説:
“這是中國軍隊對世界軍事學術的新貢獻。”
美國人開始恐懼地將志願軍稱為“閒居洞中的龍”。
日本人的研究結果是:
“中國軍隊的戰術改變是很顯著的,在秋季以前 ……始終是採取流動性很強的防禦戰術這種以前的常規戰法 ……但分界線問題一解決,好像立即就改成全面的陣地防禦了。在二十至三十公里的縱深挖掘了塹壕,用圓木和石料構築了掩體,在反斜面上挖掘了長長的橫洞。另外,炮兵好像也增多了,很多被想到是新的大炮發射口的橫洞在這裏那裏的山腰裏顯露出了令人可怖的影子。……若從空中來看,從東海岸到西海岸好像出現了一個長二百二十公里,寬二十至三十公里的巨大蜂巢。他們充分地發揮了先天的土工作業能力。”
“中朝軍隊的陣地堅固到連猛將也不敢貿然下手的程度了。”
至8月底,中朝軍隊二線防禦工事也基本完成,三線防禦地帶和東西海岸等重點地區的核心坑道工事也開始構築。
世界戰爭史上從來沒有過如此大規模的坑道防禦網。據後來統計,中國軍隊挖的坑道長達一千二百五十公里,各種塹壕、交通壕總長度達六千二百四十公里,即一萬兩千四百八十華里,比萬里長城還要長!中國軍隊開挖這些工事挖掘的土石方高達六千萬立方米,如果排成一立方米的長堤,可以環繞地球赤道一圈半!
這是人類戰爭史上空前的奇觀!
那個時候,志願軍一個連隊常常一個月就鑿禿上千把鋼鑿,將幾百把十字鎬磨成像錘子一樣的鐵塊。攤開任何一名戰士的手掌,都是一層層厚厚的血繭……
那時候,15軍防禦陣地的前沿和縱深,到處是一片錘、釺的叮噹聲和岩石爆破聲……
對面美7師陣地上的大喇叭裏,不時地傳來美軍請來的播音員小姐嗲勁十足的喊話聲:
“中共第15軍的弟兄們,你們丟下老婆孩子,大老遠的跑到這兒挨凍受餓,圖的是什麼呢?你們那幾支破槍,擋不住‘聯合國軍’的前進步伐……”
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大戰,15軍黨委向全軍官兵提出:“我們要向26軍學習,他們在困難條件下初步建設了陣地,為我們在平康、金化一線的防禦打下了基礎。我們要向右翼的12軍學習,他們打坑道有經驗,派來的顧問對我們幫助很大。我們還要向左翼的38軍學習,他們入朝最早,打得最好,是‘萬歲軍’!”
軍長秦基偉更進一步提出:“向38軍學習,他們是‘萬歲軍’,我們15軍也要打個‘九千歲’!”
從此後,“打個‘九千歲’”就成為15軍全體指戰員堅守陣地、戰勝強敵的響亮口號。
第二節 “攤牌”作戰

美第9軍軍長盧本﹒詹金斯少將:“是該和共軍攤開牌,大打一場了!”
一個正在靠着坑道壁休息的十七歲的四川籍小衞生員永遠也不會再醒過來了,他就這樣被活活震死了……
——朝鮮戰場上的“絞肉機”,就這樣開始了它那血腥的轉動……
位於五聖山南麓的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是五聖山的前沿要點,山高坡陡,地形險峻、複雜。兩高地之間僅隔着一條山谷,中間是由上甘嶺通往下甘嶺的小路。這兩個高地互為犄角之勢,直接楔入了“聯合國軍”陣地,與敵人陣地相距僅一百米至五百米,對敵人的威脅極大。尤其是537﹒7高地北山,與敵人陣地相距僅為五十米至一百米,用南韓軍第2師師長丁一權中將的話來説,“簡直就是鼻子碰鼻子”。敵人要想奪取五聖山,就必須首先奪取這兩個高地。
美第8集團軍司令詹姆斯﹒範佛里特中將一直就想奪取這兩個小山包。自從開春以來,他制定了一系列的有限進攻計劃,什麼“大棒”作戰啦,“爭吵者”作戰啦,“還鄉”行動呀,“筷子6號”作戰啦,“筷子16號”作戰啦等等,但均被他的上司馬修﹒B﹒李奇微中將予以否決或無限期推遲。
説起這個範佛里特,這可是個很有進取心的美國軍人,雖然他也在西點鍍過金,但卻是美軍中少有的從士兵到將軍一步不拉熬上來的將領,被譽為“山地戰專家”。但此人的仕途卻是黴運不斷,連他自己都承認這一點。
在三十年代末期至四十年代初,二戰期間馳騁各個戰場的美軍將領幾乎全都是喬治﹒C﹒馬歇爾五星上將提拔的。馬歇爾總是隨身帶着一個小本子,用來記錄下他認為有發展前途的軍官。
三十年代,當喬治﹒馬歇爾將軍在貝寧堡步兵學校做校長助理時,學校曾有一名愛酗酒的教官也叫範佛里特,潔身自好的馬歇爾對此人印象極為不佳,所以當馬歇爾升任陸軍參謀長時,凡遇到推薦晉升範佛里特為準將的推薦書,都統統予以否決。馬歇爾將軍以嚴謹公正、關懷部屬、任賢選能聞名于軍界,範佛里特含着眼淚幽了一默:“這比他總出差錯更顯得我倒黴!”
二戰時期,美國軍隊為應對二戰,由19萬人急劇擴充到500多萬人,正是大批提拔使用軍官的時候,可是美國陸軍部卻好像是把西點軍校畢業生範佛里特給忘了一般,就這樣,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眼看就要打完的1944年6月,範佛里特還只是美4師第8團的上校團長。而他的同班同學、只會玩橄欖球的艾森豪威爾已執掌盟軍帥印,官拜五星上將了,布萊德雷也已經是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五星上將了,可這兩個傢伙在西點時的成績遠不如自己!即便是馬克﹒克拉克和李奇微等等比他低兩級的小學弟,這時帽子上也已是將星閃爍、名滿天下了。
那時候正是諾曼底登陸戰役打得很緊要的關口,範佛里特所在的美軍第4師在“猶他”海灘登陸,進展順利,但隨後在攻佔瑟堡時卻死傷累累,好長時間都挪不了窩。這時,柯林斯將軍就向集團軍司令布萊德雷推薦範佛里特代理師長。用人之際,也沒那麼多麻煩,推薦很快就被批准。結果,“該師好像甦醒了一樣,很快就前進了”。範佛里特這才得以晉升。當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時,他已成為美軍第3軍軍長了。
而這次的朝鮮戰爭,等待範佛里特的會是什麼樣的運氣呢?
早在諾曼底登陸的時候,範佛里特就不喜歡李奇微,他覺得李奇微缺乏鋭氣。在猶他海灘他與李奇微共同抗擊德軍時,李奇微只守不攻,一遭遇敵人就掘壕固守。如今作戰方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李奇微否決,更加劇了範佛里特對他的反感。
其實,並不是李奇微不想打,而是李奇微比範佛里特更有政治頭腦。
首先,中國人太狡猾了,中國軍隊的戰鬥力也是在那裏明擺着的。前線戰報報來的損失“就連猛將也為之震驚”,還有必要再去試驗一下嗎?
另外,政治上也不允許,自己背後還有五角大樓和白宮呢!即便是大打,根據前一段時間的經驗,對方的抵抗極其頑強,能打得贏嗎?何況,北朝鮮人的背後是中國人,而中國人背後還有個龐大的北極熊在虎視眈眈呢!
就在志司主帥彭德懷4月7日啓程回國後不久,5月份,美軍司令官李奇微也奉命離職,調任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總司令。李奇微走後,美國本土部隊司令官馬克﹒克拉克四星上將被杜魯門任命為“聯合國軍”總司令,接替了李奇微的職務。
時年五十六歲的克拉克也是將門之後,出身於紐約州麥迪遜﹒巴拉斯克,1917年畢業於西點軍校,與李奇微是同班同學,參加過兩次世界大戰。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克拉克作為盟軍意大利方面的第5集團軍司令官,曾指揮過著名的薩萊諾和安齊奧的登陸作戰,在美國軍界以善戰和穩健著稱。
馬克﹒克拉克將軍是帶着打贏戰爭的強烈自信來到朝鮮的,可惜他來的卻不是時候,面對朝鮮戰場上已經相對穩定的戰場形勢,他也沒什麼高招。相反地,他將以“(美國)歷史上在沒有勝利的停戰協定上簽字的第一位美國陸軍司令官”而聞名於世……
克拉克擔任“聯合國軍”總司令後,範佛里特心中的希望之火重新點燃,於是,他很快又擬訂了進攻計劃遊説克拉克,然而新官上任的克拉克卻給他兜頭潑了一瓢涼水,克拉克循循善誘地這樣分析道:
“第一,這有可能給正在進行的停戰談判帶來不利影響;第二,該作戰的預計損失將超過戰果利益,得不償失;第三,假如敵人轉入全面反攻,第8集團軍目前沒有足夠的預備兵力能與之抗衡;第四,就算攻到平康而不再擴大戰果,那也僅僅是多佔點地盤而已,改變不了現狀。”
“我認為殲敵的方法只有一個,即當敵人從陣地出來採取進攻行動時,予以決定性的打擊。範,請記住,必須待敵人進攻,我們決不可先敵進攻。”
最後,這個西點軍校時的小師弟還這樣教訓老學長:
“既然我們得不到全勝,又何必犧牲人力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範佛里特頓時沒了脾氣。
然而,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範佛里特也就不是範佛里特了。10月5日,不屈不撓的範佛里特再次上書克拉克,聲稱:“為了迫使敵人轉入守勢,扭轉當前戰局,我軍非常需要組織握有主動權的進攻作戰。在敵人掌握主動權的情況下,目前我們所採取的方針,造成了自1951年10月和11月間激烈戰鬥後付出最大傷亡的結果。”
範佛里特在他的上書中,附有一份詳盡的進攻計劃 ——“攤牌作戰”計劃。“攤牌作戰”的主要設想是:奪取五聖山前沿的“三角形山”和“狙擊兵嶺”,拔除這兩個卡在“聯合國軍”部隊咽喉裏的毒刺。範佛里特中將樂觀地認為:如果一切按計劃行事,得到足夠的彈藥補給、炮火支援和航空兵近距空中支援,僅需動用美7師和韓軍第2師兩個營,最多需要五天,付出二百人左右的傷亡代價,就可以圓滿完成這一使命。
但範佛里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兩個面積加起來才只有三點七平方公里的、不起眼的小山包上,他整整用了四十三天的時間,付出了兩萬五千多人的傷亡代價,居然寸土未得,從而使此役最終成為他的戎馬生涯中最為慘痛的敗仗而寫進了他的母校 ——西點軍校的教材之中……
早在9月初,在五聖山對面的雞雄山美軍陣地上,範佛里特曾經指點着五聖山前沿的“三角形山”和“狙擊兵嶺”對美第9軍軍長盧本﹒詹金斯少將説:“看到這兩個高地了嗎?三角形山和狙擊兵嶺楔入了我軍防線,對我軍威脅很大,非拿下它們不可。”
詹金斯少將也點頭贊同道:“是該和共軍攤開牌,大打一場了!”
範佛里特笑了起來:“説得好,進攻代號就叫‘攤牌’行動吧!”
…………
此時,朝鮮戰場上的交戰雙方已經進入到了一種大打打不動,談判呢又談不攏的微妙局勢。早在一年前,中國軍隊就曾準備發動第六次戰役,但因種種原因而沒有實施。第六次戰役雖然最終沒有發動,但是,其準備工作依然給敵人造成了很大壓力,它使敵人認識到我軍的潛在強大力量。敵人雖然百般阻撓、拖延停戰談判,但是卻不敢使談判破裂。他們想對我方施加軍事壓力,迫我屈服,但卻懼怕激怒中國巨人,引起戰爭擴大,也只能實施局部進攻,而不敢實施全面進攻。
想獨霸世界,自己的力量卻並不夠獨霸世界;要以蘇聯為“真正的大敵手”(杜魯門語),卻在小小的朝鮮半島陷入了泥潭。此刻,對於高傲的美國人來説,如果繼續在朝鮮半島打下去則無法取勝,尋求盟國的軍事增援則得不到響應,長期僵持則消耗不起,尋求在朝鮮半島以外開闢戰場則害怕引起世界大戰,就此撤出朝鮮則太丟面子。
本身就自相矛盾的戰略,讓美國軍政高層騎虎難下,左右為難 ——對於他們來説,朝鮮戰爭已經走進了死衚衕。“聯合國軍”總司令李奇微後來在其回憶錄中也承認:
“我們在確定軍事目標時,首先需要認識到,世界上大多數最基本的令人苦惱的問題是並不適宜用純軍事的辦法來解決的。”
朝鮮半島的秋天是最美麗的。楓葉吐露出了它美麗的醉紅色,漫山遍野的金達萊競相怒放,從怪石嶙峋的羣山,到蜿蜒曲折的河谷溝壑,都升騰着旺盛的火焰,整個三千里江山披上了迷人的紅綢子。在這迷人的紅綢子裏面,在這美麗的景色之中,十多個國家的軍人正在這裏生死搏殺,都想把對方置於死地。
1952年9月中旬以後,中朝軍隊在一百八十多公里的戰線正面發起了秋季攻勢,向“聯合國軍”陣地猛烈出擊,頻頻得手。經過激烈反覆的爭奪,共計斃、傷、俘敵兩萬七千二百餘人。在我軍的猛烈打擊之下,“聯合國軍”猝不及防,顧此失彼,狼狽不堪,處境十分被動。據美國陸軍戰史記載:
“9月底到10月初,種種跡象表明,共產黨已經越來越明顯地掌握了地面作戰的主動權。”
南韓人編著的《韓國戰爭史》也描述道:
“共軍從1952年4月至9月,在整個戰線的前沿不斷挑釁,到10月初,全面發起高地爭奪戰……採取了積極的方針……前線作戰主動權轉移到敵人手裏。……相反,我軍卻一如既往,採取守勢,因而不可避免地在作戰上丟失先機之利,在戰爭精神上處於萎靡狀態。”
面對“聯合國軍”無所作為的局面,範佛里特迫切希望打破這種已經沉默長達一年的僵局。當我軍的全線戰術性反擊作戰開始後,敵人一直在密切地注視着我軍的行動。10月初,美國的陸、海軍頭目又竄到朝鮮前線,與李承晚及其前線指揮官會晤,研究、分析我軍意圖。他們認為,我軍的戰術反擊作戰,目的在於迫使其接受朝中方面在談判中提出的關於全面遣返戰俘的方案。
這一年正是美國第三十四屆總統換屆大選年,美國國內,總統競選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着。作為民主黨總統的杜魯門希望克拉克能在前線打個勝仗,也好給執政的民主黨製造點兒競選聲勢。
朝鮮戰爭從剛開始時的打軍事、打意識形態,現在已經到了打政治的時候 ——美國的政治需要克拉克在朝鮮戰場上打一個漂亮仗。
連任無望的杜魯門總統,在即將下台的時候還不忘“警告”中國,説“美國在朝鮮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在這個多災多難的蔚藍色星球上,一個只有二百多年曆史的強國和一個具有五千年悠久歷史的、剛剛獲得新生的民族,都在竭力展示自己不屈的鬥志……
10月6日夜,在漢城市郊的一棟日式別墅裏,克拉克上將召開了緊急作戰會議,聽取範佛里特彙報他的“攤牌作戰計劃”。範佛里特手持指揮棒,站在懸掛於牆上的巨幅朝鮮軍用地圖前侃侃而談:
“這是三八線,這是敵我雙方的實際接觸線。敵人在第一線擺了十個軍,從西向東依次是第63軍、第65軍、第40軍、39軍、38軍、15軍、12軍、68軍以及北朝鮮的第3、第1軍團。面對敵人的我方防線上,從西到東依次是四個軍團,即美第1軍團、美第9軍團、美第10軍團和大韓民國第1軍團……”
“這次‘攤牌作戰’的要點是,美第9軍團從正面向中國軍隊發起攻勢,推進至平康以北建立新的陣地,以全部控制鐵三角地區。為達此目的,首先要攻佔三角形山,即598高地(注:即我方所稱597﹒9高地)和‘狙擊兵嶺’(注:即我方所稱537﹒7高地北山)這兩個戰術支撐點,進而攻下爸爸山(注:即五聖山)主峯,這樣就為下一步的擴大戰果創造了條件。”
其實,這也是範佛里特早已在準備中的局部攻勢,其戰役意圖是:首先奪取五聖山前沿支撐點,上甘嶺以南的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陣地,爾後奪佔五聖山主陣地,在我軍戰線中央打開一個缺口,分割我防禦體系,迫使我軍後退,以軍事壓力造成其在談判桌上的有利地位,並改善其金化地區的防禦態勢,破壞我進攻計劃,為以後的進攻創造有利條件。
範佛里特似乎有理由相信勝利女神就在前面招手 ——他用以進攻的美第7師是美國在遠東著名的王牌師,師長韋恩﹒史密斯少將,美國人吹噓它為“滴漏器師”,意思是説它在執行戰鬥任務時,從來都像古代計時用的‘滴漏器’一樣準確無誤。美7師也的確曾有過驕人的戰績,1918年它曾赴法國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在“維勒生—海厄”的戰鬥中出盡了風頭。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在西南太平洋戰區與日軍作戰,曾參加攻擊阿留申羣島、誇加林島、菲律賓雷伊泰島等戰役,打了許多漂亮仗。其中大名鼎鼎的第17團就是參加過誇加林島登陸戰的榮譽團隊,大號“水牛團”。1945年4月,美軍在進攻日本沖繩島時,美7師第32團勇猛地從日軍拼死防守的堅固防線中撕開缺口,為全殲日軍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並因此獲得了‘矛頭團’的榮譽稱號。當朝鮮戰爭爆發之後,該師參加了仁川登陸行動,並首先攻入南韓首都漢城,北朝鮮人民軍曾吃過它的大虧。
面對着可觀的戰役前景,克拉克被説服了。他表示,如此看來,“攤牌作戰”將可以非同尋常地創造一個好機會,可以在不付出過大犧牲的情況下就能拿下一些敵方陣地。
克拉克曾經斷然反對過奪取高地的冒險行動,因為中國軍隊拼殺能力強,往往拼命頑強防守,美軍必須將自己的屍體堆滿山坡,才能佔領高地。然而此一時彼一時也,現在情況不同了,範佛里特的“攤牌作戰”來得正是時候。面對“共軍”的全線反擊以及談判桌上的僵局,克拉克也認為,美軍很有必要在戰場上做出反應,讓自己優勢的飛機大炮發言,給“共軍”一點兒顏色看看!!
此時,第七屆聯合國大會將於10月14日開幕,朝鮮問題將要提交新一屆聯合國大會討論,美國當局需要“聯合國軍”在朝鮮戰場上軍事行動的配合,以佔據政治上的有利地位。同時,作為資本主義陣營的“老大”,美國也要給參加“聯合國軍”的其他國家一些“勝利”的刺激,以便讓他們投入更多的金錢和生命。
在這種背景下,10月8日,在克拉克的授意下,板門店的“聯合國軍”談判代表悍然中斷了停戰談判,單方面宣佈停戰談判無限期休會。
四個小時之後,克拉克正式批准了範佛里特望眼欲穿的“攤牌作戰”計劃。10月9日,範佛里特下達了命令,命令盧本﹒詹金斯少將立即組織美9軍的美、韓部隊準備實施這次進攻計劃。範佛里特微笑着告訴自己的部下:
“總司令已經批准了我們的‘攤牌作戰’計劃。你可以放手讓你的飛機大炮發言了。”
此時,中朝方面已經十分清楚,美方代表的態度是戰場形勢的晴雨表。當美國人不需要談判時,他們會像麥克阿瑟一樣,把圓圓的太陽説成是方形的,把煤説成是白色的;而當戰場上拿不到他們想得到的東西,他們又想回到談判桌上時,方形的太陽就又變圓了,煤又變成黑色的了!
狡猾的敵人為了不讓我軍發現他們的企圖,在夜間秘密地把部隊往前沿運送,而在白天又用汽車把少數士兵拉向後方,並且向上甘嶺以西的我軍其它防區發起了佯攻。為了掩蓋其企圖,範佛里特還佈置在煙幕掩護下向上甘嶺地區運送器材和物資,攻擊部隊的所有軍官都抵近前沿觀察地形,配屬執行此次任務的美第8集團軍和美9軍所屬炮兵三百多門火炮、一百二十輛坦克也進入了一級戰備狀態。美國遠東空軍的近二百架偵察和作戰飛機也從各地飛赴漢城待命,遠東海軍的艦載飛機也在航空母艦上加滿了油,準備隨時投入支援戰鬥。
執行攻擊“三角形山”任務的是美7師步兵第31團。喜好征戰、渴望功名、外號“瘋子團長”的第31團團長勞埃德﹒摩西上校和參謀人員畢竟身處第一線,估計情況要比範佛里特實際得多。根據過去的經驗,他們很明智地預計到了:“共軍的反擊一定會比預計的要強烈,只用一個營去進攻是不現實的”。因此摩西上校沒有理會詹金斯少將的命令中“不超過一個營”的兵力限制, 自行決定由1營、3營兩個營分兩路向“三角形山”發起進攻。為激勵士氣,摩西團長還分別用美國著名性感女明星的名字將597﹒9高地上的兩個小山頭命名為“珍妮﹒羅素山”(2號陣地)和“桑德山”(7號陣地)。
韓國人當然更不敢掉以輕心,韓2師第32團團長柳根昌上校也給攻擊“狙擊稜線”的第3營加強了一個連。這樣,美、韓軍在第一天陸續投入戰鬥的部隊實際上有七個營。
讓我們回過頭來再説志願軍這邊。
第15軍早在3月份接手26軍五聖山、鬥流峯、西方山一線的防務時,軍長秦基偉就看了出來,這個地方的位置極為重要,敵人肯定要爭奪,早晚要有一場惡仗打。
但範佛里特會在哪裏選擇突破口呢?
由於西方山一帶位於平康谷地東側,交通便利,地勢平坦,非常有利於敵人的機械化部隊機動和突擊,因此秦基偉把這個方向作為了防禦重點,將15軍的主力師 ——向守志的44師放在了此處,並給他加強了29師第87團,配屬了炮兵第9團的第1營、2營(欠第3營),固守發利峯、王在峯、西方山、鬥流峯地區,以防止敵人從這一帶向平康方向突破。44師是秦基偉倚重的主力師,15軍誰都明白,因為最辣手的仗總是由44師去打。
而在平康谷地的西側,則是由中國軍隊的“萬歲軍” ——第38軍防守。38軍新任主管江擁輝軍長與秦基偉的判斷是一致的,因此他也在平康谷地擺上了38軍的主力師114師。兩個主力師強強聯手,在平康谷地築起了一道銅牆鐵壁。
15軍的防禦重點雖然擺在了西方山,但由於五聖山是朝鮮中部的門户,而其背後就是一馬平川、無險可守的平康平原,因此秦基偉絲毫也不敢大意,他在五聖山地區也配置了相當強大的力量。
防守五聖山、忠賢山地區的是崔建功的第45師。
崔建功,河北魏縣人,是一個頗有些傳奇經歷的將軍。十九歲的那年,他因為家事憤而出走,跑到漢口投入到少帥張學良的東北軍第109師當了個大頭兵。
不久,第109師奉命開赴西北“剿共”。要打仗了,還是個半大孩子的崔建功心裏有點緊張。他的班長、連裏的老兵油子李德勝卻滿不在乎地告訴他:“嗨,小兄弟別害怕,到時候你只管繳槍就行了。槍一繳,紅軍就待你像親哥們似的。我上回被俘不願留下,人家紅軍還送我三塊大洋當路費呢!”
崔建功可就納悶兒了:“那你怎麼又回來打人家?”
李德勝:“嗨,那不是咱東北老家叫日本人佔了,我回不去嘛。再説了,人家紅軍大氣,不計較這個。上次我就親眼看見七班的那個斜眼上士對紅軍説:我這已經是第三次給你們送槍來了。紅軍不但不惱,還説很好很好……”
結果,第109師剛進入那個三面環山的直羅鎮,就被紅軍給包了餃子,被打得七葷八素,狼狽不堪,四周一片“繳槍不殺”的震耳欲聾的喊殺聲。等到紅軍衝上來時,李德勝扯着嗓子就喊:“紅軍兄弟,到咱們這兒來繳槍吧!”一邊還糾正崔建功的動作:“槍舉高點兒,嗨,不對不對,要這樣兒!”
這次戰役,就是毛澤東、彭德懷、徐海東親自指揮的長征奠基禮之戰 ——直羅鎮戰役。
結果,第109師的五六千人還沒來得及展開,就成了紅軍將中國革命大本營放在陝北的奠基禮上的祭品,109師師長牛元峯也被擊斃。
年輕的崔建功當即第一個報名參加了紅軍。後來他就從政工幹事、敵工科長、營長、團長、旅長、師長,一步一個台階地打了上來。
——就這樣一直打到了上甘嶺下。
45師配屬了炮兵第9團第3營,炮兵20團第2營、第3營(欠第1營),在597﹒9高地、537﹒7高地北山、芹洞、723高地、安長洞一線展開,任務是阻止敵人向上甘嶺、五聖山、忠賢山方向突破。
張顯揚的29師第85團則固守靈台、甄峯地區,並加強兩師接合部的保障,其第86團、87團則作為軍預備隊,配置於五聖山以北的霹靂巖山、726高地、塔洞、馬背巖一線,準備隨時支援第一梯隊師的作戰。
10月上旬,正是中國軍隊秋季戰術性反擊第二階段作戰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15軍已經連續攻佔了381高地、391高地(即“枯藤藤”,邱少雲烈士犧牲的高地)和上佳洞西北無名高地等要點,殲滅“聯合國軍”三千六百六十餘人,將陣地前推了十三平方公里,大大改善了陣地防禦態勢,受到了志司總部的嘉獎。崔建功決定趁熱打鐵,向五聖山東的注字洞南山韓軍一個加強營的陣地發起進攻,拔除這個釘子。為此,45師集中了軍裏的絕大部分火炮,組成了炮兵前方指揮所,並準備了十萬發炮彈。反擊時間定在10月18日。
這時,意外的情況來了。10月5日,韓2師第32團1營一個名叫李鎮球的上尉參謀,趁夜越過戰線,前來向志願軍投誠,經訊問,他説他們已經接到命令配合美軍行動,準備於10月7日左右發動進攻。
這時,597﹒9高地對面的敵陣地也有一個韓軍下士班長李東朝投誠,他也述説了同樣的情況。
難道敵人會心甘情願地放棄自己的機械化優勢,而來進攻不易奪取的山地嗎?這些人是不是詐降呢?
遺憾的是,15軍最終沒有相信這些珍貴的情報。在半信半疑之下,崔建功決定一方面繼續準備進攻注字洞南山,一方面讓前沿部隊密切注意敵人的動向。
這也難怪 ——在激烈、複雜的戰爭風雲中,又有誰能料事如神呢?
九天後,10月14日凌晨三時,範佛里特通過美聯社向全世界宣佈:“金化攻勢開始了!這是一年來聯軍向中國軍隊主要防線發動的最猛烈的進攻。”
美軍的“攤牌”行動開始了!
震耳欲聾的炮聲頓時撕裂了上甘嶺沉睡的夜空,上甘嶺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陣地上火光閃閃,烈焰沖天,彈片如雨,石屑紛飛,空氣中充滿了嗆人的火藥味兒。
坑道里幾乎所有的志願軍戰士都被震得滿嘴流血,坑道就像處在驚濤駭浪中的一條小船,坑道內的瓶瓶罐罐被震得東倒西歪,叮噹亂響,一個戰士後來回憶道,當時的感覺已經完全錯亂了,坐在地上,屁股彷彿不是自己的一樣在隨波漂流……
在537﹒7高地北山陣地1號主坑道里,一個正在靠着坑道壁休息的十七歲的四川籍小衞生員永遠也不會再醒過來了,他就這樣被活活震死了……。
倖存的戰士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都不約而同用地獄一詞來形容,其恐怖由此可見。
後來才知道,14日凌晨三時,美第9軍集中了十六個炮兵營的三百二十門大口徑火炮,三十多輛坦克,同時向“三角形山”和“狙擊兵嶺”進行了長達兩個多小時的猛烈轟擊。在時間長達四十三天的上甘嶺戰役中,炮擊最激烈時,美軍每門炮平均發射炮彈72發,平均每秒鐘有六發炮彈落在中國軍隊兩個連隊的陣地上,火力密度達到了空前的程度。
空中,美遠東空軍的四十多架戰鬥轟炸機也飛臨戰區上空反覆投彈掃射,封鎖住了山前山後的所有道路,兩個山頭陣地方圓幾公里內外都衝起了幾百米高的濃煙烈火。
與此同時,第44師和29師守衞的391高地、上佳山西北無名高地、芝村南山、419高地也受到了敵人四個營兵力的牽制性進攻。秦基偉曾在陣地日記中記載道:“在我軍陣地前,由西向東都是緊張的。”
範佛里特要“攤牌”了!
——朝鮮戰場上的“絞肉機”,就這樣開始了它那血腥的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