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敵台”往事_風聞

九十年代初，我剛到蘇聯的時候，住在莫斯科中學女教師馬林娜家，每到傍晚我就和她一家人坐在廚房餐桌旁，邊香茶美食，邊收聽廣播。

馬林娜家廚房的有線廣播收音機是蘇聯政府免費給安裝的，是個磚頭大小的米黃色塑料盒子，只有一個旋鈕，既是開關也是音量調節。我發現，這台免費收音機聽來聽去就一個台——莫斯科廣播電台，我就問馬林娜，你的收音機為什麼不能收聽別的電台？她莞爾一笑，回到卧室取來一架精美的半導體收音機，帶短波和拔節天線，她將它放到桌上，説：“這是我在東德買的短波收音機，能聽很多台，包括‘敵台’。”我聽罷，驚得差點把嘴裏的茶噴出來：“什麼？你們也有‘敵台’？”在我心目中，“敵台”純屬中國文革專有名詞。記得我上小學時，軍宣隊代表在政治課上曾教育我們：“切莫聽敵台，不中敵奸計。”原來蘇聯也有“敵台”。

據俄羅斯史學家貝日科夫考證，蘇聯最大的“敵台”就是“美國之音”和“BBC”，這兩家電台的俄語節目於1946-1947年間開播。“美國之音”曾被允許在莫斯科創建採編播音基地，除新聞外，它經常播送斯大林的政治笑話和時髦的爵士樂，蘇聯意識形態機構對此極為敏感。英國首相丘吉爾則通過“BBC”，多次播出他那場被稱為冷戰宣言的“鐵幕演説”，直接挑戰蘇聯價值觀底線。

斯大林聽後不悦，遂令聯共（布）中央委員會宣傳鼓動部調動國家資源，對“敵台”廣播展開攻勢。從1947年至1949年，科學院院士達爾列、偶像級作家愛倫堡、知名劇作家拉夫連涅夫輪番上陣抨擊“敵台”。1949年5月18日，無線電話和無線電廣播委員會主席布津上書蘇共中央，建議全國停產短波收音機。蘇聯短波收音機於1949年8月1日奉命停產。此前，蘇聯居民共計擁有短波收音機150萬台，四分之一掌握在莫斯科和列寧格勒居民手中。蘇聯出於首都嚴控的策略，對莫斯科居民短波收音機查處極為嚴厲，而對列寧格勒則相對柔緩。

1960年，蘇聯建立了1400多座無線電干擾釋放站，覆蓋全蘇2000萬個收音機用户，那150萬台短波收音機自然也在其中。據蘇聯內部消息，無線電干擾釋放站阻止蘇聯人收聽“敵台”的成功率達60%以上。

蘇聯釋放干擾也審時度勢，國際局勢對蘇聯不利時，它就加大對“敵台”干擾；對蘇聯有利時，便減緩或臨時取消干擾。赫魯曉夫1959年9月訪美，蘇美關係緩和，莫斯科短期取消了對“美國之音”的干擾。1963年，美國總統肯尼迪倡議停止冷戰，蘇聯也立即短期停止干擾“美國之音”。

1968年華沙條約國部隊開進捷克斯洛伐克，剿滅“布拉格之春”，蘇聯便再次啓動對“敵台”的全面干擾。1975年，歐美為了改善世界兩大陣營的關係，簽署了《赫爾辛基協定》，蘇聯又便大幅度減弱干擾“敵台”。1980年，波蘭團結工會運動蓬勃高漲，蘇聯在波蘭邊界陳兵50萬，後來蘇聯又出兵阿富汗，均遭到歐美尖鋭指責，莫斯科又開足馬力干擾歐美電台。

80年代中期，戈爾巴喬夫提出“新思維”改革動議，在蘇聯引發瞭解除還是加強幹擾歐美廣播電台之爭。1978年5月23日，蘇聯徹底停止干擾“美國之音”；1988年11月底，蘇聯停止干擾西方廣播電台。1990年，“美國之音”正式落户莫斯科“開放廣播電台”，堂而皇之地在蘇聯播出，1998年它才悄然離開俄羅斯，而蘇聯那時已經轟然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