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散户炒大學？——教育公平話題後的信息素養差異_風聞

教育一直實現社會階層流動的重要方式，對於有一千三百多年科舉歷史的中國而言，教育的重要性已經深痕烙印在中國人的觀念之中，特別是在社會轉型而社會階層略顯固化的時代背景下，人心浮動和焦慮，教育話題在某種程度已經變成一個對社會大眾而言十分敏感的話題。一些考生擔心在高考這個可以實現社會階層流動的機遇中被拋棄，另一些多才多藝考生則渴望更加靈活的考察方式，似乎雙方都是出於“教育公平”。　　

筆者在此並不想為雙方明辨是非，雙方都有理有據，也無分對錯。其實教育公平並不僅僅是大家對招生形式改變、或者增加減少名額的喋喋不休，筆者結合自己的親身經歷，談談所瞭解到的一些教育公平問題。偶然的機緣，筆者連續多年在老家內蒙古為高考生提供義務的高考志願指導服務，所見所聞令人唏噓和哀嘆，這其中既有自治區社會發展的特殊性，也帶有全國區域發展的普遍性。 　　

先從自治區的高考招生制度開始説起。筆者一直認為，自治區的網絡志願填報制度算得上前衞，也極具透明度。和其他省區網絡填報不同的是，內蒙的網絡報名是一種即時性的報名：在一個規定的時間內，數以萬計的考生在系統內縱橫捭闔，選擇自己心儀和與分數相匹配的學校。筆者常將這套報名系統比作股市，學校的價格（分數線）取決考生資本（分數）的投入，分數高的學校自然最受追捧。但和股市不同的是，在填報的過程中，考生可以瞭解到其他考生的報考狀態，比如他們分數，專業選擇等等。為了分攤系統壓力，招生辦會在網報前設定分數段，並規定對應的時間，每個考生只能在自己的分數段的時間內報名，超時不能進入下一個分數段。　

從2006年起，為維護高考的公平、公正，提高考生志願滿足率，落實“陽光招生”，自治區開始實施這種網上報名、網上分段多次公開補報志願的填報制度。以往的志願填報，採取手工填報的方式，這樣不可避免會在志願彙總過程中產生黑箱。網絡報名將報名動態過程全程公開，的確是促進高考公平的重大舉措。　　

配合其他各種族羣和區域照顧政策，內蒙的高考招生的公平性應該毋庸置疑，然而一個巨大的隱患隱藏在其中，正如真實股市中存在大户和散户，網報中也有大户和散户的區別，筆者稱其為考生的“信息素養差異”。我們在生活中常聽到“數字鴻溝”的概念，信息時代對信息的佔有決定財富的積累，而信息的獲取能力至關重要。互聯網思維雖然便捷了招生工作，但其背後的“信息素養”差距並沒有得到根本的解決。　　

在志願填報上，信息素養的缺失首先體現在對報考學校的無知。考生對學校是否是985和211，是否是部屬，是否是重點，哪些專業是優勢全部茫然無知，甚至有很多人胡亂填報一個學校，只是覺得這個學校的名字比較好聽，高分低就的情況屢見不鮮。此外，複雜的網絡報名程序給考生造成了負擔，由於教育資源分配的不均衡，大量旗縣學生湧入盟市中學，他們當中的大多數沒有或具備很少的網絡操作技能，學校為分數論的生活方式，又減少了他們在盟市接觸網絡的機會，很多人對電腦的概念還停留在遊戲機的階段，而部分城市學生也存在這樣的問題。這些缺乏網絡操作能力的學生在網報期間十分吃虧。　　

上述兩個問題同時催生了獨有的“志願指導”產業。筆者老家的市場行情，是每名考生收取3000元服務費（也許今年有提高）。網報當天，指導老師會包下一間網吧，像基金公司的經理監管團隊一樣，指導學生報名，但由於人數過多，平均分攤到每個人身上的時間有限，且進入分數段時間快要截止的關鍵時刻，很多人其實來不及得到老師的幫助。而這些所謂的專業老師，並不一定如他們宣傳得那麼專業，2014年網報期間，在烏蘭察布就出現過志願指導坑害考生而使幾名高分考生落榜的情況。　　

誠然，考生對學校的無知和在操作能力上的缺乏，和應試的教育體制有關，但家長和學校對這方面情況的一知半解，則説明社會層面信息素養的缺失。筆者的家鄉，發展程度算得上內蒙前幾位的城市，但很多家長對志願選擇一竅不通，很多老師也只懂教書，對學生的未來規劃心有餘而力不足，甚至因為一些錯誤的想法幫了倒忙。2009年，筆者考入南開大學中文系，而在正式報名之前，筆者的一位老師還在竭力地推薦一所完全和南開不是一個檔次的學校，原因是此前很多人去，聽得多了，便在她的心理形成了某種心理暗示，而她本人並沒有去為這個信息做出核實，甚至對這所學校的真實情況一無所知。

信息素養背後所反映的是觀念的滯後，但根本的原因在於區域發展的不平衡。在一個高速信息化的時代背景下，“信息孤島”被孤立在互聯互通的社會結構之外。大環境催促着學生適應這種變化，然而缺乏信息的成長環境，讓他們的觀念和能力始終跟不上時代的要求。他們對學校無知，對報名無感，並不是他們真的無所謂，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他們缺少必要的“信息素養”，沒有信息處理的觀念，缺乏蒐集信息的能力和意識。他們其實是一羣“弱勢羣體”，而這樣的羣體，在筆者的家鄉並不少見。　　

筆者依然堅信高考是目前最公平的手段，出台各種輔助性的政策也是確保公平延續。但是教育公平是一個系統的社會問題，教育公平是教育資源分配不均的結果，而教育資源的分配不均則是各種資源分配失衡的一個部分或者是一種體現。區域的差距、信息的不對稱，使落後地區社會氛圍中缺少某種適應信息時代的觀念，這並不是幾個強制性的平衡指標所能解決的，如果僅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應對，那麼教育公平永遠是治標不治本。

（原文首發於公眾號“仰觀俯察”，發帖時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