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12海里領海線確定背後的故事_風聞

2018-09-04 11:13•    作者：  朱長生 

    

今天註定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本文要講述的，是湮沒在史海中一段鮮為人知的史料，不應忘卻的一段史實。

60年前的9月4日，我國首次正式對外確定了12海里領海線。1958年這一天的清晨，電波將中央人民廣播電台著名播音員齊越那莊重渾厚的聲音發往全世界：

【“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宣佈

（一）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海寬度為十二海里。

（三）一切外國飛機和軍用船舶，未經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的許可，不得進入中國的領海和領海上空。

任何外國船舶在中國領海航行，必須遵守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的有關法令。

當初我國在確定12海里領海線的前前後後經歷了哪些事情，是今天的國人應該瞭解的。

決策背景1931年，國民黨政府曾經頒佈過3海里領海制，但領海制度形同虛設，列強的軍艦自由遊弋在中國的海洋江河。新中國成立後，美國公然派遣艦隊干涉中國內政，用武力阻止我解放台灣，還肆意入侵我主權海域尋釁逞兇，在我們家門口晃來晃去，高興了還打幾炮。日本的現代化漁船也不時到我們的漁場轉上一圈，魚蝦説抓就抓。我們提出抗議，人家閉起眼睛裝聾作啞，我們簡直是無計可施，因為連個法律依據都沒有。

毛澤東認為，中國人民站起來了，必須結束有海無防的歷史，必須把中國的領海主權管起來。但中國的領海在哪裏?他強烈感覺到：建國後連自己國家的“宅基院牆”都搞不清，外國軍艦開到家門口來耀武揚威，我們拿不出明確的法律依據，又何談保衞領海主權!

決策過程

為了堅守國家海洋主權，必須首先弄清楚“海洋國門”在哪裏。領海問題提上了緊迫日程。於是，毛澤東打電話給周恩來：“領海問題至關重要，由外交部請國際海洋法的專家一起來研究一下中國的領海問題。”同時，炮擊金門（1958年8月23日）開始後，毛主席和中央軍委指示總參作戰部，一面研究作戰，一面研究中國的領海線問題。

1958年8月25日，毛澤東在北戴河主持召開了政治局常委會議。除了討論炮擊金門的問題，會議還談到了領海寬度的問題。毛澤東認為，我國領海線長，歷史上屢受侵略，為維護海上安全和經濟利益，並充分考慮到國際上可能遇到的風險，應採用較寬的領海。他要求外交部、解放軍總參謀部進行深入研究，提出領海寬度的意見，制定相應的文件，待中央再次開會決定。

9月1日至2日，毛澤東在北戴河再次召集會議，劉少奇、周恩來、彭德懷、新任總參謀長黃克誠和總參作戰部副部長雷英夫，以及喬冠華、著名法學家劉澤榮和周鯁生等參加了會議。雷英夫彙報了領海線論證過程和採用12海里領海制的建議，喬冠華對待發的外交部新聞稿作了説明。兩位法律專家對各種國際法特別是《海牙協議》作了進一步説明，他們引經據典主張沿用民國時期當局頒發過的3海里領海制，認為如果宣佈12海里，可能會引發國際爭端，美、英會出來反對，搞不好會打仗。毛澤東思考了一會，最後作出總結：“老先生們的意見很好，很可貴，使我們可以從另外的角度多想一想。但是，研究來研究去，《海牙協議》不是聖旨，也不能按照美英等國的意志辦，我們的領海線還是擴大一點有利。從各方面判斷，仗一時半會兒打不起來，我們不願打，帝國主義就那麼想打?我看未必。一定要打，我們也不怕，在朝鮮已經較量過了，不過如此，要有這個準備。”毛澤東從中國的經濟、安全利益出發，並考慮到當時我國海岸火炮有效射程在12海里以上，最後確定採用12海里的領海寬度，並且決定立即公之於世。

12海里領海線確定後，雷英夫曾請示主席，總參搞了一份將領海線具體標定的中國地圖，是否一併發表。主席説，不要，那個東西先放在你的口袋裏。在雷英夫看來，主席想的很周密，東南沿海的鬥爭太複雜，公佈地圖，反而會束縛自己的手腳。不公佈，我們在具體問題的處理上便可進可退，戰術上策略上靈活方便得多。

為什麼選擇在這個時間宣佈？

1958年，毛澤東指揮炮打金門，目的何在？支援中東，教訓國民黨，分化美蔣，在已經出現裂痕的國際共運內部表示同帝國主義鬥爭的決心，此外，還有一層用意，就是要摸清美國人的戰略底牌。9月4日、5日、6日，暫停炮擊三晝夜。

停射三日，毛澤東“出牌”。毛澤東同時打出了一手“連牌”。於炮戰最較勁的時刻，突然停射，並將12海里領海線拋出，此牌打得出人預料，意味深長。

確定12海里領海線是一項事關國家民族根本利益的大政策，毛澤東選擇炮戰的時機予以公佈，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就是要向世界表明，當時發生於中國領海線以內的戰事完全是中國的內政，一切外國無權干涉。當時預計，美國和西方不會同意我們公佈的領海線，因此，我暫時三天不打炮，冷他一下，這好比在政治上強有力的出拳之後，我軍事上則握緊了拳頭，引而不發，審慎觀察，待機行事，主要看一看美國，究竟會如何動作。

美國的反映與表現反差巨大9月4日，毛澤東同時把兩張“牌”（暫停炮擊3日、宣佈12海里領海線）打了出去，冷眼向洋，看美國怎麼應對。

接報中國宣佈12海里領海線的消息後，美國出“牌”了。口頭上很硬，行動上也作出了相應姿態，但骨子裏卻不肯為台灣作出犧牲。

艾森豪威爾總統指示國務卿杜勒斯：立即代表美國政府發表一個聲明，口氣越硬越好，但不要披露美國最終將採取何種手段制止中共的侵略；第二，通知太平洋艦隊司令，第七艦隊可以為蔣介石的運輸船隊護航，以確保金門、馬祖守軍的補給。稍後，艾森豪威爾又親自給太平洋艦隊司令打了個電話，明確護航不等於立即就要打仗，“只有得到總統本人批准授權，才能下令第七艦隊向中國大陸發起攻擊。”

中國政府的聲明發表後僅幾個小時，美國政府發言人就宣稱：“美國認為依照國際法海界線為3海里，遵守3海里界限的國家依照國際法沒有義務承認一個更大區域的主張。”“美國從來不承認12海里領海的任何要求，我們歷來對領海態度一直是3海里的範圍。”美國防部發言人也宣稱：“美國海軍也不承認（中國）關於領海寬度的決定。”

9月4日-6日停止炮擊3天，台軍發炮3次134發，造成我人員傷亡。軍委指示前指：選擇有利時機給敵人地面目標和海上運輸船以有力還擊，還擊最好在8日。

9月7日，美（7艘）台（6艘）聯合艦隊來了，公然挑戰我領海聲明，完成補給任務後相安無事地走了。是晚，中央軍委決定，懲罰蔣軍暴行、打擊美帝氣焰；只打蔣艦、不打美艦。

9月8日，美台聯合艦隊又來了。這回我軍沒有慣着。

炮火連天時，美海軍為首的“海倫娜”率領6艘美國驅逐艦整齊劃一作180度轉向，調轉艦首向料羅灣以南12海里退去，退到他們認為更安全一些的位置，停下來。蔣艦“美樂”號起火爆炸，它們不動。蔣艦“美珍”號再陷重圍，它們依然不動。彷彿它們不是被請來“護航”，而是趕來看熱鬧似的，看自己的被保護人如何慘遭痛毆。

台灣“國防部新聞局”戰地記者劉毅夫曾這樣描述當時的情景：

【我站在旗艦支隊長身旁，悲慘地看着我四艘孤立無助的運補艦挨炮，再用無可形容的眼睛回頭看美國兵艦，他們好像根本無動於衷，他們好像奉的命令就是來金門參觀指導，而美其名曰“護航”，哎，狗臭屁的護航啊！】

此戰對台灣而言，“友邦”的失信比自己的失利更讓人惱火憤怒，且難以啓齒。面對被朋友耍弄出賣的結局，惟有把負傷的自尊嚼碎，和血一起呑下。

據説，9月8日這天，毛澤東一整天都在中南海勤政殿參加最高國務會議，主題是討論鋼產量和人民公社問題。從容不迫、鎮定自若得夠派！

決策具有超前性、遠見性3海里領海線規定是為西方自身利益服務的。國際海牙協議，以3海里為領海線，由來18世紀末，大炮的射程為3海里，西方國家就採用以海岸炮台的有效射程距離為領海的寬度。西方要求各國遵守，這對他們有利，明擺着，他們的地盤別人沒有能力去也不敢去，別人的地盤他的艦隊卻可以隨便去。許多國家認為這不公正，蘇聯就宣佈12海里。印度尼西亞、印度和許多非洲、拉美國家也持此態度。

24年後，1982年公佈的《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規定：“各國有權確定不超過12海里的領海。”當前世界上大多數國家也都採取了12海里的領海制度。這説明，當時毛澤東主席的決策是超前的、果斷的，為我們國家巨大的海洋領海權做出了不可磨滅的巨大貢獻！我國當初的決策既維護了國家主權，又符合國際歷史潮流。

【朱長生，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歐亞社會發展研究所研究員，北京外經貿大學俄羅斯/獨聯體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