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節新民俗折射嚴重社會問題_風聞
梅新育-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研究员-2018-09-04 07:25
【本文寫作於10年之前的“光棍節”前夕(2008年11月10日),當時在本人新浪博客貼出,隨後以“《光棍節新民俗折射嚴重社會問題》”發表於2008年11月26日《上海商報》。十年彈指一揮間,中國人口問題日益顯著,而社會流行的一些主張又在加劇人口問題。憂心之餘,重新貼出這篇舊文,回頭有空時再寫一篇。
強調文中主要論點:
假如一個社會的人口結構決定了28%以上的適齡男性找不到配偶,“光棍節”新民俗流行,自是不足為奇,而這樣的社會也註定是高風險的。
我國社會適齡女性人口本來就太少,某些社會經濟變遷又使得她們過度集中於某些領域、某些地區,這樣既導致許多適齡女性難以尋找配偶,又進一步加劇了適齡男性求偶的難度。
我們要做的不應該是徒勞地企圖改造我們的社會心理,而應該是尋求解決已經存在的大齡未婚羣體問題,同時反思這個問題發生的根源,力求在既定國民心態的條件下降低其繼續發生的概率。
我們的某些教育改革在相當程度上造就和惡化了我國城市大齡知識女性的求偶危機。
最後,祝單身男女早日“脱光”;祝年輕夫婦喜得貴子、二寶。2018.9.1】
不知不覺間,據稱發祥於1990年代南京高校的“光棍節”儼然已經成為大江南北眾多城市日益流行的新民俗了,1月1日是小光棍節、1月11日和11月1日是中光棍節、11月11日是大光棍節之類的説法日益廣為人知,諸如“光棍節的12種慶祝方式”之類網絡文章贏得了極高的點擊率,一年一度的“中國十大光棍”評選居然也人氣日漲……可是,這種富有戲謔色彩的“新民俗”得以形成並廣泛流傳,是否也折射了某種社會問題呢?我看是的,而且是關係國家命運的大問題。
“光棍節”新民俗得以流行,前提是有大量男女未婚,特別是適齡男女未婚;而大量適齡人口未婚,首要原因是人口性別比例失衡,適齡人口中男性多於女性。
人口統計數據證實了這一點。在2006年全國人口變動情況抽樣調查中,受調查的15歲及以上人口為972385人,其中男性484183人,女性488202人,女性人數比男性多4019人,但喪偶人數合計56962人,其中男性17635人,女性39327人,女性喪偶者比男性多21692人,其餘未婚和離婚者中男性都大大多於女性:未婚者188559人,其中男性109508人,女性79051人,男性比女性多30457人,超出幅度為38.5%,超出人數佔該類男性總人數的27.8%;離婚者10199人,其中男性6199人,女性3999人,男性比女性多2200人,超出幅度為55.0%,超出人數佔該類男性總人數的35.5%(根據《中國統計年鑑·2007》數據計算)。
考慮到喪偶者多數年紀較大,我們可以將未婚者和離婚者視為需要婚姻的適齡男女總體,他們合計198758人,其中男性115707人,女性83050人,男性比女性多32657人,超出幅度為39.3%,佔男性總人數的28.2%。假如一個社會的人口結構決定了28%以上的適齡男性找不到配偶,“光棍節”新民俗流行,自是不足為奇,而這樣的社會也註定是高風險的。
更令人擔憂的是,我國社會適齡女性人口本來就太少,某些社會經濟變遷又使得她們過度集中於某些領域、某些地區,這樣既導致許多適齡女性難以尋找配偶,又進一步加劇了適齡男性求偶的難度。城市各類服務業從來就是適齡女性雲集的所在,出口導向的紡織服裝、製鞋、玩具等加工區僱傭年輕女工遠遠多於男工,國內正在蓬勃發展的服務外包、服務後援中心等行業也集中了大量適齡女性。
二戰之後,東亞各新興工業化國家和地區出口加工區幾乎無一例外都遇到過從業女性難出嫁的問題,中國也不例外;今天,如果我們不能及時妥善處理這些事情,同樣的問題會以更大的規模發生在我們正在大力發展的服務外包行業。
不久前,筆者參觀位於上海張江園區的中國平安集團後援中心,在這個員工數以千計的地方,舉目所見,幾乎都是青春女性的臉龐;向工作人員詢問之後,得知該園區集中的其它金融機構後台服務部門大體也是如此。
我當時就為此感到了深深的憂慮:我們的企業要追求利潤,我們的主管部門、主管官員要追求GDP,追求政績,他們是否關注到了這些勞動者的婚嫁問題?這些姑娘們為了收入較好的就業機會背井離鄉來到這裏,可是,繁忙的工作嚴重地限制了她們的社交圈,八小時之外恐怕她們並沒有多少機會可以走出這個同性成堆的地方去尋找自己未來的伴侶;當她們把自己最好的青春年華奉獻給了這裏之後,她們能否得到可以依託的婚姻家庭?
即使在拉美這個資本主義世界的邊緣地帶,即使是在近70年前的1940年代,僱主們就已經把促使員工組建“常規家庭”作為其企業管理的重要內容,併為此大量發動政府和教會的力量;今天,我們更應當認識到,她們的婚嫁或許無助於當期的GDP和利潤,卻關係到整個國家未來的長治久安和活力,希望我們的企業管理人員和管理部門官員能夠對此給予充分的關注,而不要以為無關自身痛癢,甚至視之為個人劫色的天賜良機。
儘管統計數字顯示,城市適齡人口中男性仍然多於女性,但女白領結婚難已經成為上海、北京等大城市不容忽視的社會問題,以至於每次大型白領相親活動上都是女性遠遠多於男性。對此,指責我們的同胞思想陳舊,不能接受女強於男,自是輕而易舉;但這種指責無助於解決任何實際問題,我們要做的不應該是徒勞地企圖改造我們的社會心理,而應該是尋求解決已經存在的大齡未婚羣體問題,同時反思這個問題發生的根源,力求在既定國民心態的條件下降低其繼續發生的概率。
如果深入探究,我們當可發現,我們的某些教育改革在相當程度上造就和惡化了我國城市大齡知識女性的求偶危機。改革以來,我們學制改革的總體趨勢是入學年齡推遲,學制延長。假設有這麼一位接受了高等教育的職業女性“白骨精”,按照現行學制,她必須滿7歲才能入學,中小學各6年,這樣大學入學時她已經19歲;4年後本科畢業,23歲;兩年制碩士畢業,25歲;畢業後大致要工作3年左右才能站住腳跟,才敢考慮戀愛婚姻大事,這時已經28歲,錯過了女性最佳婚齡,要求偶不得不面臨很多額外的麻煩。
假如中小學還是5年學制,6歲可以入學,那麼,一個女性走完上述歷程、在工作中站穩腳跟時是25歲,戀愛結婚還正當時。筆者兄妹都是5歲入學,小學5年,高中時遇到了兩年制高中改為三年制高中,也沒見有什麼問題,我們的教育改革家們為什麼就一定要把學制搞得那麼長、把入學年齡搞得那麼晚呢?他們在熱衷於談論這個那個素質教育的時候,是否也該考慮一下受教育者們首先要成人,然後才能成才呢?
我知道,他們推行這樣那樣的改革都有一大堆理論支持,很多也是出於良好的意願;但我同樣知道,通往地獄之路往往是用良好意願鋪成的,人類社會的生產包括物資財富的生產,也包括人類自身的生產,兩者缺一不可,人口老齡化和伴隨着的人口民族構成變化給我們帶來的結果不會比地獄好多少,我們千萬不要對自己未來的命運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