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引進 50 多萬人口之後,西安這座城市發生了什麼變化?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32647-2018-09-06 11:01
文:韓方航,來源:好奇心日報
西安引進人才的速度沒有任何放緩的跡象。
5 月 14 日,原籍湖北的博士汪淑芬成為第 40 萬名新西安人。7 月 24 日,研究生常海濤,教授黨新憲,以及醫生孫揚同時成為第 55 萬名新落户人口。 8 月 1 日,內科醫生魏琳婷成為西安引進的第 1000 名博士。
西安當地的報紙、網站,仍然在刊載大量與落户相關的報道,或者説是宣傳。這座至少是 10 個王朝的都城,擁有超過 6000 年考古歷史的城市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西安第一次因為户籍問題引發關注,是在今年 4 月。西安市政府當時發佈消息稱,在 1 月 1 日到 4 月 16 日的 105 天時間內,西安新落户人口達到了 30 萬人。相較於 2017 年末西安全市 845 萬户籍人口,這是一個驚人的數字。而在此之前,西安的户籍人口數量相對穩定,2013 年到 2015 年,西安户籍人口分別為 806 萬、815 萬和 816 萬人。
通過大規模接納落户申請,來達到引進人才目的的做法始於 2017 年 1 月。政策規定,35 歲以下,學歷在中等職業學校以上即可落户。年繳税 2 萬元以上的個體户、購房者也都享有落户的資格。這是當年西安户籍人口一下子暴漲超過 20 萬的最主要原因。
隨着 2018 年初,西安再度放寬落户要求,允許直系親屬舉家隨遷,並專門成立了“人才人口爭奪攻堅指揮部”,西安户籍人口增長再次加速,也就有了今年 4 月鋪天蓋地的對於西安的報道。
西安一度成為段子手們嘲弄的對象。火車站裏,警察攔下一位旅客問:“是西安人嗎?”“不是。”“什麼學歷?哪年畢業?”“本科學歷,今年畢業。”“帶回派出所,按學歷落户,火車票報銷。”
西安人懷疑這些段子的真實性。今年 28 歲的王媛(化名)説她從沒有親眼看見過這樣的事情。但她會主動提起這個段子,言下之意是,從網絡上和新聞中,她也可以感受到,西安市政府正在“瘋狂”地引進人才。
如果這一速度能夠維持到 2018 年底,那麼這一整年西安的新落户人口數量有望達到 100 萬人,增長率超過 10%,而西安户籍人口也將由此超過 1000 萬人。沒有哪一座城市在今年以來的搶人大戰中取得如此迅速而又龐大的戰果。
在世界歷史上,二戰後人口自然增長率達到一個高峯,並誕生了嬰兒潮一代的美國,在那些年的人口年均增長率也只是 2% 到 3% 之間。而以城市間遷移帶來的人口增量來看,紐約在 1900 年代人口增長最快的那十年的年均增長率也只是 8.5%。
許多西安人也正是因為今年 4 月的一批集中報道才開始意識到這座城市正在發生的變化,也因此引發了他們種種的情緒反應。有的能夠理解西安需要更多的人,才能快速發展,但也有人會擔憂由此帶來的城市風貌變化、物價上漲、房價高企、以及其他各類因為人口急劇膨脹而帶來的城市管理問題。
取決於每一個人身處在這個社會中的位置,他們對於西安正在發生的變化表現出或樂觀、或悲觀的情緒。而這種難以用一個詞語簡單概括的複雜情緒,或許也是西安這座城市需要思考的問題——在經歷了巨大的變化之後,西安會成為一座怎樣的城市?
西安人普遍都覺得,在 2016 年之前,這座城市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什麼大的變化了。
在王媛的記憶中,似乎從十年前,西安的房價就沒有怎麼漲過。那一年,國務院出台 4 萬億的經濟刺激計劃,大量資金注入到各行各業當中,並帶動了一波房價的上漲。根據西安統計局的數據,西安房價在 2010 年由前一年的 4710 元上升到 5992 元,此後一直到 2015 年始終增長緩慢。
王媛將原因歸咎於西安人不缺房子,而這一説法也被不少西安人提起。由於西安在計劃經濟時代被賦予了軍工、重工、科研的職能,時至今日這座城市整體仍然以國有企業、事業單位、以及政府部門為主。這些單位仍然會為職工提供福利分房。“好多家庭都有兩套房,爸爸單位一套,媽媽單位一套。”
需求不算旺盛,再加上西安常住人口在過去多年穩定在 850 萬左右的水平,許多西安人都感覺房價在 7000 元到 8000 元左右的水平維持了很多年。這種情況一直到 2017 年春節以後才被打破。
王媛是一名程序員,現在供職於西安的一家科技公司。2015 年,她從北京一所 211 大學碩士畢業,開始考慮未來的出路。儘管拿到了幾份來自於北京科技公司的錄取通知,但是因為都不能幫她解決户口的問題,王媛最終還是選擇了回到西安。
北京高昂的房價讓王媛印象深刻,她預感西安房價遲早有一天也會上漲。等到在西安的生活穩定下來,王媛就開始籌劃買房。2016 年中,她陸陸續續看了一些樓盤,但因為買房畢竟是件大事,所以沒有着急做決定。
等到一年後,王媛再去看房的時候,她發現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了。原本銷售員都能帶着看房人到樓盤上走一走,大多數交易也都是現房。但是進入 2017 年,現房越來越少,只能對着售樓處的沙盤,遙想自己未來的居所。銷售人員的態度也一天一天變得不耐煩起來。
“2017 年春節以後,基本上是每一個月漲 1000 元的水平。”面對越來越貴的房價,王媛在 2017 年 8 月以 12000 元的單價買了一套將在 2019 年交付的房子。目前,這個樓盤的市場價已經又再一次上漲到了 14000 元左右。
王媛很慶幸自己還算下手及時,但相比起 2016 年的房價水平,她還是覺得自己虧了。為了這套房多付出的三四十萬元,她需要用未來幾十年的時間,一點一點償還。
按照王媛的觀察,西安房價分別在 2017 年和 2018 年的春節過後有過兩波快速上漲。國家統計局數字佐證了這一點。2016 年上半年,西安新建住宅價格指數的同比漲幅在 0.2% 到 3% 這個區間。但到了 2017 年 3 月,同比漲幅就超過了 10%,7 月的同比漲幅甚至超過 15% 。
二手房價格也在現房庫存逐漸消化後出現了明顯的上漲。《華商報》援引相關數據的報道稱,“ 2018 年 7 月截至 23 日,西安二手房均價 12244 元,同比去年同期上漲 57.10%。”而這兩波上漲的趨勢,與西安政府兩次放寬落户要求的時間點幾乎重合。
進入 2018 年,買房突然就變成了西安人頭疼的事情。全款幾乎已經成了一個基本要求。西安也在 3 月出台了搖號買房的政策,這意味着即使有錢,也需要運氣才能買到房。5 月,融創在西安的一個樓盤被查出所謂的搖號購房其實早已經被內定給了一些政府部門官員。西安相關部門在一個月後就此事發布調查結果,35 位公職人員被處分。
劉宇最近剛剛懷孕,和丈夫着急着買房,自認為屬於剛需人羣,但看了幾個月,始終沒有買到房子。對於現狀,她感到十分氣餒。“我就覺得搖號買房估計是搖不到我了。反正就是感覺房子漲得太快了,太貴了!”
房價只是在過去兩年內西安所經歷的變化中的一個方面,而基本上西安人每一處的生活似乎都與以往有所不同。
幾乎所有人都會提到物價上漲。以前一個肉夾饃只要六七塊錢,現在都要十塊錢了。上下班的路途也變得更加擁堵了。西安在今年 4 月以環保的名義,出台了車輛限號的政策,但上下班仍然要比以前花更長的時間。
20 歲的黃沐住在西安南部的長安區,這裏算是市區的邊緣。她注意到:“幾年以前,我晚上出門隨便穿個拖鞋也沒問題,大家都是這麼幹的,現在晚上就會有很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人。”當然,她説不準,這是因為落户的人變多了,還是因為西安變成了一座熱門的旅遊城市才帶來的。
旅遊和户籍一樣,都是將更多的人帶到這座城市,只不過後者帶來的是相對長期穩定的人口,而前期帶來的則是短期內來消費的人口。在推動旅遊這件事情上,西安有着和引進人口一樣的熱情。
王雪琨在西安的城牆腳下開了一家精釀啤酒吧。曾經有抖音的工作人員拿着紅頭文件找到他,希望能夠和他合作。王雪琨覺得這個機會很好,但在説明自己經營的是酒吧以後,抖音的工作人員放棄了合作的意向。王雪琨猜測,可能是因為酒類產品讓他們有所顧慮。
推動抖音和西安進行全面深入合作的是市委書記王永康。今年 4 月,西安市旅遊發展委員會和抖音簽訂了協議。雙方約定基於抖音的全系產品,包裝推廣西安的文旅產業發展。“抖音提供平台和網紅資源;旅發委規劃特色拍攝路線,承擔地方接待費用;再由抖音實施具體拍攝計劃。”
《南方週末》的報道援引抖音和西安政府部門工作人員稱,“市委領導很重視。”就在今年 5 月,王永康還帶領三四十位當地官員拜訪了抖音的母公司今日頭條。
此前長期在浙江任職的王永康於 2016 年 12 月空降西安。在西安人眼中,他是一個有爭議的人物。王媛覺得,王永康到任以後,西安的發展速度變快了。“以前西安沒有什麼變化,現在基本上每一週都會有一個新的規劃發佈。”但她補充,也有很多人不喜歡王永康。她點開一個微信羣,隨手劃了幾下,就找到了羣友抱怨王永康的消息。
人來了,但西安的公共資源無法在短期內增加,必然會在這座城市內部造成許多的公共管理問題。
《華商報》對於小學入學問題的調查顯示,2017 年,西安雁塔區幼升小入學人數為 21060 人。雁塔區教育局曾顧及,西安户籍新政會將 2018 年小學入學人數推高到 22000 人左右,而截至 5 月中旬教育局摸底時,需求已增至 24000 人。這一情況同樣出現在灞橋區和未央區。
《華商報》援引一位教育部門工作人員稱,“他們一直在尋找能作為教學用地的空場所,盡最大可能來接納學區內的生源。”“據瞭解,今年,經開、未央、雁塔生源是最多的,長安區的學位也很緊張。”但報道指出,新西安人子女入學轉學有困難。
從過往的經驗來看,這不是一個容易解決的問題。2016 年 9 月《工人日報》報道,西安市教育局出台政策,以户口、居住證、務工證明、流出證明等為依據,適齡新入小學、初中的子女不能享受在打工地就近免費入學的老政策,而必須返回原籍上學。
2018 年初,西安就新落户人口發佈政策。“3 月 23 日後落户西安人口,須在原户籍所在地參加中考錄取;2017 年 11 月 21 日以後的新落户人口,須回原户籍所在地參加 2018 年高考”。
過去幾年陝西高考人數從 35.5 萬下降到 31 萬,而鄰省河南高考人數從 72.4 萬增加到 82.6 萬,而陝西的一本錄取率 14% 是河南省的接近兩倍。一個名為“西安高考指導”的微信公眾號發文表達了對於高考移民的擔憂:“如今在西安瘋狂落户大風暴之下,也許在三年之後很多老陝就會驚詫,到底是誰掰了我家孩子的饃,並非是在危言聳聽!”
不少人對於這座城市的心理預期由此被打破。袁琪是一位在上海工作的西安人。原本她打算把西安當成是自己的退路。通過新聞了解了西安的各種變化之後,她説:“我現在算是理解了北京上海人這種排外心理。本來還能在上海掙錢,在西安買個房,現在也沒有這想法了。”
但並非所有人都覺得西安的變化不好。
儘管經歷了買房的“損失”,王媛仍然覺得西安的變化是她所希望看到的,至少有了更多可以玩的地方。王雪琨則是直接的受益者,隨着遊客的增加,城市漸漸變得更有活力,而他所經營的精釀啤酒吧也因此得以在今年實現了盈虧平衡。在此之前,他需要不斷面對誤入店裏的客人的疑惑,“你不就是一杯啤酒,為什麼要賣三四十塊錢?”
西安人大多覺得在 2017 年之前,這座城市已經很多年都發展緩慢。這種感覺更多來自於和其他二線城市的對比。在 2006 年,成都的 GDP 約為 3910 億元,是西安的兩倍。到了 2016 年,成都 GDP 增長到 12000 億元,同樣差不多是西安 6200 億元的兩倍,但因為絕對差距拉大,所以顯得落差格外明顯。當成都成為不少奢侈品牌追捧的西南中心城市,西安就顯得有些落後。
儘管從 2006 年到 2016 年,西安 GDP 在全國主要城市的排名從 40 位左右上升到第 26 位,但是這更多是因為瀋陽、石家莊、大慶等一批傳統老工業城市衰落。在省會城市這個級別上,西安與成都、武漢、長沙、鄭州這些城市的絕對差距都在拉大。2016 年,在 20 年前 GDP 只有西安的一半合肥也逐漸追上,如今與西安擁有大致相同的體量。
王雪琨將引進更多的人才視為激活西安發展的一種方式。他相信來了更多的人,才會有更多的競爭,而只有競爭才能加速整座城市的發展。王雪琨覺得這樣西安才能避免他自己的老家陝西寶雞市鳳州鎮正在面臨的衰敗。
寶雞曾經是中國一座重要的交通樞紐。1958 年全線通車的寶成鐵路,把寶雞和成都連接在一起,是中國連接西北和西南地區的關鍵線路,作為五縱三橫的鐵路網的一部分,還被寫入中學的地理教科書當中。而鳳州則是寶成鐵路上的重要一站,為了翻越秦嶺,火車需要在鳳州加掛車頭,來來往往的人因此需要在鳳州停留,從而使得鳳州有了發展的機會。
但隨着鐵路網的建設,西安到成都逐漸有了高速公路和飛機等交通方式,2017 年底西成高鐵也正式運營。寶雞,尤其是鳳州作為交通樞紐的重要性不斷下降。“跑寶成這條路線的人就很少,他們把那個站已經撤得很小了。”王雪琨説。鳳州鎮當地人也逐漸向外遷移,人口流失之下發展更為艱難。“他們的物價其實和西安差不多,但掙得就要少很多。”
王雪琨不久前剛剛回了一次老家,他描述:“鳳州鎮是一個山區,當地的農民不太可能能掙到那麼多錢。尤其是退耕還林以後,他們的耕地也不夠,很難去發展。當地就非常凋敝,什麼都沒有,到晚上七八點(路上)就沒有人了。”
事實上,鳳州的境遇其實也正是整個陝西面臨的困境。除西安、榆林、延安以外,陝西的其他 7 個市從 2010 年到 2016 年都出現了年輕人流失的跡象。其中,銅川市 2010 年的小學在校人數還有 51000 人,到了 2016 年這個數字鋭減到 36000 人。
2017 年 6 月,陝西省統計局發佈《陝西省 2017 年人口發展報告》:“育齡婦女人數呈現逐年減少、婦女初婚和初育年齡呈現不斷推遲的趨勢,婦女生育意願也有所下降,未來出生人口增長後勁乏力。”
西安暫時還未出現明顯的人口流失跡象,但也已經出現了一些微妙的徵兆。從 2013 年到 2015 年,西安的出生人口穩定在 8.5 萬人上下。同期,小學在校人數從 51 萬人上升至 57 萬人,但中學在校人數由 43 萬人下降到 41 萬人。與全國一樣,這些數字都意味着,在長遠的未來,西安會面臨嚴重的老齡化問題。
既然未來問題一定會出現,那麼趁早引進人口,從長遠來看,或許對於西安來説是一件好事。
西安正在謀求更廣闊的發展空間,而不僅僅只是維持現狀。
就在今年 2 月,國家發改委發佈了《關中平原城市羣發展規劃》,西安被確定為中國的第九座中心城市。在發改委的定義中,中心城市意味着要在經濟、政治、社會、文化、國際交往和區域輻射等領域承擔國家戰略職能,具有全國性的影響力,並能代表國家參與國際合作和競爭的主要城市,是國家主要經濟區域和城市羣的核心。此前的中心城市包括北京、天津、上海、廣州、重慶、成都、武漢、以及鄭州。
2017 年初,王永康提出未來五年,西安 GDP 要超過 10000 億(2017 年則是不到 7200 億)。而《南方週末》的報道則稱王永康的目標始終是將西安對標成都,“大小會議上的發言,也不時提到‘追趕成都’。”
人口則是王永康宏大計劃中必不可少的一環。在一次會議的致辭中,王永康提到西安發展戰略三步走的第一步就是建設大西安都市圈,“到 2020 年西安的户籍人口超過 1000 萬,常住管理人口將達到 1500 萬”。而根據西安統計公報,2017 年末西安的常住人口大約為 953 萬人,其中包括在當年被納入西安統計口徑的西鹹新區。這意味着,王永康的目標是在三年內讓西安的人口承載量達到此前的 1.5 倍。
這無疑是一個極有野心,也極其激進的目標,也將為這座城市的承受能力帶來巨大的挑戰。但在此之前,西安一個需要考慮的問題是,作為一個高校林立的城市,它本不應該缺少人才。問題的關鍵似乎是,西安到底應該如何留住人才?
西安交大 2017 屆的接近 7000 名畢業生中,留在陝西省就業的比例為 36.84% 。《2016 年陝西省高校畢業生就業狀況報告》的數據則稱,35.6 萬名畢業生中,在陝西省內就業的則為 19.2 萬人,比例為 54%。看似不錯,但其中陝西生源就佔到了 16.8 萬人,這意味着願意留在陝西的外省人還是很少。而西安交大這樣頂級院校,願意留在陝西的就更少。
對於西安來説,一大問題就在於其產業結構相對單一,理工科學生更容易在西安就業,而其他專業要找到合適的工作就比較困難。黃沐就讀於一所 985 大學的新聞學院,未來希望能夠找一些和創意設計相關的工作。她抱怨西安幾乎沒有這樣的工作:“你看承包西安地鐵廣告的大象廣告,他們的廣告牌也好多年沒換了。”
袁琪曾經因為上海的工作壓力太大而一度回到西安。但是從事市場工作的她發現西安這一類的工作非常不專業,需要她從頭開始普及完整的工作流程。袁琪覺得難以融入當地的工作氛圍,也並不甘於在西安混日子,最終在三個月後她選擇了回到上海。
在各個關於西安落户的公開報道中,原籍陝西佔到了大多數,而不少落户西安的人,原本就是在西安讀大學,畢業後在這裏找到工作的人。落户西安更像是他們為了能夠更好地在這座城市中生活而採取的方式,卻並非是因為這座城市本身對於人才有多大的吸引力。
《華商報》在相關部門的支持下,對 200 位新落户的西安人進行了調查。其中接近 60% 在落户前就在西安工作。此外,在西安市某主城區訪問的 50 人中,落户前在西安工作的佔 57%;落户後尚未在西安工作的佔比 43% 。
從這個意義上來説,西安目前的落户政策更多應該被看作是糾正以往的社會不公平現象,讓那些在西安工作卻沒有户口的“二等公民”能夠享受同等的待遇。
就算西安最後沒有實現到 2020 年 1500 萬常住人口的目標,就算所謂的引進人才更多像是一種數字上的繁榮,落户政策在短期內的帶給這座城市的壓力已經顯現無疑。王雪琨表示,已經有許多外地的朋友打電話問他,是不是有投資西安房產的機會。
從宏觀房價和入學,到微觀的肉夾饃和堵車,影響已經滲透到了方方面面。即使是最樂觀的人也會因此感受到壓力,西安一位從事電子產品銷售的人士説,如果真的是因為自己的競爭能力不夠而被新西安人淘汰,那麼他也覺得能夠接受,但這過程中自然也會因此感受到恐懼。
這不僅是對於城市公共管理能力的挑戰,而且也決定了西安未來引進人才的前景。《華商報》於今年 5 月的報道在列舉了一些年輕人落户西安的理由後,也援引了 24 歲彭先生的案例。“(彭先生)十分後悔落户西安。西安這裏的企業成了他印象最差的地方,每次談及此事都非常憤怒。而且落了户也買不到房子”。
如果未來中國人還能像今天這樣相對自由地在城市之間遷移,那麼目前西安引進的這些人才也只是暫時的。只有當西安能夠提供不錯的未來預期時,那麼這些人才或許能夠讓西安進入一個良性循環。但反過來,要是西安並不能夠保證基本的生活環境,那麼他們也很可能會去往北京、上海、深圳、成都等前景更好的城市。
“西安原本消費、工資發展得都是比較平衡。但是一旦房價還有物價漲上去了,它實際上留不下來這麼多人了以後,這個虛高可能只有本地人在承受。”黃沐説,她的父母有這樣一種擔憂。這就好比中國在過去十年的整體發展一樣,資產價格虛高,連帶通貨膨脹的上升,但實體經濟卻並沒有在實質上取得相應幅度的擴張。
對於整體經濟形勢的擔憂構成了問題的另一面向。西安能否從新引進的人口中受益並不明朗,畢竟關於一座城市發展的各種因素中,人口只是其中之一。
前述從事電子產品銷售人士表示,這一年他這一行當的生意並不好做。僅他注意到的,就有好幾家同類的店鋪已經倒閉了。王雪琨儘管出於引進人才的角度,看好西安的發展,但是對於更宏觀的經濟未來,他似乎整體持一種悲觀的態度。
西安最終會變成一座什麼樣的城市目前還不好説。解決現在面臨的房價、教育、擁堵、物價等問題,也只是西安的第一步。而不滿的聲音已經開始積聚。
“我希望西安不要再現代化下去了,保持一座古色古香的城市不好嗎?”袁琪説。
應受訪對象要求,王媛、劉宇、黃沐、袁琪均為化名。
題圖來自 Pixabay、Flickr、wiki,文內圖均為作者在當地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