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課色狼，台灣最強_風聞
非凡油条-非凡油条官方账号-深度解读全球政治财经动向的前因后果2018-09-07 13:08
“他從後面扳她的臉，扳成仰望的樣子。思琪説：‘老師，有很多像我一樣的女生嗎？’‘從來沒有，只有你，我跟你是同一種人。’‘哪一種人？’‘我在愛情裏有潔癖。’‘是嗎？’‘我説收過那麼多情書也是真的，可我在愛情是懷才不遇，你懂嗎？你知道吳老師莊老師吧？我説的他們和一堆女學生的事情都是真的，但是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是學文學的人，我要知音才可以，我是寂寞，可是我和寂寞和平共處了這麼久，是你低頭寫字的樣子敲破它的。’
思琪想了想，説：‘那老師，我應該跟你説對不起嗎？可是老師，你也對不起我啊。’李國華在壓榨她的身體。思琪又問：‘老師，你真的愛我嗎？’‘當然，在一萬個人之中我也會把你找出來。’
把她弓起來抱到牀上。思琪像只毛毛蟲蜷起身來，終於哭出來：‘今天沒辦法。’‘為什麼？’‘這個地方讓我覺得自己像妓女。’‘你放鬆。’‘不要。’‘你看我就好。’‘我沒辦法。’
他把她的手腳一隻一隻掰開，像醫院裏看護士為中風病人做復健的樣子。‘不要。’‘我等等就要去上課了，我們都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好嗎？’思琪慢慢感覺自己像走進一池混濁的温泉水裏，走進去，看不到自己的手腳，慢慢覺得手腳不是自己的。
老師的胸前有一顆肉芽，每一次上下晃動，就像一顆被撥數的佛珠墜子，非常虔誠的樣子。突然，思琪的視角切換，也突然感覺不到身體，她發現自己站在大紅帳子外頭，看着老師被壓在紅帳子下面，而她自己又被壓在老師下面。看着自己的肉體哭，她的靈魂也流淚了。”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裏有很多比這一段還要令人悲哀和憤怒的場景，讀到這些段落的時候，我只能一遍遍告訴自己，這只是小説，只是小説……儘管書最開頭的“改編自真人真事”還是那麼顯眼。
一切都沒改變
林奕含已經去世一年多了。
在她死後，家屬並未控告疑似性侵林奕含的補課教師陳國星，檢方調查是因為民憤極大。
陳國星最初的聲明稱與林奕含是在準備上大學已無師生關係後才短暫交往兩個月，這段戀情在其父母知悉後要求分手，此後再無來往。
當檢方尋求林奕含家屬配合調查時，林奕含父親表示不願意追責陳國星，並不願意讓警方進入林家進行相關日記、電腦紀錄及其他文書等有關性侵資料的蒐證。
檢方認為，陳國星與林奕含初識時，林奕含已經滿16歲，若二者自願發生性關係，也無法判定強姦（台灣法律規定，對於十四歲以上未滿十六歲之男女為性交者，處七年以下有期徒刑，為猥褻之行為者，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至於《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中李國華在房思琪十三歲時強姦她的情節，顯然不是真實世界中陳國星和林奕含關係的簡單反映。
檢方認定，陳國星僅是補習教師（是的，台灣國立學校負擔不重，直接導致了課外補習班盛行），對林奕含在校成績和大學學測沒有決定權，所以難認陳國星能利用權勢脅迫林奕含。二人第一次性行為時，很有可能林奕含已經結束補習，兩人不再具有師生關係。
林奕含多名好友也佐證，目擊林奕含介紹陳國星為自己的男朋友，並舉止親密。林奕含父母嚴厲禁止女兒與陳國星交往，並曾帶林奕含與陳國星夫妻談判（與書中李國華一致的是，陳國星年長林奕含37歲並已婚）。
最終因證據不足，檢方並未起訴陳國星。
你可能不會想到，都已經2018年了，台灣仍然存在“通姦罪”。所謂《中華民國刑法》第239條規定：“有配偶而與人通姦，處1年以下有期徒刑。其相姦者，亦同。”所謂通姦係指婚姻關係外男女雙方意思和致之姦淫行為，又稱和姦，所以別於強姦。
所謂《中華民國刑事訴訟法》第239條規定“告訴乃論之罪，對於共犯之一人告訴或撤回告訴者，其效力及於其他共犯。但刑法第239條之罪，對於配偶撤回告訴者，其效力不及於相姦人”。也就是説，配偶可以對通姦的配偶撤回告訴，但該撤回不及於相姦人，因而造成可以只對相姦者訴追的結果。
在現實中，由於妻子在家庭中地位低於丈夫或維護丈夫等原因，往往在男性與第三者“通姦”後，妻子會選擇對丈夫撤告通姦，讓第三者仍然接受懲罰。
在林奕含事件中，林奕含與陳國星第一次發生性關係已經超過16歲，很難説她完全是被迫的，也很難有有力證據控告陳國星強姦（強姦認定並不容易，也給被害者造成傷害）。而如果揭露“通姦”事實反而容易被陳國星妻子控告，導致只有她一人受“通姦罪”懲罰的結果。這也是她以及很多其他女中學生在被誘姦後不敢披露事實的原因。
林奕含死後，有人呼籲修改類似法律，將“通姦罪”廢除，然而現在此罪名仍然在台灣成立。
補習腐爛徹底
更容易變化，而且變化較大的還是行業規範。2017年5月12日，台北市政府與台中市政府教育局宣佈將要求補習班教師必須使用真名，並上網登記教職員名冊。5月26日，立法院通過《補習及進修教育法》修正案，規定補習班應揭露負責人及教職員工真實姓名；外籍教師必須提出良民證；補習班人員若獲知有性侵害、性騷擾等情形，有通報責任。
但是有可能，台灣補習班內裏已經爛了。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有很多情節表明，補習教師對與年輕學生髮生關係已經司空見慣，甚至成為茶餘飯後他們閒聊的談資，帶有一種性的炫示。
“英文老師説：‘我就是來者不拒，我不懂你們在堅持什麼，你們比她們自己還矜持。’李老師説：‘你這叫玩家，玩久了發現最醜的女人也有最浪最風情的一面，我沒有那個愛心。’又羞澀地看着杯底，補了一句，‘而且我喜歡談戀愛的遊戲。’英文老師問：‘可是你心裏沒有愛又要演，不是很累嗎？’”
“數學老師問李老師：‘你還是那個台北的高二生嗎？還是高三？’李老師嘴巴沒有，可是鼻孔嘆了氣：‘有點疲乏了，可是你知道，新學年還沒開始，沒有新的學生，我只好繼續。’物理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戴上的眼鏡，突然抬高音量，自言自語似的：‘那天我是和我太太一起在看電視，她也不早點跟我講廣告要播了。’其他人的手掌如落葉紛紛，拍打他的肩膀。乾杯。敬從電視機跳進客廳的第三者。敬從小旅館出來回到家還能開着燈跟老婆行房的先生。”
有些老師甚至是這種長期不正當關係的同謀。
“每一個被她（蔡良，補習班班主任）直載進李國華的小公寓的小女學生，全都潛意識地認為女人一定維護女人，歡喜地被安全帶綁在副駕駛座上。她等於是在連接學校與他的小公寓的那條大馬路上先半脱了她們的衣服。沒有比蔡良更盡責的班主任了。”
如果上述情節只是小説的話，那麼不少報道已經揭露出了補習班的性侵冰山一角，底下的冰山有多大實難想象。
台中有一名開設補習班的王姓男子，自從1995年開始長期對12名小學學齡女童進行強姦和猥褻，四年後罪行曝光，已犯下1013樁案件，有女童遭到他猥褻300多次。王最終在2012年被宣判30年徒刑。
另有一位所謂的“補習名師”許力中，2015年被控曾帶當時僅14歲的女學生到汽車旅館發生關係，事後賠償6.6萬元新台幣（人民幣約1.5萬元）與女學生家長和解。法院認為他有悔意，2017年初僅輕判4個月有期徒刑，緩刑2年。林奕含事件爆發後，有一名高中女生在校園論壇上爆料，指控2016年暑假被許力中性侵。許力中在新爆料出現兩日後即上吊自殺。
改革胡亂作為
在此之前，補習班資質審核不嚴已經是見怪不怪的現象了，例如補習班公佈陳國星是國立中山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碩士學歷。然而經向國立中山大學查證，陳國星曾在2006年考上該校中國文學系研究所碩士專班，但辦休學兩年，兩年後因仍未到校上課，已在2008年被退學。
即便如此，陳國星因教學水平高，在台灣補課界名氣極大，有“北吳嶽、南陳星”之稱，年收入更是高達千萬新台幣。
台灣補習班產業的飛速發展即伴隨着教師質量的泥沙俱下。《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裏提到，“一個女孩從凌晨一點熬到兩點要贏過隔壁的同學，隔壁的同學又從兩點熬到三點要贏過她。一個醜女孩拼着要贏過幾萬考生，夜燈比正午太陽還熱烈，高壓之下，對無憂的學生生涯的鄉愁、對幸福藍圖的妄想，全都移情到李老師身上。她們在交換改考卷的空當討論到他，説多虧李老師才愛上語文，不自覺這句話的本質是，多虧語文考試，李老師才有人愛。不自覺期待去補習的情緒中性的成分。不自覺她們的慾望其實是絕望……他把如此龐大的慾望射進美麗的女孩裏面，把整個台式升學主義的慘痛、殘酷與不仁射進去，把一個挑燈夜戰的夜晚的意志乘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再乘以一個醜女孩要勝過的十幾萬人，通通射進美麗女孩的裏面。壯麗的高潮，史詩的誘姦。偉大的升學主義” 。
台灣在本世紀初進行了教育改革，想要解決聯考“一試定終身”的問題。改用了“多元入學”的方案。以“學測”和“指考”為主要依託，兼有“繁星計劃”、“推薦甄選入學”、“特別身份學生優待入學”等複雜手段。
學生可以通過“學測”，即“大學學科能力測驗”，讓各大學依據其自身的辦學特色、專業需要，先確立一個參加考試的門檻，依據學生的平時成績和個人特長，再把符合這個標準的高中生集合到一起，參加統一的考試來進行錄取，類似於應試版本的自主招生。如果錯過了每年一月份的“學測”，那麼學生就得再熬半年，迎接七月的“指考”了，即“大學入學指定科目考試”。目前“學測”和“指考”仍是台灣學生升學的主流渠道。
這倒不是“一試定終身”了，反而多了一次考試，讓學生的壓力更重了。
據統計，2017年初台灣補習班超過18000間，是2003年數量的三倍，甚至比2017年台灣便利店數量還要多將近一倍。在這15年裏，文理補習班以每年平均19%的速度增長，外語補習班則以每年平均9%的速度增長。補習班多集中於大城市，台灣六都（台北市、新北市 、桃園市、台中市、台南市、高雄市）就佔了75%。
你説一個聰明人，會選擇在公立教育體系下大受約束，還是去補習班做教師享受白的黑的好處呢？台灣的財政壓力也在逐步擴大，外界對軍公教羣體的福利頗有怨言，但如果真的削減這部分福利，恐怕公立教育質量會進一步滑坡，到時候補習班的生意會更好。
庸俗殺死熱愛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裏部分情節，似乎暗示了這樣一點：由於中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地位的不穩定，為了防止階級下沉，他們會抓住文化資本作為彰顯自己優越感的利器，並在教育上舍得投入以維持其競爭力。而補習班老師也迎合了這一需求，教你的知識並不是因為知識是好的，而是因為它可以用來裝逼，“李老師知道她們最近在讀陀思妥耶夫斯基，老師説：‘村上春樹很自大地説過，世界上沒有幾個人背得出卡拉馬佐夫三兄弟的名字，老師下次看到你們會考你們哦。’”
你説“卡拉馬佐夫三兄弟的名字叫什麼”和“‘回’字有四種寫法”有什麼區別呢？
這種庸俗的知識觀念的道成肉身就是這位書中的李老師，他掌握知識並不讓他更為博學，他的博學僅限於教學大綱和玩弄女性，相當地實用主義。他在做愛時弄着房思琪乳房，饒有興致地講到漢成帝曾稱趙飛燕的乳房是温柔鄉。房思琪無法掙脱這種控制，只能在言語上否定老師，説那是趙飛燕的妹妹趙合德。在這一幕裏，無關緊要的知識屈從於結構性的暴力，被歪曲的知識成了施暴者的點綴，一種附庸風雅的象徵。
這些中產階級家長們其實並不熱愛文學，只是因為李國華老師能給孩子們帶來好成績，才願意讓子女去他那裏補習。
書裏的房思琪還有一兩個熱愛文學的同好，而在書外，能理解林奕含對文學熱愛的並不多。從現在案件的披露來看，讓林奕含自殺的，與其是陳國星的誘姦行為（目前任何性侵指控都證據不足），不如説，是林奕含對於文學的熱愛被摧毀了。她曾天真的認為文品和人品是一致的，能寫出美麗文字的人，也自然會有好的人品道德。但她也知道，很多有着優美文筆的人，如胡蘭成和奈保爾（忍不住插一句，訪談中把胡蘭成和奈保爾放在一起簡直侮辱了奈保爾），人品還是相當糟糕。她不禁發問：“這整個故事最讓我痛苦的是，一個真正相信中文的人，他怎麼可以背叛這個浩浩湯湯已經超過五千年的語境？為什麼可以背叛這個浩浩湯湯已經超過五千年的傳統？”
但整個問題裏，怕是缺的不只有性教育了。也許辯證法更管用一些？要認識到矛盾的對立和統一，把藝術和藝術創作者本身分開，把有才能的人的才能和人品分開，把人的本質和附着在人身上的光環分開——教師一邊玩弄女學生一邊講“温柔鄉”的典故，本質上和上世紀發家的煤老闆一邊玩小姐一邊唱紅歌有什麼本質區別呢？怕是後者是買賣，前者是欺詐，後者還要高尚些吧。
林奕含很聰明，我猜測她是明白巧言令色與人品的關係的，她只是受不了真相才自殺的。
色狼面目猙獰
很遺憾，很多人並不能做到光環和本質的分離。書的最後，“巍峨的大樓就像拔地而出的神廟，路人往往會轉過去，掀了安全帽的面蓋，對後座的親人説：‘要是能住進這裏，一輩子也算圓滿了。’” 路人只能看到中產階級生活的光鮮表面，對此十分羨慕，卻看不到這座華麗的大樓其實是無恥犯罪發生的場所，這個結尾真的是太諷刺了。
今年揭露的很多媒體圈和商業圈性侵事件，情節也往往是雷同的——受害者被尊敬的前輩請去某個私人空間，很可能是在賓館開了房，藉口總是談論選題和稿件。然而進入開好後的房間，媒體界前輩就露出了猙獰的面目，擺脱了往常在公眾面前的良好形象，對年輕女性施暴。
林奕含在書的最後部分寫下的那段話，大概會給受害者以慰藉，給旁觀者以警示：“你可以過一個資產階級和平安逸的日子；假裝世界上沒有精神上的癌；假裝世界上沒有一個地方有鐵欄杆，欄杆背後人人精神癌到了末期；你可以假裝世界上只有馬卡龍、手衝咖啡和進口文具。但是你也可以選擇經歷所有思琪曾經感受過的痛楚，學習所有她為了抵禦這些痛楚付出的努力，從你們出生相處的時光，到你從日記裏讀來的時光。”她希望受害者能夠好好活下去，可她自己選擇了死去。
不要假裝這個世界上沒有精神上的癌了。林奕含自殺後，陳國星在台灣名聲盡毀，據稱他改頭換面來到大陸繼續做補習教師。
大陸的家長們，千萬不要迷信所謂的“台灣名師”，被這些虛假光環迷惑了，也別覺得只有一個陳國星來到了大陸。早就有台灣色狼補習老師在大陸開課了，説不定還廣受歡迎呢。
最後講一個坊間傳聞吧：有兩個所謂的教國文的台灣特級教師來大陸講課，曾一起玩弄一個女學生。這個女生自殺了，留下的日記裏寫道，兩個教師與她做愛時還曾説，在講台上看學生做題的時候，覺得台下就是一羣一羣鮮嫩的小鮑魚。
本回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