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燦榮:中國現在想韜光養晦也沒法韜光養晦了_風聞
人大教授金灿荣-中国人民大学 教授-2018-09-08 16:00
下面講講中國十八大以來政策變化。我的結論,十八大以來中國外交政策有很多變化,這個變化有兩個背景**。第一是過去五年,國際形勢比較亂的,但中國相對比較穩,第二,在大國裏面,中國的力量增長相對是較快。一個相對較穩、一個相對較快,因此中國有變化的底氣。那麼下面就具體談變化。十八大以來,咱們中國外交政策的第一個變化是思想,指導思想。過去三十多年,我們對外戰略的指導思想是小平同志教給我們的,叫做韜光養晦。韜光養晦被翻譯成英文的時候,翻得很不好,是美國人翻得,美國人很壞,附帶講是咱們中國知識界是失職的,應該是我們來翻的,結果被美國人搶了先,它先翻了,我們後來再改,我們後來也有我們的翻譯,但是國際社會不接受了。那美國人很壞,它把小平同志的韜光養晦翻譯成了hide your capability and bide your time,再翻譯成中文叫隱蔽力量,等待時機,大家聽着毛骨悚然的。這實際上翻錯了,它實際上是什麼?是卧薪嚐膽****。**
韜光養晦,實際上是一個很豐富的思想,小平的韜光養晦很豐富。它裏面至少有四個要點:第一對中國這種大國永遠是內部發展,內部發展當中,關鍵是經濟發展是硬道理。第二,去意識形態化,在國際上要國家利益優先,不要為那個抽象的意識形態綁架國家利益。第三,不要去捲入世界上的一些矛盾,因為矛盾太複雜,來龍去脈你根本搞不懂,是非你也搞不清,所以避免捲入矛盾。第四,你不去惹矛盾,有時候矛盾惹你,就是矛盾惹到我們了,我們也要非常有剋制地使用我的力量。這四個點構成了韜光養晦,是一個思想體系。我個人認為韜光養晦在過去30年,歷史功勞功不可沒。韜光養晦使得中國改革開放有一個良好的外部環境。所以韜光養晦的歷史功勞一定要肯定,但是韜晦在現實生活當中是有代價的。就是戰術層面,中國要吃點虧,有時候吃點虧還反映不了。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中國網民對韜晦很不滿,批評意見很大。一個非常典型的表述,網民的表述説,實際上美國人最爽,美國人老是想打誰打誰,那麼俄羅斯還湊活,誰打我,我打誰,中國人最慘,誰打我我罵誰。
但是十八大以來,習主席就改了,韜晦就轉向****積極有所作為,**他用的是叫奮發有為。這個思路一改,一系列新的具體的東西出來,首先就是新定位。原來中國的自我定位是個地區大國,習主席一執政就提出要構建中國特色大國外交**。我們一般不説大國外交。習主席説構建中國特色的大國外交,我們要做美國那樣的世界大國,定位就變了,從地區大國變世界大國了。然後風格變了,以前咱們外交的風格叫反應式外交,在生活中的表現,就是總是等美國人提倡議,我們來反應。 現在我們外交改了,叫積極進取的外交。在生活中的表現是世界上任何事情,中國首先提倡,搶到美國前提倡議,倡議又多又快,弄得美國人應接不暇,所以美國人把我們這個積極進取叫做咄咄逼人。美國戰略界開始抱怨説,習主席在説服美國方面沒有成功,他把美國人搞糊塗方面已經成功了。
第三個是新理念。習主席在內政外交方面都提了好多好多新理念。國內的四個全面、四個看齊、四個自信、四個偉大、八項規定、三嚴三實、兩學一做,國內很多,國際上也有一些,沒有國內那麼多,但也有一些。我把過去五年習主席提的國際上的新理念,分兩個層次,第一層次是面向未來,面向全球的,這裏面有四個概念,叫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合作共贏的新型國際關係、開放型世界經濟、全球夥伴網絡,四大概念,第一層次。其它針對具體問題就多了,十幾個。新的海洋觀、亞洲新安全觀、新的周邊觀念——親誠惠容、對待發展中國家要有正確的義利觀等等。
其中最引人注目、針對具體問題、針對中美關係的,習主席提出中美共建新型大國關係,中美現在處在一個矛盾裏面,美國是守成大國,我們是新興大國,在國際關係史上,守成大國新興大國是天然的冤家,不管新興大國怎麼做,守成大國都覺得你在蠶食我的勢力範圍,它反感。新興大國,因為他心沒變,但是塊頭長出1米2,長到1米8,他穿的衣服肯定要多,食量大了。美國還給你分配那個配額,中國就覺得你壓制我。所以這個矛盾是天然的,新興大國守城大國的矛盾是天然****的。
在西方的國際關係上,其實東方也是這樣,這一對矛盾往往導致戰爭。然後在西方歷史上最早發現守成大國、新興大國必有一戰的,是歷史學家叫修昔底德。所以現在有人用修昔底德陷阱來形容中美關係。現在美國是公認的守成大國,它是唯一超級大國,中國現在是國際上公認的新興大國。中國其實不想被這麼認為,所以中國在國際上提什麼建議,我們都拉着金磚國家一起,俄羅斯、巴西、南非、印度,然後在亞洲,我們儘量拉着印度一起。但是現在沒有什麼用了,不管我們怎麼想辦法,現在西方已經把我們跟別人分開了。金磚這個詞,是2003年美國最大的投資銀行Goldman Sachs高盛銀行的首席經濟學家吉姆奧尼爾發明的。結果到了2015年,十二年以後,吉姆奧尼爾答記者問的時候講説我看錯了,説金磚裏面就一塊金子,就是中國,其他就是磚,這不是想躲躲不了嘛!那麼2015年我在美國開會,我強調十八大以來中國外交有變化,它還要延續,我們還是韜光養晦,結果人家美國學者當場跟我説,金你是騙我們,不像學者,像外交官講的話,不誠實,他説你能想象大象躲在兔子的後面,原來你們小,我以為你是“兔子”,你長得這麼大了,你還韜什麼韜,我早就看見了。所以現在想韜也韜不了了,事實上也是這樣。
所以現在事實上就這麼一個情況,我們繼續,其實主觀上我們還是想韜,但韜不了了。我們被公認為唯一挑戰美國地位的國家。於是中美自然地到一個守成大國和新興大國的矛盾中去了,學術一點講,我們就是到了修昔底德陷阱裏面去了。**歷史上修昔底得陷阱必然導致一戰,但中美是不能打仗的,因為中美都有能力徹底摧毀人類,它就摧毀好多遍了。**有人估計美國可以把人摧毀20遍,我們至少有能力摧毀五遍,就是一遍就完了,我們要摧毀好幾遍,中美真的不能打,一打,地球上人沒了,只剩下蟑螂了,所以真不能打。這是我們歷史責任,我們處在一個矛盾,這個矛盾歷史上一直就導致戰爭,而今天中美絕對不能打仗,因此就要想辦法,於是習主席就向美國提出來要共建新型大國關係。
時間是2013年6月,習主席2013年6月到加州跟美國總統,當時的總統奧巴馬提出我們中美共建新型關係。怎麼建呢?習主席提了三個原則,不衝突不對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贏。奧巴馬沒反對,但是不接受。因為他沒法反對。從道義上沒法辦法,習主席説我要跟你共同努力,跳出中美必有一戰。這個有什麼錯?這沒錯。他沒法反對。但是他不接受,第一是形式上不接受。美國説我是一把手,得我提你學習,怎麼你提我學習,誰是一把手,不就搞混了嘛,就亂了,這是第一。第二是內容,美國説第一點我同意,不衝突,不對抗,因為它也知道中美打起來,沒有好結果。第二點卡住了,我們要相互尊重,它認為我們要平等待遇,這個氣壞了,它説我是三十年老書記,你是上禮拜剛任命的副書記,你跟我平起平坐,我才不幹,就卡到第二點了。第三點也卡住了,它説合作共贏,就是你們要雙贏,你老説雙贏,從1972年我跟你們打交道,發現中國人太聰明,雙贏就是中國贏兩次。它説我才不傻,我不跟你玩這個遊戲,一錘子買賣,所以大概情況就是這樣。我們主動提了新型大國關係,美國不反對也不接受,現在懸着。但實際上從歷史角度來講,我們通過這個佔了上風。從道義角度來講,我們也佔了上風。
新戰略就是一帶一路**。**這是人類歷史近代史上第一次由非西方人,一個非西方大國主導的跨洲的一個戰略。以前日本作為非西方國家搞過東亞共榮圈沒成功。咱們不僅是東亞,是整個歐亞非三大陸的一個戰略。
**新方式,****我把它叫雙軌制。中國一方面在美國領導的體系裏面積極地發聲,聯合國、WTO、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現在中國都增加了捐款和投資,因此我們的投票權都上升了。另一個方面,我們在美國體系以外,搞一些我們的體系,現在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中國在美國的反對之下,成立了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金磚銀行、絲路基金,因為金融是美國壟斷的,它原來不許任何國家搞金融的,日本、歐洲搞一點都是依附於美國,美國都是參股,控制它們,完全脱離美國搞金融,中國是頭一家。這把美國人氣得夠嗆,美國説我是村裏首富,村裏的銀行、當鋪都應該是我們家的。你中國一長工搞什麼銀行,中國不僅搞,還搞成了,一搞還搞兩個,未來還有兩個,馬上搞成,一個上海合作組織銀行,還有一個叫南南合作銀行。南南合作銀行是原來77國集團下屬的一個銀行,77國集團實際上是窮國組成的,它下面有個銀行叫南南合作銀行,這個銀行存在了很多年,它一直就不死不活,快死過去了。中國準備借殼上市,把它給收購了,所以很快手上就四家銀行了。這是中國厲害的地方,直接切入美國霸權的根基——****金融系統。**另外安全上,中國把原來哈薩克斯坦提的叫亞信會議,亞洲安全相互協作與信任會議,現在接到我們手上來了。另外還有小一點項目,像湄公河開發之類的。總之,中國現在開始玩一些美國控制不了的、我們自己的體系,就是新方式。
最後是新實踐,中國越來越以我為主來塑造大國關係**、周邊關係與發展中國家關係****。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中國開始成為****全球治理的領導者。**全球治理,就是對我前面講的跨國問題進行集體應對。原來全球治理主要是美國、歐洲在治理,中國原來不管,現在從2015年開始,以2015年9月26日習主席在聯合國大會系統地提出全球治理主張為標誌,中國成為全球治理的領導者,這就是新實踐。
最後講講中國全球治理的新哲學。咱們全球治理時間很短,歐洲搞全球治理一百多年,如果把殖民時代算起,歐洲300年,美國是70年,咱們只有2年,咱們的全球治理是很短很短的。但是中國是很優秀的國家,我們進去不久,就提出了跟美國的全球治理哲學完全不一樣的****哲學,有四點根本的不同。
第一,中國所有全球治理的方案都是把聯合國放在前面,而美國總是把它的利益和它的聯盟放在前面,你就看美國總統發言和習主席發言(比較),這個特點就特別明顯。習主席永遠講聯合國,他沒有講聯盟體系。聯合國合法性要比美國聯盟體系大多了,把聯合國放在前面,相當於中國古代戰國時候的一種策略,叫挾天子以令諸侯。大家都讀過《三國》,《三國》一開始,董卓帶着西羌的部隊打進長安,把十幾歲的小皇帝給趕跑了。當時各地説,我怕董卓,都不敢去接駕。這個時候曹操曹孟德戰略意識出來,星夜奔襲去接駕,把小皇帝接回來到許昌。接回來以後,其他諸侯就開始倒黴了。因為曹操曹孟德老以小皇帝名義給大家發中央文件,讓你們學習,大家氣死,明明知道這是曹操乾的壞事,它實際上是合法的,上面真是有小皇帝的印章,紅彤彤的(印章),兄弟們很難受,一個一個被曹操都幹掉了,統一了北方。UN centralization 這是咱們全球治理的第一個特點。第二,我們所有的全球治理都是以發展為優先,美國最關心的是安全,安全是要花錢,發展是賺錢的,你説對誰有利?第三,美國的全球治理是有****等級的,美國在最高,然後英語國家第二,它的聯盟第三,夥伴第四,中國排第五,俄羅斯第六,朝鮮伊朗這些壞國家排第七,海地這些美國不管的國家排第八。
第二,**中國要構建全球夥伴網絡,根據我們的設計,國家可以大小不一,意義不一,責任不一,但是身份一樣——夥伴。最後一個,我們全球治理跟美國不同,美國是堅持干涉內政的,****我們是不干涉內政的。**美國説我最好,你必須聽我的,不聽老子打你,槍桿子裏面出民主。中國説我挺好的,很有特色,我過得自得其樂,你不要干涉我。你願意學,我幫你,不願意學,我絕對不會打你,我才懶得管你。
這就是十八大以來,中國外交的變化。這些變化已經成為習主席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外交思想。這裏下個結論,由於中國國力增長較快,由於十八大以來習主席敢用力量,因此中國現在是國際格局變化的主要力量。因此瞭解中國的政策就是了解中國的形勢。一個國家要崛起,它有三部曲**:第一要有力量,第二敢用力量,第三善用力量****,你沒力量就闖蕩江湖,你是要自尋短路****的。**沒力量,瞎闖蕩江湖是要捱打的;有力量,不敢用,人家要欺負你的;有力量亂用,人家要羣起而攻之。近代歷史上幹得好的,實現三個指標,有力量、敢用力量、善用力量,就英國和美國,其他列強都不行。中國希望向這個方向發展。十九大以後的基本外交態勢,我認為就是十八大以來這些變化往後延續。關於中國外交的變化就講完了。
2017年12月未來學堂 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