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要申請減税了，學美國不如學日本_風聞

全國人大已經開始修改個人所得税法。在新草案中，我國個人所得税從過去比較單一的分類工資税，走向綜合收入税，與之對應也增加個税專項附加扣除，專項附加扣除包括子女教育、繼續教育、大病醫療、住房貸款利息和住房租金等支出。

新税法草案擬自2019年1月1日起施行，但部分減税政策擬於2018年10月1日起先行實施，這意味着從下個月開始，繳個人所得税的中國人就可以為自己的一部分開支申請減税了。但到底如何操作呢？

暫時我們還沒看到國務院制定出相關細則，但很多國家早已實行了類似的退税政策，我們可以猜猜中國會參考哪種方案。

美國個税

説起來個人所得税申報及退税，大家首先想到美國，畢竟“人生逃不掉的兩件事一件事死亡另一個就是納税”，尤其是IRS（聯邦税務局）作為傳説中美國最強力政府機關，也讓很多人印象深刻。

從歷史看美國個人所得税是以“富人税”形式開始，在二戰前的幾十年裏，所得税只面向國內1%-3%高收入階層，聯邦政府自然選擇了先納税再返還這種有利於政府而讓納税人麻煩的方式。

雖然當前美國個人所得税已經成為聯邦主要税收來源，但與其他國家（比如英法）的税法長期穩定不同，聯邦個人所得税税法與美國國家政策以及政治軍事經濟擴張緊密相關，是美國各方勢力關注焦點。美國一直將個人所得税作為調節經濟的主要手段，每當美國經濟發生變化，所得税調整就成為必然，每次調整又都是對過去税法基礎上打補丁，到了今天聯邦所得税已經複雜到了納税人無法理解，聯邦政府難於徵收，最終形成了巨大的社會成本。

在美國，填所得税申報表是一個兩百億美元規模的專業市場，不是一兩句話能寫清楚細節，下面只能把問題介紹到普通人能理解的深度：

首先，納税人會被分成已婚夫婦型、户主型、單身人士型、已婚獨居型若干類型，不同類型報税人又要面對不同數量和方式的豁免：

先確定自己身份就是個麻煩事

確定身份之後，根據收入來源又要對應不同計算方法，哪些可以算入最終收入，哪些需要單獨徵税，逼死選擇困難症。尤其是部分支出/ 收入是相互關聯的，比如房屋折舊與房租，比如股市中股票出售和分紅，都會影響退税數量。為此，“貼心”的IRS在標準表格外為不同收入來源準備了接近20種不同附表。

而美國扣除額是“指數化”計算，隨納税人收入、年齡、報税身份、身體狀況與通膨不同而變化，每年標準扣除額均不同。換句話説，就算你的收入支出和去年一樣，也別想照抄去年的報税表。

美國是採取所謂統一標準預先扣税，退税需要納税人個人在第二年4月15日前“列舉”其他減免項。所以，美國幾乎所有納税人都要為此進行一次單獨申報。如上段所述，個人所得税申報非常複雜，多數人根本沒有能力正確申報，更不要説選擇最有利的退税方式了。所以在美國，各式各樣的代理申報組織層出不窮。個人報税諮詢或者代理往往作為一項公司福利——在收入較高而多非本土出生公民的IT行業尤其如此。

根據美國2016年調查，美國一年800億美元會計市場中，大概有200億和代理報税有關。美國就業人口約1.6億，200/1.6=125美元。即便不考慮普通人為報税浪費的工作時間，每個美國人平均還得花這麼大的代價去完成退税。而2017年特朗普税法改革還在增加税法的複雜性，這顯然不是中國仿效的樣板。

日本個税

我國個人所得税法在1983年制定時，就參考了當時日本所得税税法，用“所得”而非“收入”來為税收命名也是受日本影響。本次改革後將形成的分類綜合税制也與日本1989年個人所得税改革後體系類似。

日本現行個人所得税法從1989年至今接近30年基本沒有變化，其税法穩定性與適應性很不錯，從所得税扣除方法而言，雖然現在細則還在制定，但在公佈草案原則裏可以看到一些趨勢：

不意外的話，中國税法應該也和日本一樣，由個人提前申報退税，然後由國家審核，直接在所得税中減免，而非美國那樣先按高額徵收，然後在由個人申報退税。在這裏我們重點説説日本税法中與我國“專項附加扣除”相關的條例及執行情況：

首先，日本所得並未將專項扣除和專項附加扣除分開，全部定為“所得扣除”，共十四項：

對比此表與草案相關內容，“基礎控除”相當於我國起徵額度。我國分在轉項扣除裏的社保，醫保，養老，劃分在免納和減徵裏的殘疾人和突發災害減免，以及本次新增“專項附加扣除”中的大病醫療及撫養費用，都被日本歸為一類——應該注意，日本子女教育相關抵扣被包含在撫養費用抵扣中，這個下面會詳細提到。

在草案新增專項附加扣除中，最重要的是撫養成本——包括父母撫養與子女撫養兩大類，在日本都算在“撫養扣除”中。納税人能撫養誰，如何判定撫養？這都是我們比較關心的問題。

日本將撫養範圍定為三親六戚，具體分佈如下圖所示：

能將如此複雜的親屬關係定量分類，也算是東亞儒家社會一大特色

要獲得每年的撫養減免，撫養人需要提供以下證明：

1. 撫養親屬年收入不超過103萬日元

2. 撫養費用證明

3. 親屬關係證明

其中1與3只要撫養親屬是日本公民並在日本居住，提供日本身份證號即可，而比較的第二條件，現在日本只要求每年有一次金額不限的匯款證明即可，每個被撫養人只能“綁定”一個撫養人。而撫養人則可以有多個被撫養人。

從上面那張關係表看，日本撫養減免既包含長輩，也包含晚輩，而下面這張表中，我們可以發現19-22歲——也就是大學生(日本公立中小學費用很低，且兒童有特別補助)作為“特定撫養親族”可以享受最高減免額度。

日本政府直接將“教育減免”以比較直接簡單的方式在撫養中進行扣除，而我國草案中將老年人贍養與兒女教育分開計算，雖然看上能夠更公平細緻，實際上增加了納税人申報和税務系統核實的負擔。

除了撫養之外，大病支出扣除也是中日兩國共有的扣除項目，在日本，這類扣除主要有兩種途徑，首先大凡涉及到保險——無論國家保險還是商業保險，只需要申告自費部分金額既可，無需其他材料，如果是全額自費，則需要提交相關支付金額憑證。

而中國新税法草案提出的 “房屋貸款利息，房屋租金”減免並沒有出現在日本個人所得税抵扣中，因為日本個人所得税税法出現於1989年這個特殊時間，日本國內房地產正處於激烈變化中。九十年代中葉確實有修法呼籲，但日本政府以“核查困難”為由，寧可提高其他減免額度，也沒有新增該類減免。

日本個人所得税減免細則雖然看起來依然比較複雜，但和美國人需要專業會計進行核算相比，還是簡單明瞭很多，基本上正常工薪階層的人都可以通過簡單工具算出自己個人所得税減免與應繳納額度，那麼這些減免應該如何申報和結算呢？

日本的申報方法上和中國一樣，分為公司申報和個人申報。與中國以收入多少進行報税劃分界限不同，日本由個人自行選擇申報方式。在實際應用中，除了如學生，主婦和所謂自由人外，絕大多數日本人都通過公司報税，日本在正式入職時需要填寫一份“扣除申告書”作為公司報税扣除的依據。

此外，關於個人申報還有一點值得一提：在日本，打臨工的在校學生與家庭主婦作為被撫養人個人報税也很積極，這涉及到他們撫養人的退税額度。

個人申報往往作為公司申報的“調整渠道”存在，由於公司申報時間是每年年底，個人申報是第二年前4個月，如果個人在前一年有工作變化（如辭職或者跳槽）或者收入支出變化而公司申報沒有提及（比如海外撫養關係），就可以在第二年通過個人申報的方式進行退税。日本個人申報渠道不少，但現在主要還是網上申報，國税局網站可以在申報人填寫完相關信息後自動計算個人已繳和退補金額。而實際退款會在個人申報結束後的五月進行。

在個人/公司簡單申報的基礎上，國家相關機構進行實際減免計算，而非如美國那樣需要個人提供詳細數據，並自算退税數量。不意外的話，很多中國公司會計將增加一項員工減税調查業務，但不至於像美國那樣形成一個龐大個人所得税填報行業。日本這種互聯網行業相對落後的地方，國税局都能建立一套全網絡操作體制，中國人應該能做得更好。

結論

從美日兩國個人所得税徵收與豁免情況看，在收入日益複雜而徵收方式並沒有本質變化的時代，妄圖如美國那樣搞大而全的綜合税制，只會增加納税人和徵收機構雙方成本，而無非實現個人所得税最基本“收入調節”的功能。

而日本——也就是我國現在這套有明顯邊際的綜合分類税制，更適合信息時代的溝通方式，控制徵收-申報難度，多半會成為中國申報的樣板。有心增加工作機會的財會人員，現在應該可以學習日本同行，研究税法，在明年向同事炫耀一項新技能了。

(作者：穆好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