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沒有政治方向的地理知識只能成為學科而不能成為科學(一)_風聞
张文木-北航战略问题研究中心教授-2018-09-10 13:09
【本文為張文木教授《戰略學札記》心得之十一,部分精彩內容在社區定期更新,敬請關注。】

1.“秦之能滅晉者,以晉分為三而不足以拒秦也。”[1]英國能夠長期操縱歐洲,其理一也。
2.乖兒敗家。因為繼承的因素都在反面,能推進事業的人多在對手裏,比如孫中山領導的國民黨之於李鴻章的清王朝,毛澤東領導的共產黨之於蔣家王朝。真理的邏輯都是通過對立面展現的,這應合“反者道之動”的原理。
3.安身立命,安身是立命的前提,二者都是戰略能力的體現。在戰場上,“安身”就是保存自己,“立命”就是消滅敵人。毛澤東説“保存自己消滅敵人這個戰爭的目的,就是戰爭的本質”[2]。
4. 自然法,用推動並參加編纂《查士丁尼法典》的東羅馬皇帝查士丁尼[3]的話説就是“自然界教給一切動物的法律”[4],因此它在相當的時候是力學而不是法學表現[5],力學的事在人類歷史中就是階級鬥爭的事,是多數對少數還是少數對多數專政的事[6]。毛澤東説得透徹:
階級鬥爭,一些階級勝利了,一些階級消滅了,這就是歷史,這就是幾千年的文明史。拿這個觀點解釋歷史的就叫做歷史唯物主義,站在這個觀點反面的是歷史的唯心主義。[7]
階級鬥爭的結果——由此形成自然法——確定後 “實在法”或“成文法”才能隨後產生。資產階級在上升時還是承認暴力即專政高於法律的天然價值[8],當他們上升為統治者後,為了迷惑被壓迫者的反抗和捆綁住無產階級(比如巴黎公社)的手腳,他們便掩蓋了自然法中的暴力原則——儘管他們對待勞動者反抗(比如各式佔領華爾街運動)時毫不手軟,將自然法歸納為所謂“正義”“程序”“理性”等抽象的“普世”原則;為了顛覆無產階級已經取得勝利的國家,他們便偷樑換柱,將專政的內容用法律悄悄地取而代之,用法律捆綁憲法,將憲法中的無產階級鬥爭的成果用“寧可十年不將軍,不可一日不拱卒”的勁頭,虛化為一條條具體的律文,使人在對不同的法律解釋及其爭論中淡忘國家政權的階級屬性,最終達到改變國家的無產階級屬性的目的。為此,列寧曾將“法權意識”分為“一般民主派的法權意識”和“勞動階級的法權意識”[9],而前者實際上就是社會主義條件下“資產階級法權”的另類表述,而後者的最高表現就是“無產階級專政”的概念。
毛澤東説:“羣眾不幫助就沒有力量。為了發展一個國家,力量不是來自別的地方,而是在於羣眾自己。不聯繫羣眾的政府是不鞏固的,因為政府只能代表羣眾。任何政府對人民來講總是少數,任何軍隊對人民説來也是少數。”[10]自然法是多數人即人民的暴力;法權,是勝利階級的專政。與資產階級專政不同的是,無產階級專政的目的不是強化法權,而是要利用法權消滅法權,讓法權迴歸具有人民實踐本質的自然法。故此,毛澤東説:“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緒,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幾千年來總是説,壓迫有理,剝削有理,造反無理。自從馬克思主義出來,就把這個舊案翻過來了。這是一個大功勞。”[11]
拿破崙在康普福米歐和平會議[12]前表示:“法蘭西共和國不需要承認,正如太陽不需要承認一樣”,黑格爾説:“這句話的涵義,不外指事物實存的力量;這種力量已經保證了承認,更不用人們明白表示。”[13]拿破崙和黑格爾的話説明:多數人的力量是法權存在和實現的基礎。
5.1941年7月15日、18日,毛澤東分別覆電周恩來、劉少奇,提出“與日寇熬時間的長期鬥爭的方針,而不採孤注一擲的方針”,指出“七七宣言上已提積極進攻口號,將來可用帶戰略性的反攻口號”“但八路、新四大規模動作仍不適宜,還是熬時間的長期鬥爭的方針,原因是我軍各種條件均弱,大動必傷元氣,於我於蘇均不利”。[14]儘管今天的歷史條件及中日力量對比已發生了重大變化,從國際上敵強我弱的大勢雖有鬆動但仍無根本轉變,毛澤東“熬時間,不傷元氣”的方針對於我們爭取西太平洋鬥爭的勝利仍有指導意義。

6.從20世紀50~70年代美國對台政策看,有限放縱日本以“加固”美國設在西太平洋的“防波堤”[15],避免中美直接衝突,將是美國選擇。而日本在釣魚島問題上得到美國哪怕是口頭承諾的“保護”後,為避免夜長夢多,急於向中國攤牌並以此拉美國下水,將是日本的可能選擇。與此相對,中國宜採“熬時間”的方針,用軟擠壓即不以國家名義(比如朝鮮戰爭中的“志願軍”)的方式應對日本的挑釁,這樣既可給美國迴避的理由,又可讓日本在“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窘境中最終放棄其復辟“大東亞帝國”的夢想。
7.1946年國共大戰在即,3月4日,馬歇爾、張治中、周恩來三人軍事小組成員飛抵延安。在與毛澤東交談中,張治中説:“政府改組了,中共中央應該搬到南京去,您也應該住到南京去。”毛澤東回答説:“我們將來當然要到南京去,不過聽説南京熱得很,我怕熱,希望常住在淮陰,開會就到南京。”[16]毛澤東的回答綿裏藏針,充滿地緣政治的暗喻。誰都知道,淮陰(今名淮安)位於江蘇省中北部,江淮平原東部,北距連雲港市130公里,東南距鹽城100公里,西南距江蘇省會南京市180公里。是古淮河與京杭大運河交點,扼水陸交通之要衝,自古乃兵家重地。從淮陰進南京,那是從國民黨手中取天下,而現在若從延安入住南京,那隻能在那裏寄人籬下地陪人坐天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如果讀過三年後毛澤東寫的那首《七律·人民解放軍佔領南京》,就會知道,選擇後者當然不是毛澤東的興趣所在。
8.1947年2月10日,毛澤東會見美國記者斯特朗,在談到原子彈時説:“原子彈的誕生,也就結束了它的生命,全世界那些笨人在奢談原子戰爭,但是原子彈在戰爭中已不能再度使用。它在廣島上空的大爆炸已炸燬了它自己。它的收效也就是它的死亡,因為全世界的人民都反對它。自然,原子能將繼續予以發展,它的巨大的能力將為人們所利用。” [17]
9. 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説:“工人沒有祖國”[18]是由於資本沒有祖國,“資本是不知道愛國的”[19]。確切地説,工業資本是有祖國的,因為工業資本需要的工業礦產和勞動力是以國家和民族為依存的,只有金融資本沒有祖國。美國發生的“佔領華爾街”運動和美國底特律倒閉説明,工業資本製造了南北世界,現在金融資本則通吃南北世界;工業資本造成無產階級貧困向南方國家轉移,而金融資本則使工業資本主義與無產階級同步衰落;工業資本依靠金融資本與無產階級對立,現在金融資本則成了全人類的對立物。
10. 張國燾在回憶錄中説:“我想起以往瞿秋白周恩來等路經大連時,都曾被日本偵探指出他們的真姓名,但結果並未引起麻煩而獲釋放了。我設想那偵探很可能也知道我的真姓名,只是在船艙中,眾目睽睽,不便多説罷了。日本侵略者的作法,一向是樂於看見中國各派互相殘殺。”[20]1917年1月9日,日本寺內內閣作出對華政策的重大決議共計五項,其中第三項是“對中國的任何政黨或派系,均保持不偏不倚的態度”[21]。1937年7月7日,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這是日本在挑撥國共繼續內戰無望後所做的“圖窮匕見”式的攤牌。1939年日本人小池秋羊在《北支宣撫行》一書中説得分明:“這次聖戰的原因,就在於敵人的國共合作。”[22]
參考文獻
[1][清]顧祖禹著:《讀史方輿紀要》,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1775頁。
[2]毛澤東:《論持久戰》,《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483頁。
[3] 查士丁尼一世(拉丁語:Justinianus I;全名為弗拉維•伯多祿•塞巴提烏斯•查士丁尼 Flavius Petrus Sabbatius Justinianus,約483年~565年),東羅馬帝國皇帝(527年~565年),史稱查士丁尼大帝。在位期間多次發動對外戰爭,征服北非汪達爾王國、意大利東哥特王國,領土擴大。下令並參加纂成《查士丁尼法典》等四部法典(總稱《民法大全》),為羅馬法的重要典籍,對後世法律影響很大。查士丁尼一世是古羅馬時代末期最重要的一位統治者。
[4]“自然法是自然界教給一切動物的法律。因為這種法律不是人類所特有,而是一切動物都具有的,不問是天空、地上或海里的動物。”[古羅馬]查士丁尼著,張企泰譯:《法學總論——法學階梯》,商務印書館1989年版,第6頁。
[5]“各民族一體遵守的自然法則是上帝神意制定的,因此始終是固定不變的。至於每一個國家為自身所制定的法律則經常變動,其變動或由於人民的默示同意,或由於以後制定的其他法律。”[古羅馬]查士丁尼著,張企泰譯:《法學總論——法學階梯》,商務印書館1989年版,第11頁。
[6]查士丁尼説,奴隸是“一人違反自然權利淪為他人財產之一部”。[古羅馬]查士丁尼著,張企泰譯:《法學總論——法學階梯》,商務印書館1989年版,第12頁。
[7]毛澤東:《丟掉幻想,準備鬥爭》(1949年8月14日),《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78頁。
[8]“如果危險已到了這種地步,以致法律的尊嚴竟成為維護法律的一種障礙;這時候,便可以指定一個最高首領,他可以使一切法律都沉默下來,並且暫時中止主權權威。在這種情況下,公意是無可懷疑的;並且很顯然,人民首要的意圖乃是國家不至於滅亡。”[法]盧梭著,何兆武譯:《社會契約論》,商務印書館2003年版,第160頁。
[9][俄]列寧:《關於和平問題的報告》,《列寧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版,第354頁。
[10]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5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523頁。
[11]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中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152頁。
[12]1797年拿破崙第一次意大利戰役結束時召開的會議。
[13][德]黑格爾著,範揚、張企泰譯:《法哲學原理》,商務印書館2009版,第347頁。
[14]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中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312、313頁。
[15]1798年後,面對拿破崙法國的崛起,無論是傑斐遜還是他的擁護者,都不願意看到英國的崩潰。這一年,他寫道:“英國的完全屈服不啻於一場大災難。”他接着説:“但令人高興的是,這不可能。”他在1803年指出,美國將會“大大遭殃,如果有什麼災難讓人類失去了用來抵擋有時是所向披靡之洪流的這樣一道防波堤的話”。轉引自[美]孔華潤(Warren I. Cohen)主編,王琛等譯:《劍橋美國對外關係史》(上),新華出版社2004年版,第89頁。
[16]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下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59頁。
[17]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下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170頁。
[18][德]馬克思、恩格斯:《共產黨宣言》,載於《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70頁。
[19]“資本是不知道愛國的。”[美]拉鐵摩爾著,唐曉峯譯:《中國的亞洲內陸邊疆》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31頁。
[20]張國燾著:《我的回憶》(下冊),東方出版社2004年版,第150頁。
[21]轉引自崔丕著:《近代東北亞國際關係史研究》,東北師範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330頁。
[22] 轉引自王向遠著:《日本對中國的文化侵略——學者、文化人的侵華戰爭》,崑崙出版社2005年版,第239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