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樹崩潰大哭和“等你所有朋友都離開了,你就逃也想逃到一個家庭裏去了”_風聞
雷斯林-雷斯林官方账号-2018-09-11 09:29
作者:雷斯林 微信公眾號:為你寫一個故事 / raistlin2017
一場雨一下,上海再也沒回到30度以上,看看天氣預報,大概也明白,就算是秋老虎,也蹦躂不了幾天了。
不用開空調了,快要穿長褲了,又到秋天了。
古人大都在秋天悲嘆,我卻一直都挺喜歡秋天的——它不冷不熱,氣候乾燥,每天在外面都覺得神清氣爽。
但前兩天我突然不這麼覺得了,前兩天翻了翻日曆,想到今年又過去3/4,我過了今年,離30歲又近了一步。
可能是因為老了,可能是因為最近生了一場慢性胃病,感覺很難痊癒了,結果本以為早已遠離我的焦慮感又回來了。
我問自己。
一年又過去了。
畢業之後,這一天和一天之間,一年和一年之間有什麼不同?
是賺了更多錢,是認識了更多朋友,但每天生活卻沒什麼太大變化,還是一個人吃,一個人住,一個人睡——我知道這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問題,即使是兩個人也不會有不同。
這不是為了什麼別的,而是那個永恆的問題又回來了——我們活着,到底為了什麼?
不知道你們看過下面這個視頻沒有。
2017年12月13日的晚上,一檔節目的錄製現場,朴樹正在演唱《送別》。
當唱到“情千縷,酒一杯,聲聲離笛催”的時候,44歲的朴樹突然情緒失控,先是聲音變得哽咽,然後轉過身去,掩面大哭。
哭完以後他沒辦法唱,就捧着話筒站在那裏,就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又痛苦又悲傷。
而我單單看到他站在那裏痛苦的沉默,就也難過得想掉眼淚。
不需要問理由,不需要揣測原因,就是一種感同身受。
現場的人説那天他在唱《送別》之前,就説:“有時候覺得生活就像煉獄,特別難熬。”



這首歌本身就是有故事的。
寫這首歌的時候,弘一法師還未出家,那時候他有個俗世好友叫許幻園,在變革期的中國,他們兩人一起宣揚民權思想,提倡男女婚姻自主等改革新潮思想,一度成為社會風口浪尖改革潮中的一份子。
風華正茂,揮斥方遒,可以説是那一代知識分子的黃金時代。
可是後來事情急轉直下,二次革命失敗、袁世凱稱帝、這些層出不窮的社會變幻,導致許幻園家中的百萬資財和家業蕩然無存,許幻園趕京找袁世凱討回公道,1914年的冬天,大雪紛飛,許幻園終於來找李叔同道別。
“叔同兄,我家破產了,後會有期。”
而望着昔日好友逐漸遠去的李叔同,當然知道這個後會有期很有可能是再也見不到,世上很多人見的就是最後一眼,有的人就是分別以後再也見不到的。
李叔同想到之前的種種,百感交集,以美國音樂家Ordway的鄉愁歌曲《Dreaming of home and mother》重新填詞: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灑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整首曲子充滿了無奈和惆悵。
在這之後三年,李叔同接觸到佛家,絕食20天后選擇放下一切皈依佛門,從此成為了弘一法師。
當然這是後話了。

朴樹説這是他最喜歡的一首歌,而且他唱這首歌唱到大哭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不知道朴樹送別過誰,當時想到了誰,心裏想的是什麼。
但我在看這個視頻的時候,恰好和我一個從小到大玩得特別好的兄弟吃完了飯,在上海的街頭告別。那時候我們已經有三年多沒見了,本來以為有很多話要説,所以排除了很多客觀因素,很努力地聚在一起。但吃飯的時候居然除了開頭的幾句寒暄,結尾説的一些不痛不癢的話,什麼話都説不出來,全程愣在那裏,相顧沉默,低頭吃菜,根本不知道要説什麼。
説這幾年的近況,朋友圈都有寫,問接下來的打算,沒什麼好説的,可能以後最大的温柔就是發微信了互相點點贊,變成一個點贊之交。但是每每想到以前上學那會兒親密無間,常常一邊對罵一邊談理想,還是會難過。
所以那天,當我從南京西路上車回家的時候,看到朴樹唱哭的視頻,我也差點鼻子一酸,後來在回去的路上,一路走一路哼唱李叔同這首《送別》,終於在回家的時候忍不住哭出來,難過的不得了。
看到滿街車水馬龍,特別特別孤獨。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一樣的感覺,就是從學校畢業以後,交朋友越來越難。多的是點贊,點頭之交,只適合用來分享經驗,段子,只適合插科打諢,但你真的難過了,真的有什麼奇怪的想法想找人説説的時候,卻經常發現翻遍了通訊錄也找不到人去説。
而那些老朋友,關係也是越來越不如以前,常常是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卻很尷尬的收場,然後誰也不再提再聚的事情。以前關係越好的,就越是沉默,好像你們從來就沒有熟過,但又好像很熟的樣子,所以都不敢開口,怕打破氣氛會尷尬。
反正我是這樣,所以基本上送別一個朋友就少一個朋友,也不是説大家以後就不來往了,而是保持着成年人應該保持的關係。
——雖然不覺得尷尬,但也不是我期待的,因為實在太孤獨了。
你是不是孤獨和你有多少朋友,在多少人中間,有多少人陪關係不大,我經常在一大羣人中間感到無比孤獨。能消解孤獨的只有一對一的親密關係,只有那些可以説心裏話的朋友,只有在和人坦誠地互相交換想法的時候,我才能感到自己存在,成長,或者説活着。但是對我來説,這樣的人,這樣的機會隨着年歲的成長越來越少,我算了算,在社會上站穩腳跟以後,結交到的這樣的朋友屈指可數,以前的朋友也是漸行漸遠了。
我好像已經快一年沒和人説過心裏話了。
每天醒過來都覺得沒有盼頭,不會想着“又是新的一天了,真好”,而是覺得“啊又是新的一天要熬過去,真難熬啊。”
前幾天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開始自己對自己説話,就這樣自言自語了半個多小時。
真的太孤獨了。

這個狀態是無解的。
段子會告訴你,可以用賺錢,花錢去解決,但我幫你們試過了,用處不大。
除非你真的非常愛錢,認為金錢比什麼都重要,那你可能可以在事業中找到一份寄託,但其實大多數人其實沒有段子裏那麼愛錢的——更別説經濟學裏有一個邊際效益遞減的理論,既當你沒錢的時候,賺錢能給你很多快樂,但是當你有錢了以後,賺更多的錢就很難讓你再像以前那樣快樂了。

所以無論怎麼欺騙自己,總有那麼一天,會在深夜的家裏,會在唱一首《忽然》或者《送別》時動容,然後這些年被你壓抑的孤獨全部都會湧過來,把你打倒,讓你在深夜裏只能絕望地盼着天亮,盼着第二天的工作開始。
然後循環往復,週而復始,沒有盡頭。
之前和朋友聊過有關結婚的問題,她説她曾經和父母説過自己不想結婚,不想在婚姻裏浪費時間的想法,而她媽媽在發現她不是開玩笑以後,悄悄把她拉到一邊,很嚴肅地對她説。
“傻女兒啊,你以為我想結婚嗎?你外公那麼能賺,我也有事業,我以前其實也不想結婚的。”
“但是當你所有朋友都長大了,結婚了,都有家庭了,或者沒家庭了不聯繫了,你就沒有朋友了你知道嗎?”
“等你一個朋友都沒有一段時間,我們家條件又挺好,你又不能吃苦去奮鬥什麼,那會兒你就逃也想逃到一個家庭裏面去了。”
以前我覺得,選擇結婚的人和我不是一類人,他們相信天長地久的愛情並想讓這個愛情有個結果。而我覺得無論婚姻還是孩子對我來説都是一種負擔,都是每天醒來要面對的任務。
但現在我覺得,可能有很大一批選擇結婚的人其實和我一樣。
他們只是和我一樣受不了這種漫長時光帶來的空虛和折磨,然後主動選擇進入到一個任務裏去,在為家庭奉獻中消磨完自己的一生。
“人生沒有意義,所以我們為我們的人生創造意義。”大概是抱着這樣的一種心態,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進入家庭,開始自己的角色扮演,以後幸福也好,不幸再離婚也罷,總之人生稍微有點盼頭,不至於一潭死水。
然後等到40歲的時候,才發現給自己挖了多大的一個坑。
用知乎@混沌椰子王的話來説:
男人年輕時所有的目標,其實都只規劃到了40歲。40歲之前該實現的都實現了,實現不了的,自己也明白估計這輩子也沒戲了。剩下的只有沒完沒了的財米油鹽,身邊的每個人就像爬滿身體的水蛭,拼命吸男人的血。只有輸出,沒有輸入。
生活中,人生所有的福利期已經結束。剩下的是沒完沒了的責任,只有責任,沒有權利。爹媽開始生病,老婆開始更年,孩子開始鬧心。每一件事都得管,得管到底,得管到好。沒有任何人可以幫你,因為你就是第一責任人,唯一責任人。
40男人一朵花,開盡便是荼靡。
不止男人,男女都是。
從你送別你第一個朋友開始,從你像孩子一樣可以互相真心對待的人越來越少開始,你就身不由己地進入世界給你規劃的節奏了。
我現在隱隱覺得,等我送別我最後一個朋友以後,我會對世界完全死心,然後慢慢不再反抗,命運賦予我的種種,直到生命的終結。
醒來或者吃飽又是一天。
相遇或者分別又是一年。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沒辦法。
這就是一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