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曾扳倒尼克松的記者,能讓特朗普恐懼嗎?_風聞
已注销用户-中国政经第一刊2018-09-13 11:47
就算《恐懼》披露再多內幕,只要沒有特朗普犯罪的證據,特朗普又有何懼哉?
特朗普的白宮究竟是個什麼狀態?為向公眾解答這個問題,美國偶像級調查記者、《華盛頓郵報》的老兵鮑勃·伍德沃德,撰寫了《恐懼:白宮裏的特朗普》一書,定於9月11日正式出版。
對於這位曾參與扳倒尼克松的記者的新書,特朗普自是不悦。上個月,他還特地打了個11分鐘的電話給作者伍德沃德,表明自己僅僅在多年前與之交談過,而後還找來總統顧問凱利安,詢問為何沒安排伍德沃德採訪自己。
在電話交談中,伍德沃德的回應不卑不亢,反覆説書中所採集的內容都有錄音等證據。而從媒體提前刊登的《恐懼》一書的部分內容看,書中不乏帶有荒誕色彩的戲劇性“內幕”。
比如,據伍德沃德描述,身為白宮大總管的幕僚長約翰·凱利將軍,對特朗普的思維能力深感絕望,不僅在某次閉門會議上稱之為“白痴”,還説“指望説服他簡直是毫無意義,他已經精神錯亂。我們處在一個瘋狂之城”,並抱怨“不知道我們為何來到這裏。這是我幹過的最糟糕的工作”。
在伍德沃德書中,另一名將軍、國防部長詹姆斯·馬蒂斯對特朗普也無可奈何。據説,他曾試圖向特朗普解釋美國為何要在朝鮮半島駐軍,並對自己手下説,特朗普的理解能力“大概和五六年級的學生差不多”。
《恐懼》還稱,特朗普的一名律師表示,在有關通俄門的調查中,特別檢察官穆勒想要直接對特朗普問話幾乎不現實,因為特朗普撒謊成性,“缺乏説真話的能力”。
怎樣為這樣的特朗普工作?《恐懼》一書也披露了一些細節。下屬們可以陽奉陰違,比如2017年4月敍利亞出現疑似化武襲擊後,特朗普打電話給馬蒂斯,説最好把阿薩德(敍利亞總統)刺殺。馬蒂斯答應“馬上辦”,但放下電話後和自己的部下説,要採取“更加審慎”的措施。後來,美國的行動以特朗普下令向敍利亞發了幾十枚導彈而收場。
下屬們也可以釜底抽薪。《恐懼》披露,特朗普的前經濟顧問加里·科恩,擔心特朗普在決定退出美韓自貿協定的文件上簽字,解決的辦法是“我直接把這份文件從他的辦公桌上拿走”。據説被科恩直接拿走的,還有美國要退出北美自貿協定的文件。
美國自由派媒體説,從中可以看出,有不少特朗普政府的高級官員,為了將特朗普對美國的危害降到最低,堅持為特朗普工作,以利用工作之便來進行“危害控制”。
這些內幕當然令人大感興趣。不過有關特朗普白宮內幕的書,今年已經出過兩本,分別是1月份出版、記者邁克爾·沃爾夫撰寫的《火與怒:特朗普白宮內幕》和8月份出版、前白宮通訊主任奧瑪洛薩·紐曼撰寫的《精神錯亂:一名知情者對特朗普白宮的記錄》。
這三本有關特朗普白宮內幕的書,可以説有不同的風格和功效。
《火與怒》的作者沃爾夫曾效力於多家媒體,這本書主要涉及特朗普競選時期和入主白宮初期的一些內幕。其中最讓媒體注意的是,曾有“特朗普大腦”之稱的班農與特朗普女兒伊萬卡及其丈夫庫什納之間的爭權奪利。
另一本書的作者奧瑪洛薩,從特朗普身為電視真人秀主持人時期就一直追隨他,一度深受特朗普信任。身為黑人女性,奧瑪洛薩曾為特朗普在黑人選民中的形象做出一定的貢獻。她也是特朗普政府內罕見的黑人高官,是一名能夠真正近距離接觸特朗普的人。
《精神錯亂》披露的信息中,比較引人注意的是,“知情者”奧瑪洛薩稱特朗普是個“種族主義者”,並堅稱他説過“黑鬼”(nigger)這個侮辱性極強的詞;此外還包括她認為特朗普的“認知能力”正在下降。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奧瑪洛薩在接受訪談時,説自己對很多談話都有錄音,必要時可以拿出來。
與沃爾夫和奧瑪洛薩不同的是,伍德沃德是個重量級調查記者。他從1971年起一直為《華盛頓郵報》工作。他和卡爾·伯恩斯坦一起,在1972年對水門醜聞進行連續報道,引起聯邦政府的一系列調查,最終導致尼克松總統辭職。
自那以後,伍德沃德便成為調查新聞界的偶像級人物。他還寫了十幾本關於美國總統和白宮的書。美國主流人羣對伍德沃德及其作品的看法是,他的採訪紮實,信息可靠,記載詳細。
因此,《恐懼》一書部分內容披露後,不少分析認為,這一下特朗普遇到大麻煩了——連伍德沃德的作品都説總統的部下對總統的思維、智商和道德普遍懷疑,特朗普還怎麼幹下去?
不過細看之下,特朗普的情況似乎沒有這麼糟糕。特朗普本人、白宮發言人和馬蒂斯、凱利等人,當然對書中所言矢口否認,並指責這是意在抹黑總統的“虛構故事”。
就是受眾的反應,大概也要看具體情況。總體説來,自由派的讀者相信《恐懼》的真實性,因為它印證了他們認為特朗普“不似人君”、無法勝任總統的看法。而支持保守派的讀者認為,這正是華盛頓的建制派和主流媒體着力抹黑“局外人”特朗普的最佳例證啊。在他們看來,特朗普在税收、移民、外交方面已經取得很大成就。至於那些比較中立的讀者,有輿論分析説,他們對這些“內幕”會感興趣,並以之為談資,但卻不會真正在乎——誰的白宮沒有內幕?
這種情況下,就算《恐懼》披露再多內幕,只要沒有特朗普犯罪的證據,特朗普又有何懼哉?白宮做好危機公關就行了。
附錄
《華盛頓郵報》首發的報道該書的文章,這裏略有刪節:
伍德沃德的新書揭示了特朗普總統任期內的“精神崩潰”
菲利普·盧克 羅伯特·科斯塔
9月4日
約翰·竇德確信,如果特朗普總統與特別檢察官羅伯特·S·穆勒三世談話,總統就會作偽證。因此,1月27日,當時總統的私人律師舉辦了一次模擬會議,試圖闡明他的觀點。
在白宮官邸,竇德向特朗普提出了有關俄羅斯調查的問題,直到總統最終失去冷靜。
“這真是個該死的惡作劇,”特朗普説,“我真的不想作證。”
《恐懼》講述了這一戲劇性的場景。鮑勃·伍德沃德即將出版的這本書,根據對政府官員和其他負責人的深入訪談,描繪了特朗普總統任期的悲慘畫面。
伍德沃德寫道,他的書取材於對參與者和證人數百小時的第一手訪談,這些訪談是在“深層背景”下進行的,意味着這些信息可以被使用,但他不會透露是誰提供的。他的記錄也來自會議記錄、個人日記和政府文件。
伍德沃德將特朗普對俄羅斯調查的憤怒和偏執,描述為不屈不撓,有時使西翼一整天處於癱瘓狀態。獲悉穆勒在2017年5月被任命,特朗普抱怨説:“所有人都在試圖説服我。”與理查德·尼克松總統任期的最後幾天相比,這段時期是助手們被炒魷魚的時期。
這本448頁的書是由《華盛頓郵報》獲得的。伍德沃德通過幾家中介機構尋求對特朗普的採訪,卻無濟於事。8月份,總統在手稿完成後打電話給伍德沃德,説他想參加。總統抱怨説,這將是一本“糟糕的書”。伍德沃德回答説,他的工作是基於事實。
這本書的書名,來源於當時的候選人特朗普在2016年接受伍德沃德和《郵報》政治記者羅伯特·科斯塔採訪時所説的話。特朗普説:“真正的力量是,我甚至不想用這個詞,‘恐懼’。”
這本書的中心主題,是特朗普身邊那些人暗中搞陰謀,試圖控制總統的衝動和防止災難——無論是對於總統本人還是對於他當選後所領導的國家而言的。
伍德沃德描述了“一場行政政變”和行政部門的“精神崩潰”,高級助手們密謀從總統辦公桌上取出官方文件,這樣他就看不見或不能簽字了。
伍德沃德一次又一次地詳細地敍述了特朗普的國家安全團隊是如何被總統對世界事務缺乏好奇心和知識而震驚的。
在1月19日的國家安全委員會會議上,特朗普忽視了美國在朝鮮半島大規模軍事存在的重要性,包括允許美國在7秒內(而不是15分鐘後)探測到朝鮮導彈發射的特別情報行動。特朗普質疑政府為何在阿拉斯加地區花費資源。
“我們這樣做是為了防止第三次世界大戰。”國防部長馬蒂斯告訴他。
在特朗普離開會議後,伍德沃德説:“馬蒂斯特別惱怒和驚慌,告訴親密的同事,總統表現得像一個‘五六年級學生’的理解力。”
在伍德沃德的陳述中,許多高級顧問一再被特朗普的行為弄得心灰意冷,並對他表達了悲觀的看法。“國防部長們並不總是可以選擇他們所工作的總統。”馬蒂斯在一個時候告訴朋友們,當他解釋特朗普傾向於談論諸如移民和新聞媒體之類的話題時,他大笑起來。
在白宮內部,伍德沃德描繪了一個不穩定的行政主管,脱離了執政的慣例,傾向於對高層職員進行猛烈抨擊。
白宮幕僚長約翰·凱利經常發脾氣,並告訴同事他認為總統是“不可救藥的”,伍德沃德寫道。
在一次小組會議上,凱利説特朗普:“他是個白痴。試圖説服他沒有意義。他偏離軌道了。我們在瘋狂小鎮。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我們中的任何人都在這裏。這是我所經歷過的最糟糕的工作。”
雷恩斯·普里巴斯,凱利的前任,擔心他不能做什麼來約束特朗普不引發混亂。伍德沃德寫道,普里巴斯稱總統卧室為“魔鬼工作室”,特朗普在那裏痴迷地觀看有線電視新聞和推特,並説清晨和週日晚上,當總統經常發動推特風暴時,是“巫婆時刻”。
特朗普顯然對普里巴斯漠不關心。他曾經指示當時的秘書羅伯·波特不要理會普里巴斯,儘管波特報告説普里巴斯“像只小老鼠”,只是到處亂跑。
在特朗普的圈子裏,很少有人免受總統的侮辱。他經常在背後嘲笑當時的國家安全顧問H. R. 麥克馬斯特。他鼓起胸膛,誇大他的呼吸,模仿這位退役的陸軍將軍。有一次他説,麥克馬斯特穿着廉價西裝,“像個啤酒推銷員”。
特朗普告訴商務部長威爾伯·羅斯,一位年近八旬的富有投資者:“我不信任你。我不希望你再做任何談判。你已經過了巔峯時期了。”
一個幾乎持續不斷的總統攻擊對象是司法部長傑夫·塞申斯。特朗普告訴波特,塞申斯是一個“叛徒”,因為他沒有監督對“通俄門”的調查,伍德沃德寫道。特朗普補充道:“這個人智力遲鈍。他是個愚蠢的南方人。”
在和馬蒂斯以及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小約瑟夫·F·鄧福德將軍共進晚餐時,特朗普猛烈抨擊了約翰·麥凱恩參議員。他把這位前海軍飛行員描繪成懦夫,虛假地暗示,由於他父親的軍銜,他提前從越南戰俘集中營獲釋,並把其他人留下。
馬蒂斯迅速糾正了他的老闆:“不,總統先生。”8月25日去世的麥凱恩,實際上拒絕提前釋放,並在“河內希爾頓”待了5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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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4月,敍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對平民發動化學襲擊後,特朗普打電話給馬蒂斯,説他想暗殺獨裁者。“我們他媽的殺了他!我們進去吧。”特朗普説。
馬蒂斯告訴總統,他會做得很好。但在掛斷電話後,他告訴一位高級助手:“我們不會做任何事情。”國家安全小組為特朗普最終下達的是更傳統的空襲方案。
華爾街老兵加里·科恩,試圖壓制特朗普對貿易的強硬民族主義。據伍德沃德説,科恩“從特朗普的辦公桌上偷走了一封信”,總統打算簽署文件正式撤回美國與韓國的貿易協定。科恩後來告訴一位同事,為了保護國家安全,他刪除了信件,特朗普沒有注意到信件不見了。
在阻止特朗普將美國從《北美自由貿易協定》中撤出——這是總統長期以來一直威脅要做的——方面,科恩也發揮了類似的作用。2017春季,特朗普渴望從《北美自由貿易協定》中退出,並告訴波特:“我們為什麼不能做到這一點呢?”
在總統的命令下,波特起草了一份從《北美自由貿易協定》撤回的通知信。但他和其他顧問擔心,這可能引發經濟和外交關係危機。所以波特諮詢了科恩,他告訴伍德沃德:“我可以阻止這個。我把他的桌子上的紙拿了下來。”
儘管特朗普一再威脅退出,但美國政府繼續與韓國以及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夥伴(加拿大和墨西哥)談判新條款。
科恩開始視總統為“職業撒謊者”,並於2017年8月威脅要辭職,原因是特朗普在夏洛茨維爾處理了一場致命的白人至上主義集會。科恩是猶太人,尤其是當他的一個女兒在大學宿舍裏發現了一個十字鞭子時,他特別震驚。
特朗普最初指責“雙方”都應該受到指責。在顧問的敦促下,他譴責了白人至上主義者和新納粹分子,但幾乎立即告訴助手,“這是我犯的最大的他媽的錯誤”和“我所做過的最糟糕的演講”。
當科恩在夏洛茨維爾之後會見特朗普遞交辭職信時,總統告訴他,“這是叛國”,並説服他的經濟顧問留下來。凱利隨後向科恩吐露了對特朗普處理這場悲劇的恐懼,並與特朗普分享了科恩的憤怒。
根據伍德沃德的説法,凱利告訴科恩:“我本來會拿走那封辭職信,然後再次把他的屁股往上推。”凱利本人曾威脅要辭職幾次,但沒有這樣做。
伍德沃德闡明瞭特朗普執政第一年期間,對特朗普圈子的恐懼是如何變得包羅萬象的。這使一些工作人員和內閣成員感到困惑,因為總統對政府如何運作缺乏瞭解,而他又無能為力,也不願意學習怎麼做。
有人曾引用波特的話説:“這已經不是總統任期了。這不再是白宮了。這是一個人,他是誰?”
這種恐慌的時刻是伍德沃德書中的常見特徵,但不是主旨。伍德沃德書中主要關注實質性決策和內部分歧,包括與朝鮮的緊張局勢以及美國在阿富汗政策的未來。
伍德沃德講述了特朗普政府處理朝鮮核威脅時,政府內部一再出現的焦慮事件。特朗普就任總統一個月後,向鄧福德提出對朝鮮進行先發制人的軍事打擊的計劃,使這位戰鬥老兵感到不安。
2017年秋天,特朗普在聯合國的一次講話中,加強了與金正恩的口水戰,將金正恩暱稱為“小火箭人”,他的助手們擔心總統可能會激怒金正恩。但是,伍德沃德寫道,特朗普告訴波特,他認為形勢就像一場意志競賽:“這是關於領導者與領導者的比賽。男人對男人。我對金。”
這本書還詳述了特朗普對阿富汗戰爭的不耐煩,這場戰爭已經成為美國最長的衝突。伍德沃德説,特朗普在2017年7月的國家安全委員會會議上,訓斥他的將軍和其他顧問25分鐘,抱怨美國正在輸。
特朗普告訴他們:“地面上的士兵可以比你跑得更好。他們可以做得更好。我不知道我們到底在幹什麼。”他接着問:“還有多少人死亡?還有多少丟失的肢體?我們還要在那裏呆多久?”
總統的家人,雖然有時被其他特朗普編年史家吹捧為他的主要顧問,但在伍德沃德的框架中只是次要角色,偶爾出現在西翼,惹惱對手。
伍德沃德講述了總統大女兒、高級顧問伊萬卡·特朗普和當時的白宮首席戰略家斯蒂芬·K·班農之間充滿咒罵的爭吵。
“你是個該死的職員!班農對她大喊大叫,告訴她必須像其他助手一樣為普里巴斯工作。你在這個地方四處走動,表現得好像你是負責人,而你不是。你是工作人員!”
伊萬卡·特朗普特別接近總統,對於在普里巴斯身邊工作,她回答説:“我不是一個職員!我永遠不會成為一名員工。我是第一女兒。”
這種緊張關係在特朗普的許多核心顧問中沸騰起來。“當你在沒有圍牆的動物園裏放一條蛇、一隻老鼠、一隻獵鷹、一隻兔子、一條鯊魚和一隻海豹時,事情開始變得骯髒和血腥。”普里巴斯説。
徘徊在白宮上空的是穆勒的調查,這使總統深感尷尬。特朗普打電話給他的埃及同行,以確保釋放被監禁的慈善工作者。總統阿卜杜勒·法塔赫·阿爾-西西説:“唐納德,我很擔心這次調查。你會在附近嗎?”
特朗普將這段談話轉告了竇德,並説這是“像瘋子一樣”。
這本書生動地描述了特朗普和他的律師之間正在進行的關於總統是否會參加穆勒問訊的辯論。3月5日,竇德和特朗普的律師傑伊·塞庫洛在穆勒的辦公室,會見了特別檢察官和他的副手詹姆斯·夸爾斯。在那裏,竇德和塞庫洛重演了特朗普1月份的模擬會議。
然後竇德向穆勒和夸爾斯解釋,他為什麼要阻止總統作證:“我不會坐在那裏讓他看起來像個白痴。你發表了那份副本,因為華盛頓的一切都泄露了。海外的人會説,‘我告訴過你他是個白痴。我告訴過你他是個該死的啞鈴。我們和這個白痴打交道是為了什麼?”
“約翰,我明白。”穆勒回答説。
那個月晚些時候,竇德告訴特朗普:“不要作證。”
“我將是一個真正的好證人。”特朗普告訴竇德。
“你不是一個好證人,”竇德回答,“總統先生,恐怕我幫不了你。”
第二天早上,竇德辭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