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戰國關東霸權之路——北條家與河越合戰_風聞

​前幾次説過了桶狹間合戰與嚴島合戰，這一次就來説説與這兩場合戰並稱“日本三大夜戰（奇襲）”的最後一場合戰——戰國時代後北條家與上杉家、關東管領足利家之間的河越合戰。

鎌倉府與上杉家

在日本進入南北朝以後，足利尊氏為了更好地掌控朝廷，以及應對南朝的戰爭，便一反鎌倉幕府的先例，將幕府的根據地建立在了京都。不過，正如同將根據地設立在關東鎌倉的鎌倉幕府需要在京都設立“六波羅探題”一樣，關東的勢力錯綜複雜，為了防止關東武士被南朝利用，室町幕府也需要在關東設立一個類似六波羅探題的機構，來協助自己管理東國。

鎌倉府就是在這麼個背景下誕生的，鎌倉府的首腦被稱為“關東管領”，絕大多數時間裏統轄着關八州加上甲斐國、伊豆國等十國領地，初代關東管領便是室町幕府初代將軍足利尊氏之子足利義詮。然而，貞和五年（1349年）六月二日，足利尊氏的弟弟足利直義與幕府執事高師直之間的對立加劇，雙方厲兵秣馬準備在京都大戰。儘管足利直義一度佔據上風，但是在八月九日，高師直的弟弟高師泰從河內國凱旋歸京，局勢立馬轉變為對高氏兄弟有利，最終在將軍足利尊氏的調解下，足利直義被幕府解除一切職務，而足利義詮則作為接替人從鎌倉上洛。

一直幫助幕府鎮守關東的足利義詮即將離開關東，足利義詮也是幕府將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這意味着足利義詮不會再返回關東，而鎌倉府則需要一個新的主人。九月九日，足利尊氏的幼子足利基氏帶着不滿百騎的軍勢下向關東，在《園太歷》裏記載到：“今夜深更、將軍末息（九歲小童）為關東管領、左馬頭義詮朝臣上洛替下向……”

足利基氏就是關東管領足利家的初代家主，當然，大家對關東管領足利家更熟悉的另一個稱呼便是“關東公方”。在三代關東管領足利滿兼時期，因為三代將軍足利義滿在京都僭越自稱公方，早就對幕府將軍家有取代之心的足利滿兼便也有樣學樣自稱“關東公方”（下文統稱關東公方），而原本協助關東管領治理關東的“鎌倉執事”便也跟着升級變為“關東管領”。就這樣，幕府有“公方”與“管領”，關東有“關東公方”與“關東管領”，兩個公方儼然將日本分裂成了兩個國家。

關東管領（即鎌倉執事，以下統稱關東管領）是輔佐關東公方的職役，原本由足利氏庶流畠山氏出任，後來逐漸變為足利氏的外戚上杉氏世襲。室町幕府時期，上杉氏出任守護職的領國有上野、武藏、伊豆、相模、越後、上總等等，以如此龐大領地作為權力基盤的上杉氏無疑是需要分流為眾多的同氏家族，因此在上杉一族中便形成了以山內上杉家為嫡流的關東上杉一族的家族勢力。

室町幕府時期，關東管領之職主要由嫡流山內上杉家以及以上總國為根據地的庶流犬懸上杉家輪流擔任。然而在室町幕府中期，犬懸上杉家的當主上杉禪秀髮起了“上杉禪秀之亂”，在上杉禪秀被鎮壓以後，關東管領一職便改為由山內上杉家一家獨佔任職。

值得一提的是，真正意義上的鎌倉府其實也僅僅存在了四代而已，第四代關東公方足利持氏在遭到幕府討伐後自殺身亡，其一黨在隨後的“結城合戰”中也被幕府彈壓得元氣大傷。好在後來足利持氏之子足利成氏在戰亂中逃出生天，於文安四年（1447年）重新就任關東公方，試圖再興關東足利氏與鎌倉府。

可是，關東公方與關東管領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寶德二年（1450年）四月，關東公方軍與關東管領軍在相模國的江之島展開激戰。雖然最終雙方議和，暫時終戰，但是在四年之後的享德三年（1453年），足利成氏暗殺了關東管領上杉憲忠，使得長達三十年的“享德之亂”爆發，關東分裂為了關東管領勢與關東公方勢，最後足利成氏不得不放棄鎌倉，改在更易於自己防守的古河建立根據地，也正是因此，在足利成氏以及之後的關東公方也被後世稱為“古河公方”。在享德之亂期間，幕府也下令討伐足利成氏，並指派了新任“關東公方”足利政知（幕府將軍足利義政之弟）下向關東，但是足利政知最終卻只停留在了關東的門户伊豆國，並在堀越建立了據點，被稱為“堀越公方”。

享德之亂在文明十四年（1482年）結束，但是關東卻沒有迎來安定的局面。上杉氏的庶流扇谷上杉家在享德之亂中大為活躍並因此崛起，使得這支庶流遭到了嫡流山內上杉家的忌憚，再加上“享德之亂”結束後，上杉家領地勢力混亂不堪——山內上杉家出任守護職的武藏國河越城以及江户城均成為扇谷上杉家的重要據點，而扇谷上杉家出任守護職的分國相模國內又有諸如長尾景春這樣的山內上杉家的勢力存在。僅僅在五年之後的長享元年（1487年），關東再度爆發了“長享之亂”，山內上杉家與扇谷上杉家又一次進入了長期的戰亂中去。

“他國的兇徒”伊勢盛時父子

長享之亂又將山內上杉家、扇谷上杉家、古河公方、堀越公方等勢力捲入其中，而關東諸勢力在鷸蚌相爭之餘，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拼了老命也要爭奪的這塊大蛋糕最終只會落入他人手中。此人就是幕府奉公眾出身的伊勢盛時，他還有一個雖然從未使用過但更廣為人知的名字——“北條早雲”。

伊勢早苗，咳……早雲……還是叫他伊勢盛時吧……出身自室町幕府政所執事伊勢氏的庶流備中伊勢氏，其母是政所執事伊勢貞國之女，因為這層關係，伊勢盛時年紀輕輕就出仕了今出川殿足利義視，並親身經歷了讓日本進入戰國時代的“應仁·文明之亂”。

在應仁之亂期間，駿河國的守護今川義忠也率軍上洛，通過幕府申次眾伊勢盛定（伊勢盛時的父親）的中介拜見了幕府將軍，為了答謝伊勢盛定，今川義忠迎娶了伊勢盛定的女兒、伊勢盛時的姐姐北川殿。

文明八年（1476年），今川義忠在出徵遠江國途中戰死，留下六歲的嫡子龍王丸以及北川殿一對孤兒寡母，今川家的庶流今川範滿便在堀越公方以及扇谷上杉家的支持下，趁機想奪取今川家的家督之位。駿河國身為幕府進入關東的必經之路，進可攻退可守，幕府自然無理由任其被關東諸勢力支持的今川範滿佔有，時年二十一歲的伊勢盛時不得不擔起大任，成為幕府的使者前往駿河國調停，最終裁定在龍王丸成年以前，由今川範滿代理今川家的家督。

在這之後，伊勢盛時便返回了京都，繼續出仕幕府，成為奉公眾之一。文明十八年（1486年），扇谷上杉家的當主上杉定正（為便於區分兩上杉家，下文稱扇谷定正）誅殺了家老太田道灌，自毀長城的扇谷上杉家在次年長享元年（1487年）就與山內上杉家爆發了“長享之亂”。伊勢盛時趁此機會從京都下向駿河國，並在十一月九日發兵攻打沒有了後台的今川範滿，將其消滅，伊勢盛時也因此受封駿河國的善德寺城及周邊的下方莊。

伊勢盛時在受封不久後便出家入道，法號宗瑞，此舉表示着伊勢盛時正式解任幕府奉公眾的職役。上天似乎特別眷顧伊勢家，伊勢盛時在駿河領有一方以後，明應元年（1492年），鄰國伊豆國的堀越公方足利政知去世，足利政知的長子足利茶茶丸隨後發動政變，將三弟潤童子以及後母圓滿院殺害，奪取了堀越公方之位。次年，幕府管領細川政元發動“明應政變”，廢黜了幕府將軍足利義材，擁立足利政知的次子、與潤童子一母同胞的足利義澄出任室町幕府第十一代幕府將軍。

足利義澄與足利茶茶丸有着殺弟殺母之仇，在出任幕府將軍之後，隨即下令討伐堀越公方，伊勢盛時正是趁着這個機會以今川家家臣的身份殺入了伊豆國，佔領了伊豆國北部，並將居城遷到了韮山城。伊勢盛時殺入鎌倉府統轄範圍以後，並沒有着急與相鄰的扇谷上杉家敵對，反而與扇谷上杉家結成了友好同盟。明應五年（1496年），扇谷上杉家的領地相模國小田原城被山內上杉家奪取，使得伊勢盛時有了攻打小田原城的藉口。

明應七年（1498年）八月日本發生的“明應大地震”引起了太平洋沿岸出現海嘯，伊豆、駿河、相模、武藏等國都遭到了大海嘯的襲擊，南伊豆國的許多豪族原本堅持抵抗入侵的伊勢盛時，卻在天災之後元氣大傷，不得不降服，伊勢盛時這才藉着天時奪取了伊豆國全境。在這時，古河公方、山內上杉家、扇谷上杉家都發覺了在他們互相爭鬥之際，伊勢盛時趁機殺入了關東，利用與扇谷上杉家的同盟關係佔領了大片的領地，兩上杉在古河公方的調解下暫時和睦。

到了永正元年（1504年）時，兩上杉紛爭再起，雙方都邀請了援軍，在武藏國大打出手。次年山內上杉家終於降服扇谷上杉家，永享之亂宣告結束，然而此時的關東，赫然已經出現了一個佔據伊豆國以及相模國西部的龐然大物——有着今川家作為後盾的伊勢家。永正年間，關東再起紛爭，越後國守護上杉房能被守護代長尾為景（上杉謙信之父）殺害，山內上杉家不得不出徵越後復仇，結果被長尾軍擊破，撤退途中家主上杉顯定更是遭遇追擊陣亡。山內上杉家出征越後之際，長尾為景曾向關東諸勢力求援襲擊山內上杉家後方，連原本降服的扇谷上杉家也立即跳反，攻打山內上杉家。

此時的伊勢盛時也不忘渾水摸魚一把，趁扇谷上杉家攻打山內上杉家時，佔領了扇谷上杉家的不少領地，伊勢家算是正式與扇谷上杉家決裂。山內上杉家在返回關東以後，由上杉顯實繼承了家主，並派出了援軍支援扇谷上杉家，大大地打擊了伊勢盛時的勢力，伊勢盛時只得同扇谷上杉家議和。然而，山內上杉家沒多久竟然也陷入了家督之爭的內亂，伊勢盛時再次破棄了和約，攻打扇谷上杉家的領地，消滅了扇谷上杉家麾下的有力豪族三浦氏。

永正十五年（1518年），伊勢盛時隱居，將家督之位讓給了長子伊勢氏綱，被稱為“他國之兇徒”的伊勢盛時在次年病倒去世，給伊勢家留下了龐大的領地遺產，這也是伊勢家爭奪關東霸權的基礎。

大永三年（1523年），伊勢氏綱將苗字由“伊勢”改為“北條”，“北條”是鎌倉幕府執權得宗家使用的苗字，因為北條得宗家世世代代都出任相模守的官職，所以伊勢氏綱大概是想借此宣告自己將繼承北條得宗家的政治立場統治相模國吧。當然，也有傳聞説是因為伊勢氏綱娶了北條氏的後人因此繼承北條家的家名，亦或者是伊勢盛時曾奉命繼承北條家家名，因此才入住與北條莊相近的韮山城，但是這些是後世創作的可能性較大。

伊勢盛時被當時關東的勢力稱為他國的兇徒，即侵略關東的人，因此伊勢氏綱才會在繼承家督之後，將主城遷到了小田原城，並將根據地由伊豆國轉移到了相模國。但是相模國守護扇谷上杉家的存在，使得伊勢家對相模國的統治並沒有名分，在這樣的情況下，伊勢盛時才會想到搬出古人以及“相模守”的國司地位來對抗扇谷上杉家吧。

天文五年（1536年），今川家的當主今川氏輝與弟弟彥五郎在同一天莫名其妙暴斃，今川氏輝的另外兩個弟弟栴嶽承芳（後來的今川義元）與玄廣惠探兄弟爆發了爭奪家督之位的“花倉之亂”。在這場內亂之中，北條氏綱大力支持今川義元並最終取得勝利，然而讓北條氏綱沒想到的是，今川義元在請求北條氏綱的援軍的同時還請求了今川家與伊勢家的世仇甲斐國武田家的支持。在繼承家督之後，今川義元不顧北條家的反對，迎娶了武田信虎的女兒作為正室，兩家結成秦晉之好。遭到今川家背叛的北條氏綱大怒，發兵侵略了駿河國的河東地區，北條家與今川家決裂。

天文六年（1537年）七月，北條氏綱與扇谷上杉家在河越城附近的三木交戰，戰敗的扇谷上杉家拋棄了河越城敗走，北條氏綱趁機佔領了這個自享德之亂以來扇谷上杉家的根據地，連老家河越城都被北條家佔領，扇谷上杉家的衰弱已經是無法避免了。次年，扇谷上杉家想要奪回河越城，聯合了山內上杉家出兵河越，結果被北條氏綱打得大敗，北條氏綱乘勝追擊，甚至佔領了下總國的葛西城。

為了給北條家佔領關東提供正當性以及拉攏關東的豪族，北條氏綱下令重修鎌倉幕府以來關東的守護神社鎌倉鶴岡八幡宮，然而在天文十年（1541年）的夏天，北條氏綱卻突然得了急病，並在七月十七日病逝。

北條氏康與河越合戰

北條氏綱的嫡子北條氏康出生於永正十二年（1515年），幼名伊豆千代丸，元服之後取名北條新九郎氏康。繼承北條家家督之位的北條氏康時年二十七歲，父親北條氏綱留給他的遺產看起來龐大，卻處處埋着隱患。

北條氏綱晚年與古河公方交好，結為姻親關係，並從古河公方處補任了關東管領的職役，成為關東足利家的御一門眾，在關東的地位僅次於古河公方。北條氏綱死時，北條家領有伊豆國、相模國二國，小機城、江户城、河越城、葛西城等武藏國中部、下總國西南部的領地，同時還佔着今川家的河東地區。另外，武藏國西部的大石氏、三田氏、下總國千葉氏、上總國真裏谷武田氏均從屬於北條家，從地圖上來看，北條家已經形成了目前關東的最大勢力了。

然而，揭開表象，北條家此時實際上已經陷入了困境，佔有武藏松山城、巖付城的扇谷上杉家、佔有北武藏、上野的山內上杉家、甲斐的武田家、駿河的今川家、佔領安房、上總南部的裏見家均與北條家處於敵對狀態。

北條氏綱死後僅僅三個月，扇谷上杉家就率先發難攻打河越城，好在北條氏康也不是什麼好欺負的角色，立即指揮反擊，擊退了扇谷上杉家的進攻，兩家仍然持續在武藏國交戰拉鋸。

天文十四年（1545年），武藏國忍城城主成田氏降服於北條家，這是北條家在黑暗前的最後一次迴光返照。到了八月，駿河國的今川義元開始朝着被北條家佔領的河東地區進軍，九月，受今川義元的邀請，甲斐國的武田信玄也率軍前往河東支援今川家。面對武田、今川的進攻，北條軍不得不放棄與今川家交戰前線的吉原城，退到了離伊豆國比較近的長漥城防守。與此同時，關東的山內上杉家、扇谷上杉家也配合着武田、今川的軍事行動，出兵包圍了北條宗哲、北條綱成防守的河越城，再後來，連古河公方足利晴氏都被上杉家説服，背叛了北條氏康加入了兩上杉聯軍。

北條氏康迎來了北條家立足關東以來的最大危機，他明白要是不能夠化解此次敵對勢力的攻勢，北條家很有可能就會被這張巨大的包圍網吞噬。在這樣的情況下，北條氏康沒有猶豫，他當機立斷，決定分化這次的北條包圍網，他分析了局勢，並且認定了將來阻擋在北條家面前的，必定是古河公方與兩上杉，這三家是無法同北條家化敵為友的。隨後，北條氏康以武田信玄作為中介，調停北條家與今川家的戰爭，十月二十二日，北條軍撤離長漥城，今川家接管河東地域，將北條家的勢力掃出駿河國，兩家達成和議。

在與武田家、今川家和談的同時，北條氏康不斷地向古河公方與兩上杉家示弱，甚至提出交出河越城換取城兵性命和談，都被聯軍給拒絕了。天文十五年（1546年）三月，北條氏康在相模國一宮寒川神社祈禱接下去的戰事能夠獲勝，此時距離河越城被包圍已經過去了七個月，河越城的守軍已經到達了極限，北條氏康也做好了與兩上杉家決戰的覺悟。好在這個月時，扇谷上杉家的重臣、位於河越城東部的巖付城的太田氏表示臣服於北條家，緩解了河越城的局勢。

四月十七日，北條氏康在江之島辯才天神社祈願能夠戰勝並奉納了馬匹，隨後率軍出陣河越城。河越合戰的詳細過程並不明確，只能從《北條記》、《關八州古戰錄》等軍記物中窺得一二。《北條記》又名《小田原記》，大約成書於戰國時代末期江户時代初期左右，是一部記錄從鎌倉幕府滅亡以後關東戰事的軍記物，但是此書的作者不詳，並且明顯有後世潤色的小説成分存在，因此還需要配合其他史料來解讀分析。另外一本《關八州古戰錄》同樣是成書於江户時代的軍記物，其中演義成分過重，因此《關八州古戰錄》中的河越合戰經過也僅僅只能作為參考採用。

按《北條記》中的記載（篇幅所限，意譯，有刪改）：

天文十二年（誤，實為天文十四年，1545年），關東管領上杉憲政與今川義元合謀，讓駿河勢攻打小田原勢防守的長久保城（長漥城），在北條氏康出陣長久保以後，兩上杉家召集了關東八國的軍勢共八萬騎，在九月二十六日出陣攻打河越城。

河越城的守將是北條綱成，北條綱成是一員猛將，早年在關東、伊豆、駿河、甲斐之間的中活躍，經常以少數兵馬取得大勝，因此成為了北條氏康獨一無二的陪臣。北條綱成早年名為福島左衞門，近年來受賜北條苗字，取名北條綱成，此人的軍旗是一面四角的黃色絹布，上書“八幡”二字，人稱“地黃八幡”。就是這樣的一員猛將，率領着伊豆相模的三千兵馬，與上杉軍共八萬餘騎晝夜交戰。

……

北條綱成的弟弟福島竹千世是北條氏康的小姓，年僅十七歲，在北條氏康出陣後孤騎殺入重圍，進入河越城，向北條綱成密報北條氏康的計策。同時，北條氏康以小田氏治的陣代、一個叫菅谷的人做中介假意向聯軍示弱和談，果不其然遭到聯軍的拒絕。

天文十三年（誤，實天文十五年，1546年）四月二十日，為了夜襲上杉軍，北條氏康先派出忍者滲透聯軍的大營，探查出經過北條氏康的示弱後，聯軍認為北條氏康是個膽小鬼而已，並沒有想到北條軍會主動進攻自己。二十日夜裏，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小田原勢手持松明火把，將割下的紙塞在鎧甲與衣服上，約定暗號，卸去沉重的馬鎧以及背旗，並傳達了不必割下敵軍首級，只需斬殺即可、不要在一處死戰，一定要迂迴衝殺的命令，在子時攻向了位於砂漥的上杉憲政軍勢。

管領軍沒有防備會遭到襲擊，慌忙迎戰，小田原勢來回掩殺，北條氏康投入了大道寺、荒川等軍勢與長槍隊，殺向上杉憲政的旗本，將小野播磨守、本間近江守等人為首的三千餘人討死，主將上杉憲政逃亡。北條氏康的旗本多目周防守吹着法螺，諸隊皆應聲聚來，周防守大聲宣告：“今夜之戰，我軍不可思議地取得了勝利。敵軍八萬騎，我軍八千騎，以十分之一的軍勢取得了古今未聞的大勝……”以此來激勵軍隊。

而在《關八州古戰錄》當中，其交戰過程與《北條記》實際上差距不大（篇幅所限，意譯，有刪改）：

天文十五年四月一日，氏康率八千餘騎出陣砂漥。看到敵陣中古河公方、關東管領麾下的軍勢大概有八萬六千騎，但是就算這樣北條氏康也沒有害怕。他以上杉家的武士們自從北條氏綱時代以來就多次與北條家交戰，不過是手下敗將而已來激勵士卒。

北條氏康以小田氏治的陣代菅谷隱岐守內通足利晴氏，表示希望足利晴氏開恩，放過河越城城兵守將的性命，自己願意獻出河越城，並出仕足利晴氏，盡忠盡節。為了阻止北條氏康的前進，包圍河越城的聯軍分出了以成田等豪族為首的兩萬人佈陣砂漥，北條氏康看到這樣的情況便向府中退卻，聯軍將領紛紛嘲笑北條氏康是個膽小鬼大將。

北條氏康在戰前派出忍者偵查，探聽到了這個消息，只是此時聯軍有許多人在砂漥佈陣，北條氏康暫時引軍停留府中。這時，要是上杉家有武略見長的人，提議在城下留下一萬守軍防止城兵出城，率領剩下的七萬餘騎追擊北條氏康，攻打小田原城，那麼就一定會取得勝利。好在足利晴氏昏庸無能，兩上杉的當主稍微年輕了點，召集了東國的大軍，就自以為天下無敵，誤認為北條家已經是風中殘燭，北條氏康的軍略像小孩子玩耍一樣。

北條氏康派出笠原越前守作為間諜進入敵陣，找準時機再度率軍進入砂漥。時為天文十五年四月二十日，北條氏康將八千餘兵馬分為四隊，一隊作為遊軍待命，剩下三隊作為攻擊軍攻打聯軍。一隊作為前鋒衝散敵軍，二隊則攻擊混亂的敵軍，衝殺敵兵，在三隊進攻時，一隊再返回與後隊會合衝殺。要是在交戰過程中，聽到法螺聲，就朝着法螺聚集。士卒們將白色的布條系在鎧甲上，脱下厚重的鎧甲與馬鎧，約定了暗語，手持松明，同時士卒們得到命令，除了敵將以外的首級均無需割下。北條軍在子時朝着柏原的兩上杉軍攻去，聯軍沒有防備，頓時陣腳大亂，北條氏康也使用長刀，像獅子一樣奮迅作戰，砍倒十四人。大將都如此，麾下的清水、小笠原、大道寺等武將也揮舞着十文字槍衝殺敵人。上杉家的旗本像蜘蛛的孩子一樣散去，扇谷上杉朝定戰死，難波田彈正左衞門也在燈明寺口潰敗時不小心落入井裏橫死。其餘的難波田隼人正、本間近江守、小野因幡守有名有姓的武將三十餘人為了讓上杉憲政逃走殿後死戰，大多都被討死。趁着這個機會，上杉憲政朝着平井城逃去，南方勢乘勝追擊，討取的敵人不計其數……

時福島左衞門（北條綱成）看到我軍的奮戰，也打開城門，指揮着舉着黃八幡小旗的三千軍勢朝着城外的足利晴氏陣地攻去，足利晴氏麾下的梁田、結城、相馬等將先於足利晴氏逃去，北條綱成沒有深入追擊敵軍，而是很快地返回了城內。這一夜，御所、關東管領家戰死的人據説有一萬三千餘。

軍記物中的過程大致如此，結合古文書等史料分析，儘管河越合戰的存在不可否認，但是交戰的過程還有待考證。扇谷上杉家的殘兵經過河越夜戰之後，放棄了本城松山城，自此扇谷上杉家正式滅亡。北條氏康就這樣乘勝追擊佔領了松山城，並派軍駐守。北條氏康在面對東西兩邊的進攻之時，果斷放棄河東地域，與武田、今川議和，隨後擊退了兩上杉的侵攻，滅亡了扇谷上杉家，同時因為河越合戰的勝利，山內上杉家在關東的威望盡失，也註定了山內上杉家的衰弱，北條家取得了巨大的戰果，從此走向了關東制霸之路。